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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蕾妮一直站在甲板的欄杆旁,注視着大船順着海潮駛入了大洋。她興奮得忘了吃飯,也捨不得離開甲板一步。她尤其喜愛在她頭頂上聒噪盤旋的海鷗,也喜歡順風揚帆時所形成的壯麗畫面。在不住晃動中,她再度意識到她已經啓程前往一個新的國度,並展開生命中新的一頁。

“你好像滿開心的。”崔斯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哦,我是很開心!”蕾妮興奮地望着他,“你看,那些人在幹什麼?那些樓梯是通到那裏的?我怎麼沒有看到其他的旅客?……”

崔斯含笑一一告訴她有關這艘船的一些資料。原來這是一艘有二十四門炮的雙桅帆船,而那些炮是用來防海盜的,崔斯又告訴她其他旅客都住在下層的船中部分,不過他並沒有告訴她船中部分空氣之鬱悶與規定之森嚴。其實,在整艘上,由於他和另一個王先生和船長有着特殊的關係與情分,所以只有他們三個旅客是可以來去自如,不受拘束的。

蕾妮又好奇地問了一大堆雜七雜八問題,崔斯也告訴她許多有關船隻的典故。“你是從那裏學來這麼多東西的?”蕾妮終於佩服地問道。

“我大部分都是從捕鯨船上學來的,以後我會再詳細的告訴你其他的。不過現在吃飯時間到了,你想不想吃點東西?”

“為什麼不想?我好像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

“我是怕你有點暈船。據我推想,現在下面一層旅客可能大部分都在大吐特吐!”

“真的嗎?哦,崔斯,我去看看能不能幫忙好嗎?”

崔斯連忙抓住她的手臂,“他們會一直吐的,你現在先吃點東西,早點休息。你今天已經累了一天。”

蕾妮確實很累了,但是她卻很討厭崔斯把她命令來、命令去的。“我不餓,我等一等可以休息。我現在要去幫助其他旅客。”

“但是我要你服從我,你聽到了嗎?”

蕾妮狠狠瞪着他,拒絕隨他走到艙房。

“你要嘛就照我的話做,要嘛我就當着所有船員的面,把你扛下去!”

蕾妮頓時覺得一陣無助。她怎麼和崔斯理論才好呢?她要怎麼樣才能讓崔斯明白:她不願意自己老是成為別人的負擔,她希望自己能有點用處。如果她老是被人當孩子一樣指使,那她要如何才能實現她的理想,做一個人敬人愛的淑女呢?她怒氣衝衝地轉身往自己艙房走去。

當崔斯端着一盤食物走進艙房,卻發現蕾妮淚流滿面時,他不禁大驚,“我再活一千年也永遠不瞭解你!好吧好吧!你先吃點東西,然後如果你還想要的話,我就帶你到下面去。你可以整個晚上都伺候別人嘔吐!”

蕾妮用一雙淚眼望着崔斯。他看起來是那麼可愛,一雙大眼睛又是那麼晶亮的。蕾妮的怒氣終於化解了,取而代之的則是難以排遣的消沉。看來,崔斯永遠不會了解她渴望獨立自主的心態了,因為他自己是那麼堅強而自信。

崔斯一直嘗試和蕾妮談話,但是蕾妮始終心不在焉地又意興闌珊。他終於放棄了努力,“把酒喝了吧!”他温柔地勸説道。

蕾妮順從地將酒喝掉。果真,不久以後整個人也輕鬆下來了。當崔斯把她抱上牀時,她沒有抗議,而崔斯幫她解衣服時,她也迷迷糊糊的。崔斯終於把被子蓋好,便一個人回到甲板去抽雪茄了。

“都安置好了嗎?”

崔斯轉過身,面對着他的船長老友,“安置好了!”

船長口裏叨着一根雪茄,沉吟地望着崔斯,“怎麼了,孩子?”他嚴肅地問道。

崔斯苦笑,“你了不瞭解女人?”

“男人都不可能瞭解的!”船長也笑了,因為他知道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問題,“對了,我還沒有見到你太太呢!聽説她長得很漂亮。”

崔斯研究着手中的雪茄,好一陣子才回答道,“嗯,我就是不太瞭解她。”他挺起腰,換了一個話題,“你覺得船艙裏的傢俱不會有問題吧?”

“應該吧!”船長回答道,“不過你這次又買那麼多傢俱幹什麼?你不會又加蓋一個邊間吧?”

