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是大夏皇室舉辦的田獵大會。
有資格參加大夏田獵的,除了皇室貴族,王公大臣,大臣們的家眷親族,還有臨近封地的朝拜使者。是以,場面十分恢弘,春獵不比秋獵,只見圍獵場上,白雪皚皚,松林蒼莽,各門各户的子弟們全都盛裝出席,錦衣大裘,後背弓弩,悍勇絕倫。
大夏風氣開放,不比宋唐,放眼望去,女子的身影豆蔻嫣紅,策馬疾奔,所以楚喬跟在燕洵的身邊,也並不顯得如何突兀。
“阿楚,”燕洵回過頭去,看向楚喬紅通通的小臉,問道:“冷嗎?”
“不冷。”楚喬抬起頭來,説道:“好久沒起這麼早了,空氣真好。”
燕洵笑笑,正要説話,突然只見一隊人馬迅速逼近,穆合西風一身紫貂長裘,俊朗出眾,一路吸引了眾多目光。
“燕世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燕洵轉過頭去,雙目微微一眯,上下打量了穆合西風一眼,隨即淡淡一笑:“穆合公子常年領兵在外,你我果然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穆合西風嘴角輕輕一笑:“燕北最近又有小股民亂,還是燕世子命好,能夠在帝都躲清閒,我就不成,天生的勞碌命。”
燕洵的笑容不變,點頭説道:“能者多勞,一切都是為了大夏的中興,穆合公子所作所為,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穆合西風哈哈一笑:“那就呈你吉言。”
説罷,驅馬轉身,經過楚喬身邊的時候停下來多看了一眼,笑容詭異的説道:“這位姑娘看起來倒是眼熟。”
楚喬恭敬還禮:“穆合少爺想是認錯人了,楚喬福薄,以前沒福氣見少爺您的金面。”
“人中翹楚,楚喬,好名字。”
穆合西風笑道,轉身駕了一聲,就迅速離去。
就在這時,鼓聲突然急促而響,七長七短,忽快忽慢,只見遠遠的,夏王和穆合那雲在一眾侍衞的簇擁下,緩緩登上高台。上萬名禁衞分立兩側,將皇帝和外圍的人阻隔,厚重的金簾下,竟絲毫看不清夏王的眉眼,只能感覺的到那森然的冷意從簾子後面緩緩的散出。
全場肅然,齊聲高呼我王萬歲,跪伏在地,端正叩首。
綿延了三十多里的田獵隊伍齊聲高呼,聲勢驚人,萬眾期待的大夏圍獵,終於緩緩拉開了序幕。
遙遙望去,只見赤水沿岸昇旗似海,人影棟棟,楚喬站在燕洵身邊,望着下面以軍陣佈防的數十里營帳,眼神不由得微微半眯了起來。
大夏軍威,果然不同凡響。即便今日只是一場皇家圍獵,就布出如此大的陣仗,可想而知,若是真正上陣殺敵,又會有如何的雄渾威盛。
只見以王帳為中心,夏人擺出了平原衝殺最有攻擊性的環營,禁衞軍、綠營軍、驍騎營、京騎軍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縱貫排列,首尾相銜。兩翼設翼營高台,位於高坡之上,呈方陣,拱衞中心大帳。
城守東南西北四軍,擺蛇形陣,護在中央軍外圍,每隔三十步設通訊兵,百步安放百人防守。營地的四角外側,各有上千野戰軍團的士兵們站崗放哨,防守可謂是做到了滴水不漏,毫無半點空隙可鑽。
一陣長風吹來,戰馬長嘶,戰旗招展,燕洵極目望去,面色不變,聲音低沉的緩緩説道:“阿楚,回去休息一會吧。”
楚喬轉過頭來,看着燕洵的臉孔,心底頓時有些瞭然。她點了點頭,沉聲説道:“你小心點。”
燕洵轉過頭來,淡淡一笑:“機會難求,千載難逢,阿楚,等我好消息。”
一整個下午,燕洵大營之內氣氛都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之下,楚喬坐鎮大營之中,穿着一身墨黑長袍,乍一眼望去,還以為是燕洵坐在大帳之中。
她在地圖上畫下最後一筆,抬起頭來,沉聲説道:“切忌一切要小心謹慎,不可露出馬腳。”
眾人轟然點頭:“楚姑娘放心!”
