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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夏彤連忙點頭,洗漱過和嚴蕊一起去上課。門外,下了一個晚上的雪還沒停,而且越來越大,積雪將大地蓋住,整個世界好像都變得潔白無瑕了一般。有些人興奮地踩着雪,在雪地中留下一串串的腳印,可夏彤卻捨不得踩,總是挑人家踩過的地方走,她不想將那份乾淨潔白破壞掉,哪怕只能多保留一秒也是好的。

教學樓下面,很多同學在打雪仗,雪球飛過來飛過去,夏彤和嚴蕊縮着腦袋從戰區奔過,可即使這樣,嚴蕊還是被人砸個正着。

嚴蕊虎目一瞪:“誰砸我?”

砸她的男生吐吐舌頭,擺着手説:“不是故意的!誤傷誤傷!”

嚴蕊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將書包丟給夏彤,捏起一團大大的雪球就追了過去,男生眼見她殺過來了,嚇得轉身就跑。

夏彤好笑地看着她們,對着嚴蕊叫:“我先走了,你慢慢報仇。”

嚴蕊打雪仗打得正起勁,根本沒空理她,夏彤搖搖頭,笑着往教室走。教室的門關着,她剛推開門,十幾個雪團飛過來,砸得她啊啊大叫。教室裏的同學們哈哈大笑,夏彤一臉一頭的雪,睜着大大的眼睛委屈地望向教室裏的同學們,只見大家都很開心地繼續扒着窗台上的雪團雪球,一點內疚的感覺都沒。秦晉忽然好興奮地跑過來,一把將慢吞吞的在教室門口撣雪的夏彤拉進來,然後對着教室裏叫:“快快!準備!嚴蕊來了!”

“刷”的一下,教室裏的同學們人手一個拳頭般大小的雪球亮了出來,炯炯有神地盯着門口,秦晉很夠意思,分了一個雪球給夏彤!教室門被人從外面大力地推開,嚴蕊的身影剛剛閃出,只見無數個雪球炮彈對着她砸過去,砸得她一邊跳一邊叫:“渾蛋!渾蛋!誰啊!啊!還砸!”

炮彈終於用盡,嚴蕊一頭一臉的雪,樣子比夏彤還慘,夏彤捏着手裏的雪球,笑呵呵看着她,嚴蕊拍着身上的雪,齜牙咧嘴地叫:“好哇你們!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同學們都大笑着叫:“哎呀,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誰叫你們來得晚。”

“來得越晚,砸你們的人就越多。”

“哈哈哈。”

“哈哈哈。”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負責放風報信的同學大叫:“快快,又有人來了。”

同學們加快地團着手上的雪球,就連剛才被砸得很慘的嚴蕊都撲到窗台上,挖了一塊白雪,使勁地在手裏捏着,大家都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是曲蔚然!”報信的同學又叫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教室裏沸騰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大家臉上興奮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當教室的門被推開時,居然連一個雪球也沒飛過去。曲蔚然走了進來,頭上、肩膀上都帶着風雪,他一向白皙的俊顏被凍得有些紅。他像是沒有發現什麼不對一般,單手抵着鼻翼,輕輕咳嗽了幾聲,低着眼眸往前走着。

忽然,一顆雪球從側面飛來,正好打在他的右腦上,他微微地挑眉,轉頭看去,只見夏彤舉着手,一臉無措地望着他,他一邊抬起手將頭髮上的雪撣掉,一邊向夏彤的方向走去。

教室裏的人都裝着有事的樣子,其實都在偷偷地看着曲蔚然。曲蔚然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他總是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大家都怕他,不敢靠近他,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看着他。

他就是一個讓人如此矛盾的存在體。

曲蔚然走到夏彤面前,伸出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低聲問:“幹嗎?”他以為她有事找他。

夏彤愣了一下,將手藏在背後,搖頭道:“沒事。”

“沒事你幹嗎拿雪球扔我?”曲蔚然彎下腰來,微微眯着眼睛瞅他。

夏彤鼓起嘴巴,小聲道:“我……我……我想扔,我想扔就扔了!”

曲蔚然又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笨蛋。”

夏彤一臉很怕疼的樣子,閉着眼睛往後一縮。曲蔚然好笑地縮回手,轉身走回座位。

夏彤垂下眼睛,偷偷地抬起手揉了揉曲蔚然剛才敲過的地方,心裏輕聲嘆息道,笨蛋,到底誰是笨蛋啊……

轉頭,又望向曲蔚然的位置,只見他已經坐下,將課本擺好,手中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外國原著,他真的不在乎嗎?

他真的不在乎,大家是否喜歡他嗎?

她明明記得,他曾經是個恨不得全世界都愛他的人;她明明記得,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個好孩子,沒有人討厭他,沒有人害怕他。

曲蔚然,你是否早已忘記?忘記曾經的那個少年;是否早已遺失,遺失曾經的那個夢想?

早上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有幾個外班的女孩站在窗口,一臉嫉妒地望着夏彤,對着她指指點點的。夏彤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將桌子上的英語課本換成數學的。

坐在夏彤前面的女生説:“門口的不是高三的劉傾嗎?”

“劉傾是誰啊?”夏彤不解地問。

“劉傾你都不認識,我們學校的大姐頭,經常和社會上的流氓混在一起。她早就該畢業了,因為留級留了兩次,所以到現在才高三。”

“哇……”夏彤扯了扯嘴角,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留級留兩次,眼神不經意間和劉傾遇到,她的眼裏滿是憤恨與不屑,讓她慌張地躲避她的鋭利的眼神。

劉傾冷哼一聲,筆直地走到夏彤座位上:“你給我出來一下?”

夏彤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地指着自己説:“我?”

“就是你!”劉傾酷酷地轉身,剛走一步,就被嚴蕊伸出的腿絆了一下。劉傾向前衝了一大步才站穩,回過頭來狠狠地盯着嚴蕊道:“嚴蕊,這事你最好不要管!”

嚴蕊微微眯了眼,收回腿,蹺起二郎腿,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的表情:“嗬,你跑到我的班上來找我朋友麻煩,還叫我不要管?姑娘,你真的很好笑哎。”

劉傾咬牙道:“我好笑,你才好笑吧!和這種狐狸精當朋友!你簡直腦子有病!”

嚴蕊冷下臉來:“你説誰是狐狸精?”

“就是她!”劉傾轉身指着夏彤,大聲道,“她昨天晚上在學校門口和曲寧遠接吻!真不要臉!明明已經有男朋友了還這樣!”

接吻?夏彤猛地睜大眼睛,慌忙搖頭:“你胡説!我沒有!”

