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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紫紫

提起小時候的事,我只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能大概理清先後的那些記憶裏反反覆覆都是那幾張面孔:老爸老媽,還有朱連和朱叔叔。

四歲時我在上小學,學過什麼早就忘記了,倒是每星期去一次少年宮學習畫畫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畢竟,我是在那裏認識朱連的。

我記得,我先注意的不是朱連,而是她的爸爸,她的爸爸總是以温和微笑的姿態出現在少年宮,他用他寬厚的手牽着小朱連,奔奔跳跳的小朱連手中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有着漂亮包裝袋的零食。

朱連小的時候在少年宮學過書法,學過舞蹈,學過長笛,每次都只學了一個星期就不學了,她總是厥着嘴,對着她的爸爸撒嬌:“爸爸我不想學長笛了。”

“爸爸我不想學書法了。”

“爸爸我不要學鋼琴。”

而朱連的爸爸唇角總是帶着溺愛的微笑,牽着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培訓班。

那時,我是羨慕她的,對於父愛,我心裏總是有一總深深的渴望。

我三歲的時候,父親趕着下海做生意的大潮去了南方,一去就是十年,他在我童年的生活中幾乎沒有留下痕跡。

後來,朱連選擇了學畫畫,她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可是奇怪的是,只要摸上畫筆她就能安安靜靜的坐上2個小時不動。

於是我和她成了同學,一個畫室裏的同學,每個星期見一次,從小學一直到初中。

我和她很談的來,有我們兩個的地方總是熱鬧非凡,同學們都説我們倆是妖怪,我是妖她是怪!我們倆絕配了!

冬天的時候我們會把畫板搬到窗户邊上,眯着眼睛將凍的通紅的手拿出來曬一會太陽,她總把CD機的耳塞放一個在我耳朵裏,然後我們倆並排坐着,曬着太陽,聽着音樂,隱隱的能聽到畫筆在紙上發出的沙沙聲。

春天的時候,我們會走出畫室,爬上最高的屋頂,俯瞰着下面的景觀,然後在紙上胡亂塗鴉着,朱連的畫總是畫的色彩很重,她總喜歡把一身都搞的髒兮兮的。

夏天的時候,朱連總是熱衷於用水粉顏料調成各色的果汁,有一次她用檸檬黃調了一瓶橙汁出來,放在畫室的玻璃杯裏,滿滿一杯看上去真漂亮,朱連壞心眼的騙了一個剛進門的男孩喝了下去,男孩大概是太渴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半才反應過來,他難過的吐了半天,老師發現後,立刻帶着男孩去了市醫院洗胃。

原來,所有的水粉顏料裏只有檸檬黃是有毒的。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見朱叔叔恨恨的罵了朱連,朱連哭的很大聲,哭的比任何一次撒嬌時的表情都惹人心疼,可是朱叔叔卻冷着臉沒有一點心軟的意思。那樣的朱叔叔成了我今後好些年評價男人的標準,我覺得男人就該那樣。

初三的時候,我離開了S市,媽媽帶着我去了爸爸在的T市,那時我還小,對於S市沒有什麼捨不得的,只是偶爾會想念畫室裏的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和她的父親,是我童年裏全部的記憶……

我覺得這世界真是奇妙。有些人就是註定有緣。

大一的時候,我又遇到了她。

那個晚上很熱,我在蛋糕店打工,接我班的那個女生家中出了點事,請我代她上三個小時。我答應了,在店裏百無聊賴的等着顧客。

然後有個女孩推門進來。

女孩穿着白T恤和破舊的仔褲,綁着馬尾。女孩手半插在口袋裏,俯身察看各類糕點。

“請問您是要麪包還是蛋糕?”我迎過去問道。

女孩自顧看櫃枱,不予理睬。

“建議您選擇本店的蛋糕,本店的慕絲蛋糕是特色,當然……”我揹着工作台詞。

這時女孩突然抬起頭盯着我,説: “我會自己看。”

我看着她驚訝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朱連勝男’,我有些興奮的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就是在這裏啊。”朱連好笑,反問我,“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在這裏上大學……哦,”我像領悟到了似的,説,“你也是麼?你在哪所大學?”

“什麼大學,”朱連無所謂地説,“聰明人不上大學。”

朱連説這話時手指插着褲袋靠着空調,她的漫不經心令我陡然不快起來。侷促間,我也不知該説什麼。空氣充滿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朱連隨便挑了一款麪包付了賬,背對着我走向門口,揚聲説:“我走了。”

“等一下。”我脱口而出。

朱連回過身看我,徵詢的神色。

我侷促起來,支吾着:“朱連,你,為什麼不上大學?”

朱連沒料到我會這麼問她,她的眼神暗了暗,隨即笑道:“懶的上啊。”走到門口推開門,半個身子已走出門了,又回過頭,衝我揚了揚手,我沒恍過神來,見着朱連消失在門口,心底裏驀地有些悵然,也説不上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們不應該這麼生疏。

童年的我們共享了那麼多快樂,現在遇上了,為什麼只有這麼幾句對白?

我有些恍惚,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追出門外,我抬頭四處張望了下,然後眼神定在了一個身影上,路燈遠遠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她無聊的撥弄着手上的麪包,漫不經心的咬着,臉上愁容滿面。

我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對着她笑,關切的語句脱口而出:小怪,你怎麼了?

她抬頭望着我,然後哭了……

從小我就覺得,朱連哭泣的表情很惹人心疼,如果我是男人,那麼我一定一輩子都不讓她哭。

朱連告訴我:她去年落榜了,她母親規定她要考T市的重點大學,那所大學正好是我所在的學校。她上的復讀班,一個和她很要好的同學因為受不了壓力自殺了,女孩吃了一瓶安眠藥死的,那個女孩死的那晚就睡在她的上鋪。她嚇壞了,她説:她不想上大學了,她想知道不上大學是不是就會餓死,不上大學是不是就沒有前途。

所以她逃出了復讀學校離家出走了。

她來到了T市,她説她想看一眼她要考的大學。

後來我帶着她在我的宿舍住下了,我們擠在一米寬的小牀上睡覺,她整夜的開着MP3聽歌,當然有一個耳塞在我的耳朵裏,我帶她去學校的教室上課,她能迅速的和班上的同學打成一片,帶她去學校的食堂吃飯,她總是一邊吃一邊挑剔味道不好,她有時候會在我耳邊説着很多趣事,有時候會發着呆長久的沉默。

一個星期後,她問我:紫紫,你説我爸爸現在在幹什麼?

我看着她,想起了童年記憶裏那個自己認為最優秀的男人,我毫不猶豫的説:他在找你。

朱連長久的沉默,第二天,她默默的收拾了東西回家了。

這個女孩永遠是善良,即使自己受到在大的驚嚇,回過神來,想的還是父母……

第二年的夏天,在大二的時候,我在T大接新生的隊伍裏接到一個可愛的女孩,那個女孩的父親為她拎着很大的箱子穿梭在人羣裏,他的臉色帶着十年如一日的溺愛……

女孩站在炎熱的太陽下望着我笑,她説:小妖,我又回來了。

我走過去,牽起她的手,這一牽就是一輩子。

一輩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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