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驚醒了蕾妮。她先是驚疑不定的不知身在何方;隨後才猛然地在船身晃動中想起昨夜的暴風雨。她可以感覺到船身晃動的幅度已經減少了,但是崔斯本人是務農的,雖然由於他以前在捕鯨船上的經歷使他得以在這艘船上以工資墊付船資,但是他畢竟是門外漢,他經得起暴風雨的摧殘嗎?蕾妮愈想愈不安,她一定要去甲板看一看才行。
蕾妮正走出艙房,準備沿走道爬上甲板時,有兩個船員抬着一個人事不知的龐然身軀正吃力地下樓來。蕾妮見到他們所抬的人正是她一直擔心的崔斯時,她差點暈過去。
“他怎麼了?”蕾妮匆匆跑上前,提心吊膽地問道。
“桅樓垮下來,打到他的頭了!”一個船員簡單地説明着,並奮力把臉色蒼白、額頭血跡斑斑的崔斯抬向艙房。看到這情形的她心裏一陣絞痛,淚水也幾乎流了出來。“他有沒有關係?”她跟在他們後面,哽咽地問道。
“不知道,史太太。不過等一等船醫會來檢查。”
他們剛把崔斯放在牀上,一個面色和煦的船醫便趕來了。在六雙眼睛焦慮的環視下,船醫熟練地東看看、西看看,終於把血跡清除,並把傷口包紮起來。
“他會好嗎?”蕾妮終於問出了她幾乎不敢問的問題。
“現在還很難講。因為這一擊擊得很重,所以生命雖然沒有問題,但是我怕他腦部會受傷。”船醫同情地望着蕾妮,“你所能做的,只是喂他喝一點水,並且儘量保持他平靜。我很抱歉,因為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了。”
蕾妮只是點點頭,並跪到牀前,心痛至極地輕撫着崔斯的面頰,她經常抗議崔斯對她霸道,但是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崔斯再恢復生龍活虎般的蠻不講理啊!
在接下來的兩天中,她無微不至地細心照料崔斯。有時候她會默默坐在牀前,望着昏迷中的崔斯垂淚不已,深怕他就此棄她而去。有時候她也會蜷縮在崔斯身邊,希望自己的力量傳送到崔斯體內,幫助他清醒過來。但是即使她祈禱,崔斯仍然像離死神不遠似地,動也不動。
第二天夜裏,崔斯開始動了,而且極不安分地在牀上亂翻亂滾。蕾妮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傷到自己。但是崔斯的蠻力使她招架不住,幾次幾乎被震下牀去。最後迫於無奈,她整個人壓在崔斯身上,用全身的力量制止崔斯亂動,這才勉強處於均勢。到了早上,崔斯的力量似乎用盡了,而終於沉沉睡去;彷彿是身經百戰的蕾妮也終於筋疲力盡地枕在崔斯肩上,閉上眼睛。
蕾妮是在崔斯的大手撫摸她頭髮的動作中醒來的。她立即抬起頭,望進崔斯有些清醒的眼眸中。
“你為什麼穿着衣服?”崔斯咕噥地埋怨着,似乎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蕾妮久蹦的心絃終於放鬆了,她顫抖着,一顆晶瑩的淚珠也直往下落。她很高興上帝聽到了她的祈禱,因為崔斯不但生命得以保存,神智也顯然恢復了。
崔斯用手指摸着蕾妮面頰上的淚珠,“我最後只記得桅樓垮了。是不是桅樓打中我的頭?”
蕾妮只能點點頭,而更多的淚珠也墜了下來。
“那是昨天還是前天的事?”
“前天。”蕾妮雖然嘴巴動了一下,但是聲音卻梗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崔斯開始笑了,“你在為我哭嗎?”