劉傾見她已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更是來勁了一般激動地道:“你沒有?我親眼看到的!他們在學校門口吻了好長時間!你男朋友不是曲蔚然嗎!為什麼又來勾引曲寧遠,你是不是嫌棄你男朋友是殺人犯!所以想另外攀高枝啊!”

“你胡説!我沒有!”夏彤急急地搖頭否認,忍不住向曲蔚然的方向望去,只見曲蔚然坐在位置上,漠然地低着頭,過長的劉海遮住半張臉,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他周身散發出的陰冷氣息,讓夏彤微微打了個寒戰。

她知道,他在生氣!

夏彤着急地向曲蔚然走去,想對他解釋,可手卻被劉傾一把拽住:“你還不承認!”劉傾指了一下身後和她一起來的女生説,“我們一個宿舍的都看見了!”

“就是!我們五個人,十隻眼睛!還能看錯不成?”

“敢做不敢承認啊!”

“真不要臉!”

“親了好久呢!最少有一分鐘!”

站在門口的四個女生,一人一句地説着,眼裏滿是對夏彤的鄙視與厭惡。

夏彤看向她們,不知道為什麼她們會這樣説,只能急急地辯解:“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昨天雪下得太大,你們沒看清楚,我們只是在校門口説了一會兒話而已。”

“你還想不承認啊!難道還是我們冤枉了你不成!我現在給你機會啊,自己給我走出去,不然老孃拖你出去可就不太好看了!”劉傾狠狠地將夏彤往教室門口推了一把,夏彤被推了一個踉蹌。劉傾上前還想再推,卻被站起來的嚴蕊一把拽住手腕。嚴蕊緊緊地握住劉傾的手腕,冷着臉,沉聲道:“你夠了啊!別惹我發火。”

“嘁!嚴蕊,別以為你爸爸是省長就了不起!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劉傾囂張地挑着眉,“我今天就要教訓她!你敢攔着,我照樣叫你在學校混不下去!”

嚴蕊怒極反笑:“混不下去,我看是誰讓誰混不下去!”

嚴蕊説完,一把將女生的手甩開,衝上前去,抬手就往劉傾臉上一抽。夏彤連忙跑過來,一把抱住嚴蕊往後拉:“嚴蕊,算了算了,別打架。”

“算了?你看她那囂張的樣子!我不教訓她就不知道自己是……”

嚴蕊的話還沒説完,劉傾“啪”的一巴掌甩過來,嚴蕊被夏彤抱着,無法躲開,硬生生地被打了一巴掌,疼痛讓她微微撇過頭去,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只見劉傾舉着手,一副兇悍的樣子道:“瞪什麼瞪,打的就是你!”

嚴蕊氣得上前剛準備出手揍她,可一個身影比她更快地撲了上去,一把拉住劉傾的頭髮,將她摁倒在地上,身邊的桌子被她們撞倒,桌上的書撒了一地。

夏彤騎在劉傾身上,摁住她的額頭不讓她起來:“道歉!快點和嚴蕊道歉!”

“道你媽!”劉傾氣得使勁掙扎,雙手用力地推着夏彤,想將她推倒,門口的四個女生看見劉傾吃虧了,按捺不住地跑進來幫忙。

嚴蕊將她們一個個攔着,不讓她們靠近夏彤,四個女生哪裏肯讓,幾個人就這麼推推搡搡地在教室打成一團。嚴蕊和夏彤人數少,沒一會兒就落了下風。夏彤被劉傾翻身壓在身下,劉傾舉起手就想甩她幾個巴掌,可還沒打下去,後頸就被人抓去,那人力氣很大,猛地一拉,就將她甩了出去。

劉傾跌得眼冒金星,看清楚面前的人時,憤怒得大叫:“曲蔚然!你居然打女人!”

曲蔚然擦了擦手,像是剛剛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般,半垂着雙眸,定定地望着地上的劉傾,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滾。”曲蔚然的眼神很可怕,滿滿的都是即將爆發的怒氣與讓人止不住發抖的陰冷,好像劉傾再多囉唆一句,他就會將她整個吞噬一般!

劉傾有些膽戰,她還是怕曲蔚然的,對於會將自己父親殺掉的亡命之徒,誰又能不怕呢。劉傾嚥了下口水,在曲蔚然陰森的目光下,灰溜溜地帶着她宿舍的幾個女生跑了。

夏彤站起身來,有些無措地看着曲蔚然,張嘴想和他説些什麼,可曲蔚然沒理她,一轉身筆直地走出教室。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

夏彤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隨着上課鈴聲的響起,教室外面已經沒人了,夏彤一眼就找到了走進操場的曲蔚然。

“曲蔚然。”夏彤大聲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走着。夏彤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以前不管怎麼樣,只要她叫他的名字,他總會在原地等她的。

“曲蔚然!”夏彤一邊叫,一邊跑去追他,終於在操場前面的小樹林拉住他。他的手冰冷冰冷的,夏彤握在手裏,就像握着一個冰塊。

“你的手好冷,你今天穿了幾件衣服?”夏彤緊張地拉過他,眼裏滿是關心。

曲蔚然將手猛地抽回來:“你管得着嗎?”

夏彤知道他在為那些謠言生氣,連忙解釋道:“曲蔚然,你別聽她們胡説,我沒有和曲寧遠接吻,昨天晚上他就是送我回來,我們只是在校門口説了一些話而已……”

“夠了!只是説了一下話,人家會説你們在接吻?”

“我真的沒有,可能是風雪太大,我和他又靠得太近,她們看錯了……”

“靠得太近?”曲蔚然重複着她的這句話,緩緩地低下頭去,望着夏彤的眼睛問,“那我請問你,你讓他靠你這麼近幹什麼?”

“我……我……”

“説不出了?”

夏彤有些委屈,鼻子微微發酸,想了半天,辯無可辯的她帶着哭腔反問道:“不是你讓我這樣的嗎?”

“我讓你這樣的?”曲蔚然像是失了神一般,默默地重複夏彤的話,“對啊,是我讓你這樣的。”

“是我讓你這樣的!”曲蔚然憤怒地一拳打在冰冷的樹幹上,樹幹上粗糙的樹皮將他滿是凍瘡的手背割破,豔麗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雪地上。

夏彤慌忙上前,拉起他的手,想將他的拳頭打開,可他卻握得緊緊的,顫抖着的拳頭像是被冰天雪地凍住了一般,不論夏彤怎麼用力,就是打不開,鮮血一直不停地流着,夏彤心疼地哭叫道:“你幹什麼呀!幹什麼!快把手攤開,你要是生氣,我以後再也不理他就是了……”

曲蔚然一直緊握着雙拳,過了好久,才慢慢鬆開雙手,抬手,撫上夏彤秀麗的面頰,低聲道:“不,我沒有生氣,一點也不生氣,你説得對,是我讓你這樣做的。”

曲蔚然張開雙臂,輕輕地擁抱住她,俊美的臉孔靠在夏彤瘦弱的肩上,墨石一般的雙眸直直地望着遠方,冰冷麪容與及不相襯的温柔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輕輕迴盪:“我應該高興才對,夏彤,我太高興了,你做得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夏彤僵硬地被他擁抱着,對於他的誇獎,她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就連他的懷抱,都不再覺得温暖,像是被看不見的萬年寒冰包裹着,冷得她微微地輕顫。她抬起頭,看着天空中又開始飄起的小雪,心中一片悲涼。

曲蔚然,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從前,與你擁抱,我能感覺到緊緊的相依和無盡的温暖,而現在,卻只剩那傳不到心底的愛情與怎麼也猜不透的心思。

夏彤失神地問:“你真的高興?”

