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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欠你一命

房間裏一片死一樣的安靜,牆角的宮燈靜靜的燃着,不時的爆出一絲噼啪的火花。外面一片漆黑,偶爾有夏季特有的蟬鳴聲順着微敞的窗子傳進來,月光如水,傾瀉在一角窗縫上,夜裏的塢彭城很涼爽,温度適宜,萬物安詳。

習武的人,耳力都是極好的,尤其是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不一會,外面有男人故意壓低的聲音緩緩的傳了進來,護衞們小心的聚在一起,很是齷齪的説着主子的八卦:

“少爺平時看起來挺嚴肅的,沒想到竟然喜歡這樣的調調。”

“誰説不是,搞的那麼大聲,衣服扔的遍地都是,場面好激烈啊!”

“那女人時來運轉了,竟然能攀上咱們少爺。”

“不過那女人身段真不錯,那兩條腿,又長又白……”

“你昏了頭了吧!那是少爺的女人,小心少爺挖了你那雙狗眼!”

“啊,張大哥説的是,咱們一定得徹底忘了這事,就當自己是瞎子。”

“我在府裏呆了多少年了,你們別看少爺現在脾氣好了很多,想當年,那也是相當暴虐的一號人物,府裏上下誰人不懼?大家聽我的,準沒錯!不過話説回來,這小女奴素質真不錯,那身段,那模樣,不過……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

“天下美人你都眼熟。”

眾人低低的賊笑了兩聲,然後就沒了聲音,估計是走的遠了。

房間裏,兩人仍舊保持着原本的動作,互相掐着對方的喉管,四條腿更是緊緊的纏繞在一起。四目相對,裏面湧動着太多複雜的東西。

窗外突然颳起了風,順着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大牀上的紅色紗帳隨風輕舞,幾十條紗簾齊齊搖擺,在兩人之間穿過,柔軟的紗簾掃過他們的眼睛,透過透明的紗帳,對方的模樣都變得有幾分朦朧。

時間緩緩流逝,極遠的地方,有更夫的更鼓穿透了濃濃的夜色,迴盪在偌大的府邸之中,像是江南煙雨峭壁中小船滑過河面的漣漪,緩慢的,但卻堅定的,那聲音那般綿長,好似歌曲,詮釋着卞唐特有的温軟悠盪。

他們的眼神,終究還是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從最初的震驚,羞澀,氣惱,敵視,漸漸的化作兩道淡淡的平靜。好似一顆巨大的石頭被扔進湖水裏,儘管之前濺起了那樣大的水花,但是漸漸的,石塊還是緩緩的沉了下去,湖水覆蓋上來,一點點的淹沒,然後,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漣漪,迴盪着,輕飄着,卻終究安靜下來,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們很默契的同時鬆開對方咽喉上的手指,一點,一點,緩緩退後。

楚喬拉起絲綢的被子,抱在胸口,擋住自己大片光潔的肌膚,雙眼定定的看着對面的男人,一眨不眨,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彈壓下去,剩下的,只是濃濃的戒備和小心。

的確,這個男人,就是剛剛由陸路趕到塢彭城的諸葛家四少爺諸葛玥,以他的身份,一個卞唐小小的城守自然要拼命的巴結。

暴怒的男人漸漸安靜了下來,他的眼神漆黑,眉毛斜斜的挑着,眼神很冷,卻沒有什麼明顯的敵意,而是恢復了他一貫的樣子,慵懶透着幾分陰寒。男人毫不顧忌的走下大牀,大大方方的走到地中央,撿起自己之前脱下來的那件烏金長袍,隨意的套上,腰間的帶子斜斜一拉,露出大片古銅色的胸膛。

然後,他出乎意料的大發善心,挑挑揀揀,將楚喬那件已經全濕的外袍撿了起來,隨後走過來,一手舉着濕淋淋衣服,一手平舉到楚喬面前,語調淡淡的説道:“拿來。”

“拿?”楚喬眉梢一挑:“拿什麼?”

諸葛玥輕挑眼梢,斜睨她一眼,那模樣似乎在説讓她少裝糊塗。

“燕洵跟着大同行會那羣乞丐逃回老巢之後竟然拮据到這種程度了嗎?逼得你不得不出來做賊行竊?”

