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看着老史那輛破寶來一步三搖地離開,我長噓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哎,給你出了急轉彎啊。”猴子還挺有心情,“一隻螃蟹有十隻腳,可是它爬山時山上滾下來一塊石頭,它只用九隻腳支住石頭,為什麼?”
我轉過頭去,剛才老史實在嚇人,我真受不了他。
“那隻腳就像你剛才這樣”,他拍着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白他一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你該請他上來喝杯茶。”猴子不懷好意地笑着。
“不上來‘喝杯茶’他也渴不死!“我惱羞成怒,“你也不幫我打發走他。”
“怎麼好耽誤你和上司談工作。”猴子笑得越發曖昧。
“去死!”我化悲痛為力量,把一個大靠枕扔在他身上。
“噯呦”,他低叫一聲,壞了,莫非那靠墊上的大銅釦子砸到了顴骨上。
我慌忙掰開他手看。心尖被人揪住了似的,只是放不下,一牽一牽地疼。
“沒事沒事,不疼。”他微笑放開手,眉頭俏皮地一揚,“心疼啦?”
我忽然委屈,“猴子,你……你知道他剛才和我説什麼?”
猴子低頭捂住我嘴,“我知道。”
我忽地鼻子酸起來。
一個女孩子家,單槍匹馬出來混,事事自己爭氣,吃虧當學乖,遭人侮辱至死還得回頭笑着謝謝叔伯兄弟捧場。俗話説伸手不打笑臉人,硬説人家對我好,人家也就不好意思再下毒手。
這些都沒人知道,我家人以為我是金剛不壞之身,出頭是應該的,不成功一定是自己不努力,自甘墮落,死有餘辜。他們只管指指點點,誰家兒子有出息,誰家女兒會做人。意在激將,要我知恥而後勇,拼盡全力,最好壯烈犧牲,好博得他們在親友中的虛榮。
“記憶裏,總有些好事情吧?快樂一些的?”
我咬着嘴唇,“有。”
三五歲沒上學的時候,最喜歡偷了粉筆在露台牆壁上亂畫,小蓓胖胖的手兒繪出花鳥蟲魚,稚拙可愛。父親一位國畫世家的朋友看見了,大笑稱讚幾聲,以後便認了老師,學國畫。趴在書桌上精心繪製工筆仕女,線條繁瑣,但是美,美得震撼。
奶奶擔心小孫女兒走火入魔,“那麼小的孩子,一看畫冊就是一天,喊吃飯也聽不見,別把眼睛看壞了。”
揣摩大師的筆意,深深感動。那顧得上吃飯?
省少兒書法繪畫大賽,銀獎獲得者只是個五歲半的孩子,領獎台都是大人們抱上去的。一時間頗為轟動,報紙電台呼為神童。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題詞是老師寫的,那時我還不會寫幾個複雜的字,可是那幅《漁歌唱晚》,是我畢生驕傲。
可是好景不長,上學後父母就沒收了筆墨紙硯,“專心學習是正經。”
從此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多年後考上大學,孩提時代的老師已經兩鬢成霜,但還認得,“你當年要是學下去,一定能成。”
然而也不能多説,誤了就是誤了。手已經生了,顫巍巍抖了幾下,終究下不了筆。
沒人知道那時那女孩躲在自己的小間裏哭得多難過。重點大學的通知書,並不能填滿人生所有的空虛。
“其實要我自己選擇的話,我也還得選讀書這條路”,我對着猴子苦笑,“學藝術畢竟沒有保障。可是……”
沒有可是了,我現在只是為了生計奔波的女子,內心早被生活訓練得猙獰,再沒有閒情逸致,寫意山水換酒錢。
上初中時同學間競爭激烈,一度自閉到不願意見人,每天在衞生間裏對着鏡子説話,父母發現過,也只是罵,以為是我愛美要照鏡子。
猴子捧着我臉,柔聲道,“我知道。”
我乖乖偎在他懷裏。
去了刺的薔薇,拔了毒牙的蛇,都是斑斕美麗的,可以親近。
屋裏只開一盞小小壁燈,一燈如豆,隔了繁茂的鐵樹透過來,幽幽地映出滿室旖旎春光。軟玉温香抱滿懷。
“總要有個過程的。”猴子説,“當初我家剛搬到上海時,一家人擠在大伯家的儲藏室裏。轉身都轉不開,還得看人家臉色。”
“你?”我不敢信。
“是啊,我還沒學會走路,先學會分辨自己家和鄰居家的暖壺——公用的大廚房,夏天熱死人。”
“後來喜歡買地皮房子,大概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後遺症。”他笑,“不説這個了。我帶了荔枝來。”
他代我剝殼,“其實這東西火大,女孩子不應該多吃。”
喔,大概是受他那位廣東太太的影響,對養生之道分外重視。
“我不管,我喜歡。”賭氣似的,最偏愛甜食,所以永遠圓滾滾。我的偶像加菲貓有有一句名言“愛我就給我買吃的。”深得我心。
“傻!”他笑,“明天上司不在,可以偷半天出來陪你。”
呵呵,也不知道誰傻,老闆不在就往出跑,BO發現了會有好臉色?