“真的。”曲蔚然沒有猶豫地回答。

夏彤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輕聲道:“曲蔚然,也許有一天,我會恨你的。”

曲蔚然一直冰冷的眼神恍惚地閃過一絲慌亂,可只是一瞬間便消失了,他微微地笑道:“你不會的,永遠也不會。”

夏彤,我太瞭解你,瞭解你的善良、你的固執,還有你對我那深入骨髓的感情與習慣性的依賴,你離不開我,永遠也恨不了我,永遠也不。

曲蔚然是瞭解夏彤的,正如他所想的,夏彤終其一生也從未恨過他。

可他忘了,不恨,卻不能代表會一直愛。

若年少的他知道那之後的故事,會不會好好珍惜懷中這個柔弱善良的女孩呢?那之後,夏彤變得沉默了,好像又變回剛進城的小姑娘,垂着漂亮的雙眼,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嚴蕊發現了夏彤的變化,但只是以為夏彤和曲蔚然吵架了,所以才互相不搭理,導致夏彤變了。她並未多説什麼,感情的事她從未經歷過,實在沒辦法給她提供意見。她想着,過些日子,等夏彤不生氣了,自然會去找曲蔚然的,畢竟,那孩子是這麼死心塌地地愛着曲蔚然。

沒想到的是,她錯了,錯得離譜,夏彤不但沒有和曲蔚然和好,反而和曲寧遠走得極近,曲寧遠時常來接夏彤出去玩,他對夏彤的喜愛,簡直已經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他知道夏彤喜歡吃零食,就收集了很多世界各地的美食,每天變着花樣地給她送來,宿舍的零食從沒斷過;出去玩的時候夏彤只是多看一眼的東西,他都會買回來送給她。夏彤也很奇怪,來者不拒。除了一隻銀色的口琴,她明明站在櫃枱前看了好久,曲寧遠買給了她,她卻默默搖頭説:“我不喜歡。”曲寧遠也沒問為什麼,只是很有風度地收回禮物。

除了投其所好之外,曲寧遠也積極地將夏彤拉入自己的朋友圈子。S市有一個攀巖俱樂部,是曲寧遠最喜歡去的地方,裏面的人年紀相仿,興趣一致,一起挑戰超越極限的快感。

夏彤從沒想過,斯斯文文的曲寧遠居然喜歡攀巖那麼危險的運動,每次她站在岩石下面,看見他一個落腳石一個落腳石地爬上去,都覺得好危險;每次他身形不穩或力氣不夠掉下來的時候,她都嚇得大叫,連連伸手想接着他。

而曲寧遠卻一臉愉快的笑容,笑容中甚至帶着平日少有的淘氣。他順着保險繩一點一點地滑落下來,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笑容滿面地問:“你在擔心我?”

夏彤抿了抿嘴唇,輕輕地點點頭:“嗯。”

曲寧遠因為她的回答笑容更大了,轉身走到夏彤身後,將保險繩拴到她身上:“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一點也不危險,來,你也試試就知道了。”

“我……我不會。”

曲寧遠笑着雙手一託就將夏彤舉起來:“沒事,我教你。”

夏彤嚇得抓住凸起的落腳點,顫聲道:“我不敢。”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就算你掉下來,我也會接着你的。”曲寧遠寬慰道,“試試吧,很有趣的。”

夏彤見他這麼説,也不好拒絕,便使勁地往上爬了幾格,但很快就爬不上去了,雙手抓着凸出的地方,抓得手都發抖了,最後無力地放掉,身子急速下墜了一下就被保險繩拉住,曲寧遠伸手將她抱住,垂下頭問:“怎麼樣,沒摔着吧?”

“嗯。”夏彤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眼裏總是閃着明亮耀眼的光彩,照得她心虛慚愧。她慌忙從曲寧遠懷中下來,低着頭有些無措地絞着手指。

曲寧遠非常喜歡夏彤的這個小動作,每當她用怯弱而又幹淨的眼睛偷偷望向他時,他總是想走過去抱抱她,好好地疼愛她,告訴她,他願意給她全世界,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他想要好好保護她,讓她用那雙美麗的眼睛,勇敢地看着這個世界。

“夏彤。”

“嗯?”

“我上次和你説的事你考慮好了嗎?”曲寧遠問出口後,微微地有些懊惱,還是太過急躁了,不應該現在問的。

“我……我還沒想好。”

果然,曲寧遠感到一絲挫敗,可依然體貼地望着她笑説:“沒關係,我不逼你。”

“對不起。”

“不用道歉啊,你這樣説我會覺得你在拒絕我。”曲寧遠抬手捋了下額前的劉海,轉移了話題,“明天是我20歲生日,你陪我一起過好嗎?”

那天夏彤帶了一大盒巧克力回宿舍,她一進門舍友就圍了上來,最近大家都已經習慣夏彤出門會帶好多好吃的回來和她們分享了。嚴蕊蓋着厚厚的被子躺在牀上看金庸的《鹿鼎記》,夏彤走過去,將剩下的一半巧克力放到她的被鋪上,嚴蕊抬頭瞄了她一眼,繼續看書,一隻手伸到盒子裏撿了一塊巧克力剝開塞進嘴裏,嘟噥道:“回來了?”

“嗯。”

“玩得開心嗎?”

“嗯。”

“你怎麼不吃?”

夏彤望了眼牀鋪上的巧克力,淡淡地道:“沒胃口。”

嚴蕊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她:“什麼?你會沒胃口?”

“嗯。”

嚴蕊放下書,很是關心地問:“怎麼了?”

夏彤垂着頭不説話,嚴蕊等了一會兒,又問了一遍,夏彤還是不説。嚴蕊生氣地將書一摔,將牀上的巧克力都抖落下去:“不想説就別在老子面前唉聲嘆氣的,看着煩。”

每次都這樣,心裏憋着一堆事,卻什麼都不願意和自己説,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朋友啊?渾蛋!