“你説什麼?”楚喬眼神一寒,怒道:“你説話小心點!”

諸葛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屑的説道:“都是砧板上的肉了,還敢這麼囂張。”

楚喬坐在牀上,面色寒冷,卻沒有還口。一着不慎,滿盤皆輸,今晚的這一趟,還真是失敗的徹底。她心底的懊惱無以復加,暗道自己這陣子的運氣似乎出奇的不好。

不過儘管她不想承認,但是剛剛看到諸葛玥臉孔的那一刻,她的心裏真的驟然間升起一絲難言的慶幸。也許,落到他的手上總比落在別人手上要好的多吧。

最起碼,不會馬上被割下腦袋。她知道,帝都懸賞的是她的頭,而不是她這個人。

“拿來。”

諸葛玥孜孜不倦,繼續説道。

“拿什麼?”

“你少跟我裝糊塗!”男人冷哼一聲,冷冷的看着她:“剛剛在迴廊上,也是你吧,你從我這偷了什麼東西去,還要我來説嗎?”

楚喬恍然大悟,卻嘴硬的説道:“誰稀罕你的東西,我不過是順手拽來的,早就扔了。你若是想要,就派人去這狗官家裏的湖裏撈吧。”

諸葛玥眉頭輕輕蹙起,眼神陰鬱,楚喬毫無畏懼的看着他,眼睛明亮倔強,又透着冷靜的堅定。

“噗”的一聲,諸葛玥一把將濕淋淋的衣服冷冷的扔在了楚喬的臉上,然後轉身就走到門口,剛一打開房門,就有侍衞小跑上前。諸葛玥簡單的吩咐了兩句,聲音不大,內容也很簡單,無非是讓人下湖去撈一塊玉佩。

然而眾人聽了卻頓時綠了臉,那湖是不大,駕着一舟小船頂多半個時辰就能劃一圈,但是卻足足有四丈多深,這麼大的地方去找一塊小小的玉佩……

一名護衞苦着臉抬起頭來,為難的説道:“少爺,這個……”

“砰”的一聲猛然傳來,還沒等護衞的話説完,諸葛玥突然伸出手來對着護衞的腦袋猛的一巴掌,登時將護衞打的眼冒金星,腦袋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誰讓你抬頭的!”

那名護衞頓時點頭如搗蒜,卻死活也不敢再抬起頭來了。

坐在牀上的楚喬聞言微微一愣,因為房門正巧對着這張大的離譜的牀,而此時此刻,她還沒有穿上衣服。

護衞很快就退了下去,一會的功夫,外面就亮起了很多火把,人聲呼喝,所有的護衞都被從深夜中叫醒,還有田城守府上的侍衞,浩浩蕩蕩的往後花園的碧湖去了。

諸葛玥回過頭來的時候,楚喬已經將那件全濕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可是這衣服本就是以薄紗製成,此刻全都貼在身上,跟沒穿一樣,反而更添了幾絲妖嬈的誘惑。

諸葛玥看着楚喬,然後緩緩的皺起眉來,楚喬見他眼神不對,也難免多了幾分尷尬。

諸葛玥徑直走到一排衣櫃旁邊,隨意打開其中一個,楚喬面色一變,還沒叫出聲來,只聽“砰”的一聲,一個女子五花大綁的就從櫃子裏掉出來砸在地上,正好倒在諸葛玥的腳下。諸葛玥反應倒也快,不過很明顯倉促間他將這名女子當成躲在櫃子裏的刺客了,於是諸葛家四少爺毫不容情的飛起一腳,可憐了那名女奴,身子還沒着地就捱了這一下,霎時間好似皮球一樣倒飛出去,身子頓時縮成一隻蝦米,若不是嘴巴被封住可想而知那叫聲會有多大。

好在諸葛玥不清楚對方的來歷,沒有下狠手,看到躺在地上衣裳被拔了大半的妖媚女人,諸葛玥頓時就愣住了,眉頭緊緊的皺着,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

