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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色戒

紫眠和明窗塵這天一大早就要動身去宰相府。龍白月因為派不上用場,不用跟着,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待得龍白月送紫眠師徒進了宰相府,她便鬼鬼祟祟的摸到宰相府後門,向小廝通報她要求見宰相大人。

小廝進去通報了半天,回來竟讓龍白月吃了閉門羹:“宰相説他很忙,説銀子已經送到白月坊了,叫龍花魁自己回去檢視。”

龍白月呆住了。

好端端的為什麼給她銀子?還不願意見她了,為什麼?她隱隱覺得不妙,轉身飛快的往白月坊跑。

白月坊的門竟然象在待客一樣開着,龍白月一衝進去,就被寶兒撲住:“我一直在等你呢,你可回來了!”

“為什麼在等我?”龍白月納悶的問。

“什麼為什麼,因為你任務已經完成了呀!看,宰相把銀子都送來了,七百兩!前後加起來,足足一千兩,當然,這半年我又花掉一些,但足夠我們遠走高飛了。”寶兒將自己的揮霍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不對,事情不對。”龍白月抓住寶兒的手,躲開她的瞎纏。

“有什麼不對的?今天是個好日子啊,你坐下休息,我去買雞買酒。”寶兒興奮的獸性大發,要開葷,抓了錢提了籃子就跑出去。

龍白月呆呆的坐在桌邊,瞅着銀子犯傻。

這事情來得太快,她得好好想一想,她做了什麼?

——她什麼也沒做啊!

紫眠在宰相府內設壇作法,名為宰相府消災驅邪,實際上超度了盤踞在宰相府裏的九條冤魂。

他通過冥眼,看着李家藥鋪的九條冤魂遠去,離去的魂魄惴惴不安的回首看他,似乎想提醒他什麼,卻已經口不能言。

不安的氣流壓迫着紫眠,逼得他滿頭大汗,他只能拼命催動銀鈴,命他們速速離去。冤魂見他們的情緒無法影響紫眠,只得無奈的化作一抹輕煙,就此遁去。

紫眠霍的睜開眼,鬆了一口氣。

冤魂的不安也擾得他心神不寧,看來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法事已做完,他還是早點告辭為妙。

宰相這個時候卻在一幫門客和官員的簇擁下向紫眠走來,他談笑風生表情輕鬆:“紫眠大人,做法事辛苦你了,也沒什麼好款待,老夫請了些相熟的官員,薄酒淡菜,聊表心意啊。”

“多謝大人厚愛,下官不敢當。”紫眠一揖,“還有法器需要收拾,紫眠就不打擾諸位大人的雅興了。”

“哎,收拾法器,不還有你徒弟麼。”宰相對左右使使眼色,“你們去幫這位小真人收拾東西,要好生伺候回府上。”

宰相的師爺幕僚最會察言觀色,蜂擁着上前圍住紫眠,左一句真人右一句天師的簇擁着紫眠往後花園走。

紫眠言不由衷的應對着。他不能和宰相來強的,只得吩咐明窗塵諸事小心,自己留了下來。

眾人在花廳裏落座。宰相獨居上座,笑着開口:“今天老夫府上備了菜蔬,可惜乏善可陳,少了松江鱸魚。”

紫眠在末席低眉垂眼,不動聲色。

“紫眠大人。”宰相忽然轉口招呼紫眠。

“下官在,大人吩咐。”

“昔口口的師父嗣漢天師紫玄真人,在天子賜宴上以盆水垂釣,須臾得鱸魚數條,不知這般大法,紫眠大人可學得一二?”

“大人説笑了,”紫眠在座下一揖,想推辭,“下官技拙,怎及得上恩師。”

“哎,紫眠大人謙虛了。”宰相使使眼色,竟有下人真將一個盛了水的銅盆端了上來。

紫眠已經騎虎難下,他不能在此刻不給宰相面子,否則日後在朝中他會更難打開局面。

有侍兒呈上釣具,被紫眠微笑了一下推辭掉。他能力有限,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他起身離座走到銅盆邊,撈起袖子將手伸進盆裏,默唸口訣,過了一會兒,按着盆底的雙手倏地又直直伸進去一尺,嚇得四座不禁驚呼。

紫眠不理會眾人的驚呼,口訣越念越快,忽然猛的雙手一撈,一道銀光閃過,有一物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條鮮活的鱸魚,鰓蓋賁起銀光閃爍,還兀自在地上彈跳。