崔斯笑了,“沒有啊!我現在的房子可以住上五十個孩子不成問題。這些傢俱是我幫朋友買的。不過,我倒是買了一點地,準備再多種一點棉花。”

“你又買地啦?”船長搖搖頭,“你不是已經有……多少畝了?”

“現在才大約四千畝左右。”

船長輕哼一聲,“我希望你討到了個好老婆,否則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張嘴巴,她怎麼管?”

“她不會有問題的。”崔斯很有信心的回答。不過當他回到艙房,見到熟睡中的蕾妮時,他反而對自己沒有信心了。他暗自煩惱:他怎麼管蕾妮才好呢?

蕾妮花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才知道崔斯説得不錯,伺候人嘔吐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過為了自我證明,也為了向崔斯證明她不是無用的,她還是支撐到最後一刻才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艙房。

崔斯立即放下手上的書,把她擁進自己懷裏,“累不累?”

蕾妮只是點點頭,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感覺到崔斯把她抱放在一張椅子上,隨即她便自行打着盹,對外在的一切都毫無所覺。當她再度感覺到崔斯幫她脱下衣服時,她感激地巴不得立即躺到牀上。只是,崔斯不但沒有把她抱到牀上,反而把她放進一桶熱水,她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你需要洗個澡,你臭死了!”崔斯對於蕾妮的吃驚大為開心。

蕾妮泡在熱水裏覺得舒適無比。她靠在盆邊,讓崔斯替她洗澡,“我真不瞭解你!”她注視着崔斯,柔柔地感慨道。

“有什麼不瞭解的?你問我,我告訴你。”

“幾個星期前,如果有人綁架我,我一定説那個人很壞,應該關進監獄。但是你……”

“我怎麼樣?我綁架年輕貌美的女孩、凌辱她們,但是卻不打她們嗎?至少不常打!”崔斯笑道。

“你是沒有打!”蕾妮嚴肅地回答,“不過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出任何事的!我真不瞭解像你這樣的男人!”

“那你瞭解什麼樣的男人?像對面艙房那個王先生嗎?告訴我,你究竟認識多少男人?”

“只有一個男人!”蕾妮坦言道,“我戀愛過一次,而且我相信我以後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崔斯完全沒有料到蕾妮會如此回答。他審視着蕾妮的表情,發覺她講話時,眼睛內浮現着一抹悠悠的柔情,嘴角也温柔地微微上翹。他懊惱地把肥皂往水裏一扔,“你自己洗吧!不然,你就等你的情人來替你洗好了!”他吼完,便甩上房門,揚長而去。

蕾妮很高興她終於讓崔斯嫉妒了。她帶着笑容,開始擦乾身體。她暗忖,也許讓崔斯知道她生命中還有其他男人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他們在美國分手後,崔斯就不會那麼不放心地讓她獨自闖天下了,甚至她還可以找到一個像法羅的男人,一個能愛她,而又不把她當孩子看的男人!

不過,當她躺到牀上後,她又覺得寂寞起來了。法羅根本不愛她而只愛她的錢;她的舅舅也不要她;而那個陌生、驕傲、而仁慈的崔斯態度也很明顯,他只是暫時收留她而已。頓時,種種孤單、疲倦、飢餓、與難過的感覺一起襲上心頭,使她忍不住開始啜泣起來。

當崔斯終於將她擁入懷裏時,她緊緊扣住崔斯,深怕他再度棄自己而去。“噓,甜心,不要哭!你現在安全了!”崔斯低聲安慰着。只是當蕾妮的唇緊緊鎖住他的唇時,他再也無法想到安慰的事了。

蕾妮不知道自己是否難過欲嘔的關係,還是方才想到自己身世的關係,她對崔斯竟有種飢竭難忍的需要。她不再想到自己是囚犯,或出於被迫,而只是想着她對崔斯近乎絕望的需求。她需要崔斯抱着她、愛她,更需要崔斯讓她感覺她是這世界的一部分,而不只是沒有用、沒有人需要的附屬品而已!

