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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傑斯愛上她了嗎?”麗絲問她母親,一面掙扎着縫製要鑲在帽上的小玫瑰花。她特經秘密准許不用上學前來幫忙做帽子。秘準是因為他們不要讓恬芮小姐知道她沒去上學。“為什麼不讓她知道?”麗絲在第一個問題還沒得到回答前連續發問。“校長都可準,為什麼恬芮小姐會不行?”

“你不該問那麼多問題。”桂琴説,她嘴裏含着針頭奮力將花釘在帽檐。

“我只是試着瞭解誰是真正的族長。是校長,還是恬芮小姐,還是麥先生?”

別琴停下動作瞪她女兒一眼。她正要狠狠斥責女兒,繼而想到那些老舊布料老是在她們手中裂開,而今天一整天外面都是陽光普照。

別琴丟下帽子放到桌上。她從清晨四點開始工作,到現在已近晚上六點,如果她繼續做下去,她的眼睛就會花了。她看看女兒,她也已經幫她做了六小時了。“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好耶。”麗絲立刻放下手中的帽子。幾分鐘後,她和母親已沿着海灘散步,腳趾踏在沙上的感覺令她覺得非常舒服。自從她和母親搬進大屋居住,她必須整天穿着鞋。有屋可住的確不錯,但有時候她會懷念光着腳跑在沙灘上的自由。

“一旦她走了,我們該怎麼辦?”麗絲問。

麗絲不需要説明誰是那個“她”。“我不知道,”桂琴柔聲回答。“而且,老實説,我也很擔心。”

“這是不是你現在儘可能多做一點帽子的原因,因為你認為她走以後就沒有人會請你做帽子了?”

“嗯。”桂琴簡短地回答。她早已不會為女兒對多數人所謂“大人的問題”有精闢的看法而感覺奇怪。

“她知道我沒去上學會不會生氣?”

“會。她是美國人,她相信小女孩長大後也可能做總統。”

“什麼是‘總統’?”

“一個介於國王和國會議員之間的人物。”

“美國總統是不是像我們國王那樣有許多女朋友?”

“當然不是!”桂琴大吃一驚。“如果美國總統像那樣,美國人會推翻他。”

“他愛上她了嗎?”半晌後,麗絲又問。她已經和母親獨自生活了好多年,母親煩憂時她非常清楚。麗絲猜母親是在擔心未來。桂琴是在害怕一旦恬芮小姐離開了麥家村,她必須獨個兒承擔起這樁帽子生意。

見桂琴不説話,麗絲追問下去。“她很快就要走了嗎?”

“很有可能。這裏沒什麼值得她留下的。她很想讓我們以為她需要一份工作,但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很有錢。她的衣服,説話的樣子,等等。”

別琴的話聲逸去,她眺望着海面。從某個角度看,在恬芮來到麥家村之前,桂琴算得上安於現狀。她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現在她卻害怕自己心生希望。有恬芮在一旁,每件事似乎都可能發生。她可以用經營帽子生意賺來的錢送女兒去愛丁堡讀大學,似乎是個完全合理的想法。

“麗絲很聰明,”恬芮曾説。“非常非常聰明。我從沒看過對數字如此有概念的人,而我認為她對科學很有一套。或許你該考慮送她去愛丁堡上學;你當然負擔得起。”

所以現在桂琴的心情已從做漂亮帽子的喜悦,轉為萬一她失敗的憂慮,那就像是她耽誤了女兒美好的未來。還有,萬一麗絲離開了麥家村,佳琴就真的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了,甚至比蓋維死時還孤獨。

因此,桂琴討厭起自己來;我把女兒拖出學校,逼她在帽子上縫花,那根本是她不喜歡而且不在行的事。

“……笑。”麗絲在説。

“什麼?”桂琴將心思拉回現在。

“你在生我的氣嗎?”

“當然沒有,”桂琴對女兒微微一笑。“我有點心事,大人的事,如此而已。”

麗絲轉身走向海面,再丟幾顆石頭。“我想他愛上了她,”她靜靜地説。“不過我不認為她愛他,因為她看過的人比他多,因此她把好人和壞人搞混了。但若他告訴她,他愛她,她或許會響應他的愛;然後他們會結婚,她就永遠不會離開麥家村。然後她就能經營你的帽子生意,你就能在我念醫科時,陪我住到愛丁堡;等我學成之後,我們可以回到這裏看病救人。”

麗絲説完時,桂琴已震驚地張大了嘴瞪着她。她不知道麗絲已聽到恬芮認為她該去愛丁堡念醫的想法。而桂琴當然沒説出若是女兒去唸醫,她將和她分開好多年的憂慮。

一時間桂琴只是瞪着女兒。她知道現在她只有兩種選擇。其一,她可以佯裝什麼都知道而她女兒只是個啥事都不懂的孩子。蓋維就會那麼做。

但是蓋維不在這裏,而或許她這一生全決定於這一刻。

其二,桂琴可以據實以告。她選擇了第二種方法。

“你想我們該怎麼做?”半晌過後,佳琴説。

“交給雷西和我來辦。”麗絲回答得那麼快,桂琴不由得笑出聲來。

“你和雷西?”

麗絲抬頭看她母親,滿臉嚴肅。

“你們兩個孩子有什麼辦法?”桂琴無法停下不笑地問。

“我還沒想到。我需要研究一下。”

看到麗絲認真的口氣,桂琴奮力壓下她的笑聲。“好吧!”終於她説。“就讓你和雷西去想辦法了。你何不現在就去找他?”

麗絲鄭重地點點頭,跑開了。桂琴拾起幾塊石頭扔向海面。部分的她希望歐恬芮小姐從沒來到麥家村,從沒介入他們的生活。但,其實是某件事困擾了她。她女兒説麥傑斯顯然愛上了恬芮——桂琴也看到了。她是否感覺到嫉妒?還是憂慮?

