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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崔斯把蕾妮送到門口後,先是打了一個大呵欠,然後才像突然想起來似地,在蕾妮手背上親了一下,隨即一語不發地揚長起去。

蕾妮有些震驚、有些困惑、也有著更多的失望。他們幾乎一星期不見,結果崔斯整個晚上都沒有什麼親熱的表示,連送她到卧房門口也沒有任何進房的興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一面更衣,一面猜測了起來,是因為他太累?還是他畢竟上了年紀了?他今年也已經三十八了,也許這種年紀的男人……

當一個小時後,她仍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時,她忿然踢掉了薄被,“管他的太累!”她翻身下牀。

她扯掉身上的白棉睡衣,而從衣櫃裏拿出了白蘭前一陣子送她的新睡衣。這是一套白得近乎透明的絲質睡衣,柔軟貼身,衣領低得令人咋舌;尤其胸下的一道白緞帶,更把乳房勾勒得高聳誘人。

“他也許真的累了,不過我懷疑他會死掉!”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得意地一笑。

她披上一件睡袍,自信十足地往崔斯房間走去。

崔斯正站在房間中央,含笑淺啜著一杯葡萄酒時,瑪果衝了進來。他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出去!”他不帶感情地命令道,“我在等蕾妮,她快要來了!”

“那個賤人!”瑪果詛咒著,“崔斯,你真令我噁心!你知道你這幾天的表現像什麼嗎?每一個人都在取笑你!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出盡洋相的人!”

“你話説完了吧?滾出去!”崔斯冷冷地命令道。

“我的話還沒有説到一半呢!我這幾天聽到不少的消息,而根據我聽來資料,你根本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嫁給你?你知道她可以買下你整個莊園,連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嗎?她為什麼會看中你這個又大、又笨的美國大老粗?”瑪果攻擊著,希望能挑起崔斯的傲骨與怒氣。

崔斯帶著嫌惡的眼神望著她,紋風不動地等她把話説完。

“她有好幾百萬遺產,你知道嗎?”瑪果又透露道,“而且下禮拜她就可以繼承了。她有的是錢,她會看中你這個農夫嗎?”

崔斯仍然一語不發,絲毫不為所動。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瑪果若有所悟,“難怪你願意出盡洋相地去追求她!有這麼多錢,男人跪在地上當狗爬都會心甘情願——”她無法再往下説了,因為崔斯一把抓住她的頭髮,而且用力往後扯。

“出去!”崔斯低吼道,“為了你好,你以後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他把瑪果用力往門上一推。

瑪果絕望了,“崔斯!”她衝進崔斯懷裏,兩臂抱住他的上身,“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從小的時候就一直愛著你了!你一直都是我的!自從你把那個女人帶回來,還説她是你太太以後,我就幾乎不想活了;而現在……你又為她做了這麼多蠢事,我真不明白你!她從來沒有愛過你!她以前還離開過你的,你忘了嗎?而我一直在你身邊,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也總是在附近。我不像她那麼有錢,擔是我卻可以給你更多的愛!崔斯,張開眼睛,看看我吧!只有我才是真正最愛你的人!”

崔斯拉開她圍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並且把她推開,“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只是想要我的莊園而已!我早就知道你負債累累了,我也一直在幫你忙,但是我不會幫到和你結婚的!”他的聲音沉靜,甚至有些温柔,似乎對瑪果人格的缺陷也不無遺憾。

正在此時,蕾妮輕推開了崔斯的房門。她原本想偷偷溜進崔斯的被裏的,沒有料到卻看見崔斯扶著瑪果的手臂,正温柔地俯視著她。她旋過身,拔腿便跑。

崔斯把瑪果扔在地上,連忙追了出去。

蕾妮知道她絕對跑不過崔斯的,所以在跑過三個房間後,便闖進了法羅的房間。只是崔斯卻及時瞥見了她身後的睡袍一閃即逝。

“蕾妮?”法羅吃驚地跳下牀,套上長褲,“你怎麼了?”

蕾妮兩眼圓睜,氣喘不已,“瑪果和崔斯……”她還沒有講完話,法羅的房間便被用力撞開了。

崔斯怒氣騰騰地上前抓住蕾妮的手臂,“我已經玩夠了小孩的遊戲了!”他吼著,“這一次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聽我的!”

