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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別唐

我收拾好衣飾,俯下身,最後親吻了一下他的唇。

他輕輕呻吟了一聲,側過身子繼續睡着,眉依舊緊皺成山。

我又凝視他片刻,狠了狠心,起身開門步出了房間。

走到樓下時,出乎意料地看到落雁正在廳中獨坐,將三個骰子在一個白瓷的碗中一下一下擲着,在幽暗燈火和黯淡晨光下發出清冷的丁丁聲,看到我下來,她也不起身,只將一蠱酒湊到唇邊,緩緩喝着。

我走到她身邊,安靜説道:“我要走了。”

落雁依舊沒看我,又喝了一蠱酒,嘲諷般挑了挑眉,道:“你又要扔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裹了裹衣衫,蕭索道:“我也是孤零零的。”

落雁霍地站起身來,冷冷看我,尖厲道:“你自找的!他對你那麼好,為什麼一直傷害他?”

我沒有説話,只將頭上的髮簪、珠釵、步搖、耳墜,手上的指環、翠玉鐲,一一摘下,連同袖中剩餘的一些金銀錢帛,全推到落雁面前,緩緩道:“不要讓他孤零零的,幫我照顧他吧。他離了太子,有時手中未免緊張,這些東西留給你,求你有機會時,多多幫襯他。”

落雁的瞳孔驀地收縮,眼光凝成鋭利的尖尖一道,似要將我看穿。她已掩不住她聲音的驚訝:“你?求我?你知道我是妓女麼?最下賤的妓女?”

我深深向她福下一禮,道:“對,我求你。求你幫我照顧紇幹承基,還求你不要告訴他今晚我來過。就當陪他的,一直只是你吧。”

既然恨我,就恨到底吧。愛恨糾纏,只怕會更痛苦。

我立起身來,飛奔向系在外面的我的馬。

落雁追了出來,裙襬在晨風中飛揚。她高聲問我:“你去哪裏?”

“大唐之外,永遠不會再讓他痛苦的地方!”我淒厲一笑,躍馬飛奔在無人的街道,沒有任何挽束的長髮肆意飛舞,掩住了我滿面的淚水。

今生緣已盡,願結來生緣!

今生緣已盡,願結來生緣……

悄悄回到房中,卻見桃夭、頓珠、仁次、貢布都在房中等着我。

他們在等我的結果。

我若無其事地一笑,道:“桃夭,幫我梳妝吧,男裝。上路方便些。”

“你沒見着紇乾哥哥麼?”桃夭面容霎時慘白,帶着心碎的泣音。

我淡淡道:“若無緣時,憑他怎生去爭取,亦是無緣。不必説了,幫我梳妝。”

頓珠走上前一步,小心問道:“小姐的簪飾呢?”

我將銅鏡前的霧氣擦了一擦,道:“留給落雁姑娘了。算是為紇幹承基墊些纏頭之資吧,也算是還他幾分情了。”

桃夭的面色更是慘白,一邊幫我挽髻,一邊點點往下掉淚。

頓珠他們低了頭,開始將行李往馬上送去。

送行的人除了容錦城,東方清遙也來了,身後卻跟了容畫兒,看我時眼神深深,卻不見內容,我也當沒事人,淡淡和他們夫婦道別,容畫兒看我眼神有些依戀,但更多恐怕有些慶幸吧!

快走時,蘇勖居然也趕來了,也不知是不是頓珠透露的消息。他的星眸黯然無光,悠悠嘆息道:“終究,這裏沒有能留住你的人麼?”

我輕淺一笑,回身上馬。

來時匆匆,去時亦是匆匆。

來是心痛,去時卻是心碎。

大唐,別了,不管香巴拉山的法師能否將我帶回現代,我,將永不回來。

永不回這個碎了紇幹承基和容書兒心的地方。

出發後的第一個晚上,我發現我一直貼身掛着的螭紋寶玉不見了,再記不起遺失在哪裏。有些擔心會因此回不去,但旋而又想,回得去又如何,回不去又如何?總逃不過滿腦中的悲悵之意:那個一直愛我的男子,正恨我,深深恨我。

一路無話,餐風露雪雖是辛苦,我卻已沒了感覺,連吃飯睡覺也成了機械運動。至少吃得飽不飽,睡得好不好,已經不重要。如果能回到二十一世紀,容書兒的身體將會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死屍;如果不能,容書兒也已經疲倦透了,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也未必不是一種解脱。

想來我的面色也越來越差了吧,頓珠等三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擔憂害怕,但卻不敢追問。如果是白瑪在,大約會抱住在暗夜裏流淚的我低低安慰吧!