那名女子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無緣無故被人一拳打昏,醒來之後還被關在櫃子裏,好不容易被放出來還沒大喊一聲有刺客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腳。此時此刻,面對着這個明顯煞氣很重的男人,她頓時兩眼一翻,很乾脆的昏過去了。

“喂!你別傷害她。”

諸葛玥轉過頭去,只見楚喬的臉上明顯帶着幾絲尷尬,他頓時了悟。既然這房裏的女奴是楚喬假扮的,那麼地上的這位,想必就是田城守為自己準備的正主了。

想通關節,諸葛玥看也沒看地上的女人,回身從櫃子裏拿出一件衣服,轉身回到楚喬身邊,將衣服一把扔過去,嘴角輕輕牽起,淡淡説道:“星兒,你出手還是這麼狠啊!”

“別叫我星兒!”楚喬也不脱裏面濕漉漉的衣服,徑直就將乾淨的外袍往身上套,語調冷冷的説道。

然而話音剛落,突然只聽一聲怒哼傳來,諸葛玥霎時間好似猛虎一般,合身撲上,健碩的身體登時將楚喬緊緊的壓在身下,雙腿如鐵鉗般夾住她的兩條長腿,一隻手狠狠的掐住她的下巴,面色陰沉,語調陰狠的説道:“那叫你什麼?荊月兒?還是什麼?楚喬?”

諸葛玥面色陰沉,雙眼裏好像有巨大的龍捲風暴在醖釀,他手上的力度不斷加大,聲音沙啞一字一頓的説道:“怎麼?投靠了燕洵,就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認了,連姓氏都跟着改了,那為什麼不直接入了燕姓?”

楚喬冷冷的和諸葛玥對視,寒聲説道:“放開我!”

“放開你?”諸葛玥冷笑一聲:“你想去哪?你來卞唐是為了你那個將要大婚的老情人還是為了繞道去燕北?我當初怎麼沒有看出來,我們的小星兒還是個一笑傾城的紅顏禍水?”

“諸葛玥,我警告你,放開我!”

“警告?”諸葛玥嘴角牽起,邪邪一笑,眼睛好似蒼鷹般寒冷的眯起,沉聲説道:“星兒,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諸葛玥什麼時候害怕過別人的警告?”

楚喬想也不想,五指成爪,猛的就向諸葛玥的脖頸間拿來!

諸葛玥動作也不慢,身子向後一仰,楚喬掐脖子的手一滑,就抓住諸葛玥的衣領,那衣服本就是鬆鬆一系,此刻竟是生生被扯開大半,露出大半片古銅色的健碩胸膛。諸葛玥掐着楚喬下巴的手指登時下滑,滑過她白皙的脖頸和玲瓏的鎖骨,邪笑道:“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嗎?你費盡心機的接近我,莫不是要代表燕北來施展美人計吧?”

楚喬面色不變,眼睛卻緩緩眯起,帶着幾絲惱怒的神色,霎時間抽出一條腿,向着諸葛玥的胯下就猛踢上來!動作迅捷,狠辣至極!

諸葛玥何等人物,此番正面交鋒,怎會落入下風。只見他雙手一撐,整個人凌空一個後拱翻,再掉下來時楚喬的招式已經用老,諸葛玥雙手撐住身子,驀然緊貼上來,又以一個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姿勢伏在楚喬的身上,臉對着臉,鼻息可聞。

“哼!”

楚喬怒哼一聲,眼裏閃過一絲怒色,雙手一絞,一拳打在諸葛玥的肩膀上。

諸葛玥肩膀一沉,渾然卸力,身子往外一側,楚喬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打了個轉。諸葛玥一把環抱住她的腰,猛然向裏翻去,滿牀的錦緞被褥隨着兩人翻起,片刻之間就將兩人的身體緊緊的捲起來,好像一顆大粽子一樣,諸葛玥一手將楚喬的雙手按住,一個剪刀腿再一次將楚喬的腿死死的夾住。

楚喬大力掙扎,可是兩人被被子捲起來,她越動被子卷的就越緊,再加上諸葛玥力氣畢竟比她大,片刻之後,她就渾身無力的倒在牀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見掙扎不過,她還仰起頭來想要張嘴來咬他。

一翻打鬥下,楚喬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扯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楚喬臉孔通紅,兩眼狠狠的盯着諸葛玥,胸脯氣的上下起伏。

“還不服氣嗎?”