蕾妮又激動莫名地點點頭。
崔斯笑容未減的合上眼睛。“那我頭上挨這一記也值得了。因為我看到我的女人為我哭了!”他呢喃着,又睏倦地睡去。
蕾妮又把頭枕在他肩上,讓淚水洗盡她多日來的焦慮與惶恐,她從來不知道她為崔斯的生命憂心至此,如今崔斯終於撐過來了,她卻嚇掉了半條命。
崔斯實在是一個太奇妙的病人了,奇妙到使蕾妮在四十八小時之後就累垮了。崔斯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似的,吃飯時偏要蕾妮一口口地喂他;此外,他穿衣服、脱衣服都要蕾妮幫忙;一天還要蕾妮幫他擦兩次澡。每一次蕾妮建議他起來走動、走動,以便早日恢復體力,他都立即直嚷頭痛,還要蕾妮用冷毛巾幫他敷額頭。
在他卧病第四天,蕾妮正準備告訴崔斯她希望他被捲進海里時,大衞突然來訪了。
“我能進來嗎?”大衞的手臂仍然綁着繃帶,下巴上也還殘留着青紫的痕跡。
崔斯難得地坐了起來,“當然,請進。”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大衞不敢接觸蕾妮的眼光。“我知道你為拯救大家,差點送了命。使我覺得我的行為太無恥了。”
“我也很抱歉我一時衝動打了你!”崔斯客氣地説道。
“謝謝你原諒我!”大衞頷首為禮,然後匆匆退出了艙房。
“你氣量很大嘛!”蕾妮俯身在崔斯面頰親了一下。
崔斯乘機抱住了她,“你的結婚對象沒有了!”他嘟嚷着,飢饞地吻住了蕾妮。
蕾妮也摟住了他的頸子,熱情地回吻着他。當崔斯用牙齒輕齧她的下唇時,她咯咯笑着推開了他。“你剛才不是還太虛弱,不肯起牀嗎?”
“我還是不想起來,不過這跟虛弱沒有關係。”崔斯説着,去扯蕾妮的後領。
蕾妮立即逃下牀去,“崔斯,如果你再把我漂亮衣服撕破,我就永遠不理你了!”
“我不管你理不理我。”崔斯把被子掀開,露出他已然情慾激漲的身體。
“哦,天哪!”蕾妮驚呼着,並以最快速度卸下了身上的衣服。她全身赤裸地撲進崔斯懷裏,並近乎瘋狂地用身體摩擦崔斯堅實有力的軀體。由於多日的分牀,她已迫不及待地想享受兩人契合的一刻了,不過當她想把崔斯拉到她身體上時,崔斯卻一動也不動地留在原位。
“我們換個方式,小護士。”崔斯笑着,把蕾妮像娃娃一樣舉起來,並沉入他身體。
蕾妮先是驚疑不定,但是當她發覺自己多數敏感部位均在崔斯愛撫範圍之內時,她興奮極了。她先是保持主動的地位享受着一種特異的刺激感,並貪看着崔斯表情的變化,不過當她逐漸為情慾所包圍,而陷入全然感官的世界時,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崔斯先是處於被動的地位,不過當兩人情慾激增時,他扣住蕾妮臀部,反過身將蕾妮壓在牀上,並操縱起愛的旋律來。他忘情地攫取着,佔有着,直到一波波的快感將他倆捲入了另一種神妙無比的五彩世界中。
蕾妮滿足地摟着崔斯汗濕而無力的身體。她很高興在兩人的關係上,她第一次有着操縱的機會。能夠把崔斯如此強而有力的男人變成如此馴服而寧靜,這是她最感到驕傲不過的。
在掩不住的笑意中,她靜靜飄入了繽紛的夢中。
蕾妮虛弱地靠在牀上,讓崔斯把一條冷毛巾敷在額頭上。她感激地望着崔斯,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我怎麼現在才開始暈船?”她嘟囔着。
崔斯一語不發地端起盆子,拿到艙房外去清洗。
蕾妮懨懨地躺回牀上,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會暈船是不是跟她的心情有關?她並沒有告訴崔斯,不過,隨着船行愈接近美國,她的恐懼便愈形加重。她很害怕抵達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而且美國人的口音,她經常要很努力才聽得懂。
自從暴風雨以後,又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了。在整個月裏,好除了幫莎拉縫衣服外,便是和崔斯朝夕與共的相處。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做愛、一起聊天,因此彼此的感情也愈加濃烈。
她發覺崔斯很會説故事,尤其是談起他維琴尼亞的朋友時,更是口沫橫飛地津津樂道,經常逗得蕾妮捧腹不已。她知道崔斯最要好的朋友便是艾克雷和妮可夫婦,當他説及克雷如何娶了妮可,而又和另一個英國貴族女兒訂婚時,她聽得眼睛都忘了眨。
崔斯也説到他的小弟威利。蕾妮搞了半天,才發覺他所指的“小弟”已經是個成熟的大男人了。蕾妮不禁為威利祈禱,暗暗給他支持。因為在崔斯的統御下,威利能長大一定是經過一番奮鬥的。
在崔斯精采的故事中,她也增加了不少想像力。在她想像中,崔斯和克雷和他們的鄰居一定都居住在狹小的木屋中,女的勤儉持家,男的辛苦下田。但是由於鄉居生活的恬靜與和睦,他們都過着很快樂、很滿足的生活。她雖然無福成為其中的一員,但是她仍然嚮往着那種生活,她只希望她一時孩子氣所選購的一些會麗衣服,不致破壞了她給別人的觀感。
也許由於她禁閉式的生活過得太久了,因此隨着時日的增加,她對茫茫的未來開始感到恐懼。而只好在此時,她也突然變得虛弱起來,不但食慾大減,而且經常噁心嘔吐。
自從她生病以後,崔斯對她告別温柔,連船上的事也辭掉了。崔斯常常靜靜地望着她,默默問候她,而且堅持她多休息。她經常疲倦地似睡非睡,而她每次睜開眼時,崔斯都陪伴在她身旁。
蕾妮常常暗想崔斯是不是用這種方式在向她道別?是不是為了回報她陪伴他赴美,而用漂亮的衣服和最後一刻的體貼入微來表達他的謝意?蕾妮知道,崔斯一到達美國,便可以回到他的家人和朋友間,而不必再見到她了。她不會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又一無是處地什麼都不會,崔斯對她還有什麼留戀的呢?