而現在,我只能抱住白瑪的骨灰罈子低低哭泣。

這日,眼看到了吐蕃境內,頓珠等不由面露喜色。畢竟吐蕃有和我至好的絡絡,自然會寬慰我,而於他們,任務也算是結束了。

可我看着鏡中自己蒼白的容顏,高聳的顴骨,深深的鎖骨,卻再不敢去見絡絡。她正快樂,我何必再拿我的不快樂去增她的煩擾?何況我終是要離開的。

罷了,罷了!

到了某個分叉路口,我勒住馬,笑道:“你們帶了白瑪的骨灰從這裏直向前走,回邏些去吧。”

頓珠等人全變了臉色,頓珠先道:“小姐,你不回邏些?”

我指着另一條路,道:“我去香巴拉山。那裏,公主已經為我找來了我想找的人。”

頓珠急道:“不行,小姐,你先得跟我們去見公主才成。不然,你若出了什麼事,叫我們怎生對公主交待?”

我搖了搖頭,道:“你們不必交待,絡絡她,自然知道我想去哪。”絡絡知道,我最初到吐蕃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神廟中的法師,帶我回屬於我的世界。我也利用了絡絡,好在絡絡很幸福,從來不曾想過恨我。

絡絡。我嘆口氣,總算她和戀花幸福地和所愛之人相守相依,我可以放心地離去。

我避過頓珠攔在前面的馬,揚鞭前行,馳向我夢中的香巴拉雪山,夢中的故鄉。冥冥之中,那個地方,似乎一直在召喚着我。

頓珠、仁次、貢布三人在原地急促地商議片刻,但見頓珠帶了白瑪的骨灰策馬向前奔去,而仁次、貢布卻撥轉馬頭,緊緊隨我而來。

仁次道:“小姐,香巴拉山甚是險峻,我們還是陪着小姐去吧。”

我笑了一笑,也由得他們。頓珠怕是回去稟告絡絡去了。絡絡,有緣,也許會再見。

可只怕,我終究是個無緣之人。

到香巴拉山頂時,我已面無人色。那麼長途跋涉的辛苦奔波,加上拼了命一氣爬上山來的最後勇氣,只為了這裏,只為這裏可能會帶我回現代,那稍能讓我感到慰藉的年代。

“你來了?”掛着慈藹笑容的法師披了法袍正站在廟前迎我。

他早預料了我要來麼?

我稽首為禮,恭敬道:“文成公主便是為我請了法師來。”

法師點頭,道:“姑娘先到廟中休息一日再説吧。”

我閉上眼睛,輕聲祈求:“法師,書兒痛苦!只願法師現在便送我離去。”

“你不悔?”

“不悔。我要回到我來時的世界。”我靜靜回答,那般清冷的雪山之巔,我一身薄衣,居然感覺不出冷來。我擔心再掙扎下去,我會死在這個世界。

貢布、仁次相視一眼,急急奔出,道:“小姐,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也不回答,徑直走到廟裏供奉的金佛前,筆直跪下,清晰地吐字:“法師,請送我回家。”

貢布、仁次見我不答,轉頭向那法師道:“法師,請慎行!我們已遣人通知公主了。有什麼儀式,還是等公主過來主持的好。”

法師略一猶豫,垂目看我。

我再稽首,道:“請法師垂憐!”

法師悠悠嘆息,吟道:“該來的,畢竟擋不了;該去的,終須攔不住。來來去去,總道那千年煙雲,轉眼即逝。夢醒矣,夢醒矣,夢醒欲歸何處?”

