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因州愛莉將傑西和兒子納森留在百格鎮外,獨自一個人開車往海邊走。傑西沒有多問,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一定要回到幾年前她曾經待過一個週末的地方。“這是我必須做的一件事。”她只這麼告訴他。她非得去一趟,她想,但她不想告訴他更多。
她和父子兩人吻別後,開車來到那個改變她一生的小鎮。但到現在她已經在鎮上轉了三小時,她仍然找不到佐拉夫人的那棟維多利亞大屋。她曾經在一家餐廳問過一位自稱是這個小鎮土生土長的女侍,那個女孩聽到她説鎮上有人靠靈媒營生就失口大笑。
“你是説看手相的?”那女孩問。
“她不只是看手相。”愛莉解釋,但她無法告訴這個女孩或是任何人她的遭遇。過去幾年中她試過兩次要告訴傑西,但她看得出來他根本不相信,她也就不再説了。
但最近六個月來愛莉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再回到緬因州探望那位靈媒。她花了一些時問説服傑西安排這趟旅程,但她總算做到了。
愛莉離開餐廳,試圖回想她和蕾茜及梅萩是如何找到那條街和那棟屋子的。在她離家前,她曾四處尋找佐拉夫人的名片,但怎麼都找不到。她也打電話分別詢問過梅萩和蕾茜,她們也找不到她們那一張。不知怎麼的,對此愛莉並不覺得訝異。
她再一次沿着街道閒逛,注視每個街道招牌和岔路。道路雖然不多,卻沒有一條叫做“永遠街”的。接着一轉彎,她看到了它。
她微微一笑,沿街走了過去,道路盡頭那棟房子赫然在目,就像以前那樣,而它也和她第一次見到時一樣的完美。她上前敲門時,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嚇人。
一位灰髮老婦人前來應門。她的相貌愉悦,但她不是佐拉夫人。
“你一定是想要看房子,”老婦人説。“這裏經常有許多遊客,他們大多數都説,是忍不住想要進來參觀這棟房子。”
“不,事實上,”愛莉説。“我是想見佐拉夫人。”
“老天爺!”老婦人説。“這可新鮮了。你説什麼夫人來着的?”
“佐拉夫人。”愛莉説。
“我恐怕沒聽説過她。”
“你在這裏住了很久了嗎?”
老婦人微微一笑。“這棟屋子是我父親建造的,他把它送給我母親當做結婚禮物。我在這裏住了一輩子。”
“喔。”愛莉泄了氣。話又説回來,她又能指望什麼呢?如果一個有佐拉夫人那種本事的人輕易地就讓人找到,她一定早就登上了晚報頭條。
“謝謝你。”愛莉説,轉身步下台階。
“等一下,”那老婦人説。“你看起來像是需要喝杯茶的樣子,我正好也需要個伴。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愛莉認為她應該開車回去找傑西父子倆,但相反的,她又回頭跟着那個老婦人進屋。
“對了,我的名字是玫瑰。”她説;在看到愛莉的笑容時,揮了揮手。“我知道。這是個老式的名字,但我父母是老式的人。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伍愛莉。”她説,放眼張望一下。屋裏的擺設和她與蕾茜及梅萩第一次來時一模一樣。“你有沒有姊妹或是認識任何將頭髮染成橘色的人?”
玫瑰的藍眼睛閃閃發亮。“沒有,如果有,我想我應該會記得。事實上,我認為鎮上的每個人都會記得。現在,你坐下吧。你敲門時我剛好在燒開水,現在應該已經開了。”
愛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屋裏只剩下她一個時,她真想四處偷瞧一下。但玫瑰很快就回來了,她沒有時間。
玫瑰坐定,替兩人斟好了茶,又為愛莉奉上精緻的糕點後,她説:“我承認自己是個愛管閒事的老太婆,但這裏沒有別人,或許你願意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找這位左……她叫什麼名字來着的?”