當年下午,穆閤家年輕一代最出色的穆合西風在西北密林之中失蹤,整個穆合氏出動了大批兵力尋找,都沒有找到半點蹤跡。穆合西風是穆合那雲的侄子,大夏國母想要私自動用驍騎營出兵尋人,卻被目前掌管驍騎營的趙徹義正言辭的決絕。母子二人不歡而散,然而此時此刻的趙徹,卻絲毫沒有想到今日的這個舉動,會為他將來帶來多大的禍患。
除了穆合氏一脈,其餘的各大世家和皇親國戚們,全都沉浸在田獵的喜慶之中。暗暗竊喜幸災樂禍之下,無人會為這事有半點同情。穆合西風常年在外戍邊,為人張揚跋扈,陰冷殘忍,早就不得人心。並且,所有人都認為,他只是在叢林裏迷了路而已,畢竟是不會有人在這樣嚴密的包圍防鎖下謀害帝國權貴的。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想法。
此時此刻,在西北密林的一處隱蔽的山洞裏,燕洵看着遍體鱗傷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的穆合西風,嘴角冷冷一瞥,聲音低沉的緩緩説道:“穆合公子,您還好吧?”
穆合西風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好似兇猛的野狼,他眼神鋭利的狠狠盯着燕洵,一字一頓的寒聲説道:“燕洵,今日所賜,他日一定如數奉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燕洵微微一笑,笑容淡淡,帶着一絲好笑的嘲諷。
穆合西風咬牙切齒,聲音沙啞有若公鴨,眼神帶着瘋狂的光芒,沉聲説道:“你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的姐姐都已經給我睡了,將來你的女人也會被我壓在身下。”
“燕北已經亡了,你們一家都被人像條狗一樣的砍了腦袋,只剩下你這個懦弱無能的雜種,苟延殘喘的苟且偷生。你敢殺我嗎?你不敢,只要我死了,整個田獵大典都會被打斷,所有人都會開始調查,我們穆合氏不會放過你,你連最後這幾個月都活不了。你不是挺喜歡那個小女奴的嗎,到時候,你只能帶着她到陰曹地府裏去和你的家人團聚,你只能……”
惡毒的話語還沒説完,穆合西風的瞳孔陡然擴大,一道血線沖天而起,沿着他蒼白的脖頸滑了下去。
燕洵目光鄙視的掠過穆合西風驚恐的臉孔,不屑的淡淡説道:“已經淪為階下之囚仍舊大言不慚,你這個飯桶!”
嘭的一聲,穆合西風的屍體陡然倒了下去,燕洵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痕,對着一旁的下人説道:“阿精,拿去喂老虎,留下線索,引穆閤家的人來。”
“姑娘做了準備,要陷害趙徹和魏舒遊,要實行嗎?”
燕洵點了點頭,走出山洞翻身上馬,説道:“就按她説的去做。”説罷,轉身打馬向營地走去。
“姑娘,”嘉和走進營帳,語調鏗鏘的説道:“世子回來了。”
楚喬點了點頭:“後面的事處理好了嗎?”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不會有任何差錯。”
“那就好,”楚喬點頭説道:“你們都下去歇着吧。”
“是。”
營帳的簾子頓時一掀,燕洵滿頭白雪的就走了進來,楚喬上前為他掃去風帽上的積雪,邊做邊問道:“一切還順利吧?”
“還好。”燕洵脱下外袍,坐在火盆前烤火:“明天一早,怕是要大亂了。”
“那又怎麼樣。”楚喬搖了搖頭:“這個世上有一種人,他若是死了一定沒有人能夠確定是誰下的手。因為他做的惡事實在太多,得罪的人也實在太多了。先不説我們表面上是不是勢單力薄,就説我們在京七年都沒有做的事,又何必在這個多事之秋在這樣嚴密的防範下冒這個險?而趙徹和魏舒遊,卻都是剛剛回京,而且相較於趙徹和他的恩怨,魏閥和穆合氏的仇恨,若説是我們出的手,未免也太牽強了。”
燕洵側過臉來,輕輕一笑,説道:“他昨晚欺負你了?”
楚喬一愣,搖頭笑道:“沒有,我什麼時候被人欺負過。”
燕洵點了點頭:“那就好。”
窗外大雪紛飛,燕洵拿起一張泛黃的白紙,重重的抹去穆合西風的名字。燕北的血仇,又少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