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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武德殿

戀花聽了,低低驚呼了一聲,姣好的面容上閃過畏怯之色。

絡絡卻“嗨”了一聲,道:“去便去,有什麼可怕的?”

我因聽了楊淑妃的話,料定必是魏王一黨,多半也有楊妃和吳王的人,將我們推到前台去了。奪儲之戰的前台。

我不想捲入政治,但政治終於把我捲入。

無奈,但必須應對。

我忙叫了絡絡和戀花,各各梳了妝,換上新裳,在太監的帶領下,直驅武德殿。

關於歷史上的武德殿,我沒有太深印象,只是記得,當年隋文帝,就是在武德殿宣詔,廢太子楊勇為庶人,立後來的隋煬帝楊廣為太子,把自己辛苦創就的基業一手推向滅亡,成為秦以後第二個二世而亡的朝代。

今天的武德殿,將發生的,又是什麼樣的事?

我心裏居然也澎湃如潮,手心裏捏出汗來。穿越歷史,和參與歷史,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歷史上的稱心,是被唐太宗處死的,但我從沒想過稱心的處死,會與我有什麼關係。難道,稱心,便是由於我們的指證才被殺的?至少,會與我們的指證有關?

入了武德殿,便見李世民高坐龍椅之上,雙唇緊抿,兩眼盡是懾人光芒,盯着下方跪的兩人,全然不似尋常時候的親近和藹。

一個是長安令,額上正點點滴滴掉下大顆的汗珠來;

另一個卻是稱心,他未帶枷鎖,只是被縛了雙手,面色有些蒼白,髮絲也甚是凌亂,有幾縷飄散下來,更襯得那殊色奪目,姿容如嫡仙一般。

如果他是女人,只怕亦是個傾國傾城絕色天香的美人了。

一旁坐着數人,其中那掛着温和笑容的青年公子,正是魏王李泰。

他正柔聲勸道:“父王息怒。想來這少年不過是大哥府上一名優伶,如此草菅人命,大哥必不知曉。一切等大哥來了,再作分曉吧。”

李世民緩緩道:“一名普通優伶,也能帶了一大羣護衞,招搖過市,公然劫色殺人?”

我們已經入了殿,遂比肩跪下,行了參拜大禮。

李世民見我們有些怯怯的,戀花更是雙肩微微顫抖,面色略緩,但口吻依然凌厲:“你們,早上也出宮去了?”

我忙道:“稟皇上,因我們聽説菩提廟的大佛甚是靈驗,近日淑妃娘娘與徐才人身體又俱是不佳,便斗膽私自跑出宮去,為兩位娘娘祈福禱告。”

絡絡和戀花心神略定,自是隨聲附和。

李世民待信不信地哼了一聲,道:“那麼,太子府之人殺傷人命之事,你們也曾目睹了?”

絡絡忽地站起來,道:“皇上,這稱心不是殺傷人命,而是殺死人命!絡絡親眼見到他令人殺了王姓的男子,逼死了琴心!”

李世民尚未及答,殿外忽然一人喝道:“丫頭,你少信口開河!”

我們俱是一驚,忙回頭時,見一身材微胖略有些跛的男子衝了進來,走到稱心前面,匆匆參見了皇帝,便向着稱心道:“你怎樣了?”

稱心面色更見蒼白了,笑容冷冷的,道:“我能怎樣?終不過要到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去了。”

那男子的臉色頓時變得比稱心還白,本來還算端正的容貌,竟激動得有幾分扭曲。而我也知道了,這人,便是太子李承乾,有着足疾和斷袖之癖的李承乾。

李世民的面色更沉。想來,魏王必然早已密報過李承乾和稱心之間不可告人的親密關係。現在李承乾和稱心的表現,無疑在昭示眾人,兩人的關係,決非尋常。

李承乾驅前一步,道:“父皇,此事兒臣已經查明,只是府下一名侍衞失手誤傷人命,與稱心無干!請父皇務必查明此事,還稱心一個清白!”

李世民驀地擊案而喝:“此人姓尹,不過你府上一樂童,你口口聲聲所説稱心,是指何人?”

