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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蚜蛀肺腑

“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云何得長壽,金剛不壞身。復以何因緣,得大堅固力。云何於此經,究竟到彼岸。願佛開微密,廣為眾生説。那摩本師釋迦牟尼佛……”

天上神多,西天佛多。

大雷音寺中,十八位金身羅漢或坐或卧或站立,在廟堂高宇之中左右排列開來,中央一香爐,僅焚一隻尾指粗細的香,青煙細細一綹悄然逸出,在空中慢慢消散成輕靈梵音,誦經繚繞,絲絲入扣。

雙手合十,右腳邁入檀木門檻,我隨在爹爹身後跨入其間行至殿首,左右金燦燦的羅漢們皆目不斜視肅穆威嚴,我打量了一會兒覺着無甚意趣便收回目光看向殿首。

巍峨的矩形石龕上,並排結跏坐在仰覆蓮花座上的三位想來便是三世佛,爹爹雙手合十垂目唸了聲梵文,三世佛亦對爹爹微微點了點頭,座次居中的現在佛慈眉善目,悠然開口道:“今日非開壇講禪之日,水神前來可有何事?”

“洛霖此番唐突而來,是為求見如來聖佛求得迦藍印之解。”爹爹聲如泉水,緩緩流淌,不疾不徐。

“為的可是你身後梓芬之女?”左側過去佛望向我,神色間淡淡悲憫。不愧為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佛,一眼便能知曉我的由來。

“正是。”爹爹側開身,讓出我的正面,“還望三位尊上廣開方便門庭,讓洛霖得見佛祖座下。”

右側,未來佛淡淡看了看我,本來安靜祥和的面容微微泛起一絲波瀾,眉心一皺,垂目閉眼,輕煙一嘆。

見狀,爹爹身形一窒,“不知尊上所嘆為何?”

未來佛道:“命理機緣,不可説,不可説。”

爹爹回首望了我一眼,隱憂淡含。我心下跳了跳,未來佛不知過去,雙目卻可視未來,看他這番形容,我前途必定不甚光明,難不成我將來修不成神仙?思及此,我不禁沮喪。

“門庭本是方便開,只是水神此去必定徒勞,無濟於事。”未來佛伸手一拂,座後一扇黃楊木門應聲而開,門後原是盤根錯扎的條條道路,星羅棋佈叫人眼花繚亂,此時,卻見一條不甚起眼的幽幽曲徑兩側次第開出盞盞蓮花,不見盡頭,正是雲深不知處,現在佛安然道:“水蓮可為水神引路,莫要誤入歧途,否則厲鬼纏身永墮地獄,我等言盡於此,阿彌陀佛。”

爹爹雙手合十用梵文謝過三世佛,便領了我拾了小道去尋佛祖爺爺。周遭道路皆是鳥語花香、平坦寬敞,只這條道泥濘曲折十分難行,我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龍顏十分地不悦,“徒勞”!“徒勞”?未來佛是預言如來爺爺他老人家不會給我解封印嗎?不解封印,靈力便不得長進,靈力不長進將來便必定成不了仙得不了正果,成不了仙得不了正果便註定要被大神們蔑視,譬如鳳凰之流,被大神們蔑視便註定下場十分淒涼……

試想想,我初生便是個精靈娃娃,長了幾千年變作個精靈姑娘,再過十來萬年長成個精靈姨姨,最後莫不是還要變作精靈奶奶不成?

一個人生做精靈並不可悲,可悲的是到死都還是個精靈。

我正凝重地思考着,忽地面前落下團東西,直愣愣插入我和爹爹之間,還抖了三抖,我腳步一錯險些絆倒,幸虧鎮定地借力扶穩了眼前那團物什。

“哈哈,哎喲喲,莫撓莫撓!癢煞我了,癢煞我了!”

仔細一看,原來我扶的那團物什竟是個肉乎乎的大肚皮,我原以為天下斷沒人能賽得過老胡珠圓玉潤了,此番一對比,才知何為宰相肚裏能撐船,那肉肉的肚皮此時正上下顫抖着,瞅着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三層肉,我鬆開手鎮定讚道:“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好肚,好肚!”