“當真奇了!”眾官員齊聲歡呼,大開眼界。

呼聲還沒落下,又是一條鱸魚被拋出。有伶俐的侍兒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滿地抓魚。

十幾條鱸魚頃刻間被紫眠撈出,他看看數目差不多了,便收法歸座。

面對眾人的稱讚不迭,紫眠只笑笑沒多話。他的笑容有點虛弱,剛作完法事又施展這樣的法術,耗費了他不少心神,難免叫他有點頭暈目眩。他暗暗呼吸吐納調養精神,儘量不露出疲態。

“好功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宰相開口稱讚,眾人跟着又是一陣附和。

“大人謬讚。”他怎麼可能憑空變出魚來,不過是以隔空取物法拿附近魚市的魚來救急罷了,也做不到像師父一樣氣定神閒的長時間作法——恩,待會兒回府後要記得叫窗塵去魚市付錢。

接下來就上菜如流水,有家妓上前應酬,或者彈撥絲竹,或者陪酒。紫眠身穿法衣,兩邊美人湊上來,讓他分外尷尬。美人見他年輕俊俏,更是樂得相陪,左右夾攻,逼得他僵在中間。

宰相府的奴婢搬來成缸的美酒,十幾個尚在稚齡的小婢女素手擎着白瓷酒壺送到每桌客人面前,羞澀斟酒的樣子很是可愛。

偏偏在座有兩三個人拒絕喝酒的,其中包括紫眠。

宰相見他們幾人再三推辭,也不多話,竟然對左右吩咐:“這幾個下人竟然怠慢客人,拉她們下去,每人鞭五十。”

在小婢女的哭叫聲中,一個拒飲的官員立刻笑着起身求情:“大人一向胸懷若谷,今天怎麼好好的學起石崇來了,哈哈哈。”

“我不恨不見石崇,但恨石崇不見我。”宰相捻鬚一笑,揮揮手。

家丁上前拖婢女下去受罰,小婢女們哭得更是淒厲。

“慢着。”

宰相一抬眼,就看見紫眠已經起座攔住了家丁,他拽過為自己斟酒的小婢女,對宰相作揖:“大人,容下官憐香惜玉。”

“哈哈,人不風流枉少年,紫眠大人隨意。”宰相點點頭。

另幾人也只好效仿,總算救下了這幾名婢女。紫眠乘機趕開陪酒的家妓,拉着那噤若寒蟬的小婢女入座。

小婢女顫抖着雙手,哆哆嗦嗦的替紫眠斟了一小杯酒。紫眠看着她膽怯的樣子,温和的笑笑:“不用怕。”

他拿起酒,自己心裏算了一下,沒覺得周遭有殺氣,就淺嘗了一口。

舉座都在酣飲,應該不會有異樣吧。他瞥了一眼身邊小婢女惶恐的眼神,仰首將酒一飲而盡。

兩三杯過後,紫眠獻上的鱸魚被烹飪好端上了桌子。宰相招呼紫眠:“紫眠大人,動筷子呀,這是辛苦你才得來的魚,你不嘗可沒人好意思吃了。”

紫眠看眾人都在等着自己,只好舉箸嚐了一口。

“紫眠大人,味道如何,可鮮美?”宰相笑着問。

“很鮮美。”紫眠哪裏嘗得出來,只好隨口敷衍。

“哈哈哈哈,不説實話,不説實話。”宰相舉着筷子戲謔他。

“宰相大人,這可是你不厚道了,人家紫眠大人剛剛變的新鮮鱸魚,怎麼又讓你給變成醃製的了?”一個官員怪腔怪調的和宰相湊趣,眾人跟着鬨笑。

紫眠心裏咯噔了一下。

宰相為什麼這樣捉弄他?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哈哈哈哈,紫眠大人送老夫的上好鱸魚,老夫當然要藏着獨享了,你們吃吃乾貨就成了,反正我這裏廚師手藝高,這魚的口感不是也挺嫩的。”

“嫩倒嫩了,就是死鹹,不下酒只下飯。”另一官員促狹道,逗得滿座絕倒。

“你們計較什麼,人家紫眠大人都不介意了,是不是?”宰相大笑着問紫眠。

紫眠在末席心神不寧的點點頭,他只顧想着宰相此舉是無心還是有意,對周遭的喧鬧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邊的小婢女哆嗦着又斟了一杯酒,膽戰心驚的送到紫眠面前。紫眠一驚,回過神來,看見她像掉進陷阱的小鹿,惶恐的眼睛裏蒙着一層淚。她顫抖的手幾乎拿不穩酒杯,酒水薄薄的灑出一層來,沾濕了她蒼白的指尖。

他笑笑,一手支頤,一手接過杯子:“不用怕,沒事的。”

那小婢女乖巧的點點頭,含着淚的目光碰撞着他的嘴唇,怯怯的閃爍着。

“狗洞呢?”龍白月已經繞着宰相府的圍牆跑了三圈了,愣是沒找到當初救曹真的狗洞。

“龍姑娘?”