“先生,你客氣一點!”法羅抓住蕾妮另一隻手臂。

崔斯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後根本不理他而又轉向蕾妮,“你有二十四小時整理行李的時間,然後我們就走!我們回莊園結婚!”

蕾妮迅速抽出自己手臂,並退開幾步,“瑪果會不會參加我們的婚禮?或者你要她跟你度過新婚之夜?”

“我們回家以後,你可以儘量去嫉妒、去生氣,不過現在我已經受夠了!如果你再逼我,我會把你綁在我的牀上,反正你和我女兒非跟我回去不可!”崔斯又放柔和一些,“蕾妮,我已經使盡渾身解數向你證明你愛我了,你難道還不瞭解嗎?”

“我?”蕾妮驚呼道,“我愛你?我本來就愛你,何必你來證明?問題是你!你一直不確定!我覺得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當初是不得已才娶我的,你……”她沒有再説下去,因為崔斯突然泄氣地往旁邊椅子上一座,而且整個人也像是要暈厥似的。

“我的老天!她説我不愛她!”崔斯喃喃自語著,然後突然抬起頭,“蕾妮,我從第一次遇見你以後就愛上你了!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如果不愛你,我為什麼會關心你?你那時候那麼年輕、那麼害怕,而我又害怕失去你,所以我千里迢迢把你帶回美國的……這一切,你真的知道嗎?”他突然站起身,聲音也轉為強硬,“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告訴你,你不是第一個有我孩子的,我不是非娶你不可!”

“但是你説你是娶你孩子的媽媽,我以為……”蕾妮泫然欲泣。

“你那時候又害怕、又生氣,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那種情況下我還能説什麼?”崔斯振振有辭道。

“你……你可以説愛我啊!”

崔斯沒輒了,“我已經在上帝面前宣誓我這一生要愛你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蕾妮垂頭望著自己的手,“那瑪果呢?”她輕輕問道。

崔斯咬咬牙,但是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幾年前就可以娶她了,但是我一直不想要她!”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告訴你,你才知道呢?”崔斯拿起她的手,“我愛你!”他低語,“嫁給我好嗎?”

“好!”蕾妮嚷著,撲進他的懷裏,“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當崔斯以勝利者的姿態把蕾妮抱向她的房間時,法羅砰然把門關上,嘴巴里則一直詛咒著美國、美國人、以及不識抬舉的笨女人!

方才那一對狗男女根本無視他的存在,而且當他的面互訴愛意,這種恥辱是他沒齒難忘的。而當他想到他為追求蕾妮所浪費的種種時間、金錢與精力時,他更是有如關在籠子裏的猛虎一樣,憤怒地踱來踱去。

蕾妮是他的!他已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企圖染年指蕾妮的財富了,他絕不甘心現在放棄!

突然間,他停住腳步,迅速披上了睡袍。他要去找瑪果!他知道瑪果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也許他們兩個可以想出一個好計謀!


“噢,崔斯!”蕾妮低喃著,並用腿去摩擦崔斯的腿。只見初升的陽光使她的肌膚染上了一抹金色。

“你不要再惹我了!”崔斯警告道,“你昨天晚上已經把我榨乾了!”

“你真的幹到一點都不剩了嗎?”蕾妮嬌笑著,並親吻著崔斯的頸部,身體還不停蠕動著。

“你如果不想表演給你女兒看,你最好規矩一點!”他低語著,然後放大聲音,“早啊,小寶貝。”

蕾妮反過身,正好見到她女兒跳到牀上,而且毫不客氣地往她爸爸肚子上一坐,“你回來啦,爸爸!”金妮歡呼著,“我今天能不能騎馬?我們可不可以再去看馬戲團?”

“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爸爸那裏雖然沒有大象,但是還有很多其他動物,還有一個小弟。”

“威利知道你這樣子講他嗎?”蕾妮笑問道,但是崔斯不理她。

“我們可不可以去?”金妮著急地問她媽媽。

“再兩天好不好?”蕾妮望著崔斯,“我還有好多事需要處理。”

“來,小寶貝。”崔斯抱起她女兒,“你先到廚房去吃飯,我們等一下就去。我先跟你媽媽談談話。”

“談話?”蕾妮等金妮掩門而去後,立即又用身體摩擦著崔斯,“我最喜歡這種‘談話’了!”