愛莉端着茶杯看着老婦人。她在説謊,她想,而且我告訴她的話一定會傳到佐拉夫人耳中。“謝謝你的好意,我只想對她説。”
“就這樣?”玫瑰問,口氣顯得失望。
“我想告訴她有關我和我朋友的事,但,假若她不在這裏——”愛莉放下茶杯。
“真好,”玫瑰説。“你的朋友都好嗎?”
愛莉很想逼迫這位婦人説出她所知道的事,但同時愛莉覺得她欠了佐拉夫人的大恩,因此她願透過一切方式將話傳達給她。
“她們都非常快樂,”愛莉説。“現在蕾茜是全職畫家,她的丈夫非常以她為傲。蕾茜説她從來沒這麼快樂過。她的兩個孩子都上了大學,蕾茜説現在她和丈夫就像在過二度蜜月。”
“知道人間仍有幸福實在很好。你另外那個朋友呢?”
愛莉不想假裝這位婦人不知道她談的是誰。“梅萩仍然在蒙大拿經營她的診所,而她又生了一個孩子。她説只要可能,她想生一打。”
“自從……呃,自從上次到這裏之後,我們三個一直保持密切聯絡,而我想我們都非常快樂。”
玫瑰優雅地用一枝上面鑲着玫瑰蓓蕾的叉子吃蛋糕。“那包不包括你在內?你也快樂嗎?”
“嗯,”愛莉柔聲説。“我非常快樂。我有個好棒的丈夫、一個好棒的兒子,而我的編輯告訴我,我最新寫的那本書比以前寫的都來得精彩。”
“喔,那就好,”玫瑰説。“真的非常好。”她突然站了起來。“現在,親愛的,我必須失陪了,我有事要做。”
“當然,”愛莉放下茶杯也站了起來。“很高興認識你,希望——”
但玫瑰已經急急走向門,彷佛迫不及待地要趕愛莉離開。幾分鐘後,愛莉已經站到前廊,而屋子的大門已然關上。
“荒唐!”她説,走回到大街上。她在手袋中找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給住在旅館中的傑西。“我這就要回來了。”她告訴傑西。
“很好。兒子和我都很想念你。”他説。
“我也想念你們。”愛莉回答,關了手機、走向她停車的地方。
一等愛莉離開了視線,玫瑰放下窗簾,沿着長長的走道來到屋子的後方。這裏有個鋪着玫瑰圖案壁紙的小房間,屋裏的擺設不多,只見橡木地板上擺着三張寬大的椅子。玫瑰走了過去,在一朵玫瑰上按了一下,一扇暗門開了。
門後是一個比一座衣櫃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間,但裏面卻擺了一張小書桌,桌上則有一個大水晶球。左邊的牆上掛着幾件天鵝絨衣服和一頂鮮橘色假髮。
右手邊的牆上,從地到頂,全是一些人物的照片。
玫瑰走到桌前,拿起三份印刷品和一把剪刀,慢慢剪下上面的照片。
其中一張是愛莉,那是附在一份新書預告的文宣上。另一張則是蕾茜,剪自一場畫展的節目單。最後那張則是梅萩,照片來自蒙大拿高中的“傑出校友”名冊。
右手邊的牆上原就貼着這三個女人在幾年前用拍立得所拍下的照片。現在,玫瑰將新剪下的照片一一夾在舊照片旁邊;接着她退後一步,觀察照片所顯示出的變化。在原來的照片裏,每個女人的眼睛都流露出濃濃的悲愁。但在新的照片裏,悲傷都不見了。
玫瑰滿意地笑笑,更往後退一步,打量所有的照片。牆上的男男女女加起來超過一百多個,每張照片旁邊都夾着一張新的照片。其中部分的人在第一張照片中看起來比第二張好,但多數的人在第二張中都顯示出對世界的看法有了驚人的轉變。一時間,玫瑰望着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的照片,他在十四歲時因車禍導致眼盲。夾在旁邊的照片,則是他面帶笑容操作照相機的鏡頭。
玫瑰自滿地嘆口氣,打開抽屜,拿出三張名片塞進她的口袋。她走出小房間,關上門,接着慢慢地穿過屋裏的廊道來到前門。出了門後,她在前廊站了一會兒,不自覺地又笑了起來;接着她步下台階、朝街上走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