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御訂了一家西餐廳。我並不喜歡西餐,也許是因為吃的機會少,所以對異域的口味並不習慣。同時,也不熟悉西餐的煩瑣禮儀,想起來就讓人頭大。
章御看出了我的拘泥,説:“來這兒只是覺得環境好,還安靜。”他吃東西一直喜歡安靜的地方。
“既然你請,就應該客隨主便,不是嗎?”我擺弄着刀叉衝他笑笑,“大老遠帶我過來,你要跟我説什麼呢?”
他温柔地看着我,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你想知道?”
“當然想了,要不不是白來了嗎?”
章御的神色變得莊重了很多,“我喜歡你!”
我吃了一口沙拉,剛含在嘴裏,差點笑岔了氣。
“這可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章御,你是不是看錯了人?”
他臉上的笑漸漸僵硬,認真地看着我。被他看得心裏有些不舒服,微微刺痛,這麼猶豫的目光不應該是章御的啊。
“如果你想演練一下向喜歡的人表白,我可以充當目標!”我繼續吃沙拉,但吃的很慢,有什麼在心裏堵得慌。
“我喜歡你!”章御又説了一遍。
“你這眼神兒不像喜歡一個人,倒像要殺人。”我提出我的看法,幫他糾正偏差,“喜歡一個人眼神兒應該這樣,含情脈脈,温柔如水……”我像以前看肖遠那樣看着章御。
他果然是個聰明人,只有幾秒鐘就學會了我神情,“我喜歡你!”
“OK,就是這樣!不過,好像還有點兒不像……電視裏演表白的時候還要有鮮花和戒指這些道具,回去一定要先準備好。還有什麼我再幫你想想……最好還要有音樂。對,就是音樂!鋼琴或小提琴,最好你親自表演,才有意義……”
“田可樂!”
“到!”
“你有完沒完?”
“完了!”
“那就吃飯!”章御挫敗的表情看的我直想笑,但笑過後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自從在西餐廳一起吃飯後,很長時間沒再見過章御,也沒見他登錄過魔獸的遊戲,我估計他很忙,也就沒去刻意打擾過。
我不知道章御向江雅的表白用的是何種方式,我這個三腳貓的老師教的有沒有用?江雅有沒有感動得落淚?
圓圓的小道消息讓我覺得奇怪,“你沒看那個江雅,在片場哭的呦,章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沒準兒是炒作。”現在流行為了一部電影,一張唱片挖掘各種噱頭,然後大肆炒作,於是人臭了,電影或唱片火了。
“不像,我們章總哪兒有時間陪他們玩兒那個離格兒嚨啊!”圓圓頗為肯定地説。
“那章御豈不是看到你去拍電影了?”我驚呼。
“是啊,還鼓勵我加油呢!”圓圓自豪地説。
突然有一天,章御又大大咧咧的出現在我們單位門口,靠在那輛招搖的大奔上,隨意地用手臂支着頭。
也許是天空太晴朗,空氣太清透,讓人能看清他象牙白色襯衫上反射出的細微的光線,映的他一張光滑的臉也發光,整個人看上去那麼幹淨,彷彿不食人間煙火。
如果不是那微蹙的眉梢,誰也不會注意到他其實心情並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生怕打破這寂靜的瞬間。他似乎是定在那裏,很久很久才擠出一個微笑,“嘿,好久不見了!”
是啊,很久了,久到我們都覺得這樣的場景太陌生,有點不習慣。
章御從車裏拿出一個狹長的盒子,遞給我,“這個小東西,也不知道入不入你的眼。”
我慢慢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祖母綠的翡翠吊墜項鍊,吊墜是橢圓形,鑲嵌的很精緻,在陽光下發出碧悠悠的光,明亮但不刺目。
我一向對這些東西沒什麼概念,只知道翡翠很貴重。我拿起項鍊在脖子上比劃着,跟他開玩笑,“你紅粉知己不要的?”
“不是!”他有點不高興,“我可沒什麼紅粉知己!”
“那是怎麼的?為什麼好端端給我這個?”我拎着吊墜觀察它在陽光下的色彩變化。
“給你個東西,還有那麼多為什麼?”