崔斯把她推開一些,神情意外嚴肅,“我是真的要跟你談話!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而且我第一次遇到你那天晚上,你怎麼會一個在利物浦碼頭跑?”

“我情願以後再談這些事。”蕾妮儘量輕鬆地説著,“我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我做呢!”

崔斯把她拉近自己,“聽我説,我知道你一定受過不少苦,所以我也一直沒有追問你。不過,現在我就在這裏,你也安全無慮,我希望能瞭解你所有的事情!相信我,我不會讓任何事傷害到你的!”

蕾妮又過了好一陣子,才把思想拉到許久前她在英國種種際遇。她從父母遇難後她的苦痛開始談起,一直談到她如何被逐出自己家,如何在恐懼的心情下來到美國。當她講到她在莊園的劫難時,她不再感到傷情,因為崔斯把她摟得緊緊的,使她感覺分外温馨與甜蜜;她只對自己過去的不成熟感到遺憾,也為兩人分開這麼久感到可惜。

“其實我應該幫忙你的。”崔斯坦誠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幫起!我只知道你必須學會自助!”

“我現在才知道你的用心!”蕾妮温暖地一笑,“告訴我你經常都是對的嗎?”她輕撫著崔斯的臉龐。

“當然。所以我希望你牢牢記住,從今天開始什麼事都要聽我的。”

蕾妮甜甜一笑,“我打算和你抗戰到底!你命令我什麼事,我就……”她的嘴唇被崔斯的吻堵住了。她正陶醉其間,崔斯卻把她推下牀去。

“快起來,穿好衣服,然後去看看我的早餐準備好沒有!”崔斯的話剛剛講完,一隻枕頭便扔在他臉上。

“我剛剛才告訴你我有多富有,你居然一句評論都沒有!有些男的可是饞涎欲滴,想得要命呢!”

崔斯瀏覽著蕾妮渾圓的胴體,“我在看的東西已經夠讓我饞涎欲滴的了!至於你的錢,你可以把你要的馬戲團買下來,剩下來的你可以留給我們的孩子。”

“‘我’要的馬戲團!”蕾妮抗議道,“馬戲團根本是你自己的主意!”

“是你要我追求你的!”

“追求!你的追求手法實在是集滑稽、古怪、尷尬,和浪費之大成!任何英國男人都比你能幹!”

崔斯懶懶地靠坐在枕頭上,“但是,你後來穿著透明睡衣,跑來求愛的,不也是我嗎?可見我的追求術還是很高明的!”

蕾妮又喃喃罵了好久,才大笑著開始穿衣,“你實在是傲慢自大到了極點!好吧!你要在牀上吃早餐,還是在私人大廳?”

“嗯,這樣才是好妻子啊!以後要繼續保持這種態度。我想,我還是到廚房吃比較好,那裏東西比較多!”

蕾妮笑著離開了房間,使得崔斯懷疑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不過,不管蕾妮做什麼,和她在一起生活註定充滿了歡笑,也不枉他痛苦了這麼多年。

崔斯滿足地開始穿衣。

蕾妮和崔斯的喜訊迅速傳遍了全鎮,許多鎮民都來向蕾妮賀喜,順便也來道別,因為似乎每個人都知道蕾妮將回到她丈夫的莊園了。和瑪果所講的不同的是,鎮民們沒有認為崔斯的追求方法是出盡洋相,反而,女人們都認為崔斯羅曼蒂克到了極點,而男人們都很欣賞崔斯務必追求到手的作風。

到了十點左右,蕾妮一面接待訪客,一面處理旅館事務,整個人忙得暈頭轉向。而更令蕾妮無法釋懷的,是一種傷感的情懷無法排遣,似乎對即將放棄的一切仍有所依戀。

“你是不是有點難過?”崔斯走到了蕾妮身後。

蕾妮仍然無法適應崔斯心思細密的一面,這是她從來沒有注意到的。

“等你到莊園以後你就會覺得好過一點的,你需要新的挑戰。”

“那我學會管理莊園以後,我又該怎麼辦?”蕾妮轉過身,面對崔斯。

“那你還有我!你不會摸透我的一切的!對了,我女兒呢?”

“她沒有跟你在一起嗎?”蕾妮彼感詫異。她沉思一會兒,又笑了起來,“你給她的小馬在那裏?她一定跟小馬在一起!”