李承乾一怔,情急之下,他早忘了稱心只是他對面前這個男人的愛稱,稱心的本姓,的確姓尹。

稱心的嘴角卻彎過一道弧線,似在笑着,卻寒冷如冰,連那美好清晰的輪廓,也顯出難以掩抑的寂寞和無奈的傷痛。

魏王李泰正笑着,慢慢站起來,道:“父皇息怒。大哥只是一時失口,想來,大哥平日和這樂童鬧慣了,才一時改不過口來。既然大哥求情,還請父皇從輕發落才是!三位姑娘年輕不解事,祿東贊是外邦之人,其證詞,不宜採信為好。”

求情?這李泰是在求情麼?如果李世民是昏憒無能之極的昏君,也許還會信以為真。

可李世民即便不是千古一帝,也是史上最著名的明君之一。那麼,李世民略動一下他的大腦,李泰的這些求情之語,分明是火上澆油,更成就了稱心催命符的誕生。

果然,李世民臉上的怒意更是明顯,他盯着稱心,道:“你自己怎麼説?”

李承乾更為着急,稱心反是平靜,雪白的面容,居然綻出如花的笑容。

稱心,這個公認的太子心腹,只怕跟李承乾,也非一條心吧!

他,他竟似在求死!

他慢慢抬起頭,緩緩道:“小民當日一家窮病,淪落街頭,若非太子救助,早已不知身在何方!又煩勞太子安頓了我父母,讓他們得以多活了這幾年,小民心裏萬分感激。可小民出身下賤,不知禮法,今日犯下大罪,自是罪當一死!”

李承乾怒道:“這許多年,你,你難道只為了父母快樂才在我府上?那許多年,我們,你,你都忘了!”

李世民緩緩立起身來,道:“宣旨,太子府優伶尹氏,當街縱僕殺人,淫人妻女,着斬立決。所從僕奴,一併腰斬!”

李承乾叫道:“不行,不能殺他,絕不能殺!”

李世民恍若未覺,一言不發,徑自退出武德殿。

李承乾仆倒在地,向着李世民消失的方向,嘶啞道:“他不過是我一個樂童而已,為何你們就不能放過他?父皇!父皇……”

稱心的嘴角牽動,一抹極遙遠極温柔的笑容慢慢彌散在美好的面容之上,喃喃念着幾句話:“慕兒,慕兒,我終於可以見到你了!”

李承乾身形一震,慢慢轉過了頭,苦笑道:“稱心,稱心,你一直在外胡作非為,就是,就是有意求死?”

稱心仰起頭來,道:“太子,我謝你救了父母,可卻恨你,恨你給我那樣見不得人的身份!更恨你為獨佔我,竟逼死了慕兒!好恨你!現在我父母都歸了天,我早就想不出,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是我牽掛的了。”

李承乾更似立不住了,軟倒在地,道:“這麼久了,這麼久了,你居然還只是恨我?難道,那無數個日夜的風花雪月,只是幻影?”

稱心嘆道:“我很遺憾,我太子男寵的身份,闖下那麼大禍來,居然沒能動搖你的太子之位!”

李承乾淚珠直在眼眶裏打晃,眼看着稱心被侍衞押走,只是喃喃喚道:“稱心!稱心!”

稱心都説了,他有意闖禍,根本就是打算連他的太子之位一併動搖,可李承乾的口吻裏,居然沒有恨意。

稱心被押着,從我身邊走過。我清晰地聽到他在輕吟:“慕兒,慕兒總叫我小尹。我是小尹,不是稱心,不是,從來不是稱心!”

這個連被縛着的背影都俊逸不凡的男子,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了。

不知怎的,我的鼻子微微發酸。

我們從來只看到他浪蕩荒淫的一面,卻原來,連這麼個人,也是有故事的。

戀花在輕嘆:“這樣的人,像是已經悔悟了,我們要不要去為他求個情呢?”

絡絡轉頭問我:“我們為他求情,會有用嗎?”

我苦笑道:“沒有用,不必了。”

歷史早已記載,那顆絕美的頭顱終會掉下。參與歷史也便罷了,改變歷史的事,我是不做的。何況還是冒了忤逆龍鱗的危險,得罪魏王和楊淑妃的危險,逆天而行?

我容書兒,可不是那個真正的容三小姐。我並不是白痴。我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

在這個一千三百多年的唐代,我,一個知曉歷史的現代遊魂,自保還是有餘的。

我自信地拉起絡絡和書兒,退出了武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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