夏彤沒想到嚴蕊會發這麼大脾氣,嚇得慌了神:“你別生氣,我……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説……”

嚴蕊賭氣地翻過身不理她,夏彤一直坐在她牀頭道歉。到最後夏彤也不道歉了,只是安靜地坐在她牀頭,垂着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可嚴蕊小姐脾氣犯了,心裏委屈,就是不想理她。

夏彤在嚴蕊牀邊坐了好久,一直到宿舍人都睡着了,她還沒有離開。冬天的夜裏,女生宿舍裏依然很冷,夏彤穿着單薄的棉衣一坐好幾個小時,身子早已凍僵了。

嚴蕊其實也沒睡,她只是生着悶氣,拉不下臉來理她,只能在心裏恨恨地嘀咕,白痴夏彤,不去睡覺幹嗎呢,真是的,凍壞了怎麼辦?

“嚴蕊,你睡着了嗎?”夏彤輕聲地叫她。

嚴蕊沒説話,過了好久好久,才嘀咕一聲:“我睡着了。”

“這樣啊,那我跟睡着的嚴蕊説一個秘密。”夏彤輕輕地低下頭,還未説話,眼眶就紅了,“我認識一個人,他總是有好多秘密,心裏有好多好多苦,可他總是什麼都不説。我也像你一樣,總是希望他説出來,説出來,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我每次為了騙他説,我總是説:你看,我睡着了,我什麼也聽不見,所以,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就説出來好了。我每次都這麼説。”夏彤的話語依舊拉雜而破碎:“可是,即使我這麼騙他,他也不會對我説,只是很難過很難過地抱着我哭。”

説到這裏,夏彤停頓了一會兒,感覺到兩行淚水從面頰滑過,冰涼冰涼的,可敍述還在繼續:“我也總埋怨他,為什麼總是一個人獨自承受呢?後來,我也變得有好多好多秘密,我也變得有好多不開心的事,可是我也不能説。”

黑暗裏,誰也看不見誰,夏彤的聲調不自覺地有些顫抖:“我終於瞭解了,他不是不願意對我説,而是説不出口。他不想讓自己在乎的人看見自己的脆弱、痛苦、醜惡、自私,他想讓他在我心裏,至少是在我一個人的心裏,是一個美好的人。”

“嚴蕊,你是個幸福的女孩,也許,你永遠也不會懂這種感覺。對,你永遠也不要懂這種感覺,永遠也不要懂。”

真的太痛苦了,真的好痛苦!夏彤的傾訴無法再繼續,窗簾遮擋住了樓外閃爍的霓虹,只有一兩絲光線透過縫隙偷偷地鑽進了屋子裏,在牆上塗抹出幾片暗暗的光影。一直裝睡的嚴蕊忽然地覺得心臟的地方有一種沉沉的、悶悶的疼痛感。直到很多年後,嚴蕊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心痛,那個女孩,最終變成了她無法言説的痛,變成了她一觸碰就會鮮血淋漓的傷口……

第二天清晨,夏彤頂着紅腫的眼睛醒來,用冷毛巾敷了很久,還是腫腫的,一看就知道她哭了大半夜。早上還要上課,夏彤只能借了嚴蕊的黑框眼鏡戴在臉上遮醜,嚴蕊取笑她本來就長得呆呆的,戴上大大的黑框眼鏡就更呆了。夏彤抓着眼鏡戴也醜,不戴也醜,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戴上了。戴上的結果就是一路上被班上好多同學笑話,説她裝非主流裝得不像,反而像個書呆子,夏彤默默聽着,但依舊堅持戴着眼鏡。

坐到位置上的時候,夏彤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曲蔚然已經來了,坐在位置上做考卷,輕輕垂下來的劉海遮住眉眼,俊美的容顏上沒什麼表情。他像是發現她的目光一般,抬起頭望了過來,夏彤一驚,連忙收回視線,心裏怦怦地跳。

自那天在雪地裏分手後,她就沒在和他説過話了,其實也不是曲蔚然不理她,而是她不去找他了,所以兩個人就像是斷了聯繫一般。想想,他們倆之間,好像總是她主動去找他的呀,要是有一天她不主動了,那他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來找她?夏彤一想到這裏,心裏委屈,害怕得直想哭,她使勁眨了眨眼睛,讓鼻子裏的酸意退去,使勁地敲打了兩下自己的腦袋。

“又自尋煩惱了吧,笨蛋?敲吧,本來就笨,再敲就變蠢了。”嚴蕊走過來,順便將一個巨大的紙盒子頓在她的桌面上,“給你。”

“這是什麼?”夏彤疑惑地問。

“這個是一套美國產的什麼什麼牌子的攀巖工具,反正是最好的那種,我説不上來英文啦。”

“你給我幹嗎?”

“你昨晚不是説曲寧遠生日你不知道送什麼嗎?”嚴蕊挑眉道,“我家正好有一套這個,不知道幾年前人家送的,拆都沒拆,根本沒人用,放箱子裏不如拿來給你送人了。反正曲寧遠喜歡攀巖,正好物盡其用。”

“可是……可是這個應該很貴吧?”夏彤擔心地問。

“貴嗎?又不要我的錢。”嚴蕊説得理所當然,“不然,你幫我抄三個月課堂筆記和作業抵債好了。”

夏彤揉揉鼻子,猶豫了一會兒説:“最近作業這麼多,抄一個月吧。”

“兩個月。”

“不要啦……”

“四個月。”

“那就兩個月吧。”夏彤妥協了,望着嚴蕊笑道,“謝謝你嘍。”

“謝我啊,那多抄兩個月吧。”

“不要!”夏彤抱着禮盒使勁搖頭,嚴蕊彈了彈她腦袋:“就要!不但要幫我抄筆記抄作業,還要幫我洗衣做飯打掃衞生背書包……”

“你個禽獸!”

“謝謝誇獎!”

夏彤抱着禮物盒感激地望着嚴蕊笑,她真的對她好好,能有她這麼好的朋友,真的真的是前世敲爛了十幾個木魚啊。

夏彤決定將大大的禮物盒先抱回宿舍去,但在經過圖書館的花圃前她被人叫住。夏彤輕輕轉過身去,只見曲蔚然站在不遠處望着她,夏彤心中竊喜,她沒想到他會來找她,她情不自禁地小步跑過去,仰着頭,很輕柔很輕柔地問:“什麼事?”