“不錯不錯,老夫遠遠就瞧着這女娃娃長得討喜,近前一看,不僅長得靈光,眼力也甚靈光。”那圓乎乎的胖和尚想來十分懼癢,餘笑持續了約摸一盞茶的工夫,笑夠之後,方才上下瞧了瞧我,搖着把圓蒲扇將我評頭論足了一番,又道:“你這女娃既有慧根,不若皈依了我吧!”

我嚼了嚼這話,怎麼聽怎麼覺着和“不若從了我吧”味道貼近,遂覺得有些親切之意。

“小神洛霖見過彌勒佛。”前面爹爹早已回身。

不想這敦實的胖和尚便是彌勒佛。但見他手執蒲扇敲了敲爹爹的肩頭,“哎呀呀,這不就是小洛霖嘛!可有些年頭不見了。”

爹爹清雅一笑,“是有十幾萬年不見了,洛霖雖不敢妄自尊老卻也不敢充小,這便是我的女兒錦覓,唐突了尊上還望見諒。”

“我還道是誰家的娃,原來是你的,爹俊娘俏難怪生得這樣好看。這樣的好苗子可是要趁早皈依佛門的好!”彌勒佛搖了搖圓圓的蒲扇,轉頭熱切對我道:“加入佛門可以消災避邪,保你出入平安、家宅氣旺、衣食無憂、百事亨通哦!小姑娘,心動吧!心動便趕緊哦!拜我為師吧!”

爹爹低頭笑了笑,對彌勒佛道:“承蒙尊上瞧得上錦覓,只可惜錦覓已立婚約,卻是違了佛門清淨之首忌,恐是要錯過尊上一番美意了。”

聞言,彌勒佛連連搖頭,眉心幾不可察地掠過些許紋路,“可惜了可惜了,不知卻是許給哪個好命的小神仙了?”

“夜神潤玉。”爹爹答得雲淡風輕。

“就是那個總牽了鹿巡夜的孤僻小神仙嗎?”彌勒佛將手放在肚上沉思半晌,不待爹爹答話卻又轉頭對我喃喃道:“若真真嫁得他倒也好,只怕……”似是對我説話,又似自言自語。

聲音太輕了,後面我卻沒聽見他念叨些什麼,爹爹離得遠便更是聽不清了。

“天色漸晚,洛霖此番還要求見如來聖佛,只好告辭了,不若下次再專程至法華林中拜會尊上。”爹爹仰首看了看七彩霓虹漸現的天色,對彌勒佛告辭。

彌勒佛扇了扇衣襟,道:“也好也好。”

爹爹領我往前又行了一段路後,我卻隱約聽得後面彌勒佛無限唏噓:“可惜了可惜了,本欲助你渡過劫難。”仔細一聽,卻又寂寂無聲,便是蟲鳴也無更莫説人聲,想來是我錯覺。

路面漸漸開闊,直至眼中映入一株冠幅廣展、枝葉扶疏的蔭蔭茂樹,深綠色的葉片交互生長,我眯眼瞧了瞧,是株菩提聖樹,枝丫之間有氣生根,下垂如老翁之須,叫人生出清淨不可褻瀆之心情。

樹下,如來爺爺側卧濃蔭之間,垂目小憩。其身前地上似放置了一塊明鏡,倒映着落日的餘暉金燦燦叫人不能逼視,我被迫移開眼,卻在轉頭的間隙之中瞧見一朵重瓣青蓮安靜地沉睡在鏡面之上,淡然祥和清雅卓然,卻獨獨缺失了一片花瓣,突兀地殘缺。

佛祖驀地睜開雙目,那金光餘暉瞬間自慚形穢地消散開去。

“洛霖見過我佛!”爹爹雙手合十對着佛祖深深一鞠。我亦有樣學樣對佛祖爺爺拜了拜,“錦覓見過我佛!”

“我佛明察,想來必定知悉洛霖此番前來所為求何,不知可否相助?”爹爹恭敬垂目只視鼻尖。

佛祖盤腿端坐起身來,兩手放於膝上,用悲憫天下蒼生的平和之音悠悠然道:“將死之人,迦藍之印解與不解並無差別。”

佛祖盤腿端坐起身來,雙手放於膝上,用悲憫天下蒼生的平和之音悠悠然道:“將死之人,迦藍之印解與不解並無差別。”

爹爹一個踉蹌,猛地抬頭。

我禪了禪,不想佛祖爺爺他老人家這把年歲了還有起牀氣,一開口便這般烏鴉,我不免打了個寒噤。

“錦覓可是大劫將至?盼我佛明示。”爹爹平日裏涓細平穩的聲音驀地湍急奔流,“我佛慈悲為懷,解救蒼生於水火之中,洛霖斗膽一求,求我佛渡小女一命!”