蕾妮只懊惱崔斯沒有把她留在英國。因為她對於英國的一切熟悉多了。她自怨自艾,崔斯為什麼要強迫她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後又像垃圾一樣地扔掉她呢?她正噙着淚水,滿腹委屈時,崔斯興奮地走了進來。
“我們已經看到陸地了!”崔斯不由分説地將她拉起來,擁入自己懷裏。“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在維琴尼亞港靠岸了。”
“好!”蕾妮枕在他肩上,“也許等我們上岸以後,我的暈船症就會好了。”
崔斯似乎暗自覺得好笑的樣子。他緊緊擁了蕾妮一下,然後撫摸着她的頭髮,“你的暈船症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當天晚上,蕾妮躺在崔斯懷裏一直不忍睡去。因為分別在即,她要藉着月光多看一看這個英俊瀟灑的人兒。她多麼希望她仍然能像以前那麼恨他,那麼輕視他!但事實上,崔斯在她生命中已經佔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她已經開始感到失去他以後的寂寞了。
第二天早上,由於崔斯忙着監督卸貨,蕾妮在甲板上揮別了莎拉,也揮別了她在船上所交的第一批朋友。她手中抱着她們合作縫製給她的小型棉被,內心有着激動莫名的強烈感覺。
“史太太?”一個膽小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
蕾妮旋過身,發覺大衞正神情緊張地站在她前面不遠處。許久不見,大衞似乎削瘦了一些,剛上船時那種翩翩風采也不復再見。
“我來祝福你和你先生一切順利的。”大衞靜靜地説道。
“謝謝你!”蕾妮知道大衞也和她一樣,對於美國的生活懷抱着一種戒慎恐懼的心態,因此又補充道,“希望美國的生活比我們想像中來得好!”
“但願如此。”大衞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再見!”他説完話,匆匆頷首而去。
蕾妮送走其他人後,一個人意態闌珊地回到艙房開始慢條斯理的收拾起來。由於他們的船提早到達了,因此崔斯告訴她不會有人來接他們。不過由於他們上岸即將分道揚鑣,因此她對於有沒有人來接都沒有興趣。她只希望多拖延一點時間,以便多多享受兩人最後相處的時光。
她正打着如意算盤時,崔斯匆匆進來了。他沒有一句温柔的話,只是連連催促她動作快一點,吃點東西,穿上厚實一點的衣服,快點把衣服收好……總之,仍然一副操縱一切的姿態。
蕾妮暗忖,崔斯一定急着要擺脱她,因此心底不無傷感之意。她乖乖照崔斯的話做着,只是速度慢得讓崔斯發瘋。
“你快點好不好?你如果兩分鐘內不準備好,我就要把你抓出去了!”崔斯警告道,“我已經僱了一匹馬車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蕾妮的好奇心戰勝了埋怨的心理,“我們要趕什麼路?你……你幫我找到工作了嗎?”
崔斯背起最後一隻木箱,朝她咧嘴一笑,“我替你找到一個最好的工作,是你最拿手的,好了,走吧!”