身後有聲音傳來,龍白月回頭一看,竟然是久違的壽安尉陸文潛:“陸公子。”

“哈,真的是你啊,你在這裏做什麼?”陸文潛笑着上前,“等紫眠大人?他還在酒宴上呢。我這是來遲了,正要進去。”

“你能不能帶我進去?”龍白月也顧不上唐突,直接開口要求。

“咦?這……”陸文潛有點尷尬。

“我怕紫眠大人有事,急着找他。”

陸文潛看着龍白月焦急的眼睛,好半晌,終於點了點頭:“我試試吧。”

他帶着龍白月往正門走,交了名刺,家丁果然不肯給龍白月放行,只讓陸文潛進去。

“小哥,今天是酒宴,又沒正事,通融一下吧。”陸文潛不正經的調笑着,摔給家丁一兩銀子。

“宰相已經安排了家妓,大人不用怕不盡興。”家丁曖昧的一笑。

“又是家妓?過乾癮啊?”陸文潛用扇柄敲了一下家丁的腦袋,壞笑了兩下,摟住龍白月的肩。

龍白月也很是配合的靠過來,飛了個媚眼:“小哥,姑娘我可是民家的。”

陸文潛油嘴滑舌着:“公子我就愛她,大人那邊我去交代好了,快放行吧。”

家丁看陸文潛輕狂的樣子,也不敢和他胡攪蠻纏。

兩人順利混進宰相府,為了不讓人生疑,還一路配合着,陸文潛搖着扇子放浪高歌:“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雲券,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卷,酒千觴,幾曾着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龍白月聽了不禁提醒他:“哎哎,你還在朝為官呢,小心讓宰相聽見。”

“哈哈,重要的是意境,意境。”陸文潛笑,“哎,你還説我呢,你剛剛那個樣子,哪裏像良家子啊?”

陸文潛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呢,龍白月竟然得意的偷笑兩下,搞得自己很風光似的。

走過後花園,快到花廳的時候,龍白月卻不敢再往前了:“陸公子,你幫我看看紫眠大人情況如何就行了,我不進去了。”

她只是擔心他,如果他沒出事,她也就安心了。要是摸進花廳,光想着宰相,她的腿就發軟。雖説她還得求宰相去幹涉太醫署招她當女醫的事,但那也得挑紫眠不在的時候再去呀。

陸文潛奇怪的看她一眼,點了點頭:“你進去也的確不合適,那你就在外面等我,或許我能把紫眠大人叫出來。”

陸文潛走進了花廳,龍白月躲在外面焦灼的等待消息。這時候,背後有隻手怯怯的拽了拽她的衣角。

龍白月嚇了一跳,她回過頭,看見一個年紀尚小的婢女正惶恐的看着她,眼睛好像受驚的小鹿。那小婢女聲音細如蚊吶:“我見過你,那晚你跟着紫眠大人來宰相府,你是紫眠大人的人。”

龍白月聽了直點頭:“你知道他?”

小婢女忽然拼命拽她往後苑走:“你跟我來。”


她這輩子從來沒跑這麼快過。當龍白月被那小婢女引到樓下,瞭解了房間方位,她上樓的樣子好象騰雲駕霧。要是在從前,邁步從來超不過一尺三寸的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可以一步登四級樓階。

她用蠻力撞開緊閉的房門,昏暗中看見紫眠躺在地上,一個人影正匍匐在他身上,當即怒得兩眼直冒金星。

她箭一樣衝上去,抓住那女人的衣領就往後拽,職業生涯中熟稔的罵語脱口而出:“你什麼東西,敢在老孃的地方撒野!”

她的“地方”自然不是指宰相府了,言下之意是紫眠身子是她的。龍白月氣得口不擇言,要是平常絕對會被自己這句話嗆死。

她拽開那女人一看,還好沒跟紫眠“連”在一起,剛鬆了一口氣,眼睛差點瞪出來:“柳媽?!”