佛祖拈起菩提一落葉,曰:“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渡眾生方為慈悲。山中一猛虎,傷重將死,救或不救?”

爹爹毫不猶豫答道:“救!”

佛祖平和一笑,“虎痊癒而歸山,捕麋鹿食弱兔,水神雖活一命卻傷百命。慈悲不得法門,乃荼害生靈爾。”

我私以為佛祖爺爺將一顆葡萄比作一頭下山猛虎有些不妥。爹爹想來與我所想一致,道:“錦覓純良,不染世故,斷然不會傷及他人,望我佛明察。”言畢,爹爹從懷中掏出一冊隨身的《金剛經》,將右掌心貼於其上,鄭重起誓:“稽首六界尊,我今發宏願,持此金剛經。懇請我佛助錦覓渡過命劫,洛霖定當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佛祖輕輕闔眼,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既而又抬眼對我悲憫一凝視,目光似有神奇之力,瞬間將我引至其身旁。

佛祖爺爺伸手拭過面前明鏡,鏡中微微起瀾,我方才發現這根本不是面鏡子,而是一潭嫺靜的聖水,留在佛祖指尖上的那滴水瞬間化作一撮香燼,佛祖將香燼放於我的手心輕輕將我的手合上,微微一笑,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願此梵香助你渡劫。”

我誠懇地望了望他老人家,問道:“那封印呢?不知可否順便一解?”

佛祖但笑不語,一揮手,剎那之間,物換星移,周遭景色一變幻,我和爹爹卻已然站立在北天門外。爹爹朝着西方深深一叩拜,“多謝佛祖。”回首將我一望,眉眼之中十分憂愁,顯然將佛祖爺爺的話很當真。我卻不以為然。

夜裏,爹爹下界布雨去了,我立在北天門邊冥想,有些氣悶,千里迢迢趕去西天拜謁卻徒勞而返,還得了個不日將亡的詛咒,有些不值當。想着想着,想到腳尖都痛起來了,低頭一瞧,卻是那小魘獸兩隻前蹄正踏在我的足尖上仰頭水汪汪將我瞅着,十分無辜的模樣。

這小獸倒忠心耿耿,我一回來,它便尋了上來,只是這迎接的方式有待商榷,好容易將它的鐵蹄從我腳上移開,除了鞋襪,但見足尖一片青紫,我抽了口涼氣,索性坐在北天門石階外揉腳。

門口站崗的兩個天兵炸了炸鬚髯,虎了虎眼,面上起疹子一般噌噌噌紅了個透,見我瞧他們,二人一致別過臉仰首望天,我不免費解,一併抬頭瞧瞧上頭有什麼東西叫他們瞧得這樣認真,瞧來瞧去,左不過一片木愣愣的烏雲,不想天界民風這般淳樸,兩個天兵瞧塊雲彩也能瞧得如此害羞扭捏,委實大家閨秀了些。

我收回目光使了些法術繼續低頭揉着腳,忽覺頭頂有些異樣,抬頭一看,卻是一個大眼睛的小天兵拄着柄紅纓槍站在離我約摸兩尺開外的地方好奇瞅着我,見我抬頭,白白淨淨的臉龐別上些許靦腆之色,我齜牙朝他友善一笑。

他亦扭扭捏捏回了我個笑,眨巴眨巴眼,小鹿一樣怯怯望着我,“你便是那個錦覓仙子嗎?”

我認真思索了一下問他:“不知曉這位仙友説的‘那個’卻是哪個?”不排除天界有個與我同名之人,莫要誤會了才好。

“就是與夜神大殿有婚約之盟的那個錦覓仙子。”言畢,小天兵眼神暗了暗,我忽而覺着他有些眼熟。

“如此説來,我正是那個錦覓。”我爽快應道。

得了我的回覆,小天兵卻愁腸百轉地嘆了嘆,秀氣的眉皺在一塊兒不知深思些什麼,忽地面容肅穆,莊重開口問道:“我可以向你打探一件事情嗎?”