她的頭抬起來。她不想她的生活回到從前那樣,她想女兒上學的心情強烈得一如麗絲她自己。桂琴希望她的夢想能夠實現,而她知道那只有在恬芮能留在這裏才有機會。

“你有什麼損失?”她似乎聽到蓋維告訴她,而他的話令她挺直了背脊。她撩起裙襬,以堅定的步伐走回大屋。

傑斯坐在圖書室書桌前,面前擺着一些文件。他的表情就像船長到了陸地一樣無奈。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愛她?”桂琴説,背對着門。

“你別胡説八道。”

他沒有問“愛上誰?”令桂琴知道她猜對了。“你騙不了我;我看過你沒穿衣服的樣子。”

傑斯皺着眉,一味瞪着面前的文件。“你不該説這種話,尤其現在你已經是……”

“是什麼?”她走向書桌。“生意人?我可以用你的舊窗簾做出漂亮的花,但也就是這樣了。那些都是她的主意,是她……”

見桂琴似乎找不到適當的話語,他抬起頭看着她。“相信天下無難事?”

“對,就是她。而我們麥家村需要她,你也需要她——”

“別再説了,”傑斯語帶威脅。“我不需要你同情。如果你要找同情的對象,看看你自己就好了。”

“我自己並不需要同情。我愛我丈夫,他死後又有你來暖牀。”

“我對你的意義就是那樣?”他柔聲問。

“就是那樣。”她説,不覺鬆一口氣。她一直在害怕近來的那些感覺是嫉妒。“你和我經歷過太多壞事,以至於不相信人間有善。但是她……”

“她從沒受過傷。她相信如果你有志竟成,因此她決定協助你開創做帽子生意。若是逼她一下,我毫不懷疑她會替麥家村裏所有人都找到一門生意做。”

“或許,”桂琴説。“但生意並不是愛,不是嗎?”

“你沒別的事要做嗎?沒有帽子要做或是飯要煮?”

“事情可多了,但我受不了看到你痴心呆念着她,卻不採取任何動作。”

“痴心呆念?我是在做賬。”

“是嘍,我看得出來。”她朝他面前的文件點點頭。上面除了幾筆鬼畫符外,什麼都沒有。

他佯裝生氣地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出去。“我沒愛上她。”

“哦?有哪個女人曾像她那樣惹你發笑?有哪個女人在乎這個行將就木的小村,並試着拯救它於窮途末路?”

“這裏不是……而我也不……”

“不怎麼?不需要妻子?不需要為這裏注入新血?看看你四周,這棟爛房子就像座墓地。你祖父的恨意控制了這個地方,以至於這裏充滿了死亡的惡臭。”

“出去,”傑斯説,接着他站起來,手指着門。“出去。”

別琴看得出來現在他是真的生氣了。她一抿嘴,轉身出了圖書室。但她用力甩上門,屋裏傳出來東西掉落地上的碎裂聲,令她滿意地微微一笑。她走上樓來到擺滿帽子半成品的桌前。

“今天大家都怎麼了?”那天晚上恬芮在傑斯身旁坐下用餐時問。

他沒有回答,一味看着他的餐盤。只見他把食物推來推去,但那已是他的第三盤,所以無論他是在為什麼心煩,那並沒影響他的胃口。

“事實上,”見傑斯不回答,恬芮用假聲説。“我心情不好,是因為桂琴認識了別的男人,而我剛發現我愛上了她。”

“我沒愛上任何人!”傑斯猛地站起來,倉促間甚至弄翻了他的椅子。“而我也不想娶任何人!”

恬芮不解地眨眨眼。“我也確信沒有人要嫁你。”她柔聲説。

餅了半晌,傑斯才領悟地對她微微一笑;接着他扶好他的椅子,重新坐下,恢復吃東西。

恬芮再一次嘗試交談。“那麼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看賬。”他簡短回答。

“原來那就是讓你心情不好的原因。”

“我沒有心情不好,”他脱口駁斥,隨即扮個鬼臉。“愛管別人閒事的人總會讓我壞脾氣。”

“哦?是誰愛管別人的閒事?”

傑斯剛吃下一口雞(愛比趁恬芮不在時殺的),他看看她。“你再告訴我一次你到這裏來的原因,還有你丈夫又在哪?”

“我——哦,對呵,我丈夫。”

“那個沒教你接吻,你要逃開的人,記得嗎?”

“我非常懂得接吻,”她瞇着眼説。“而我丈夫……這個嘛,他就在什麼地方。”她揮揮手不在意地説,接着瞟一眼旁邊的板架。“桂琴另外請人烹飪了。你看如何?雞是不是有點老?”

“我叔叔為什麼派你來?”

“你管它做什麼?”她盯回去,接着要自己平靜下來。“你可知道麗絲的算數和她父親一樣好?我給她做過小測驗,她聰明得不得了。桂琴和我計劃送她去愛丁堡上學。你有沒有再研究那些紙牌呀?”

“你根本沒結婚,嗯?”傑斯靜靜地問。“從來沒結過?”

“我,呃……你要不要再來點雞?或是再吃一塊派?雷西摘了一下午的黑梅。”

她沒再説下去,因為傑斯向後靠着椅,對她露出微笑,彷佛他知道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哪個人告訴我這家裏發生了什麼事?”她問。“每個人都表現得怪怪的。麗絲在和雷西説悄悄話,桂琴的表情就像她剛參加了喪禮。而你一直在沈思到令人納悶的程度。”

傑斯沒有回答她。相反地,他説他要再吃一些派。他看起來像是解開了什麼世界之秘,而且非常滿意自己有此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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