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絡一驚,握住我手問:“書兒,你怎麼了?”
我忙道:“哦,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苦笑道:“也沒什麼。我可能掉了一件東西在客棧。”
絡絡道:“啊,那我叫人回去拿去。”
我忙道:“算了,不是什麼值錢的,既走出去那麼遠,不必再回去了。”我最珍重的東西其實就是那個把我帶到唐朝來的螭玉,出了飛雲莊便被我小心的掛在脖子上;其餘東西在我看來頂多是能帶往我吐蕃去的盤纏罷了。我心裏所思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
絡絡聽了也不以為意,道:“哦,便是要什麼,等到了京城,我買給你。”這個女孩個性倒是率直,認識我不到一天,已將我視作心腹好友一般。
“絡絡”,我問:“今年,是貞觀哪一年?”我看過一部小説,説是因唐太宗公主們都甚小,才嫁的是宗室女文成公主,因此總覺得文成公主入吐蕃,該是貞觀初年之事,現在看來,只怕我是給小説給誤導了。
絡絡奇道:“皇上登基已經十四年啦,書兒你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吧!”
我苦笑道:“一時忘了。”十四年,倒提醒我了,歷史書上説的文成公主入藏時間,好似該是貞觀十四年,或貞觀十五年的事。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很是懊惱當年看史書時,為什麼只愛看那些歷史故事的情節,卻不注意那些故事的時間了。
不過,我又怎會知道,我有一天竟會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
文成公主一定還未入藏,所以我現在去京城,説不準可以和文成公主一起入藏呢。我已經盤算着入京後打聽一下江夏王李道宗的住址,看看能不能混到文成公主身邊當個丫環了。
心裏有了計較,我快活很多,不時探出頭來看看窗外的風光。
這次比和東方清遙等一路又不同。絡絡是個極活躍的人,一路唧唧咕咕説個不停,連府裏哪棵樹上有個什麼鳥窩都一一告訴了我。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彈弓來,從窗簾外探出,四處亂射。鳥兒沒打着半個,卻把其中一個侍從的後腦勺給打了。
那位林護衞顯然早已看慣了,皺着眉頭暗自搖頭,卻不敢説什麼。
絡絡又問我京城的家在哪裏,我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從沒去過京城,只知道跟家人一路就行,誰知道會有惡人把我們衝散?”
絡絡也為我發愁,忽又笑道:“找不着家人也不要緊,你跟我一塊住去,正好做伴。”她嘻嘻笑着又摸了摸我的面頰,道:“這麼嬌嫩的書兒,索性就嫁給我吧。”
我啼笑皆非,也去擰她的臉。兩人嘻嘻哈哈,也不覺得馬車顛簸了,甚至也不覺得身上的傷痛了。
一時倦了,兩人便抱在一起睡着。絡絡的身體很軟很柔,散發有着淡淡的柔香,倒不似她看起來那般男孩子氣。
窗外的風軟軟地吹進來,和煦中透着温暖,帶着青草的味道。
這一路,倒真是平靜而快樂的。
直到兩天後到了京城,眼光繚亂地看着古樸而繁華的街道,和形式各異的建築,尚未覺出走了多遠,馬車便停了下來,有人在叫:“小姐,我們到府了。”
絡絡一跳便跳了下去,轉身來挽我。
我步下馬車,一抬頭看見前面的朱門大院上掛的匾額,忽然怔住。
江夏王府!
“絡絡……絡絡……”我有些口吃了:“你不是説,你父親是禮部尚書麼?”
絡絡奇道:“是啊。我爹爹是禮部尚書,怎麼啦?”
我指着匾額道:“可這裏,是江夏王府!”
絡絡道:“我父親是世襲的江夏王,又是朝廷御封的禮部尚書,有什麼不對嗎?”
我覺得有些反應不大過來:“你其實姓李,是當今皇上的宗親,是吧?”
絡絡嘻嘻道:“是啊,皇上其實是我的族叔,算起來還是三代以內的。算是比較親近的吧。”
我有些暈。絡絡是個獨女,江夏王的獨女。難道我面前的這個絡絡,就是未來的文成公主?