開天闢地頭一回有人向我請教,我自是滿口應允。

小天兵醖釀了一番,支支吾吾道:“我父神説男子三妻四妾才是大丈夫,夜神大殿娶了你以後……娶了你以後,是不是還可以娶別的神仙呢?”

呃……這倒難住我了,天界的規矩我從不曾研讀過,莫要誤人子弟才好,正預備支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敷衍過去,卻聽得身後一個慢騰騰的聲音替我答道:“自然可以的。”

我回頭,但見綠油油的撲哧君不知何時坐至我身後的石階上,此刻正俯身津津有味盯了我的赤足瞧着,“就像覓兒你若嫁了那個掛星星的夜神,其實也還可以同我雙修一般。正是一個道理。不過話説,”撲哧忽地哀怨抬頭,險些撞上我的下巴,“滄海桑田、斗轉星移,覓兒你怎的幾日不見便轉手至夜神手中?好歹也給我個機會不是?”

那小天兵想來沒我這般見識廣闊、處變不驚,給突然冒出來的綠撲哧唬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待聽清撲哧君的話後卻滿面放光急切往前靠了兩步,問道:“這位仙友所言可是當真?夜神大殿當真可以再娶?”

撲哧君對着小天兵妖嬈一笑,一本正經道:“自然當真。”

那小天兵被撲哧君的笑紋晃了晃眼,腮上一紅,“太好了!”似是一樁懸而未決心事陡然落地,歡快釋然一拍手,不想這一拍手,本來握在手中的紅纓槍沒了支撐一下聲哐啷落在地上。

我心中亦哐啷一聲,忽地明鏡一般透亮,這小天兵莫不是看上小魚仙倌了?

小天兵訥訥拾起紅纓槍對我扭捏一笑,“如若夜神大殿再娶,錦覓仙子可會介懷?”

我連連擺手,道:“不介懷不介懷!那是夜神之事,我自然不介懷!”

小天兵愣了愣神,片刻之後,又扭捏了一下,問我:“錦覓仙子可知夜神大殿喜歡怎樣的仙子?”

這小天兵問題忒多了些,話説起來我只記得小魚仙倌説過喜歡我,卻不曉得他還喜歡其他什麼樣的神仙,遂作了個表率,答道:“應該是喜歡我這樣的吧。”

話説起來我只記得小魚仙倌説過喜歡我,卻不曉得他還喜歡其他什麼樣的神仙,遂作了個表率,答道:“應該是喜歡我這樣的吧。”

小天兵嘴角沉了沉,眼見着便要哭了。

撲哧君卻挑了挑眉,傾身問我:“美人,你如何曉得夜神喜歡你?”

“自然是他自己説的。”我據實答他。

“撲哧!”撲哧君老到一笑,“差矣!覓兒天真了,男人説‘喜歡你’多半和女人説‘討厭你’一樣,不可信不可信!這情愛之事博大精深,內中貓膩甚多,最最講究這‘言不由衷’四字精髓。道行稍欠便栽於其間難以自拔。”

“那要如何知曉是真的喜歡呢?”小天兵甚好奇,乾脆也拾了條石階坐下來聽。魘獸蹭了蹭我的衣襬,温順地卧在我的腳邊滴溜溜着眼睛望向撲哧君。

撲哧大師眾星拱月,一臉高深開壇講法,“一個男人若是真心喜歡你,便會經常看着你發呆,譬如我現下這般瞧着覓兒。”撲哧君滿臉陶醉望向我,生生望得我抖了抖。

“一個男人若是真心喜歡你,便絕不會對你發脾氣,譬如我對覓兒這樣寵愛;一個男人若是真心喜歡你,會在你開心的時候比你還開心,你不開心的時候哄你開心,會比你自己還心疼你自己,比你自己還懂得照顧你自己。譬如覓兒現下腳趾腫了,我渾身便像被碾過一般疼。”撲哧君忽地握住我的腳一番揉搓,掌心微熱想來用了些法力,給他一揉果然有些起效。

只是撲哧君捉了我的腳,露出滿面小狗瞅見肉骨頭的神情着實有些駭人,我一抖,收回赤足穿入緞面鞋中,撲哧君戀戀不捨攬了下才放開,道:“其實,除了我以外,天下男人都喜歡永遠得不到的。”撲哧君衝我身後華麗一笑,“譬如……”

“見過火神殿下!”