蕾妮挺起胸,儘量不讓崔斯的話打擊她僅餘的信心。她跟着崔斯步下大船,自始至終都高昂着頭。
崔斯首先停了下來,然後把木箱扔進一個蕾妮所見最醜陋、最破爛的馬車。
“抱歉!”崔斯望着蕾妮嫌惡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我告訴過你了。因為船提早到了,所以好車子都被別人僱光了。我們今天晚上先住我一個朋友家裏,明天我再去借一艘小船。”
蕾妮對於崔斯的話一知半解,但是由於崔斯故作神秘,因此她不願意追問。
崔斯像搬木箱一般,把她般上馬車。然後自己也往車上一跳,開始驅車往前行去。他們所經之路十分荒僻而顛簸,因此蕾妮常常撞進崔斯懷裏,惹得崔斯咯咯直笑,“你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麼大部分走水路了吧?等明天我借到船以後,就不會這麼顛來顛去的了。”
他們在日暮之際,到達了一幢外表十分整潔的白色小屋。只見屋前種滿了早春的花朵,在微見中搖曳生姿,給人一種賞心悦目的感受。這雖然是一幢普通的小屋,但是就蕾妮而言,她已經頗覺得意外了。她沒有想到在美國也有這種典雅的房子。
崔斯敲門後,一個滿頭灰髮的矮胖婦人,圍着圍裙前來應門,“崔斯!”那名婦人大嚷,“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你派來的人説你們早幾個鐘頭前就應該到了!”
“嗨!瑪莎。”崔斯親親她面頰,“我沒有想到會花這麼久的時間。法官在嗎?”
瑪莎大笑,“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耐心。我想大概是因為這位漂亮小姐的緣故吧?”
崔斯圍着蕾妮的肩頭,擺出了副佔有的姿態,“這位是蕾妮,這位是瑪莎。”
蕾妮對於崔斯的魯莽大為吃驚。她伸出右手,補充地客套道,“很高興見到你。你貴姓?”
“你叫我瑪莎就可以了!”瑪莎笑了,“你現在是在美國了。進來吧!法官在等你們呢!”
崔斯把蕾妮帶到一間佈置得十分清爽的房間,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綠意。蕾妮還沒有開口讚美,又旋即被介紹經一個半禿的高大男士,他的名字似乎就叫做“法官”。
蕾妮才剛剛握完手,法官便開始宣讀了:“各位,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裏,在上帝的祝福下……”
蕾妮不知道她究竟聽錯沒有?她往瑪莎望去,只見瑪莎含笑望着他的丈夫,她又往崔斯望去,見到他也牽着自己的手,表情意外嚴肅;她再往法官望去,果真見到他捧着聖經,在宣讀結婚儀式證詞。
蕾妮狠狠瞄了崔斯一眼,覺得他這一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他一句話都不問,就騙自己站在陌生人面前大結其婚,而她不但身穿一件厚重的深綠色旅行裝,滿臉髒兮兮的,而且又餓又累,正在為自己的前途煩惱。她又不是傀儡,崔斯怎麼能以這樣對待她?
這時,她發覺每個人都在望着她。法官含笑問道,“蕾妮,你願意接受這個男人做你的丈夫嗎?”
蕾妮抬眼望着崔斯,裝出一人甜蜜而痴迷的笑容,“不願意。”
她四周的人都楞了一下。然後瑪莎咯咯笑了起來,法官匆匆低下頭去,而崔斯則滿臉憤怒地把蕾妮拖到門廊,關上客廳門。
“你剛剛表演那一招是什麼意思?”崔斯怒吼着。
蕾妮本能地後退一步,才想起她是對的一方,她不需要退讓,“你根本沒有問我願意不願意嫁給你就把我拖來結婚!你也根本不問我同意不同意就把我拖來美國。我已經受夠了你的專制行為了!我不要你什麼事都替我決定!”
“決定!”崔斯大嚷,“這件事我們根本沒有權決定。命運已經替我們做好決定了!”
蕾妮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道命運跟他們結婚與否有何關係。
“我真想揍你的屁股,讓你理智一點!可惜我怕會傷會到孩子!”
崔斯無奈地嘆口氣,“你不會幼稚到不知道我們在牀上做的事會懷孕吧?”當蕾妮沒有回答時,“你難道真以為你這星期不舒服是因為暈船的關係嗎?”當他終於確定蕾妮毫無概念時,他温柔地撫摸着她面額,“甜心,你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所以我怎麼能不要我的孩子的媽媽呢?”
蕾妮震驚之餘,簡直無法理智的思考,“但是我的工作……我不能穿這件衣服,而且我又沒有花,而且……而且……哦!崔斯,怎麼會有孩子!”