曲蔚然仔細地看了看她,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了起來,抬起手,摘掉她臉上的黑框板材眼鏡,看着她腫得核桃一般大的雙眼,低聲道:“果然又哭了。”

夏彤一聽這話,微微紅了臉,他還是很關心自己、很在意自己的,夏彤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地笑了笑。

曲蔚然見她那羞羞澀澀的笑容,不禁心軟了下來,眼神也温柔了許多,他嘆了口氣,半垂眼瞼,剛想柔聲安慰幾句,卻看見夏彤手上抱的大盒子:“這是什麼?”

“這是準備給曲寧遠的生日禮物。”夏彤老實回答。

剛剛還散發着淡雅温柔氣息的曲蔚然像是被忽然戳中了神經一樣,身上的氣場立刻變得陰森可怕:“給他準備這麼大的禮物?是什麼?”

“是一套攀巖工具……不是我買的,嚴蕊家正好有這個,他……他又非常喜歡攀巖,所以我……”夏彤小聲地解釋着,最後越來越沒有底氣,“你要是不高興,我可以不送的……”

曲蔚然微微低着頭,暖暖的冬陽像是照不到他身上一般,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眼裏閃過一絲陰狠,只一下又歸於平靜:“沒關係,你送吧,我不生氣。”

夏彤認真地看着他,又一次確定:“真的不生氣?”

“嗯。”曲蔚然點了下頭後道,“很重嗎,我幫你拿吧。”

“啊,也不是很重……”手上沉重的紙箱被拿走,夏彤眨了眨眼睛,望着筆直走在前面的曲蔚然,微微皺眉,自己真是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那一天,曲蔚然將夏彤送回女生宿舍之後,整整一天沒有去上課。夏彤想,有的時候曲蔚然説的不生氣,其實就是很生氣吧。

夏彤一直以為給曲寧遠過生日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可沒想到,為他慶生的居然還有他的父母。夏彤幾乎當場就嚇傻了,真想丟下禮物趕快走人,可曲寧遠父母已經看見他們一起走過去了,她總不能真轉身就跑吧,所以也只能……只能硬着頭皮過去了。

“別緊張,我爸爸媽媽很温和的。”曲寧遠小聲地在她耳邊説。

“你沒説過要和他們一起吃飯的呀。”橡皮泥一樣好捏的夏彤有些生氣了。

“對不起,我也不想她們來,可是我往年生日都是和他們一起過的,我説了今年想和你一起過,可他們非要跟來看看你。”

夏彤無話可説,她只是很害怕曲寧遠母親那鋭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割開她的皮膚,扒開她的血肉,搗爛她的心臟,陰冷地窺視着她所有的秘密。

夏彤在那樣的目光下幾乎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而曲寧遠母親的目光卻忽然一轉不再看她,身上的壓力解除,夏彤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貴夫人,那貴夫人發現了她的目光,緊緊地盯住她膽怯的目光,輕蔑的嘲弄的警告的眼神無情地像她掃射過來!

夏彤手一慌,失手打碎了一個酒杯,曲寧遠母親蔑視地瞥她一眼,緩緩地站起來,温柔地望向曲寧遠:“寧遠,媽媽回去了,你和你的小女友慢慢吃,好好照顧人家啊,挺可愛一個小姑娘。”

“老婆你回去了,那我也陪你回去。”曲寧遠父親一副好老公的模樣站起來。曲田勇和夏彤打了個招呼,便扶着妻子離開。

曲寧遠望着父母走遠的背影,有些高興地回過頭來望着夏彤説:“我媽媽説你挺可愛的呢,對你印象應該蠻好的。”

夏彤被曲寧遠母親那冰冷的眼神刺傷,到現在都無法回神,只能附和地點頭。

酒店外面,加長型勞斯萊斯里,枯瘦如柴卻有着一雙刀鋒一般尖鋭雙眼的女人冷冷地望着車窗外,淡淡地吐出一句:“爛泥巴。”

“哎呀,孩子大了交個女朋友玩玩有什麼關係嘛。”曲田勇倒是沒怎麼反對,“不過沒想到能把寧遠迷得暈頭轉向連美國都不去了的女孩,居然就長這樣?眼睛倒是挺漂亮的,臉蛋也周正,但是不夠大氣,畏畏縮縮的。”

“眼神躲閃,心虛不定,我看沒安好心。”女人眯着眼,一字一字吐出她的想法。

曲田勇聳了聳肩,不予質疑:“那找人查查她的底?”

“哼。”女人輕哼了一聲,不用他説,她已經做了。

晚上,曲寧遠送夏彤回學校,一直到下車之後,夏彤才想起來,自己抱來的禮物還沒送給他呢,她有些囧地將禮物抱過去:“這個……送你。”

曲寧遠輕笑着接過:“我還在想,這個也許不是送我的呢。”

“呃……我忘了。”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臉。

曲寧遠的笑容很漂亮,歪着頭問:“我可以打開嗎?”

“嗯。”

曲寧遠小心地拆開包裝,打開紙盒,將裏面的攀巖工具拿出來:“哇,是SUW限量版的攀巖套裝呀。你從哪裏弄來的?這個六年前就不賣了,我找了好久都沒買到。”

“是嚴蕊給的。”夏彤老實交代。

“免費給的?”

“不是,我拿兩個月苦力換的。”

曲寧遠一聽她這麼説,開心地笑眯了眼:“我很喜歡,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我真的很喜歡,謝謝你,夏彤。”曲寧遠的情緒裏帶着興奮,帶着快樂,像是一個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玩具。

不知道為什麼,夏彤第一次覺得,讓曲寧遠這麼開心,其實……也挺好的。

“你喜歡就好了。”夏彤笑,“你喜歡的話,那我兩個月的苦力就當的有價值了。”

曲寧遠望着夏彤的笑容,有些着迷,他愣愣地看了好久,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夏彤説:“夏彤,你知道嗎?”

“你是第一次這樣望着我笑。”曲寧遠像是心滿意足一般地感嘆,“真漂亮,真的很漂亮。”

曲寧遠説着説着,忽然伸過頭,在夏彤臉蛋上緩慢地親了一下,只是一個很輕很禮貌的面頰吻,夏彤緊緊地握了下雙手,沒有躲開,只是乖巧地低着頭,直到曲寧遠温熱的嘴唇從她冰涼的臉頰離開,他含情脈脈地望着她,表情温柔而沉迷:“我明天還能來見你嗎?”