崔斯在她大膽而熱情的愛撫與撩拔下,終於將她推回牀上,開始迅速卸除衣物。當他坐在牀上脱長靴時,蕾妮已迫不及待地對他赤裸的背部開始愛撫着。她親吻、撫摸、舔舐着崔斯背部結實的肌肉,並且用自己的胸部恣意摩擦着他的背部。崔斯肌肉似乎藴藏着醉人的力量,因此很快便激起了她對於本身力量的認知。她親吻着崔斯的耳垂,並用力咬了一下,然後低聲嬌笑起來。突然間,崔斯迅速轉過身,把她壓在牀上。她用四肢糾纏着崔斯,已經等待着他的攫取。

崔斯被蕾妮的主動挑逗得全身火熱,兩眼也被情慾所充斥了。他第一次不再考慮到蕾妮的脆弱與敏感,而用他全部的熱情貫注到兩人肌膚相親的關係上。當他們終於達到狂喜至極的高潮時,他們顫抖着,然後精疲力盡地擁抱在一起。

“你到底有什麼魔力?”崔斯低語着,將蕾妮緊緊地摟住。

蕾妮只是緊扣着他,累得無法思考,無法回答。當她沉沉睡去時,她並不知道崔斯側過身看了她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崔斯無比憐愛地輕撫着她的頭髮,並幫她把被子蓋好。

不過,當崔斯擁着她入睡時,她卻本能地更偎近他一些,嘴角也泛出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第二天的情形也和前一天大致相同,不過嘔吐的情形也顯然轉好了。在蕾妮的縱恿下,崔斯在忙完船上的事務後,也到女性旅客的卧室內幫她們修理掉落的牀板。不過從崔斯一出現開始,女性旅客都像瘋狂了一樣,對他大表好感,也大獻殷勤;甚至孩子們也為這位龐大的美國人所吸引,不住地在他腳邊竄來竄去。

蕾妮在伺候嘔吐之餘,見到崔斯和女性旅客打成一片,心中不禁大怒。因此當日暮時分她見到崔斯在教孩子們結繩時,她頭一昂,沒有和崔斯打招呼。她心底知道,在別人眼裏,他們固然是夫妻,但事實上崔斯卻可以隨時將她甩掉,讓別的女人取而代之。

當晚,她滿腹怒氣地回到艙房時,崔斯還沒有回來。而當她猜到崔斯或許和那位女性旅客在幽會時,她的怒氣更接近爆炸的邊緣。

崔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推開了艙房門。當一隻空酒杯直朝他臉上飛來時,他立即一閃,“你是……”

蕾妮又從櫃子裏抓起另一隻杯子,“你很喜歡和女人打情罵俏,對不對?”她指責道,“你很喜歡一大堆女人圍着你、伺候你,對不對?‘哎喲!你實在好帥哦!’哼!她們的口水都要滴出來了!”她把第二隻杯子扔到崔斯肩上。

當蕾妮又去抓第三隻杯子時,崔斯已然竄到她身邊,飛快握住了她的手,“你怎麼可以亂髮脾氣呢!”崔斯帶着一抹笑意譴責道,“你忘記你是英國淑女了嗎?”

崔斯講話的口氣、以及他使自己不再屬於淑女的事實,都有如火上加油,使得蕾妮更氣得發瘋,“我討厭你,討厭你!”她嚷着,並用手肘往崔斯肋骨上撞去。崔斯呻吟聲還有停止,她又用力往他小腿上一踢。

崔斯連忙退開幾步去摸他的小腿,不過他的表情仍然透着困惑,“你到底是怎麼了?什麼事惹你這麼生氣?”

“我生氣是因為你副妄自尊大、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蕾妮攻擊道,“你很喜歡女人很崇拜你對不對?你利用小孩討女人歡心的作法實在太噁心了!你是不是想把我甩掉以後,再去綁架她們?”

“是又怎麼樣?”崔斯下巴緊繃,眼眸中也閃過一絲火花,“至少她們會比你知道感恩。你為什麼不去問她們?看她們誰願意和你交換地位?”

“你是世界上最自負、最傲慢的動物!”蕾妮咬牙切齒道,“你真以為其他女人一定會願意當你的囚犯嗎?還有,我為什麼要感恩?你違反我的意願,硬把我囚禁起來;又把我拖上船,把我送到一個我輕視的國家;現在又威協我跟你在一起,否則就揭穿我們的關係。我為什麼要感謝你?”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為什麼不能放你走了!”崔斯的聲音低沉有力,“我好心好意對待你,連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買給你的,而你到現在還在作夢,不肯面對現實。你難道忘記在碼頭上被那些男人追得走投無路了嗎?”