他的咒語頌起,我聽不懂一個字,但心地卻越來越清明,清明得似乎這世界只有那好聽的頌吟在縈繞着,而且那頌吟聲漸漸重疊起來,匯成一片片的語流,旋成語音的旋渦,化成可視的白光,把我籠罩。

我的身體漸漸輕盈,輕盈地讓我意識到我的靈魂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體。

我仿若聽到自己發出一聲解脱般的輕噫,便已與那炫目的白光混作一體,一起奔向某處不可知的甬道,讓靈魂失重的甬道。

祖母,母親,我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這時候,我似乎聽到了紇幹承基的慘叫,他在那麼痛苦地叫着:“容書兒!”還夾雜了絡絡傷心的驚叫。

幻覺。終不過是幻覺。

我聽到自己的靈魂在嘆着氣。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欞已經灑到了那合歡花的錦衾上。

紇幹承基睜開眼,擋住有眼刺目的陽光,扶着頭從被窩裏坐起來,一眼看到了落雁。

那清冷中帶着嘲諷的眸子正靜靜看向他,然後落雁終於嘆一口氣,端來一盞茶,道:“紇幹公子,昨晚你又醉了,一定不舒服,先喝點水吧。”

紇幹承基晃了晃腦袋,依稀想起了前日的事,心裏依舊如劃了一刀般生生疼着。空寂寂的街道,那夕陽輝映下的容書兒,輪廓雖是美麗,卻是那麼的不真實!謊言,謊言,什麼都是謊言!所謂的愛,不過是逼他出首太子的謀略!

今生緣已盡,願結來生緣!

容書兒,你好忍心!

我只願生生世世,再也不要遇到你。從見你第一面起,你就是我命中的魔星!

紇幹承基默默喝了茶,抬頭看落雁。

和容書兒極相似的眸,瞧着他時雖有些冷,卻不難看出其中的温柔和關切。

容書兒,你待我,竟還不如一個青樓女子!紇幹承基低低呻吟一聲,下了牀,推窗看向窗外。

落雁一邊收拾錦被,一邊惋惜般輕輕道:“已經正午了。”

正午又如何?紇幹承基又想找酒。左不過過一日算一日。太子雖亦曾叫殺手來暗害自己,可想來也是逼於無奈,多半還是容書兒暗中使的計策。這樣心機深沉的女子,會“無意”用他們的謀反陰謀去威脅漢王側妃?分明使的是離間之計。太子待自己素來不薄,可這次終於給自己害得丟了東宮之位。至於漢王,倒也……活該,容書兒給他害得……

為何又想容書兒?紇幹承基煩躁地轉過身,扯着自己的頭髮,提醒着自己,該醒了,該醒了,難道要永遠當她的一枚棋子?難道要永遠隨着她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

想她不想她,似乎都是痛不欲生。酒呢?

紇幹承基正要向落雁要酒,那廂整理被子的落雁道:“紇幹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落雁舉起了一枚雪白的玉,刻着細細的螭紋,看來甚是精緻,而且價值不菲。

“那不是我的。”紇幹承基下意識説着。

落雁神情有一刻恍惚,心不在焉般應了聲“噢”,便將那玉塞在自己懷中。

紇幹承基忽然覺得有點不對。那麼名貴的玉,顯然不會是落雁隨身佩帶的。而這兩日,落雁知道自己多半要來,並不敢接待其他客人,自然不會是恩客留下的。何必便是白天接了客,每次也必會收拾牀褥,怎會沒發現那塊玉?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他覺得那玉好生眼熟?

“把那玉給我瞧一瞧!”紇幹承基奔向落雁。

落雁有片刻猶豫,終於嘆一口氣,將玉遞給紇幹承基,道:“那你看仔細了,可認得這是誰的?”

這是誰的?

細細的螭紋,精緻雕就,分明,分明曾在某處的小屋中出現!

那時,被紇幹承基帶回自己小屋的容書兒,生機全無,要麼昏迷,要麼緘默,讓他心痛得快要死去!

容書兒昏迷之際,他曾解開她的衣衫,為她清洗那該死的漢王流下的創傷。

就在那時,他見過這枚玉,當時,正貼身掛在容書兒脖中!

這是容書兒的玉,而且一定是她相當愛惜的玉!

容書兒的玉,怎會跑在落雁的牀上!

紇幹承基慢慢搖頭,驀地抬眼問道:“容書兒昨天有來過?”

