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伊敏出了酒店,直接叫出租車去了劉宏宇就讀的大學。在路上,她給劉宏宇打電話,請他到學校門口等她。
她只在走之前匆忙給劉宏宇發了簡單的郵件説明情況。劉宏宇看她一身黑衣從出租車上下來,連忙迎了過來,握住她的手,憐惜地看着她:“伊敏,節哀。”
她點頭,勉強一笑:“沒事了,宏宇,請我吃飯吧,我餓壞了。”
“去體驗一下我們學校的小食堂好不好,很不錯的。”
説是食堂,其實完全不同於邵伊敏以前在師大吃習慣了的學生食堂。這裏是大食堂二樓一個小型的餐廳,竹木桌椅,寬敞舒適,靠窗而坐,可以看到北京難得一見的河畔垂柳婆娑,十分清靜。兩人點了菜和啤酒,隨意飽餐了一頓,然後去學校著名的人工湖邊散步。
此時長假還沒結束,學校裏相對安靜。站在這個名聲顯赫的湖邊,劉宏宇微笑:“是不是見面不如聞名?”
邵伊敏在自己待的城市見多了一望無際的天然大湖,也笑了:“這裏當然不一樣呀。”
兩人找長椅坐下,對着湖面,五月的輕風吹拂過來,很是愜意。
“抱歉我完全沒能給你分擔,伊敏。”
她搖搖頭,垂眼默然了一會兒:“過去了,我以後會多抽時間去陪陪我奶奶。”
一時兩人都沉默了,劉宏宇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一直目標明確,家人引他為豪,全力支持他實現理想,他也習慣了他們的無條件支持,現在不覺有些悵然。
邵伊敏不想氣氛這麼沉重,轉移話題:“宏宇,你準備何時去辦簽證?”
“我已經辦好護照了,説起簽證也很討厭。我就知道有人拿到哈佛的OFFER,躊躇滿志,意氣飛揚,覺得世事無不可為,可是居然轉眼間就被拒了,成了所有等簽證人眼裏的反面案例。BBS上流傳着好多神神道道的攻略,據説還有人以簽證諮詢為業,專門教人怎麼應付不同類型的簽證官,生意很不錯。”
“他們要是拒了你,是他們的損失。”
其實這是前段時間劉宏宇MSN的簽名:拒了我是你們的損失。
劉宏宇被逗樂了:“要命,那個簽名掛了兩天我就換了,別人都説我太猖狂,導師也狠狠罵了我,哈哈。”
“這算猖狂嗎?你肯定沒告訴他們,以前你是怎麼填高考志願的。”
他們讀的高中是家鄉名頭最響亮的學校,而劉宏宇考試完畢後估分,填志願時只填了目前讀的這所學校,並且明確拒絕調劑,當時很出風頭。
劉宏宇笑着搖頭:“那時年少輕狂,不一樣,可是倒也很值,至少給你留下了印象。我覺得導師説得有道理,其實目前的這種猖狂恰好反映了我的焦慮和浮躁。”
“你的導師對你期許很高呀。讀理工的人理性有餘,偶爾輕狂一下,我覺得能算很好的調劑。”
“這話我要説給導師聽,估計他會大搖其頭,然後好好教給我厚德載物之道。”劉宏宇笑道,“他一直嚴謹,我選擇了MIT,他才算多少對我點了點頭。”
邵伊敏看着湖心亭子的倒影怔怔出神,劉宏宇回頭看着她,此時她的頭髮用髮卡固定成馬尾,鬢邊細碎的髮絲隨風飄拂,輪廓秀麗的面孔儼然和他記憶中那個從來獨來獨往的沉默女生重疊起來,他的心被柔軟地觸動了。
當時的她坐在他的左前方,烏黑的頭髮也是這樣束成馬尾,上課總是全神貫注,下課多半是獨自在操場邊走走,從來不參與別人的閒聊。重點學校的重點班,大家學習都很努力,她的用功並不突出,但沉默成她那樣的就很少了。
他清楚記得自己頭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時的情景,數學老師有個很好的教學習慣,就是讓學生分成小組討論,輪流講自己的解題思路。輪到邵伊敏時,她聲音清脆流利,講得簡潔明確,沒有一點兒內向同學常見的期期艾艾。下午斜射進教室的陽光光柱裏灰塵舞動,照一點兒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襯得她的皮膚彷彿透明一樣,劉宏宇破天荒頭一次對着課本走了神兒。
從那以後,他不由自主地偷偷注意她。她低頭沉思的樣子、她默然望向天空的樣子、她大步流星走路的樣子……他從沒對人講過自己的初次心動,可是他珍藏着這份記憶。
“伊敏,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説?”
“宏宇,關於之前的那個提議。”邵伊敏也回頭對着他,“我現在給你一個回答好嗎?”
“我感覺你是要拒籤我了。”劉宏宇仍然微笑,温和地看着她,“越發後悔弄了那個猖狂的簽名上去。”
“哎,兩回事,我從來沒做那樣的聯想。”
“有相通的地方呀,伊敏。如果你是覺得我在向你求婚這件事上表現得沒有一點兒謙卑,那我覺得自己很活該了。因為回來以後我再想想,也覺得自己很欠揍,拿着一個MIT的OFFER就厚着臉皮跑去找你了,確實很自以為是。”
“你給我的,是男人能給女人的最大肯定和誠意,我很珍惜。我可以坦白講,我真的覺得,如果拒絕了你,一定是我的損失。”
劉宏宇笑裏帶了點兒苦澀:“然而,你還是要拒絕。”
邵伊敏平靜地説:“我愛過一個人,宏宇,三年前我們分手了,我以為分手以後我和他的生活再沒有關係。不過最近,他説他想重新開始。現在我的心情很混亂,在我不能確定我的想法前,至少我得對你做到誠實。如果一直拖着等自己想清楚再對你説,那是對你不公平。”
“嘿,我早説過我沒找你要公平呀。”劉宏宇倒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你當然有好好選擇的自由。我的確有浮躁的時候,可是並沒狂妄到希望我一説求婚,你就愛上我,我希望的是你慢慢接受我。”
“你讓我慚愧,我不知道説什麼好。”她苦澀地笑,“至少請你保留你選擇的權利好嗎?不然該輪到我焦慮而且狂妄了,可能回去會把簽名改成:‘生平頭一次,這麼好的男人對我説,他等我選擇’。”
劉宏宇哈哈大笑,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他認識她這麼久,從沒見她用過QQ或者MSN簽名表達情緒:“生平頭一次,我希望我能更好一些,好到足夠讓你無法拒絕。不,伊敏,別讓我的建議成為一種負擔。對我來説,未來幾年的生活已經確定是在一個單調的環境裏苦讀,我並沒為你放棄什麼。相反,只要你還沒對我説不,我就能保留一個少年時期夢想成真的機會。”
“少年時期的夢想,”邵伊敏側頭想了想,“對,我的確也有過。當時我想當一名老師,有一個幸福穩定的家庭。你別笑我,這個好像還説不上是夢想,只能算一點兒願望吧。現在回頭想想,這樣簡單的願望,似乎也並不容易實現。沒人説得清下一個路口等着自己的是什麼。”
劉宏宇正色點頭:“我知道,未來對我們兩個人來講都不確定,並且生活也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問題。伊敏,我只能告訴你,你做你該做的選擇,而我願意信任、接受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