蕾妮這種話已經聽得太多了。她每一次表示意見,她舅舅就要從頭數説一次她如何沒有用,如何需要別人照顧,“我不感激你!”她靜靜説道,“我也不要你任何東西!你不需要擔心我在船上被人攻擊了,所以我現在就走!從現在起,我就恢復我單身女人的身分了。”她望望身上莎拉昨晚才做好的新衣服,“等我到美國以後,我會賺錢還你這件衣服的錢,至於其他的,你還可以賣掉!”

崔斯好一陣子才明白蕾妮不但準備離開他,而且説走就走。他毫不猶豫地用力往蕾妮後領抓去,沒有料到,“撕”的一聲,蕾妮薄棉製的新衣服便從上撕到下,露出其下雪白誘人的肌膚。崔斯的怒氣在剎那間轉為情慾,他貪婪地望着蕾妮起伏不已、半裸半遮的酥胸,表情一片痴迷。

“不要!”蕾妮低聲抗議着,並儘量避開崔斯有如被催眠般的眼神。

崔斯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並使勁把她拉進自己懷裏,飢渴萬分地吻着她。

蕾妮無力地抗拒着。她雖然很想向崔斯證明她有她的意志,不受別人的操縱,但是,崔斯的撫觸,以及他輾轉吮吸的熱唇,都使她喪失了意識。

“我説什麼 ,你就要做什麼!愛人。”崔斯低吼着,把蕾妮整個人舉了起來,並舔舐着她的頸側,“只要我還要你,你就是我的!”

蕾妮閉上眼,靠在崔斯懷裏,並任由崔斯享受她的身體。對於如此容易控制住她的男人,她已經斷絕了逃亡的意念。不過,當她聽到衣服撕裂的聲音時,她又本能地做了最後一次抵抗。

“你是我的。”崔斯低喃着,“是我發現你的!”

蕾妮已經沒有思考的機會了,因為崔斯把她抵在牆上,而且飢饞地吻着她,似乎想把她整個人吞下去。她的呼吸愈來愈急促,手指也掐進入崔斯背肌,想把他更扳進一些,把自己壓碎。

崔斯一雙手遊移至蕾妮暴露的後臀,撫摸着她的大腿,並把她的腿放到自己腰上。蕾妮熱情地用兩腿夾住了他,並任由他愛撫着自己敏感的部位。在崔斯熟練的撩拔下,她很快便沉入一種無助而昏亂的慾海中。她不知道崔斯何時卸下長褲,她只知道當崔斯進入她體內時,她從未品嚐過這種瘋狂的滋味。她像是布娃娃一般,任由崔斯操縱着一切,當他們的契合逐漸變得近乎折磨時,她本能地夾緊了雙腿,並扯住了崔斯的頭髮。當最後一刻狂歡的時刻來臨時,她尖叫着,幾乎暈然醉死。

當蕾妮終於回覆意識時,她發覺自己像是孩子一般,被抱在崔斯懷裏。而崔斯則似乎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珍貴寶物一般,流連地在她頸側親吻了許久,才把她緩緩放到牀上。崔斯似乎用了最後一絲力量。他疲倦地扔開襯衫,躺到蕾妮身邊,“今天又沒有吃晚飯!”他嘟嚷着,但是語氣間卻沒有一絲憾意。他把蕾妮拉進自己臂彎中,直至兩人沉沉入睡前,他才又加入了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放你走了!你知道嗎?”

第二天早上,蕾妮一直迴避着崔斯的眼光。崔斯看她的眼神是那般自滿、那般自得,使她巴不得能扔把刀子刺死他!她恨崔斯自以為已經控制了她,而彷彿彎彎指頭她便會臣服似的。她多麼希望能抹煞掉他那種表情!她只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挫折連連的神情,那麼她便心滿意足了。

他們剛剛吃完早餐時,莎拉隨便敲了一下門便進來了,“哦,對不起。”她連忙道歉,“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出去了呢!”

“沒關係!”崔斯得意地笑笑,並故意又色迷迷地瞄了蕾妮一眼。

莎拉立即注意到她昨天剛剛才做好的衣服已經被撕爛了。她咯咯笑着,並假意譴責地望着崔斯,“崔斯,如果我每件辛辛苦苦做好的衣服都被你糟蹋掉的話,我看你也別找我做衣服了!”

崔斯略帶尷尬地瞄了蕾妮一眼,然後放聲大笑,“我以後會盡量控制自己的。我要去甲板上了,船長那裏可能需要我幫忙。”他親了蕾妮一下,匆匆離開了艙房。

莎拉望着緊閉的門扉,悠然嘆了一口氣,“如果世界上還有像他一樣的男人,那我説不定就會結婚了!”

