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生活單調的不止我一個。很多人是屋裏憋屈型的,總得找點事兒出來才覺得人生沒有虛度,比如隔三岔五打電話來的韋君,彼時他已經洗淨鉛華要從良,正在腳踩的八隻船上舉棋不定,猶豫該和哪條船死磕。
我們是偽青梅竹馬,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一路同學,韋君在我們這個小區也算一個知名人物——B大的錄取通知書足以光宗耀祖,至少我爸我媽是這麼認為的。儘管這廝狂傲兼風騷,但年紀第一的成績可以讓老師們原諒他七十個七次。對韋君的評價,眾口一詞:“儘管有點小毛病,還是個好孩子。”
馬加爵殺了人都可以引起輿論同情,何況韋君是更牛逼的B大才子,何況只是泡個把傻妞兒玩。
在歷任老師的單方面默許下韋君一路拈花惹草,出落得越發風騷。
慘死在這廝手裏的純情少女數以百計。他説: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我爸尤其欣賞韋君,自從老爸精心培養的奧賽班除了韋君全軍覆沒後,老爸對於韋君的好感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遞進,呈幾何倍數日益增長。
還時常點着我的腦門,“不開竅,你看看人家韋君!”
每點一次我便在心裏惡狠狠詛咒一次,韋君你去死吧。
韋大流氓的情史我一清二楚——這個變態最愛乾的事便是感春悲秋,拉着人共同緬懷他那點齷齪情事——一個男人和N個傻女人的故事。
“吳姐夠執着,你就從了吧。”
“我寧可去坐牢。”韋君的話擲地有聲,彷彿渣滓洞裏的革命志士。
“咦?當初勾引人家時怎麼沒這覺悟?”
“她追我的啊。”
男人對女人,很多時候是始亂終棄。找不到好藉口的男人是愚蠢,但是韋君根本懶得找,更是徹底的殘忍。
“那……牛靜也不錯……”
“她不要我。”
我一邊竊喜並非所有美女都無腦一邊假惺惺教唆道:“遇到美女有機會要上,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你就不能創造個機會?”
“哦。”韋君陷入沉思。
在我眼中,兩個女孩子半斤八兩,區別只在於一個愛他並追隨過他,另一個沒有。因此便一個是牀前那片明月光,一個只是牆上一攤蚊子血。
吳莎莎曾是我們高中的五朵金花之一,嬌小甜美,從高三起就跟了韋君。牛靜是個聰明的女孩,已經有男友,而且始終拒絕着韋君,因此地位較高。
老婆是人家的好,由此可以看出男人有多賤。
我對許磊恐嚇過。“你丫給我規矩着,你敢在外面彩旗飄飄,我就敢讓你綠雲環繞!聽見沒?”
中國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當個大王八。這是韋君教我的。他説這是殺手鐧,輕易不要亂用。
當王八的威脅也沒用,許磊照舊偷腥,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
我不説髒話,韋君説,女生,特別是我這樣一個眼看要滯銷的偽淑女,尤其要注意口德。那次我對他説:“你他媽的少説兩個他媽的行不行?真他媽的難聽死了!”以後,他開始時時處處提醒我,“注意風度,你的口頭禪能讓最剽悍的爺們兒退避三舍。”
他媽的,退就退了,老子自己混也不見得不能活。
儘管如此,我還是開始禁用三字經。
很恨韋君,丫無情地揭露了我滯銷的悲慘境地。
大一女生是檸檬,中看不中吃;
大二女生是蘋果,中看又中吃;
大三女生是石榴,中吃不中看;
大四女生是西紅柿——還把自己當水果看啊?