楚喬氣極罵道:“混蛋!”

諸葛玥趴在楚喬的身上,聽着她劇烈的喘息,快速的心跳,鼻息間嗅着她身上不斷傳來的陣陣幽香,面色突然變得緩和了起來,男人得意一笑,緩緩説道:“還打不打了?”

楚喬抿緊嘴唇,這些年來,她已經很少在別人手上吃過虧,不服氣下還有幾絲説不上來的驚慌。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只想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並且再也不要見到眼前這個男人。

“放開我!”

“星兒,你總説這一句話,不覺得煩嗎?”

楚喬的衣衫下襬敞開,露出兩條雪白的腿,諸葛玥的雙腿緊緊的纏繞着她,肌膚相親下,空氣竟然頓時間微妙了起來。

楚喬狠狠的看着諸葛玥,咬着銀牙説道:“真想插你兩刀!”

諸葛玥哈哈一笑,眼神邪魅,嘴唇殷紅,別樣的放蕩不羈,朗笑道:“不如來打我兩拳吧!”

“哼!”楚喬怒氣衝衝的轉過頭去,再也不看他一眼。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自己和他在身手上不過是半斤八兩,自己也許在經驗上稍勝一籌,但是長久鬥下來體力怎麼也趕不上一個男人,更何況外面還圍着他的大批護衞。楚喬的眼睛頓時發紅,怒聲説道:“你殺了我吧!”

諸葛玥笑看着她:“星兒,你不是打不過我就想哭吧?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緊張的氣氛鬆弛下來,可是兩人的姿勢卻極盡曖昧,這時,牀下面昏迷的女人卻登時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顯然是就要醒來了。

楚喬一愣,卻見諸葛玥面色一變,登時鬆開楚喬的手,拿起一片錦被,凌空一拋,就蓋在了下面女人的臉上!

然而,就在他鬆開手的這一刻,楚喬冷喝一聲,腳下一蹬,頓時好似泥鰍一般從被子裏鑽了出去,半跪在牀上就要跑下去!

諸葛玥頓時冷笑,笑意還沒滑到眼底,男人一把跑出一方錦被,那錦被極薄,霎時間好似靈蛇一般纏住了楚喬的腳腕。楚喬不查,心下暗叫一聲不好,緊隨其後,諸葛玥驀然發力回拽,楚喬頓時倒下,和諸葛玥滾成一團。

説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巨響,整座大牀轟隆一聲,上面撐着無數紗簾和珠簾的牀框就塌了下來,無數紅色絡紗和明亮的東珠齊齊掉落,將楚喬和諸葛玥兩個人深深的掩埋在下面!

這聲音極大,外面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站崗的護衞此時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全都去湖裏撈玉佩了。

一名年輕的護衞對着姓張的護衞小心的問道:“張哥,裏面,是什麼聲音啊?”

姓張的護衞也是豎着耳朵在仔細的聽着,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神秘兮兮的説道:“我看,八成是牀塌了吧。”

“牀塌了?”年輕護衞暗暗乍舌:“我的天,這麼激烈啊!”

諸葛玥被一堆絲綢團團捆住,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裏面爬出來。然而剛剛露出頭來,卻登時面色一變。

只見楚喬半跪在他面前,神情冷冽,眼神陰寒,手裏握着一根剛剛斷裂的牀梁木頭,木頭的一端又尖又細,此時此刻,正死死的抵在諸葛玥的咽喉之上!

“不許動!”

少女冷然喝道。

諸葛玥淡淡一笑,眼神瞥了一眼楚喬的前胸,淡淡的説道:“以後對着別人這麼幹的時候,先把衣服穿好,不然沒有氣勢。”

“少廢話!馬上放我走!”

諸葛玥笑道:“星兒,你搞錯了吧,現在是你在劫持我,怎麼還讓我放你走呢?”

“諸葛玥,你別以為除了求你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即便是殺了你,照樣有機會突破重圍逃出去。我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你我雖然有仇,但是我不想這樣殺你。”

“那就可惜了,”諸葛玥一聳肩,滿不在乎的説道:“在我活着的情況下,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楚喬緩緩眯起眼睛:“你不要逼我!”