絡絡已拉住我,道:“走,到家裏去再説。”
江夏王府佔地並不特別大,在貴族林立的京城府第之中並不顯得宏偉,但建築古樸,林木眾多,假山奇石映着數處人工開挖的流水,錯落有致,風情嫣然。
絡絡獨佔了一棟兩層小樓,翹檐之上風鈴丁當,清幽中帶着一絲活潑,遠遠便聞得丫環們歡快的笑聲。
絡絡直奔進去,道:“我回來啦!”
早有丫環飛跑出來,笑道:“小姐回來啦,小姐回來啦!”
又是一陣笑語傳來,不但整棟樓,連整個江夏王府都在霎那間靈動起來。
絡絡看着圍上來的丫環,指了指我道:“這是我新結識的姐妹容書兒容姑娘,從此你們待她,可就得如待我一般!”
看着丫環們恭敬向我行禮,絡絡又得意似的摸摸我臉,道:“你們看,書兒姑娘比我漂亮好多吧!”
丫環們笑着看我。我臉上有些發燒。
一個眼睛大大鼻樑高高的丫環笑道:“容姑娘清靈秀麗,跟小姐的雍容華美可是兩種風格的美哦。”
絡絡聽説,更是高興,道:“那剪碧你以後就伏侍容姑娘吧。容姑娘的家人失散了,得慢慢找去。”但我聽她口氣,只要我不急,她是沒有替我去尋找家人意思的,最好我一直便留在江夏王府陪着她好。
那個叫剪碧的丫環立刻走來,向我深深行下禮去,我忙一把拉住,很有些侷促。
現代和古代,到底不一樣的。比如這樣的禮數,只怕我得好好學習學習,才能不致失禮呢。
正敍話時,只聽人道:“老爺來了。”
但見一面容清癯錦袍寬帶的中年人緩緩步了過來,邊走邊搖頭道:“咱們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孩子!”我便知一定是憂國憂家的江夏王李道宗了。
絡絡早飛跑過去,笑道:“爹爹,你瞧我帶了個文靜的姑娘回來做伴兒,你一定喜歡啦!”
江夏王李道宗點了點頭,捋着鬍鬚看向我,然後驚住,失聲道:“絡絡!”
絡絡奇道:“我在這裏啊?怎麼了?”
我卻知他叫的一定是容錦城的夫人,容書兒的母親梅絡絡了。
我不知他與梅絡絡之間究竟發生過怎樣的故事,但想來他不會討厭梅絡絡女兒的。他的女兒名叫絡絡,只怕便是特地紀念他年輕時的戀人的。
所以我微笑上前,端正行禮:“妾身容書兒,見過王爺!”
李道宗嘴唇顫抖半天,才道:“令尊,便是飛雲莊的容錦城?”
我笑道:“家父容錦城,先母梅絡絡,應該俱是王爺舊識吧!”
李道宗苦笑道:“絡絡的女兒!你是絡絡的女兒!倒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絡絡茫然道:“絡絡?書兒的母親,也叫絡絡?”
李道宗道:“當年,她的母親可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兒,可惜……”
他説不下去,眸子已經黯淡,頓了許久才道:“只是大名鼎鼎的飛雲莊容家的小姐,怎會與絡絡走到一路的?”
我嘆道:“我本是和一位世兄一起來京城的,只是路上遇到了一些事,被人衝散了。”
“世兄?被人衝散?”李道宗顯然疑惑。
我心橫了一橫,道:“是東方家的公子東方清遙,我們自幼訂過親的。可能沾染了一些不是咱們老百姓該沾染的是非吧,一路並不太平。我的大姐夫,是長廣公主的兒子,洋州刺史趙節。”
趙節和太子李承乾走得非常近,如果為李泰所嫉,連帶累了東方家,並非説不過去。——只是這下子卻給我説得反了,這次路上下手的,卻是太子李承乾的人。我算穩了李道宗行事小心,遇此類事必不肯深究,所以只是含糊一句帶過。至於他會怎麼想,怎麼誤會,那便算是他的事了。
果然,李道宗連我的來因也不細問了,微笑道:“那你便在這裏安心好好住着吧。我自會派人尋找東方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