夏彤低着頭,輕輕地點了點。

曲寧遠開心地將禮物放回車上,然後從車座下面拿出一個小禮盒給她:“這是回禮。”

夏彤接過禮盒,沒有打開,曲寧遠説:“你進去吧,我望着你進去再走。”

“嗯。”夏彤點頭,轉身往學校裏跑,跑了很遠,回過頭,似乎還能看見曲寧遠靠在車邊,遙遙地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帶着一絲甜蜜與年少的春風得意。

回到宿舍,宿舍只有嚴蕊一個人躺在牀上,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我回來了。”

嚴蕊沒有回答,夏彤沒在意,抱着曲寧遠新送的禮物坐到桌子旁邊。這次曲寧遠送的是一個小不倒翁木娃娃,這個不倒翁是她前天在學校外面的文具店看到的,覺得可愛就戳了兩下,結果今天,它就憨態可掬地躺在精美的包裝禮盒中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嚴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走到桌邊,手撐着桌面坐到了桌子上,腳踩着板凳蹺起了二郎腿,歪着頭,面容有些嚴肅地看着夏彤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夏彤茫然地抬起頭問:“什麼?”

嚴蕊皺着眉頭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曲寧遠,還收他這麼多東西?”

夏彤抿了抿嘴唇,小聲道:“收東西又不代表什麼,他喜歡送……”

“喜歡送你就要?他親你你也不躲?你不是喜歡曲蔚然嗎?你幹什麼和曲寧遠曖昧不清的?上次人家説你們在學校門口親吻我還不信,這次居然讓我親眼看到。”嚴蕊皺着眉頭,有些不爽地道,“夏彤,這樣不好知道嗎!”

夏彤沒説話,緊緊地閉上眼睛,她不知道這樣不好?不,她比誰都鄙視這種玩弄他人感情的行為。

“喂,説話呀,你到底怎麼回事?”

夏彤半垂着眼眸,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不想對自己最好的朋友撒謊,可是,卻又沒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沉默,是她唯一的選擇。

“夏彤。”她的沉默有些激怒了嚴蕊,“我不認為你是會和男生玩曖昧的女生,更不認為你是會腳踩兩隻船、貪戀金錢權力的女孩,我知道,你心裏喜歡的人根本就是曲蔚然。”

“你最好和曲寧遠説清楚。”嚴蕊看了一眼夏彤牀上堆積如山的禮品繼續道,“這些個禮物也全部退回去,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重新買給你。夏彤,不要玩弄別人的感情,你這樣,我會覺得很噁心,我真的很討厭這樣的人!你懂不懂?”

夏彤終於抬起頭來,抿着嘴唇,難過地看着嚴蕊,她張張嘴,卻什麼也説不出來,不要玩弄嗎?可她的目的就是玩弄啊。

她就是要曲寧遠深深地喜歡上自己後,再狠狠甩了他。

怎麼辦?如果自己這麼做的話,嚴蕊,嚴蕊會討厭自己的。

她唯一的朋友,最愛的朋友啊,她會看不起自己的。

為什麼光是想想就覺得好難過?為什麼光是想想,就會哭呢?

“嚴蕊,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嚴蕊看見夏彤哭了,嚴肅的面孔立刻慌神了:“哎呀,你怎麼哭了,別哭了啦,好啦好啦,我錯了,我不該説這麼重的話。哎呀,別哭了嘛……”

夏彤她的心裏很亂,或者説,她的心從未平靜過,她自己也知道這事不好。可是,她無法拒絕曲蔚然,無法丟下他不管,她説過會永遠站在他那一邊,所以,她強迫自己一直一直堅持着,即使覺得自己再齷齪再無恥再壞也堅持着。而今天,在嚴蕊的一番指責下,夏彤堅持不住了,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她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一個女人,不管再怎麼愛一個男人,都應該堅守自己的道德底線和基本原則,她愛曲蔚然,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這是毋庸置疑的,可這些事不應該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她錯了,真的錯了。

夏彤給曲蔚然打了電話,她想見他,想和他説説話,哪怕她見到他的時候一句話都説不出來,她還是想見他。

夏彤打了三個電話才找到曲蔚然,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透着淡淡的疲憊。他在電話那頭問:“怎麼了?”

夏彤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瞬,小聲地説:“我想見你。”

“什麼?”她的聲音太小,他沒聽清。

“我想見你。”夏彤又説了一遍。

“現在嗎?”

“嗯。”

“出來吧,我在操場等你。”

“嗯。”夏彤握着電話,等着‘嘟’一聲,電話斷了,她才輕輕掛上話筒。夏彤總是這樣,每次都等曲蔚然先轉身了,離開了,掛電話了,她才會安靜地離開。

女生宿舍離操場並不遠,下了樓從一條花園小道插過去就到了,可男生宿舍離操場更近,就在他們樓下。已是晚上8點,白日喧譁的操場顯得有些清冷,離路燈近的籃球筐下還有幾個學生在打球,重重的拍球聲與砸中籃筐的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操場的深處,沒有燈光,漆黑的一片,可隱約看見一個紅紅的亮點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走得近了,便看見他,他站在一邊,指間夾着一根點燃的煙,深沉的剪影,孤單地與漆黑的夜晚融成一片。

夏彤走過去將煙從他手裏抽走,丟在地上,一腳踩滅:“你怎麼開始抽煙了?”

“修車廠的那些人都抽。”

“人家抽你就抽?你什麼時候這麼沒主見了?”

“我只是不想吸二手煙。”

“歪理。”夏彤伸手再一次奪過他的煙,丟地上踩滅,“不許抽,你咳嗽還沒好呢”

曲蔚然無所謂地聳肩,望着夏彤因逆光而模糊的臉問:“找我什麼事?”

夏彤眼神猶豫了一會兒,雙手不自覺地又扭了起來,低着頭支支吾吾道:“我有事想和你説……”

曲蔚然沒接話,只是一直望着她,示意她繼續説。

夏彤偷偷看了一眼曲蔚然:“就是……就是……我……我”

就是我不想在引誘曲寧遠了!夏彤在心裏大叫着,可是口中卻什麼也説不出來。她懊惱,使勁地咬唇就是説不出口!真的説不出口!她好怕她説出口之後,他會生氣,他會再也不理自己,再也不相信自己。他一定會覺得如果連她都不願意幫他,如果連她都背叛他,那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一定會傷心的,説不定會變得比現在更陰沉可怕、詭異乖張。

夏彤握緊雙手,緊緊地閉上眼睛,神色痛苦,怎麼辦?她真的説不出口,她真的討厭自己這樣的性格,為什麼自己是這樣的人呢?一會兒做這樣的決定,一會兒又做那樣的決定,左右搖擺不定的,像個白痴一樣!唉,瘋了!

“我答應你。”

“哎?”夏彤吃驚地抬頭,卻只見曲蔚然笑了笑,伸手將夏彤已經扭到快斷的指頭拉開,輕聲道:“不管你今天晚上想要求我什麼,我都答應你。所以,別在糾結了,想説什麼就説吧。”

“真的嗎?”夏彤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曲蔚然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

夏彤仰着頭,用力地望着曲蔚然,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的曲蔚然又回來了,那個善良温柔、永遠體貼的少年,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這一刻,她感覺不到他身上的怨氣、心中的仇恨,甚至在他眼中也找不到一絲陰冷。

“曲蔚然。”夏彤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她有些怕,有些怕將他喚醒了,有些怕這温柔曇花一現般閃過。

“嗯?”