“你來這裏不是縫衣服的嗎?”蕾妮沒好氣地説道。

莎拉毫不在意蕾妮的反應,“如果他是我的,我也會嫉妒的。”

“他不是……”蕾妮抗議着,然後又縮住口,“史崔斯永遠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她把盤子器皿一起放回托盤。

莎拉決定抵達一個話題,“你認不認識住在對面艙房的那個人?”

“王大衞嗎?我只碰過他一次。他怎麼了?”

“不知道。不過,我在這裏縫了兩天衣服,卻聽不到一點他的動靜。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到下面艙房去幫忙了?”

蕾妮皺皺眉頭,準備前往探望一下。大衞是個風度不錯的英國紳士,所以基於同胞愛,她有這個道義。

蕾妮敲了半天門,裏面仍沒有聲音時,她試探地推開了門。沒有料到,一陣使人慾嘔的酸臭味直往外泄。她勉強睜大眼睛往黑暗中望去,只見大衞癱在窗前椅子上,身體不住發着抖,她趕緊往前走去。她發覺大衞正在發着高燒,而且口中不斷髮出囈語。

“老天!這裏怎能住人!”莎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你去叫崔斯送點熱水來。”蕾妮吩咐道,“告訴他水愈多愈好。如果有擦巾和肥皂,也一起帶來。”

“好的。”莎拉毫不猶豫地便轉身離去了。她一點也不羨慕蕾妮,因為她自己的工作至少乾淨清爽多了。


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中,蕾妮變成了大衞的特別護士,而且幾乎片刻不離他的牀邊。由於劇烈的暈船症,外帶意外從窄牀上跌下來,大衞不但摔斷一隻手臂,而且在蕾妮發現他以前,已經昏迷了兩天。在起初,每個人都懷疑大衞能否支撐過來,不過在蕾妮的細心照拂下,大衞已接近痊癒了。

大衞不是一個合作的病人。他始終認為他有預感,會死在這艘船上,永遠見不到英國,因此他復原的速度特別緩慢。而待他終於能夠坐起來時,他又把自己的噩運歸咎於美國和美國人,經常謾罵不已。因此看護他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就蕾妮而言,她之所以熱誠不減,是因為她很想躲開崔斯惱人的壓力感。何況,這使她此生第一次有着被需要的感覺,她很高興她終於不再一無所用、而只是別人的負擔了。

對於蕾妮的熱心照顧大衞,崔斯一直沒有表現出不滿;反而有幾次蕾妮扶着大衞在甲板上散步時,他還猛從桅杆上向蕾妮招手,還擠眉弄眼的,似乎確信蕾妮一定會望着他似的。

一天,蕾妮很難得地比崔斯早一步回到艙房。崔斯進門發現她時,眼睛一亮,嘴角也泛着快樂的笑容。幾個禮拜的形同分離,崔斯似乎變得更瀟灑了,而且皮膚曬成了古銅色,肌肉也更結實了。

“真高興一回來就見到你!你願意給我一個吻嗎?還是你的吻都送給小王了!”

蕾妮的快樂消褪了,“你侮辱我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逼迫我有了不正常的關係,我就不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嗎?”

崔斯自顧自地脱下襯衫,開始清洗,“我不相信那個小王有什麼能耐。我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

“你真叫人難以忍受!我又不是你的!”

崔斯自信十足地笑笑,“你要我證明你是我的嗎?”

“我不是物品,不屬於任何人!”蕾妮退後幾步,“我可以照顧自己!”

“噢!”崔斯笑着靠近她,並伸出一隻手在她手臂上輕划着。當他注意到蕾妮的眼神開始閃爍時,他眯起眼睛,“那個小子可以用一隻手指頭就讓你發抖嗎?”

蕾妮忿然退開,“大衞是正人君子。我們一起談音樂、談書本,談的東西都是你根本不知道的。他的家世不錯,而且我很喜歡他的陪伴!”她挺起胸膛,“我才不讓你的嫉妒破壞我們之間的友情呢!”

“嫉妒?”崔斯哈哈大笑,“我如果嫉妒的話,我才會嫉妒他那種牢騷滿腹、可憐兮兮的人呢!”他的表情轉為嚴肅,“不過,我覺得那小子好像對你有點認真,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常常去看他!”