“你也忙一個月了,休息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忽然大作,我嚇得一哆嗦。
喔,是鄰居家,這房子隔音太差。
兩個人同時清醒過來,面面相覷,好不尷尬。
分明假戲,居然真做,演員太入境。
已經是深夜了,鐘敲十二下。
“我該走了。”他説,卻遲遲不動,賴在沙發上,不願起身。
“呵呵,你是灰姑娘麼?一到半夜就要跑。”我不願意他看我,別轉了臉提過他的包,“慢點走,別把鞋落台階上。”
“明天……早點來。”
“嗯。”
猴子到的時候我正在廚房拼搏。
真可怕,我拿筆多過拿菜刀,簡直手足無措。好在時間寬裕,慢慢來,一切從長計議,才不枉費我一上午構思。
趿一雙紫緞拖鞋,繫了藍底白花圍裙,過家家似的下廚房,自己看自己都覺得好笑。不動產評估師?美女作家?這些虛虛實實的名頭要他幹什麼?我不要,我只要做個單純的小女人,不畏煙火燻顏色,為君洗手作羹湯。多麼實在的幸福!
兩樣小菜,桂花牛柳和鮑汁豆腐,桂花的鮮甜浸入牛柳中,聽説是以前“仿膳”的做法,略微甜糯而不奪牛柳的本味,相得益彰。鮑汁豆腐要細膩軟滑,重點在鮑汁,香濃稠滑色美味鮮才是上品,館子裏大多要勾芡,搞的黏黏糊糊不説,完全失去原味,更不要説有的奸商要拿醬油雞湯來充數。我全神貫注,發好的幹鮑、雞爪、火腿、豬精肉、葱花薑末一齊下油鍋炸……忽然一滴油珠跳出來落在手背上,我輕顫一下。猴子瞪大眼睛在旁邊看,忍不住要伸手代勞,我輕輕把他打回去,“我來。”
全神貫注,扮演家庭主婦的角色。
換過一鍋,先用竹筷墊底,接着放入竹網笆,注入二湯用猛火燒沸,再調入蠔油、花雕酒、冰糖,蓋上蓋,用小火煲……湯是最簡單的火腿冬瓜湯,惟其簡單,更考手藝,冬瓜片潔白如玉,入口即融,摻了火腿的香。用蟹油、筍汁、蕈露、蝦子增鮮。湯要清、濃,清見底,濃如乳,淡而不薄,濃而不膩,才是上品。
打開蓋子看看,已有三分熟,轉成小火慢慢煲,到七分了,關了火頭,讓它自己在滾油下面一點點焐熟……慢工夫的細活,或許愛情也一樣,苦心經營才會滋味醇厚,火候刀工稍差一點,失之毫釐都會謬之千里。錯不得,錯不得。
“好香。”猴子輕輕讚道。
我無端地臉一紅,香味,飴糖花雕酒及適量冰糖、飴糖、老抽、雞粉膳也有人這樣做過,不“你回去等着啊,儘管看什麼看?”我嗔道,一邊往湯里加作料,“你這麼看,影響我發揮水平,到頭來吃虧的是儂自家肚皮。”
“嗯……我不走……”他居然撒起賴來,“不走好不好?讓人家看完好不好?”眼珠子斜溜着,淘氣的,得意的,涎着臉賴兮兮的,反而讓人不忍心拒絕。這個人,小孩子一樣的。
猴子很給面子,端着碗吃得很誇張,看得出是努力加餐了。
我在廚房聞油煙味已經燻得半飽,笑嘻嘻地洗臉,重新換一條他喜歡的白棉布裙子坐着看他吃。猴子在我凝視下喝湯,終於笑出來,“不行了受不了了。你報仇啊?這麼看別人?會消化不良的。”
我看他不怎麼喝湯,很失望,“不好喝是麼?”