“我去看過馬欄,她沒有跟小馬在一起啊!我也問過白蘭,白蘭説她一早上都沒有見到金妮!”

“連早餐也沒有嗎?”蕾妮皺起眉峯,“崔斯……”她似乎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了。

“別擔心,”崔斯連忙安慰道,“她説不定到朋友家去了!”

“不過她平常一定會告訴我她到那裏去的啊!這是我和她講好的規矩!”

“好吧,”崔斯鎮定地吩咐道,“你在旅館裏找,我在鎮裏找。我相信一定很快就會找到她的。走吧!”

蕾妮首先找的是她女兒的房間。而就在她女兒牀上,她發現了一張紙條:

“請於兩天後,將五萬元現金放置於城南古井旁。否則金妮將身首異處。”

蕾妮淒厲的尖叫聲幾乎響遍全旅館。白蘭首先兩手都是麪粉地趕了過來,她圍著啜泣不已的蕾妮坐在牀上,並接過她手中的紙條。

“麻煩那一位去找崔斯來!”白蘭立即吩咐圍在門口看熱鬧的鎮民,“告訴他有緊急事情發生了!”

蕾妮似乎已經剋制了最初的震憾,她慌亂地站了起來。

“你要到那裏去?”白蘭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去看看保險箱還有多少錢!”蕾妮喃喃解釋著,立即抹掉面頰上的淚水,“我知道還不夠,不知道這兩天內能不能賣掉一點房地產。”

“蕾妮,你先坐下來等崔斯。他會知道怎麼處理的,説不定他有錢。”

蕾妮心慌意亂地坐了下來,並且手足無措地一手抓住紙條,一手抓住金妮的一件衣服。她根本無法思考,她只知道她必須在兩天內籌到五萬元,否則金妮就會喪命了。

不久後,崔斯衝了進來,蕾妮一見到他,立即奔進他懷裏。

“金妮被人綁走了!”蕾妮哭訴道,“你有沒有錢?你能不能湊到五萬塊錢?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來,我先看紙條!”崔斯一手緊擁著蕾妮,一手則拿著紙條仔細研讀。

“你先不要急!”崔斯轉向白蘭,“你一早上都在廚房嗎?”

白蘭點點頭。

“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有沒有看到什麼陌生人出現在這條走廊?”崔斯指指通往廚房和辦公室的走廊。

“沒有,都沒有。”

“你去把所有旅館職員都找來,我來問他們話。”崔斯簡潔地命令道。

“崔斯,我們需要開始籌錢!”

崔斯坐在牀緣,並把蕾妮拉坐在自己膝上,“你聽我説,我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你看,到金妮房間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經過廚房,一條就是後門。廚房嘛!白蘭她們一直進進出出的,所以如果有人把金妮帶過那裏,她們不可能沒有看見。而後門呢,我知道你是一直鎖著的,但是現在並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所以一定是由裏面開的。”

“但是不可能啊!她知道不可以開後門!”

“那就對啦,所以她會去開後門,一定是放什麼熟人進來。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是誰知道你能籌到五萬塊錢?這鎮上沒有人認識我,而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有錢的事。所以這個人一定不是普通鎮民,而是對我們兩個經濟情況很瞭解的人。”

“法羅!”蕾妮驚呼道,“他比我還知道我有多少錢。”

而正在此時,法羅、白蘭和一大堆職員擁了進來,蕾妮立即站了起來。

“蕾妮!”法羅首先迎了上來,“我剛剛才聽見金妮失蹤的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崔斯沒有浪費時間,大聲詢問職員們有沒有見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有沒有見到金妮和什麼人在一起等等。正當大家都陷入苦思而毫無所獲時,崔斯突然抓住一個女侍的手臂。

“你手指上是什麼東西?那裏來的?”

那個女侍露出十分驚恐的神情,“這是墨水,是十二號牀單留下來的——”

崔斯轉身詢問地望著蕾妮。

“是瑪果的房間。”蕾妮心情沉重地回答。

崔斯一語不發,大步往後門走,去馬欄備馬。

“你要到那裏?”蕾妮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崔斯!我們必須籌錢!”

崔斯把馬鞍架在馬背上,然後轉身摸摸蕾妮的面頰,“瑪果把金妮帶走了。”他又繼續綁緊馬鞍,“她知道我們會發現墨水跡,她也知道我會去追她,這就是她的目的。我相信她不會傷害金妮的!”