“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去勾引曲寧遠?我……我不想這樣。”夏彤鼓起勇氣説完後,低下頭,看着腳尖,像一個等着宣判的犯人一般,安靜地等着法官的回答。

曲蔚然抬起手,揪起一縷夏彤的長髮在手中捏着,語調平常地道:“可以啊。”

夏彤驚訝地抬頭,一臉詫異:“你不生氣?”

曲蔚然瞥她一眼:“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因為我沒有聽你話啊,因為我不願意幫你……我……”夏彤看着曲蔚然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問,“你真的不生氣?”

曲蔚然搖搖頭道:“不生氣。”

“你真的不生氣?”夏彤認真地、懷疑地打量着曲蔚然的臉。

曲蔚然卻很輕鬆地笑着問:“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

“呃?”夏彤直直地盯着他,奇怪地問,“你今天的心情很好?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沒有啊。”曲蔚然笑得有些神秘,“只是,該做的都做完了而已。”

“做什麼?”

“沒什麼。”曲蔚然沒回答,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握住夏彤暖暖的小手,岔開話題道,“陪我去吃飯吧。”

“你什麼做完了,告訴我嘛。”不知道為什麼,夏彤心裏有隱約的不安。

曲蔚然但笑不語,不急不慢地往前走着。夏彤見問不出來,有些失望,低着頭鬱悶地跟着走,過了好久才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他牽着。夏彤當時心臟就開始怦怦怦直跳,開心得臉都紅了,臉上止不住地溢出笑容,可她又想止住笑,只能低下頭,使勁地撇着嘴,可即使這樣,還是掩飾不住她臉上的開心與甜蜜。

夏彤一直覺得這個冬天好冷好漫長,可今天,她居然覺得好暖和,暖和得手心都冒汗了。夏彤不免擔心,她那冒汗的手心,曲蔚然牽起來會不會不舒服呢?要不要收回來,擦乾淨再給他牽呢?

可是,可是,她不想放開呀……

好不容易能牽上他的手,她永遠永遠不想放開。

學校門口的餛飩攤果然還沒有收。小攤很小,只有兩張桌子,一桌已經坐了一對情侶,曲蔚然和夏彤坐在另一桌,桌上上個客人吃過的碗筷還沒收拾。夏彤將碗筷摞到一邊,扯了些餐巾紙,將自己和曲蔚然坐的地方擦乾淨,沒一會兒曲蔚然的餛飩上來了。夏彤沒點,她吃過晚飯了,不覺得餓,可一隻白色的湯勺舉在自己面前,勺子裏還有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餛飩,夏彤有些僵硬地説:“我吃過晚飯了……”

“你確定你不想吃?”曲蔚然好笑着問。

夏彤猶豫了一下,悶悶地吃掉曲蔚然餵過來的餛飩。好吧,她不餓,但是她也不覺得飽啊。

曲蔚然撐着頭,微笑地看着她:“夏彤,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受不了你看着我吃東西。那會讓我想把所有吃的都給你。”

夏彤反省地扭着手指:“我也知道自己好吃,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從小經常捱餓,所以你對食物有一種近乎變態的貪婪與渴望。”曲蔚然一下一下地用勺子舀着老闆新端上來的餛飩,“就像我一樣。”

“像你什麼?”

曲蔚然頓了一下,搖搖頭:“沒什麼,快吃吧,要涼了。”

“哦。”夏彤見他不願説,便不再追問,低下頭乖巧地吃着東西。曲蔚然半垂着眼簾,餛飩碗裏冒着騰騰的熱氣,將他的視線變得一片迷濛。他有些失神,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對什麼有貪戀,是金錢,是權力,或是感情。也許都有,他就是這樣的人,總想得到最好的,卻總什麼也得不到。曲蔚然自嘲地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吧。

冬夜,起了寒風,坐在只靠一堵牆壁遮風的餛飩攤上,夏彤冷的得縮了縮脖子,將温温的餛飩碗抱得更緊了。曲蔚然並沒怎麼吃東西,大多數時間他都筆直地望着眼前行車道思考着什麼,偶爾有汽車開過,掀起一陣濛濛的灰塵,他會微微地皺眉,不着痕跡地用手抵着鼻樑。夏彤偷偷地看着他每一個動作,他真的很漂亮,他的每個動作都像是漫畫裏的特寫鏡頭一般,完美得讓人想盯着看,甚至想盯着畫下來。

“吃完就走吧,別望着我發呆。”曲蔚然好笑地望着盯着自己發呆的女孩。

夏彤有些囧,不好意思地放下碗,連忙站起來,跺着腳縮着腦袋轉移話題:“好冷哦,冷死了。”

曲蔚然付了錢,輕輕眨了下眼睛,望着穿的和球一樣多的夏彤道:“有那麼冷嗎?”

夏彤使勁點點頭,一陣冷風吹來,她凍得眯上眼,急忙轉過身去,背對着風走:“今天-60℃耶,還不冷?”

“還好吧。”曲蔚然淡淡地説。他今天依然牛逼地只穿了兩件,一件米色高領毛衣,一件並不是很厚的棉外套,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悠閒地走着,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冷一般。

夏彤佩服地望着他:“你真強悍。我凍死了凍死了。”

曲蔚然笑:“我就兩件衣服,不能脱給你。”

“知道啦,你也多穿點嘛,要是生病了怎麼辦……”夏彤的話沒説完,便忽然緩緩頓住。她忽然覺得夜晚的寒風一點也沒吹到她,她的身邊像是忽然圍了一個温暖的爐子一般,她的耳朵居然能在呼呼的冷風中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這樣不冷了吧?”曲蔚然將自己的大衣解開,把夏彤整個身子包在裏面,為了防止大衣散開,他用雙手緊緊拉住大衣,也緊緊地抱住她。他暖和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衣服貼着她的後背,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臟在他胸口起伏的頻率,他尖細的下巴靠在她的耳邊,他温熱的呼吸從她耳後的髮絲緩緩滲入頭皮,滲入身體,滲入她的每個細胞。這一刻,夏彤別説是冷了,她什麼也感覺不到,她只能感覺到曲蔚然,曲蔚然的氣息,曲蔚然的温度,曲蔚然的語調,曲蔚然的一切一切……