落雁避過紇幹承基鋭利的眼,淡淡回答:“哦,我昨天有應酬,也到很晚才回來,不清楚。”

紇幹承基咪起了眼,向前扳住落雁的肩,呼吸變得濃重:“昨晚,是你和我睡在一起的,是不是?”

落雁一笑,清清冷冷,有着月華的悽素:“你不知道你昨晚和誰睡在一起麼?”

昨晚!昨晚!

昨晚他喝得一定又很醉,現在回憶起來,居然全是黑暗中混沌的影子。

可是,分明還是有些區別的!

他記得懷中的女子一直在説,我是容書兒,我是容書兒,承基。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雖然他喜歡在迷濛間將落雁叫成容書兒,可落雁似乎從沒有順他的語意承認自己是容書兒,總是清清冷冷説:“紇幹公子,我是落雁。”然後閉上眼睛,承受自己和自己的吻,一味地承受,就像完成一個任務。

而昨晚呢?他分明記得兩人近乎熾熱的親吻,和懷中女子放縱般的迎合。那所帶來的心理和生理的愉悦,絕不是任何敷衍他的女子可以比擬。

那,那會是容書兒?

“不,不會!不會那個虛情假意滿口謊言的女人!”紇幹承基火燙般將那螭玉扔出了老遠。容書兒心裏真正喜歡的,應該是東方清遙,也有可能是那個蘇勖,第一次見到她,這兩個男子便如護花使者般守在她身畔,甚至不惜以性命相護。

落雁卻急急趕過去,將那玉揀拾了,細細察看了半天,才吁了口氣,道:“還好沒摔壞。”

紇幹承基搖着頭,吼道:“別管那玉了,你告訴我,昨天陪我睡的人,是你!”

落雁仰起面孔,凝視他半響,眸裏變幻了數種情緒,忽然笑道:“對,容書兒求我,求我告訴你,昨天陪你睡的人,是我,而不是她。我從沒想過那麼心性高傲的女子,居然會求我,呵,有趣得很。”

紇幹承基險些窒息,只指着落雁説不出話來。

落雁似乎下了決心,也不管紇幹承基的異樣,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錦帕來,打開,盡是女子的首飾。

“這是……”其中有一些,紇幹承基認識,分明是容書兒用過的。

落雁淡淡道:“容書兒一早從你房中出來後,把她所有的首飾金銀都摘下給我了。她説,要我照顧你,別讓你孤零零的。”

“你胡説!你胡説!那女人才不會那麼好心!她,她多半又有什麼計謀!”紇幹承基面色漲得通紅,一掌擊在桌上,震得茶盞飛起,掉落地上,“啪”地碎了。

落雁嘆氣道:“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跑妓院裏來等你,甚至以身相許,到底她想達成什麼計謀,值得她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

“一定,有計謀!”紇幹承基喃喃堅持着,抓起一根金簪,指節一屈,已經摺斷了,其中的一頭深深扎入他的手心,迅速滲出鮮血來。

落雁也不去幫他包紮,冷冷道:“我當初認為容姑娘欺騙你,覺得她受你冷落是活該。但現在,我覺得你才活該。你昨晚一定説了不少傷人心的話,讓容姑娘認定你恨她入骨,再不可能原諒她,所以才不願再多作解釋,寧願你徹底地恨她,也不願你再為她遲疑痛苦。這樣的胸懷和感情,只怕大唐沒幾個女人及得上。可惜,你到現在還在疑忌她。”

“我沒有!一切證據都在眼前,她就是在騙我!”紇幹承基繼續握緊指節,渾然不管正滴滴嗒嗒往下掉的鮮血。

“也許她有苦衷?或者你們有誤會?”

“那她為什麼不解釋?”

“你給她解釋的機會了嗎?”落雁的反問好生迅捷。

紇幹承基的面色漸漸由通紅變得蒼白。

夕陽餘輝下,那纖薄的女子分明曾下得車來,苦苦地説:“聽我解釋!”

而昨夜的纏綿裏,她那麼深情地在喚着他:“承基,承基,對不起!”

自己有細問過她麼?有試圖聽過她一星半點的解釋麼?從知道她用血帕欺騙自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對容書兒已經絕望,絕望如墜入了永久的冰窖。那種絕望,真的讓他變得偏執麼?偏執得甚至不願再多聽她説一句話!