“無功不受祿嘛!”我笑笑,這個項鍊看起來可不普通,太貴重的東西我可不敢要。
“不要就扔了!”章御的壞脾氣總是一觸即發,滿嘴的火藥味。
“你發什麼脾氣,誰又給你氣受了,來拿我撒氣?”我就不明白我為什麼老是那個受氣包。
“除了你,誰還敢給我氣受?”他嘆了一聲。
“我什麼時候惹你了?”起碼兩個月不見了,我怎麼能惹到他?
“這個項鍊,我在台灣拍賣會上買的,本以為你會喜歡!”他幽幽地説。
“我這個人就喜歡錢,以後別幫我買些亂七八糟的,你直接兑現現金得了!”我笑着跟他説。
“除了錢,就沒有別的東西是你喜歡的?”他問。
我喜歡什麼與他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只是朋友,我喜歡的不一定是他肯給的,或許也是他給不了的。
“你沒必要關心我喜歡什麼,真的,我跟你非親非故的。”
“你説話怎麼那麼傷人!”他氣沖沖地上了車,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握着那條翡翠吊墜的項鍊,看着眼前揚起的那些縹緲煙塵,我的心也跟着渺茫,是我傷人嗎?我不得不拉遠我們的距離,拒絕心中那些若有若無的情愫。
因為,我清楚的知道,我跟章御是兩條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過了幾天,章御又像沒事人兒似的給我打電話,完全忘了先前的不快,“出來看我們打麻將吧,你一個人在家怪無聊的!”
“不行,我忙!”我婉轉地謝絕了他的邀請。
我的週末都安排了活動,局裏計劃給我配輛車,前提是要我先拿到駕照。所以我在駕校報了名,開始學車。
跟我一起報名的有個大學教授孫卓,我們倆分到一組,一個師傅帶。
我以前都覺得教授肯定是戴着厚厚的眼睛,頭頂沒幾根頭髮的老學究,孫卓卻不同,年輕帥氣,還能歌善舞,練車之餘經常帶着我一起唱唱歌,調節氣氛。所以學車的過程倒也還有趣。
考樁結束的時候,為了慶祝我們都順利通過,他提議去撮一頓,地點選在筱鄉。開始聽這個地點還挺陌生,後來他一説才知道是昆少在老城區開的那家川菜館,肖遠帶我去過的。
既然答應了孫卓,也不好意思再換。有意無意跟他説了好幾次那個地方賊貴,他只是笑笑,根本不當一回事。
這年頭有錢人是多了,連大學教授都可以理直氣壯的去泡那種場子。
我到的時候,孫卓已經在一樓大廳等我,説:“跟我姐夫説了,給我們安排一個樓上的包間!”
等等,難道昆少是他姐夫?
上了樓,聽見嘩啦嘩啦的麻將聲,然後一羣人哄着出來,有人喊:“打了一天,累死了!”
也有人喊:“腰痠背疼!”
“應該吃點肉補補!”
“腰疼該補羊蠍子!”
“大哥腰疼是因為昨晚運動量過大,該補羊鞭,新認識的女明星夠鮮吧?”
“累死我了,下次這種事兒你們自己去擺平。”
“大哥今天贏了錢,請客吧?”
“都給你們,我要錢幹什麼?”
“大哥情場賭場得意啊!”
“……”
我聽得懵懵懂懂,這羣人裏有昆少,有章御,還有上次見過的程少什麼的,他們都喊章御大哥。
我一直在他們後頭,而孫卓已經走到走廊盡頭,我過不去,只能説:“借過!”
章御一回頭,目光正好和我對上,“是你!”他詫異地説。
我沒理他,“借過!”
身後有聲音傳來,“怎麼着,大哥,我們今天補什麼鞭?”
“……”
一切都漸漸遙遠,耳邊只有孫卓在説:“還以為你走着走着不見了呢!”
我恍惚,或許剛才所有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並非真實存在。
可是,為什麼獨有一個聲音那麼清晰?
“可樂!”
唉,終究不是一類人,註定無法理解和接受某些觀念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