“你相信!你的婊子把我女兒拐走,你……”

崔斯用手指擋在蕾妮嘴唇前面,“她也是我的女兒,只要她難平安回來,我不會珍惜我每畝土地的。我要你留在這裏,因為這件事我自己處理比較好!”

他翻身上馬。

“你要我在這裏乾等嗎?再説,你怎麼知道瑪果在那裏?”

“她一定會回家的。”崔斯陰鬱地回答,“她從小就離不開她爸爸的陰影,她爸爸死了也是一樣!”他一踢馬身,便像旋風一樣絕塵而去了。

三天後的黃昏,崔斯終於趕到了瑪果的莊園。他衝進簡家大門,並且正確無誤地在圖書室簡老頭的畫像下找到了瑪果。

“你比我預計的慢一點。”瑪果開心地迎接著崔斯。她的頭髮亂蓬蓬地披在肩頭,長裙上也有一塊污跡。

“她在那裏?”

“哦!她很安全,”瑪果大笑著,並舉起酒杯,“你自己去看她吧!看完以後來陪我喝一杯吧!”

崔斯兩步並作一步地往樓上疾步而去。他從小便是簡家常客,因此對簡家上下都很清楚。幾年沒有來,簡家的牆壁變得光禿了,桌子上的裝飾品也不復存在,顯出了一片落魄的景象。

他在他小時待過的一間卧室裏找到了熟睡中的金妮。他寵愛地把她抱了起來,只是金妮勉強張開眼,含笑叫一聲“爸爸”便又睡著了。看她全身都是灰塵的樣子,可見她和瑪果也是連夜趕回來的。

他將心愛的金妮放回牀上,又吻了她一下,這才下樓準備和瑪果談判。

他回到圖書室,逕自替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為什麼?”瑪果望著手中的威士忌,“你為什麼不娶我?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一起騎馬、一起脱光了游泳、一起做愛……我一直以為,爸爸也一直以為……”

“就是因為你爸爸!”崔斯大吼道,“你這一生只愛兩個人!你自己和你爸爸!”他舉起酒杯向壁爐的簡老頭的畫像舉了一下,“你大概永遠看不出來,你爸爸是世界是最吝嗇、最下賤的騙子!他連奴隸小孩的錢也要偷!我可以不去管他,但是我卻看到你變得愈來愈像他!記不記得你有一次替織布工修理紡梭也要收錢!”

瑪果抬眼望著他,臉上帶著一抹絕望的表情,“他不是這樣子的,他人很好、很仁慈……”

崔斯嗤之以鼻,“他只是對你好而已!”

“你娶我的話,我也會對你好的。”瑪果乞求道。

“不會的。”崔斯否認道,“你會恨我,因為我對下人不偷不騙,你會把它當成我的弱點。”

瑪果又望著手中的酒,“那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一個又瘦又小、屁事都不懂的小可憐?她連倒茶都不會!”

“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小可憐!否則你也不會向她勒贖五萬塊錢了!”崔斯靜靜説著,並憶起了他第一次在英國見到蕾妮的情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天她時,她那樣子有多狼狽!她全身髒兮兮的,見到人怕得要死,還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睡衣。不過她講起話來卻像個上層階級的淑女,每一個字、每一個章節都説得清清楚楚,連哭的時候也是一樣。”

“你娶她難道是看中她的怪腔怪調?”瑪果生氣地指責道。

崔斯淡淡一笑,似乎仍然沉醉在自己的回憶中,“我娶她是因為她看我的樣子。她使我覺得我有十尺,不!二十尺高。只要她在我身邊,我幾乎無所不能,而且看她成長也是一件樂事。她已經從一個畏手畏腳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女人了。”他咧嘴一笑,“而且是我的女人!”

瑪果的空杯子脱手而出,擲中崔斯頭上的牆壁,並砸得粉碎,“你以為我會坐在這裏聽你胡説八道嗎?”