“好喝啊。”
為了證明好喝,他連盡兩小碗,肚子喝得鼓鼓。
不對,吉光片羽間我看到他眉宇中的笑意,我一把抓起湯匙自己嘗來。哇!好可怕!居然是甜的,濃甜!一點鹹味也沒有!一定是剛才心慌意亂錯把糖當鹽。我呻吟一聲放下湯匙,眼睛盯着腳尖,無地自容。
猴子輕輕攬着我,“別想了,口渴?有茶。”
我抬不起頭來。臉頰上有火在燒,心如鹿撞,再沒膽子去迎接他的笑。只看自己的腳尖,光腳趿雙紫緞拖鞋,腳踝纖細輕盈,十隻圓圓的腳趾襯在那妖豔的紫緞子上,尤其白得耀眼。
我把腿縮了縮,鎖住心猿意馬。
“腳冷?”猴子問,一手握着我腳踝,“喝點熱茶,提神的。”
“不,不用。”我心慌意亂地搖頭,一邊掙扎着要抽出腳。
猴子騰出一隻手捧起我臉,我眼睛只看着地,慌亂不能自禁……渴……
不能看他,不敢看他……緊緊閉着眼睛……一任他唇齒相依,將茶喂進口中……口角噙香,銷魂蝕骨……不行……微微掙扎……他不依,抱得更用力些……誰説拒絕不是挑逗的一種?
“不要走,不要走……”他喃喃道。
慢慢睜開眼睛,他亦沉醉不知歸路。
一個男人,怎麼生得這麼精緻?水是煙波橫,山是眉峯聚。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
眉眼盈盈處……像煞另一個人……
不再抵抗,半推半就地,接了那茶……
燈如紅豆。
兩個人在燈下糾纏不休,都醉了。
兩張臉飛滿雲霞,揉碎桃紅萬點。
醉了好,把酒當歌與君歡,但求長醉不復醒。
苦盡甘來,原來也有今天。
我歡喜地幾乎掉淚,今天我不再是小女孩。今天他終於肯當面承認。
突然他僵住了,推開我。
“語冰?”我惶恐。
他微笑,“差點忘了,給你帶了手信來。”
打開看,是一幅工筆仕女《九歌·湘夫人》,畫中人只有個背影,卻飄逸靈動,筆法老到。“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我垂下眼簾,“謝謝,我很喜歡。”
他若無其事,“喜歡就好。”
他又跑了,每次都這樣。這次是畫,上次是雞血石鎮紙,上上次是鐵芬尼手鍊……誰説女人心海底針?男人犯起叨咕來才叫彆扭。
“下次你會祭出什麼法寶啊?”我嘲笑他,“會不會給我月亮?”