“走吧。”曲蔚然在她耳邊輕聲説。

夏彤羞紅着臉,連耳尖都發熱了,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嗯”了下。

這個時間,校園裏的行人已經很少了,偶爾幾個剛從圖書館回來的同學也縮着腦袋,飛快地在寒風中奔跑着,想快一點回到自己温暖的宿舍。昏暗的路燈下,有一個體形笨重的人,像喝醉酒一般,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走着,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男生懷裏還夾着一個女生,像連體嬰兒一樣緩慢地前進着。女孩只露出一張小巧的臉,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前路,滿臉都是遮不住的甜蜜。她真的希望,這條路永遠不要走到頭。

可是,路總是有終點的,現實也往往是殘酷的,當夏彤看見等在女生宿舍樓下的曲寧遠時,全身都僵住了,滿心的喜悦化為烏有,慌亂與羞愧猛烈地衝擊着她的心靈,她無措地望着曲寧遠,又慌張地轉頭望着曲蔚然。曲蔚然卻像是沒看見曲寧遠一般,依然抱着夏彤,抬起手將夏彤被風吹亂的長髮理了理:“明天早讀課是英語,早點睡,別遲到了!”

夏彤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早飯想吃什麼呢?包子好不好?”曲蔚然繼續問着,語調温柔,動作細緻,就連眼神也柔得像能滴出水來。

夏彤的臉漲得通紅,那種做了壞事被當場抓住的羞愧感讓她無地自容。她真的很想轉身逃走,可身子卻僵硬得動也不能動,只能無助地扭着手指。

“夏彤。”一直沉默的曲寧遠終於説話了,他輕聲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曲寧遠忽然覺得很失望,那種失望感酸酸的、苦苦的、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想衝上前去搖醒她、強迫她,讓她看着自己,讓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誤會!可他終究沒有這樣做,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望着那個低着頭、慌張無措的人,用一貫疼愛的語調説:“我可以聽你解釋。”

“還需要解釋嗎?”曲蔚然輕輕抬眼,一臉譏笑,“看得還不夠清楚嗎?夏彤是我的女朋友。”

“從很久之前就是了。只不過前陣子我們鬧了會兒彆扭,她就和你走得近了些。”曲蔚然將夏彤用力地拉進懷裏,眼神冰冷地望着曲寧遠,“你不會真的以為她喜歡你吧?”

曲寧遠沒答話,只是緊緊地盯着夏彤,而夏彤卻一直沒抬頭看他。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曲蔚然眼神一閃,抬手勾起夏彤的下巴,強迫她望着他的眼睛,“夏彤,好好地告訴那位貴公子,你只是在耍着他玩而已。”

夏彤咬着嘴唇,哀求地看着曲蔚然,她不想説這樣傷人的話,真的不想。

可曲蔚然卻像是沒看見一般,輕柔地在夏彤額頭上吻了一下,用低啞而又充滿魔力的聲音説:“乖女孩,聽話。”

説完,他便狠心地將夏彤推了出去。夏彤踉蹌了兩下,走到兩個少年中間,她的心很痛,真的很痛,指甲緊緊地摳進肉裏,她回頭望了曲蔚然一眼,可他的眼神依然冷酷強硬。夏彤轉過頭,對着曲寧遠的方向,顫抖地張開嘴,卻什麼也説不出來,內疚得使勁咬着嘴唇,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哭什麼?我還沒哭呢。”曲寧遠苦笑地看着她。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對不起……”夏彤低着頭道歉,除了道歉她不知道還能説什麼。

曲寧遠説:“夏彤,你能不能看着我説話?就算你真的對不起,也看着我説話好不好?”

曲寧遠説的話讓夏彤心裏很難過,她強迫自己抬頭,看着曲寧遠。他的表情也很難過,一眼悲傷地看着她:“夏彤,你知道嗎,我剛才回到家裏,看見客廳有一個好大的蛋糕沒吃,一想起你最喜歡吃蛋糕了,就什麼也沒想,直接送了過來。”

“夏彤,你説我要是少喜歡你一點,那有多好;我要是少喜歡你一點,今天晚上我就不會過來了。”曲寧遠説着説着,眼睛微微泛紅,他使勁地吸了吸鼻子,用有些沙啞哽咽的聲音説:“那,今天就是我最開心的生日了。”

夏彤雙手捂住臉,蹲下身來,忍不住失聲哭泣着,一直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這麼難過,真的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我也覺得好難過……我真的也覺得好難過……

“夏彤,你真的……從來沒喜歡過我嗎?”曲寧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落淚了。其實,他自己都知道答案,可是他還是問了,也許,傷得越深,傷得越痛,才能真的把她忘記吧……

“我……”夏彤死死地閉上眼,最終還是説出了實話,她真的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他。

曲寧遠撇過頭,不再多説什麼,有些狼狽地轉身離開。夏彤由始至終都不敢抬眼看他,一直到聽見他的車子從她身邊開過的聲音後,才輕輕抬頭,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哭了起來。

站在一邊的曲蔚然卻似乎並不瞭解她的鬱結,輕輕皺起眉:“哭什麼呀,有什麼好哭的!不許為他哭!”

曲蔚然也蹲下來,用力地將夏彤的臉抬起來,有些氣悶地擦着她的眼淚。

夏彤想要把頭從他的掌中挪開,可他卻按得更緊,氣悶的俊顏漸漸顯露出茫然:“夏彤……”

夏彤含着淚看他,眼神閃着濃濃的怨氣。

曲蔚然驚了一下,忽然覺得喉嚨似被什麼東西堵住,在她怨恨的目光下,説話異常艱辛:“你生我氣了?”

一直很軟弱的夏彤,臉漸漸地浮上一層詭異的輕笑:“生氣?”

曲蔚然忽然覺得,這樣的夏彤好陌生,是他從未遇見也無法掌控的。

“曲蔚然,我問你,剛才在學校門口,你看見曲寧遠的車了嗎?”夏彤漂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曲蔚然。曲蔚然的表情鎮定,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淡定地説:“沒有。”

夏彤許久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背對着曲蔚然,深吸一口氣,確定地説:“你撒謊。”

曲蔚然沒有狡辯,站起身來,望着夏彤的背影,伸手想去拉,卻被她躲開。

“曲蔚然,你知道嗎?有人説:若要報復別人,一定要挖好兩個墳墓。一個給自己刻骨銘心恨得發狂的人;一個,要留給自己。”夏彤回過頭,輕聲問,“你真的要住進自己挖的墳墓裏嗎?”

曲蔚然攏了下頭髮,揚起嘴唇,無所謂地輕笑:“我不怕,不是有你陪着嗎?”

夏彤微愣,一陣無語,最終忍不住咒罵道:“你真是個渾蛋。”

“對不起……”曲蔚然上前一步,輕輕地擁住夏彤,低聲地道歉。對不起,他確實是個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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