崔斯緊緊摟着她,“我還以為你知道,故意瞞我呢!”他抬起蕾妮的下巴,“你願意嫁給我嗎?”當蕾妮有些遲疑時,他又笑着説,“你以後到我家可以儘量做你的事,就算是付我住宿費好了!至於衣服,其實我最喜歡你什麼都不穿,所以你穿什麼都可以!反正現在只有法官和瑪莎。還有花嘛!我可以到瑪莎的花園裏摘一點來!”
“不要了。”蕾妮低語着,擦乾了眼眶內的淚水。崔斯的話是對的;既然她懷孕了,她就必須嫁給他!至於鮮花和禮服,又有什麼重要呢?崔斯連最基本的“愛”都沒有給她!“我準備好了!”她鬱郁地説。
“又不是叫你去刑場!”崔斯笑了,“我今天晚上再補償你好了!”
蕾妮率先走回客廳時,她知道崔斯永遠不會明白她的心境的。她一直認為婚禮應該是一個女人最重要的片刻,當新娘的應該可以感受到所有人對她的愛和無盡的祝福。今晚,她回憶中將永遠欠缺這一部分了!她將永遠記得這一次神秘而可怕的婚禮……在她四周只有兩個陌生人,沒有花、沒有禮服、沒有愛,甚至連戒指也沒有!而她結婚的原因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由於受到蕾妮的影響,他們的婚禮在草率的情況下完成了。而儀式後,沒有一個人是笑着的。
當天晚上,他們投宿在一家小旅館內。崔斯把疲倦已極的蕾妮抱到牀上,然後愛憐地在她面頰親了一下,“我等一等回來。”他叮嚀着,“你先休息,不要累壞了!”
蕾妮並沒有如崔斯建議般卧牀休息,反而將兩手墊在腦後沉思起來。也許婚禮的震撼已經消退了,她現在所想的並非她遺憾終生的可怕婚禮,而是那項婚禮所帶給她的實質意義。她暗忖,難道她真的不願意嫁給崔斯嗎?當然不是,因為至少崔斯可以讓她依賴終生,而她不必擔心被他遺棄了。何況,崔斯雖然不懂得羅曼蒂克,但是,他在牀上卻是絕對體貼入微……
她突然坐了起來。今晚是她新婚之夜!她難道真的要像法羅所形容的,像一個小孩一樣又哭又鬧嗎?她今晚要表現出她最嫵媚動人的一面,而且要崔斯為她發狂,她要在牀上證明她是位於操縱的一方,她要當崔斯的主人!
心意既定,她動作迅速地吩咐女侍端來一盆熱水,並挑出了她那件薄如蟬翼的睡衣。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審視着鏡中的自己。她滿意地發覺自己乳尖高聳,似乎呼之欲出,而若隱若現的身材,更顯得欲蓋彌彰。是的,她肯定崔斯一定會喜歡這套睡衣的,她用崔斯送她的銀柄髮梳把頭髮刷得既蓬鬆、又光亮,這才倚在枕頭上,擺出一副最撩人的姿態,等待崔斯的前來。
她等了又等,直到一道閃電瞬間把黑夜照得有如白晝,她才從自己的幻夢中驚醒。崔斯呢?他為什麼不來?突然間,傾盆大雨形成一道雨幕,使得她所置身的房間有種對外隔絕的感覺,使她彷彿又回到利物浦碼頭或被拘禁的房間。
她開始焦慮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崔斯呢?他為什麼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裏?她是自己另外開了一個房間呢?還是……還是他不打算回來了?她猛然停住了腳步,一顆心也沉到了谷底。
崔斯從來就沒有想要她,他曾經如此説過千百次,而且他也始終企圖找到她的監護人,把她送回去!崔斯和法羅、和她舅舅一樣,他們都不要自己!蕾妮想到這裏,淚水不禁像氾濫的河水一般,一泄不止!
崔斯為什麼要娶她?難道她發覺自己是百萬財產的繼承人,娶她只是為了想得到她的財產嗎?當他想到崔斯此刻或許已經拿着結婚證書到英國領取遺產時,她但覺心酸不已!她今後該怎麼辦?她在美國舉目無親,又沒有錢,又有孕在身,她以後該怎麼生活下去?
她開始放聲痛哭,而且死命用拳頭敲打着枕頭。她為什麼這麼笨?她為什麼沒有用?她為什麼這麼不值得人愛?她的哭聲,夾雜着窗外的雨聲,形成了一幅悽苦的畫面。直至睡神悄然降臨,窗外雨聲稍息,房間內才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