我回首,北天門外守衞的兩個天兵正對着個長身玉立之人齊刷刷躬身抱拳,那人華服煥然,面如冠玉,身後十來佩劍帶刀之人將其簇擁其間,不是鳳凰卻是哪個。斜入天倉的兩道眉下,皂白分明的眸子正瞧向此處。

想來鳳凰帶兵親巡天門來了,我朝他友善笑了笑。他不置一詞,目光蜻蜓點水掠過,刀光劍影閃了撲哧君一眼。

“若我沒記錯,彥佑君素來不齒天界,如今三番五次返天界不知卻是為何?”

“文人騷客有言,最是難消美人恩。彥佑自是為了美人而來。”撲哧君又像瞧根肉骨頭棒一般瞧向我。

鳳凰腰側劍穗迎風動了動,“彥佑君前科累累,所犯天條不勝枚舉,如今莫不是想再攀新高添條闖天界之罪名?”

撲哧君無甚所謂扇了扇衣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況,彥佑此刻所立之處雖近天界,實非天界,北天門外,隔了道門,算不得闖天庭。”

鳳凰手扶劍柄,笑得有些陰森,“素來知曉彥佑君善戰,不若給彥佑君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入兵營立戰功。彥佑君以為何如?”

撲哧君一下像被戳了七寸,臉一併綠了。

恰逢此時,北天門外又施施來了另一隊人,為首之人正是那鳥族首領穗禾,環佩丁當,羅衫重繡,身後跟着花花綠綠的鳥族仙子們。穗禾公主和煦淺笑近前來,卻在一眼瞧見撲哧君時僵了僵,劃過幾分不安,旋即又恢復了面色從容對鳳凰道:“好巧,姨母喚我來敍話,本欲先拜見了天后再去棲梧宮中小坐,不想卻在此處遇見火神巡天門。”

鳳凰對她親切一笑,“穗禾難得來天界,不若多留些時日再走。”

鳥族首領巧笑嫣然,一頷首,“如此,穗禾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忽而覺着,此刻北天門處三方人馬就數我們這裏最是古怪,頗有幾分畫蛇添足之感。正預備問問撲哧君要不要一同去小魚仙倌宮中討杯茶喝,鳳凰卻轉頭問道:“你可是夜神帳下?”

我莫名,我身旁不知何時已抱拳俯身的小天兵喏道:“屬下正是夜神營下。”

“既是夜神營下,此刻夜深星疏不去值夜卻在這裏作甚?”鳳凰練兵素來鐵血,容不得半點瑕疵。

“夜神殿下説過,説過,可以勞逸結合,該休整之……”小天兵倒是耿直無畏,不過在鳳凰的眼神逼視下最終還是消了音,半途一掐,轉作:“屬下這就去值夜!”一挺小腰板,扛着紅纓槍溜之大吉。

那穗禾公主望着小天兵的背影一嘆笑,“火神明知她是太巳仙人所出,又何必為難於她。有時順水做做好人張弛結合也未必不可。”原來這小天兵竟是個有靠山的,難怪硬氣。只是,穗禾公主也不差,竟敢在帶兵之事上勸誡鳳凰,果然是天后號稱與鳳凰珠聯璧合的熟捻之人。

“既入軍中,自有軍規。半點差錯行不得。不過,穗禾之提議張弛有度亦可商榷。”鳳凰言明立場,卻也風度翩翩地給足了美人公主臉面。

穗禾公主滿意納了納手,轉身對我道:“這位天后壽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仙子想必便是水神失而復得的愛女吧?”

“正是。”我和善對她點了點頭。身旁撲哧君面目閒適,然則我忽地憶起他已保持安靜大略半柱香的時光,實在不容易。

穗禾公主親切拉了我的手,道:“原先一直知曉夜神與水神長女有婚約,卻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下錦覓仙子東風一至,恰恰又是花神之女,真真百花齊放,穗禾可否問個不當之問,不知婚期可定?屆時大宴可莫漏了我去。”穗禾公主話雖與我説,末了卻不知為何目光淡淡飄向鳳凰。

“自是好説。婚期想來應該快了吧。”因我曾連累鳥族蒙冤捱餓,我有些虧欠之心,正可藉此筵席給眾鳥兒們滋補滋補身子,以此功過相抵。

鳳凰皂白分明的桃花目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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