崔斯的表情變硬了,“你根本不需要聽我説。我上樓抱我女兒,帶她回家!”他在樓梯口又轉身面對瑪果,“我瞭解你!我知道你是受你父親的影響,才會不擇手段的達到目的。因為這次金妮沒有受到傷害,所以我不跟你計較,不過如果你再敢……”他突然昏沉沉地再也説不下去了。他揉揉眼睛,覺得一陣濃重的睡意強烈地襲來,他搖搖擺擺像醉鬼一樣一步步往樓梯上爬去。

崔斯離開旅館的,蕾妮困惑地回到卧室,發覺法羅還在等她。

“蕾妮,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傷害你的女兒?”

“沒有。”蕾妮楞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也迷迷糊糊的。”

“坐下來,”法羅擁著她的肩膀,把她帶到牀前,“把所有事告訴我。”

蕾妮幾分鐘便把事情説清楚了。

“什麼?”法羅大驚,“崔斯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幹著急嗎?”

“是啊!”蕾妮覺得無助起來,“崔斯説……”

“管他崔斯説什麼,你難道不想去看你女兒嗎?”

“我是想看,但是……”蕾妮有些猶豫。

“別但是了,我們走吧!”

“我們?”

“是啊!”法羅牽起她的手,“我們是朋友。朋友不應該互相幫助嗎?”

蕾妮一直到坐進馬車,往崔斯莊園直奔而去時,才想起她忘了交代一聲她的去處。不過,在思女心切的心情下,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們向南奔弛了好幾個鐘頭,蕾妮由於睏倦,便抵著馬車打起盹來。突然間她意識到馬車停住了,她睜開眼,發覺法羅已經下車了。

“你為什麼停下來?”她責問道。

法羅把她拉下馬車,面對自己,“你需要休息,我們也需要談談。”

“談談!”蕾妮嚷道,“要談以後再談!我也不需要休息!”她想要掙脱法羅的掌握,但法羅卻緊扣住不放。

“蕾妮,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知道我早在英國時便已經愛上你了嗎?你舅舅用錢賄賂我,要我娶你,但事實上即使沒有錢的因素,我也一樣會娶你的!你那麼甜美、那麼純真,而且又那麼可愛!”

蕾妮驚怒之餘,沒有注意到他們正處荒郊野外。她推開法羅,“哦,我的老天!法羅,我到底做過什麼事,被你看成這樣笨?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也永遠不會愛我的!你要的只是我的錢,而我是不會給你的,所以你為什麼不放聰明一點,回你的英國去,少在這裏煩我!”

法羅但覺羞怒難忍,反手便狠狠抽了蕾妮一個耳光,把她擊倒在地。“你敢這樣對我説話?”他咬牙切齒道,“我的家庭有皇家血統,而你的只是商人而已!我紓尊降貴娶你這種女人,你不識好歹……”

蕾妮一心只記掛女兒,因此情急之際,用頭猛然往法羅兩腿之間撞去。

法羅一時不備,被撞得彎下腰去,痛苦不堪;蕾妮立即挽起長裙,拔腿便跑。

她瞄了馬車一眼,發覺法羅已經把馬鬆開了;她又望向馬路,發覺一輛破舊的馬車正好轉彎消失了蹤影。她立即拔足狂奔,去追那輛馬車。

“有一個男的在追我!”蕾妮一面嚷著,一面跟在馬車旁跑著。

“他追你幹什麼?”趕馬車的大鬍子老人饒有興味地問道。

“他要逼我嫁給他!因為他想要我的錢,但是我想要嫁給一個美國人。”

那個老人顯然是個愛國主義者,他沒有放慢馬車速度,反擊抓住蕾妮手臂,一提便提上了馬車。他迅速把蕾妮推入車內,並用穀物袋把她蓋好。

不久後,法羅騎著馬追來了。那個老人先是裝聾作啞了半天,然後又抽出手槍阻止法羅搜車,直到最後才吶吶形容有三個男的剛騎馬過去不久,其中之一前座載有一個漂亮女人。法羅立即放馬前去,留下一片塵土飛揚。

“你可以出來了!”那個老人又抓住蕾妮的揚長避短,一把把她拉到座位上。

蕾妮揉著發痛的手臂,差點沒有抗議自己不是麪粉袋。她連打幾個噴嚏,才詢問那個老人是否知道維琴尼亞州的史家莊園怎麼走。

“那裏很遠,要走幾天呢!”