總有那麼些無聊的人,編一些可恨的笑話,讓我充滿危機感。
我已經眼瞅着奔西紅柿的人了,又不幸成為怨婦,越發懶得修飾自己——女為悦己者容,打扮了給誰看呢?有時間多看看書多充電是正經,TOBEISTODO,這年頭做美女要內外兼修了。
大一的小姑娘們青澀可愛,大學對她們仍是一個神秘的符號。那樣的青春張揚,真讓西紅柿們羨慕。
“詩經有云: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老馬鼓勵我,“一個傻B倒下去,千萬個傻B站起來,許磊那邊就算了,再泡一個唄。”
是啊,我當然知道天下男人沒死絕。可是説不上什麼時候,我已對這些事情充滿厭倦。
我們這一班人沒有什麼大的挫折,長期受言情劇誤導,兒女私情略不如意,便要死要活。着實無聊。
阿湯哥另覓新歡時,妮可並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説,“以後可以穿高跟鞋了。”
隨後拿下一連串大獎,徹底改變“花瓶”形象,成功翻身,那邊阿湯哥亦頻頻回頭,聲稱妮可才是他最愛的人。可是妮可始終未提複合之事,只管笑吟吟迎接事業的春天。這才是好樣的,無須棒打薄情郎,自己的成功是對背叛最好的報復。
“不泡了,失戀乃成功之母。我要做事業型女人,三十歲以前別跟我提這壺。”
晶晶翻白眼,我裝沒看見。
每一朵烏雲都鑲有銀邊,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下午去超市採購居然中獎,我喜不自勝。
拆開獎品看,原來是一對大紅枕套,繡着鴛鴦戲水。
連個枕套都繡這麼不正經的圖案,他奶奶的。
我打電話向韋君哭訴。
韋君説,“要不咱倆湊合一下得了,我媽看你比較順眼。”
韋君正在專心考雅思準備出國,他媽惟恐兒子一去不復返,找了N個童養媳。不是嫌這個長得不乖就是嫌那個脾氣不好,太子選妃一般,沒想到我也淪為候補之一,作為一起逃學打架的偽青梅竹馬,韋君實在不夠意思。
“吳莎莎對你多好,別拎不清。還有李莉對你也餘情未了嘛。”
“她對所有雄性動物都很好。李莉太小氣,兄弟我再次也得找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吧?”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韋君自己的緋聞女友可以編一個加強連,但是像所有男人一樣,他把自己的過往叫做風流,女友的從前便算放蕩。
“那莫嘉緯呢?”
“她?當年還湊合……你沒見她現在長成什麼樣了,簡直就侏羅紀公園越獄出來的……看她就像看恐怖片,看着害怕吧還忍不住想看。”
男人長得醜可以説男人的價值不在臉上,做女子則必須美麗,不然便要承受無端的藐視。這世界真是荒謬。
“小蓓……”
我生生打個冷戰,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別別別,咱們的革命友誼萬古長青。再説我也沒下過廚房,我最拿手的菜是涼拌西紅柿。”
拒絕韋君固然需要勇氣,答應他更需要犧牲精神。現在他肯屈尊紆貴向我示好,因為眼裏看到的還是美麗白玫瑰,真在一起,玫瑰馬上會變成一抹飯粘子。若僅從朋友的角度看,韋君還是有優點的。
韋君嘆口氣。“萬古長青……你現在牛了哈?不食人間煙火。”
哪裏哪裏,包子有肉不在摺上,我最看不得別人裝B,臉上道貌岸然心裏男盜女娼的多了,你裝哪門子的大頭蒜?像韋君這麼有一説一的孩子還真不多,我們學院的小男孩們經常擺出嚴肅深沉的模樣,表示自己有思想有深度——看着就倒胃口。
“我倒想光喝西北風就能飽。可是老韋,你知道……”
韋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又開始用金錢勾引我,“丫頭,你那專業也不怎麼火,像你這種養尊處優慣了的,讓你苦哈哈地沿街乞討我也不忍心。我將來賺的英鎊全歸你使成不成?我保證聽老婆話跟黨走,隨你怎麼蹂躪我都不還手,行不?”
我的大腦立刻處於無政府狀態,浮想聯翩了很久才擦乾了口水,艱難回答,“真的感謝你,我對英鎊和你的仰慕也是真心的,只可惜畫餅無法充飢。我自己知道自己資質平庸,一直相信自己的歸宿只有自己這雙手……如果一定要乞討的話,向一個人乞討和沿街乞討有區別嗎?”
韋君扔下一句“從沒有人這樣拒絕過我。”果斷地掛機。
Neversaynever。
從來沒有,現在不是有了嗎?
覺得有點對不起韋君,可是,請你原諒我。
我很怕,將,自己,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