柳媽沒料到被龍白月撞上,一張老臉粉都抖散了,一陣紅一陣白的。

龍白月痛心疾首,氣得渾身發抖:“你説你都這把年紀了……”

宰相也太毒了。還好她趕得快,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她回過頭,焦急的晃晃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紫眠:“大人,大人?”

紫眠渾身是汗,雙目緊閉着蜷緊身子,口中不停低聲默唸着:“……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

“大人?”龍白月愣住,摸摸紫眠額頭,一手都是汗。

“這是喝了春酒了。看不出來?”柳媽撇撇嘴唇,抬手整整頭髮。

“我知道!”龍白月怒吼,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做這行的啥沒見過。只不過她從婢女那裏得知紫眠被下了藥,卻沒料到會那麼齷齪。

“你兇什麼兇?”柳媽惱羞成怒,索性也和龍白月扯起來了,“我這也是奉了宰相之命,倒是你,跑進來壞我好事幹嘛?”

“原來你也在宰相手下做事……”龍白月冷哼一聲,衝她怒目而視,“放了他……”

“那可不成。”柳媽想也不想的就回絕。

“……你脖子上的金筐填八寶項圈就可以不用還我,我話還沒説完呢你就回絕?不再考慮一下?”

柳媽神色立馬一變,雙手護着脖子——上了年紀男人就不是第一了,錢財才是最大。

龍白月看她遲疑,乘勝追擊:“還有你手上的金纏臂、翡翠條脱,我都沒意見。”

“便宜你了。”柳媽終於開口成交,她因為佔了大便宜,狂喜之下聲音都有點顫抖。

“成就走人吧。”龍白月打發她,想找點水給紫眠清醒一下。

“反正這小子也倔強,剛剛累得我,”柳媽起身,淫笑兩下,“便宜你了,聽説他還是個童子呢。”

“滾吧!”龍白月瞪她。

柳媽走的時候竟然自作聰明的把門帶上了。龍白月冷笑兩下,找了水潑在紫眠臉上:“大人,你醒醒啊。”

紫眠雙目依舊緊閉,蜷着身子,像個正在發燒的無助孩子。他的經文念得越來越滯重,漸漸的幾乎口不能言。龍白月伸手碰碰他的脖子,觸手之處燙得嚇人。她看着他脆弱的俊臉,身子竟也忽然跟着火燙起來。

她推他躺平,讓他身子舒展開,手指鬼使神差的搭上他的衣帶。

“我瘋了。”她傻掉,手指不敢動彈,移目望向紫眠的臉。

紫眠因為龍白月的折騰,不由得皺着眉輕輕呻吟一聲,徹底將龍白月擊潰。

“我真的瘋了……”她直着眼睛,抽開他法衣的繫帶,將那堆滿金線刺繡的金碧輝煌的厚重衣料推開。

雪白的中衣早被汗濕了粘在紫眠身上,脱去了法衣帶來的涼意讓他舒服的展開身子,卻驀地察覺到危險,極力掙扎着想摸索回自己的衣服。他在朦朧中半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見一個女子湊近他。

似乎是龍白月。他晃晃腦袋,始終看不清她是幻是真。

要知產藥川源處,只在西南認本鄉。鉛遇癸生須急採,金逢望後不堪嘗……他的內丹已經煉到關鍵時刻,前功盡棄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一句句警言竄過紫眠昏亂的腦子,然而藥性的催逼之下,當龍白月哆嗦的紅唇貼上他乾澀的雙唇,好象久旱之中汲取到清冽的甘泉,他的喉頭一緊,神志就此淪陷下去……

龍白月解開衣衫,貼身滑進紫眠懷裏,用冰涼的身子去熨他的火燙,卻瞬間被他點燃。她一向自以為是利令智昏的女人,沒料到這次竟然慾令智昏,碰上他就腦袋一片空白,連身體都不聽使喚,指尖竟然半點力氣也沒有,全憑他予取予求。

他真是童子麼?沒見過這麼無師自通的,倒襯得她像一個處子。

他的身影籠住她,汗水沁濕了她的肌膚。他就連呼吸也不再像平日那樣温柔輕淺,變得粗重而充滿侵略,讓龍白月眩暈成一片。恍惚中她半睜開眼睛,看見紫眠緊閉的雙眼,他散下的頭髮掃過她的臉,擾得她無法順利呼吸。

在衝上雲霄又跌落的痙攣中她幾乎昏死過去,緊接着舒服的倦意襲來,快要沉睡前她感覺到左臉頰忽然一片濕熱。

“睡相那麼差?”她輕笑着,微微睜開眼睛看他。

觸目所及卻盡是——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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