“如果我們換馬走,日夜趕路,就不需要太多天了。我願意負責一切開支,而且付你一筆酬勞。”

那人研究著蕾妮,好一會兒才決定道,“這樣好了,我願意用破紀錄的時間把你帶到史家莊園;你呢,不必付我酬勞,只要告訴我那個英國人為什麼要追你,而你找崔斯或威利幹什麼就可以了。”

“好!我把事情都告訴你。還有,我是找崔斯的。”

“小姐,你兩手扶好,我們要上路了!”那老者咯咯笑著,並吆喝他的馬,全速奔弛起來。

蕾妮兩手緊緊握著馬車,牙齒哆嗦著,根本無從説話。一個鐘頭後,那老人又停住車,並把她拖了下來,“你要幹什麼?”她一路踉蹌著,終於抗議道。

“我們搭船去,”那老者解釋道,“我把你送到崔斯家門口。”他走到碼頭前的一個木屋,鑽進去拿了一隻帆布袋,“走吧。”他把蕾妮推進一艘和他馬車同樣破舊的小船。

蕾妮被他推來推去地,幾乎暈頭轉向。

“現在你可以講了!”

幾天後,他倆在相處極為融洽的情況下抵達了史家莊園,那老者在祝福蕾妮幸運後,便順道去拜訪他的老友了。由於他們抵達時間正逢凌晨,莊園還一片寂靜,因此蕾妮挽起長裙,迅速往屋內跑去。

她推開門,直接上樓去一間間卧房尋找。她一面詛咒房間太多,一面終於在第四間發覺崔斯在矇頭大睡。

“崔斯!”她直接往崔斯身上一撲,“金妮呢?她好不好?你怎麼好意思自己在睡覺!”她在崔斯耳朵上打了一下。

從被窩裏鑽出來的不是崔斯,而是比崔斯小一號的威利,“我那老哥又在搞什麼了?”

他睡眼惺鬆地摸著自己的耳朵。不過當他看到來人是誰時,他又笑了,“你一定是蕾妮!我來自我介紹……”

“崔斯和我女兒呢?”

威利馬上便警覺起來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簡瑪果綁架我的女兒,崔斯去追她了!”

威利立即掀開棉被,開始穿衣,“我老早就告訴崔斯,瑪果不是好女人。但是他覺得他欠瑪果很多,所以一直縱容她!哼!不聽老人言——走吧!”他抓住蕾妮手腕,大步往外走去。

“你很像崔斯。”蕾妮忍著手腕劇痛,踉蹌地跟在後面。

“你別侮辱我了!”威利把蕾妮留在圖書室外,自己拿了兩把手槍,裝好子彈,插在腰際,“你會不會騎馬?啊!對了,崔斯説你不會。走吧,我載你,反正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比崔斯重。”

如果蕾妮有時間或有心情的話,她一定會覺得很懊惱的。因為世間居然真的有兩個霸道的崔斯,而且不出一兩年,威利便會和他哥哥一樣高壯了。

“我是威利。”威利把蕾妮扔在馬背上,然後自己一躍,坐在她身後。

“我已經猜到了!”她話剛剛講完,身體下的座騎便像疾風一樣掃射而出。

威利在瑪果門前把蕾妮放回地面,“我們分別進去!記住,我會在附近的。”他説完話,便把馬騎走了。

蕾妮焦急地從大門進去,沒有多久便在圖書室發現了瑪果。她優雅地坐在壁爐前,兩眼紅紅的。

“你來得正好!”瑪果燦然一笑,“你是我的第三位訪客!”

“我的女兒呢?崔斯?”蕾妮質問道。

“你心愛的小女兒在睡覺,而她心愛的老爸也在睡覺。不過,你的女兒醒得來,崔斯卻醒不來了!”

“什麼?”蕾妮嚷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報復你破壞了我的生活而已。”瑪果露出猙獰的神色,“崔斯喝了藥酒,足夠殺死兩個人的,所以他正在樓上睡覺,一覺到天國!”

蕾妮正準備趕到樓上,屋外卻傳來一聲槍聲,她麻木地站著,整個人幾乎癱瘓。瑪果趕去打開大門,只見法羅拖著鮮血淋淋漓的威利走了進來。

“我發現他在外面鬼鬼崇崇的。”法羅把威利往椅子上一扔。威利垂著頭癱在椅子上,似乎受了重傷。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蕾妮震驚地往威利走去。

“不許動!”法羅抓住她的肩膀,“你真以為我計劃了那麼久,會輕易的放棄嗎?告訴你,瑪果和我已經設計好了,我仍然要娶你。不過,你不久就要因為喪夫之慟而自殺了。至於瑪果她會當你女兒的監護人,並照管史家莊園,只可惜你女兒也可能活不到繼承莊園了!”