“不要……”蕾妮嗤之以鼻,“你真的想什麼事都控制我嗎?我是一個自由人,等我到達美國的時候,我也要充分利用我的自由!我相信大衞是那種正派的男人,而不會……不會把女人當奴隸!”崔斯一手按在蕾妮肩上,“難道你真的不要我,而要一個不成熟的小男孩和一枚金戒指嗎?”

蕾妮避開了他的吻,“也許我會試試看的!”她低語,“我覺得男人都差不多。只要大衞愛我,那我們上牀也未必不協調!”

崔斯扣緊她兩肩,“如果他敢碰你一下,我會打斷他每一根骨頭—我説到做到!”他把蕾妮用力一推,門一甩便出去了。

當天晚上,崔斯沒有回房來。蕾妮拒絕承認她有多想念崔斯,而沒有崔斯的擁抱她有多寂寞。不過她整晚輾轉反側,差一點訴諸淚水。

在接下來的三天中,蕾妮繼續跟大衞維持親近,而且故意當崔斯的面打情罵俏,企圖表現出她的不在乎。可是,讓她失望的是,崔斯一直恍如未見,始終不予理會,而大衞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大獻殷勤。

在第三天晚上,大衞送她回艙房時,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道別而去,反而把蕾妮緊緊擁入懷裏,“蕾妮,我已經忍不住了!”他熱情地在蕾妮身邊低語,“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已經愛上你了……”他吻住了蕾妮企圖閃避的唇。

蕾妮有些驚異,因為大衞的擁抱和親吻只給她一種噁心的感覺。她用力推着大衞,企圖掙扎出他的懷抱,“大衞,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她撒謊道。

“我不管!你先生連吻你的裙襬都沒有資格,他配不上你!我們可以先保密,然後你一上岸就辦離婚……”

“大衞!”蕾妮更用力地推拒着,“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不要!愛人。如果你不敢告訴他的話,我來替你講!”

“不行!”突然間,蕾妮醒悟崔斯説的不錯,她並不要大衞。過去三天,她只是利用大衞來使崔斯嫉妒而已。

大衞又扳着蕾妮的嘴唇開始親吻。只是,前一秒他還吻着;後一秒鐘整個人卻幾乎飛了起來。蕾妮兩眼圓睜地見到崔斯一拳把大衞擊向牆邊,軟癱在地。

當崔斯再度舉起拳頭時,蕾妮衝上前握住了他手臂,“不要再打了!”她大嚷,“你會殺死他的!”

崔斯滿臉扭曲地望着她,“你現在滿意了嗎?”他説完話,眉頭深鎖地大步而去。

蕾妮全身顫抖地站在原地,直到大衞掙扎地站了起來,她才衝進艙房,倒在牀上大哭特哭,她不知道崔斯是否永遠不會再理會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昏昏入睡的,不過,她卻在船身不斷晃動中猛然醒了過來。她正不解地地躺在牀上沉思,一陣劇烈地搖動把她整個人摔到地面。而正在此時,艙房門也剎然大開。蕾妮心神不寧地往門口望去,只見崔斯穿着雨衣站在那裏,頭髮一片紊亂而潮濕。

崔斯見到她躺在地上,立即大步上前把她抱了起來,“你有沒有受傷?”他滿臉焦慮地問道。

“怎麼搞的!是不是船沉了?”蕾妮依偎着他,覺得能再碰觸他實在太美好了。

“遇到暴風雨了。”崔斯吼道,“應該不會有危險的,因為我們已準備好幾天了。不過,我要你留在這裏,你明白嗎?千萬不要到甲板上來,也不要到下層統艙去,聽到了嗎?”

蕾妮在他肩上點點頭,整個人則緊緊攀附着他。她暗忖,也許過去幾天不見崔斯人影,是因為他在準備應付暴風雨吧?

崔斯彎身把她放到牀上,又莫測高深地凝視她良久,才佔有似地狠狠吻着她,“留在這裏!”他又叮嚀了一句,並摸摸蕾妮哭得又紅又腫的眼角。

當崔斯離開後,蕾妮分外覺得孤單,也分外覺得船隻搖晃的劇烈。她抓住牀邊,避免再摔到地面,只是當她想到崔斯在甲板上跟暴風雨搏鬥時,她便七上八下的,總害怕崔斯會發生任何事。她開始真誠的祈禱:上帝,請不要讓崔斯發生任何事。如果有災難的話,請讓我一個人承受吧!在祈禱中,她果真平靜了一些。在狂風巨濤中,她奇異地竟有一種和崔斯生死與共的感覺。在冥想中,她度過了最恐怖、最驚心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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