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當作節慶來度過。
一天,你一回到家裏,就興奮地告訴我,你將會成為海邊那座歌劇院的建築師。
設計歌劇院一直是你的夢想。你像個孩子似地把我抱起未説:
“你真是我的幸運女神!”
從此,每一天都是雙重的節慶。
你在書房裏畫草圖的時候,我在畫室裏回畫,你畫好的草圖總要拿給我看看。
我怎會懂得比你多?我懂的那些,全是我拼命學回來的,你擁有的卻是天資。
然而,你總是説,只要我看看,你便安心。
那座漂亮的歌劇院彷彿是我們共同的心血。你把它的頂部設計成圓形,我想像它是我們的泰姬陵,見證一段亙古的愛情。
可惜,我沒能陪你等到這一天。
這陣子你忙着歌劇院的事,你沒注意到,我卻注意到了。
我的臉和我的身體起了輕微的變化。
玫瑰夫人曾經對我説“你總有一天會回來。”我早就應該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
這兩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度過了許多無所悔恨的時光。
你送我的珍珠項鍊,珍珠手鐲,還有耳環,我帶走了,這些都會跟我對你的回憶一起陪着我。
當你送我那雙耳環時,我曾經很小家子氣地在心裏跟你以前送給夏夏的那一雙比較。你送我的這一雙是漂亮許多的。
那本《格雷的畫像》,我放在你的書架上。你説過,借你的錢可以不還,借你的書一定要還,我沒忘記,只是遲了二十二年才還。
信生,不要試圖去找我,你不可能會認得現在的我,不可能會愛現在的我。我們餘生都不會,也不要再見了,只要記着我年輕的模樣,不是更好嗎?
那些玫瑰是給你的,生日快樂。
我愛你比你所知道,比你所感覺到的要多很多。
寧恩
喬信生顫慄地放下手裏的信,他的目光落在客廳那些玫瑰上,這種他以前沒有見過的花是紫丁香的顏色。他想起了信裏提到的那種玫瑰,叫“昨日”。
他顫抖着從扶手椅上站起身,走到書架那邊,看到了一本《格雷的畫像》,書已經很舊了,書紙都發黃,他突然感到心中一陣寒意。
這時,畫室的門被一陣風吹開了,他走進去,裏面沒人,只有她留下的幾張未完成的畫。
風從敞開的窗子灌進來,他走到睡房,只有窗簾飄動。
他衝出屋外,奔下那道水磨石樓梯,上了車。
他把車停在天琴路,從路的一頭走到另一頭,又往回走,沒看到這條路上有畫廊。
天色已經晚了,他走進每一家商店去問人,這裏是不是曾經有一家畫廊?大家的答案都一樣,從來沒有人在這一帶見過什麼畫廊。
他攔着過路的人問同一個問題,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他。
他在附近亂逛,想找她在信裏説的那家很波希來亞的畫廊,想找那扇鑲着一隻小窗口的鐵門。
他抓住路人,問他們有沒有聽過玫瑰夫人的畫廊,每個人都問他“誰是玫瑰夫人?”
他哭了,呼喊着她的名字,後來那些漫長孤單的日子,他常常獨自坐在她的畫室裏,往往一坐就是幾小時,他想替她把那些未完成的畫都畫完,卻從來沒有拿起過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