“你們兩個瘋了!”蕾妮往後退去,“一下子死這麼多人,沒有人會相信是巧合的。”她轉身想往樓梯方向跑去,但是法羅卻抓住了她。

“你現在是我的了!”法羅往她身上靠去。

蕾妮掙扎著,不小心把矮桌上的蠟燭台撞倒在地,而旁邊的窗簾也順勢著火燃燒起來。瑪果尖叫著,拿起一塊小地毯便去撲打火焰。

“放開她!”樓梯口突然傳來一聲低吼。

“崔斯!”蕾妮尖嚷著,併力圖掙開法羅,往崔斯方向跑去。崔斯滿臉灰白,好像大病初癒一般。

“你不是把他擺平了嗎?”法羅衝著瑪果大罵。

“你們太小看我了!那一點鴉片還殺不死我!”崔斯扶著欄杆,嘲弄地説著。

“你們不要講話,快幫我滅火!”瑪果淒厲地叫著,“火愈來愈大了……”

法羅緊扣蕾妮,並將手槍對著她的頭側。

癱坐在法羅身後的威利,此時終於恢復了神智。他抽出皮靴裏的匕首,用盡力氣往法羅扔去。頓時,刀尖埋入法羅兩肩之間,法羅往後栽去,槍彈也射入天花板。

蕾妮立即採取行動。她往崔斯奔去,“你去扶威利,”她繼續往樓梯上飛奔,“我去抱金妮。”

蕾妮很快便發覺了沉睡中的女兒。她把金妮拖下牀,半拖半拉地趕下樓梯;此時崔斯和威利兩人也顛顛倒倒地往大門外走去。當他們終於逃出煙霧瀰漫的房子,而感覺到晨曦的照射時,他們都舒了一口氣。

崔斯把威利輕輕放在草地上,“我去駕馬車來。”他説著,準備往馬欄走去。

“崔斯!”蕾妮按住他的手臂,並注視窗户上的火焰,“瑪果還在裏面,我們不能讓她死在裏面。”

崔斯立即往火苗四起的屋子跑去。不久後,他扛著又踢又抓的瑪果走了出來,“這幢鬼房子不值得任何人送命,甚至是你的命!”他把瑪果扔在草地上。

不過,當崔斯視線一離開瑪果,瑪果立即跳起身,往著火的屋子奔去,“我爸爸在裏面!”她嘶喊著,而且在崔斯追到她以前,衝進了火窟。

在瑪果淒厲的叫喊聲中,崔斯緊抱著小女兒,威利也摟著啜泣不已的蕾妮,直到火焰吞噬了一切,他們才恢復了一些。

崔斯寵愛的摸摸威利額頭,並展顏一笑,“你幫我照顧我的女人,我去牽馬車。”

當崔斯把馬車駕來時,莊園的工人也一齊圍攏過來了。他們束手無策地望著大火燃燒的房子,除了把附近馬欄的馬牽出以外,也都自動幫崔斯把威利抬上馬車,並把金妮和蕾妮扶上車座。

“我們回家吧?”崔斯望著身邊的蕾妮,温柔地問道。

“家!”蕾妮耳語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崔斯親吻著她,“我愛你……”

“我在流血,人都快要死了,你們還卿卿我我的!”威利在馬車內大吼道。

“卿卿我我,哼!”崔斯牽起繮繩,把馬車駛出簡家莊園,“我説,小弟,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把你大嫂追到手的。因為你現在不適合任何刺激,所以我先不講;等你好了以後,我再告訴你一段偉大的追求史!那一天,如果你也有我一半的創造力……”他突然住口,眯著眼望著大笑不止的蕾妮。當他露出受傷的神情時,蕾妮更是笑得捧腹不已。

“我看,我情願聽蕾妮來講!”威利評論著,含笑合上了眼睛。

“回家!”蕾妮抹去笑出的淚水,“回家真好!”她抱緊了身側的小女兒。

當崔斯把馬車駛向史家莊園時,他終於又露出了笑容,再度自吹自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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