他一本正經,“那得和美國太空總署商量。”
練的好太極,又把問題暗中推開。
我看看鐘,“還有半小時,放心我不會非禮你。”
他低着頭囁喏,“你太年輕,小蓓,你太單純,我不能誤了你。”
“你也不過大我六歲,別裝人瑞。”
他居然苦笑着説,“但是我已經不能像你那麼自由了,你看,我前額的頭髮都開始掉。”
其實不需要找理由的,想甩開我大可不必這麼費心,我自問不會纏着誰,他只要一開口,我就躲遠,反正也從沒想過和他有什麼將來。是的,他有家,有妻子。我也有我的職業,我的生活,本來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因為他的一句“你是小S”,打通異度空間。等到我已經泥足深陷,他又怕了。
“你會離開我。”
離開?當然,他自己有妻,他不會放棄已有的一切,我也不會苦等她死了讓賢。明明是他想走,卻總説我會離開。
手機鈴聲,居然是老史發來的短信。我無心理會,扔開手機繼續看他。
“是朋友?”他又疑心了。
我屏氣凝息,不動聲色看着他。
他很鎮靜,這老狐狸深不可測。
一場聲色盛宴,終於變成兩個人的對峙。
兩個好勝的好演員,付出時間來相互憐惜,口吐蓮花又如何?一樣蓋不住虛情假意。
兩個人對視,楚河汗界,咫尺天涯。都怕輸,所以都不敢交付真心,一味彼此試探。看着彼此的眼睛,看到絕望。
眼光如利爪。
都想從對方眼裏挖出一點真來。
他終於恢復常態,“我該走了。”
“走好。”我低聲道。
説來真是諷刺,他花了本錢,賠了時間,居然就是每天來坐幾個小時。
沒見面時,百無忌憚,見面後他倒把我當易碎品,束之高閣。
有人喜歡花錢吃白切肉,也有人喜歡花錢養畫眉,不為別的,就是養着,看看,聽聽。而且養有養的學問,別人誇一聲“玩藝兒地道”便開心到十二分。自覺比吃白肉的來得斯文,玩兒的是意境。今天的説法叫情調。
我不過是他籠子裏一隻畫眉。或許我比畫眉更可愛一些,我是他牽的線下,一隻眉清目秀能言善變的小木偶。看我在他指點下拳打腳踢,大概很有成就感。總有一天吧,一年半載,三年五年,市面上有更好更新鮮的鳥兒,他會再養一隻新的。
我伏在門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心裏痛。
我輸了。
你看,這就是玩火者的下場。他們會這麼説,是啊,那又怎樣?我不後悔,就像吸毒者,病入膏肓時只得抓到什麼是什麼。
顧不得了,就算是鴆酒也急着嚥下。
多活一刻是一刻。
渴望一陣春風,期待一個笑容,你就剛剛好經過。
王菲的〈流年〉在耳邊暗湧:
愛上一個認真的消遣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你在我旁邊只打了個照面
五月的晴天閃了電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在我最孤獨的時候他陪我走,我永遠為此感謝他。
沒有他領,我還得在黑暗中摸索很久,可是……並不因為這個……他比我強很多,所以可以神定氣閒地,讓一個小丫頭暗自傾慕不已,可他並不是聖人,他一樣會疲倦、生氣、難過,愛他,因為他是他,沒有別的原因了。
我開始按他的思維思考,按他的方式生活,不知不覺木已成舟,百鍊鋼化為繞指柔。
想逃離你佈下的陷阱
卻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我沒有決定輸贏的勇氣
也沒有逃脱的幸運
我像是一顆棋
進退任由你決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
卻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踱到露台上,他的車還停在原位。想來也一樣在車裏輾轉。
我聽見自己的抽泣聲。嗚咽聲嘶啞,受傷的動物一樣。多少天一直借工作來麻醉自己,一空下來才發現身邊全是寂寞。
把蒼白看成水晶,愛你需要一點小聰明。對不夠完美的東西閉上眼睛,誰的心沒有毛病?