落雁嘆息道:“紇幹公子,快去找她吧,也許還來得及。”

紇幹承基定定神道:“我再想想。再想想。”心裏還是茫然,但原先的堅持,已經動搖。

落雁甩手走出房去,道:“那你慢慢想去吧。等你想完,你跟容姑娘大概也該徹底完了。”

紇幹承基凌厲瞪她,道:“你這麼陰陽怪氣説話,什麼意思?”

落雁回眸又看了紇幹承基一眼,居然有了一絲同情之意。她道:“那位容姑娘説,她今天就離開大唐了。聽她的口氣,她去的地方,你將永遠找不到。”

紇幹承基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幾乎快要炸開,連心都隨之炸碎了一般,立刻衝出了房。

落雁看着他飛奔的背影,倚着牆嘆息:“人,為什麼總要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紇幹承基,祝你好運!”

紇幹承基奔出落雁樓,正要往容府奔去,只聽一旁有人叫道:“紇乾哥哥!”忙回頭時,卻是桃夭,一身簡單的素錦夾衫,紅通通的面頰不施脂粉,爬滿清晰可辨的淚痕。

紇幹承基頓住腳步,驚訝問:“桃……桃夭?你怎麼來了?”

桃夭一串串掉下淚來,道:“我在等你啊。我原以為你該從外面進來,怎麼會從樓中出來啊?小姐説,她昨晚等了你一夜,沒等到你。”

紇幹承基狠狠握住拳頭,低低咬牙道:“這麼説,昨晚,真的是她?”

桃夭擦着淚,問:“你説什麼?”

紇幹承基霍地抬頭,急急問:“容書兒現在在哪裏?”

桃夭道:“小姐去吐蕃了,一大早就出發了。她為能救你出來,費盡了心思,連白瑪姐姐的性命都陪上了。誰知你出來卻對她好生冷淡!不過用個血帕騙了你而已,有什麼了不得的?如果不這樣,你肯招承出太子,保住自己的性命麼?她做這一切,都不過為了救你而已,你卻這麼狼心狗肺……喂,紇乾哥哥,你去哪裏?紇乾哥哥……”

桃夭看着臉色又由白轉紅的紇幹承基突然跳起來,往西方發足奔去,不由撓了撓頭,自語般道:“哥哥,會去找小姐麼?”

“會的,一定會!”不知什麼時候,落雁走了出來,目送着紇幹承基的背影,一貫清冷的眸子,緩緩流動着某種温暖的光輝。

紇幹承基不知道自己換了幾匹馬,又在怎樣的不眠不休往吐蕃趕。他心裏一直跳動着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容書兒,親口問她,究竟,她愛不愛他?只要容書兒肯點一點頭,那麼天涯海角,只要有容書兒的地方,紇幹承基就一定跟着!

容書兒,容書兒,其實,其實,我並不恨你哦,只要你告訴我,你愛我……

一路飛奔,眼看出了大唐邊境,又進了吐谷渾,依舊不見容書兒的身影。

紇幹承基放慢了行走速度,開始苦笑。他知道自己多半與容書兒走岔了。容書兒畢竟是個女子,又一行數人,趕了那麼久,絕不可能趕她不上。只怕那麼多條通往吐蕃的道路,容書兒的選擇路線,和他的選擇路線並不相同。

好在,他知道容書兒的目的地。

文成公主李絡絡,在容書兒的心目中,大約是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吧!她最艱難痛苦的時候,並沒有選擇回家,而選擇了李絡絡的陪伴。現在,是不是又是她最痛苦的時候?是我,傷了她的心,讓她又到絡絡那裏去尋求幫助和安慰麼?而我的冷淡,如果真能那般傷她的心,只怕,只怕她喜歡我,也不是一點半點了。更何況,那暗夜中温柔的以身相許,彼此交纏的相偎相依,和交匯流淌在兩人面頰的淚水……

那種潮濕而温熱,似乎依舊掛在滿是風沙的面龐,一點點浸潤温暖紇幹承基的心。他揚起鞭來,飛快往吐蕃趕去。

容書兒,容書兒,我在吐蕃等着你。我絕不放開你,我絕不辜負你,我一定會守着你,到天荒,到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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