你知道牀頭對着的那扇小拉門上有多少木條?我知道,橫九根,豎十二根。我不習慣打開電視關心陌生人的生老病死,每天你走後,我就坐在牀頭數木條,每一個節疤,每一條紋理,全都爛熟於心。
等待真是讓人蒼老的。尤其是想到你將回家,家,那是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我沒有家。
我聽着你發動車子的聲音,那是與眾不同的,就像你乘電梯上來時我總會聽到,跑出來迎接你。因為我一直在側耳傾聽。不,我不想留住你,我只想留住一個家。
打開電視,張國榮正苦苦哀求:“我想你陪我一下。我好想你陪我一下。”
“幹!”梁朝偉憤怒地把酒瓶砸向牆壁,然後轉身離開。
張國榮蜷縮在牀上無聲地哭泣。
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看着那輛車,它安靜如嬰兒,一絲要走的意思也沒有。
他可是要在車裏過夜?
我冷靜地擦乾眼淚,披上外套,我可不要痛哭流涕地下去求他留下來。那是戲,男人不能慣,不然他們越發認不清天高地厚。願意奴顏婢膝伺候有錢老闆的女孩子多了,我不見得比人家強在哪裏。
我只比她們多一點東西,冷酷。也許就是多出來這一點,讓他目眩,其實我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除了心狠一點點。
什麼是情?什麼是愛?不過是男男女女來作戲。
我摸出一包沙龍,他喜歡帶一點薄荷味道的,説抽完以後口腔清涼,是給接吻人抽的煙。
我不喜歡,我覺得抽薄荷煙的男人陽痿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過總好過沒有,我深深吸一口,往下看,他還沒走,好啊,真浪漫,猴子總是善於感動自己,我不要下去求他,倒看看他準備留到幾點?
一支煙,兩支煙……
一點紅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夜漸漸涼起來了。
我心有不忍,拿了牀薄毯下去。如我所料,他也在抽煙,沒有睡。
“你來了。”他打開車門,“穿這麼一點,要着涼了。”
我坐在他身邊。
“你在看什麼?”
他有點尷尬地笑笑,“你認得那是什麼星座麼?”
當然,那是金牛座,他的星座。
相傳天父宙斯愛上人間公主歐羅巴,於是化身公牛接近自己心愛的女子,把她馱到了一片荒蕪的孤島上。相愛之後他遺棄她,但是那片大陸以她的名字命名——歐羅巴。做過化身的金牛形象被提升上天,一個慣於負心薄倖的星座。
“怎麼不回家?”
“我家就在這兒。”
“那為什麼不上來?”
他看我一眼,“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我一甩手把毯子扔下,轉身走開。
自討沒臉。
我氣得胸口生疼。
他拉着我衣角,“不要走,留一分鐘陪我好不好?就一分鐘。”
我賭氣不回頭,“明天我搬回宿舍,我們到此為止吧。”
我玩不下去了,他像只經驗豐富的老貓,專心地玩一隻老鼠,抓了放,放了再抓,只是不吃,我不是他對手。
在遊戲中,貓得到施虐的快感,老鼠得到什麼?
他愣了一下,放開了拉我的手。
萬念俱灰。
他不要我了。
我艱難地邁步,不敢回頭,不敢哭泣。
就在我要走到公寓門口時,他説話了。
“小蓓,不是不想陪你,是我不敢上去。你懂麼……我不敢。”
我呆在了原地。
他懂的,他清楚,他明白。
我悲哀地看着他。
他過來用力抱我。
再也不管什麼面子、尊嚴、理智、自尊……就算下一秒會死也不管了,我們不過兩個自私的凡人。以後再説以後的吧,這一秒我們是相愛的。不要拒絕,不要矯飾,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到底。我死死抱着他。我為我的心。
他車裏的音響兀自幽幽地放一首老英文歌:
“Iflovingyouiswrong,baby
Idon’twaaberight
Iflovingyouiswrong,baby
Idon’twaaberight
IfbearingthewayIfeelforyou
Iscommittingacrime
AmIbreakingthelaw
Devotingmyselftoyou?
Youarethehopemydreamsarebuilton
Thereasonformyhaine
You’remyeverythingandsomuchmore
You’retheairIbreath
Myfantasy
如果愛你是錯了,我並不想愛對。
我並不想愛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