“你也別逼我。”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同時一愣,只覺得外面腳步聲雜亂,一聽就不是諸葛玥的護衞。

就在楚喬稍微分神的這一刻,諸葛玥突然身子一側,就想躲開楚喬手中的利器。

可是剎那間,楚喬謹慎的一眼注意到了諸葛玥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刺出手裏的木刺,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沓,好似演練了千百遍一樣。

只聽“噗”的一聲,一道血紅色的光芒霎時間噴射而出,楚喬心下一寒,瞳孔瞬間擴大,也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田城守恭恭敬敬的聲音:“公子,您還醒着嗎?”

諸葛玥和楚喬各自坐在大牀的一角,諸葛玥肩膀上插着一根木刺,那木刺有拇指粗細,在楚喬這樣高手的手上,已經完全刺穿了諸葛玥的肩膀,鮮血噴湧,蜿蜒的流了半張大牀。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木頭刺入諸葛玥身體的那一刻,楚喬甚至看到了諸葛玥微張的嘴,這樣強烈的疼痛下,他定然要慘哼出聲。可是也是在同時,田城守穩穩的站在了門外!

田汝成是武官出身,年輕的時候跟隨父親一同參加了卞唐的征討軍,一路殺到了大夏內陸。若不是遇到了燕北獅子燕世城,可能如今卞唐已經取大夏而代之,成為了紅川大地的主人。而田汝成的父親,也是死在那一戰中,田家更因為延誤戰機,而被朝廷貶黜,地位大降,如今只能苦苦守着一方小城。他對燕北的厭惡,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只要諸葛玥發出一聲半點不同尋常的聲音,他定會毫不猶豫的破門而入,而一旦楚喬落在他的手上,結果就無需多想!

霎時間,楚喬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摸向自己的小腿,若是在平時,那裏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一把匕首,以她的身手,在這麼遠的距離下,射殺一個已經受傷的人絕對沒有問題。一刀封喉之下,他絕對沒有叫出聲的機會。

可是,她卻忘了,就在不久之前的迴廊上,她的匕首已經丟失了。

而幾乎在同時,諸葛玥也注意到了楚喬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很清楚的明白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她要殺了他!

“公子?您睡了嗎?”田汝成繼續小心的叫道。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楚喬的耳邊卻清清楚楚的聽到諸葛玥語調平靜,毫無波瀾的問道:“是田大人嗎?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楚喬心下瞬時間翻山倒還,她猛地抬起頭來,看着諸葛玥渾身鮮血的樣子,頓時就愣住了。

“是這樣的,本官聽説公子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掉到了湖裏。侍衞們折騰了半個晚上也沒找到,本官來問一下,用不用本官挖一條溝渠,將湖水引出去,這樣找起來比較方便。”

諸葛玥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緊緊的捂着血流如泉湧的肩膀,沉聲説道:“如此,就多謝田大人好意了。”

田城守呵呵一笑:“能為公子分憂,是本官的榮幸。”

“如果沒有事的話,大人還請回去休息吧。”

“那本官告退,公子好睡。”

腳步聲漸漸離去,外面又恢復了平靜。

諸葛玥長吁一口氣,渾身無力的靠在牀上,然後手握住外面的一段木頭,咬緊牙關,唰的一聲就狠狠的拔了出來!

“嗯!”

諸葛玥眉頭緊鎖,面部扭曲,嗓子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不過還是強力壓制了自己的音量。

鮮血,霎時間大股的噴射而出!

楚喬一愣,隨即猛的撲上前去,一把就捂住了他那個猙獰的創口!

巨大的疼痛讓諸葛玥眼睛一黑,險些昏了過去,楚喬一把扶住他的肩,着急的説道:“你怎麼樣?”

諸葛玥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過了好一陣,才緩緩説道:“還死不了。”

“你先別動,我給你包紮。”

楚喬站起身,迅速跑進澡房,不一會就提着一隻木桶跑了進來,幾步靈巧的跳上大牀,就開始手腳麻利的為諸葛玥清洗傷口。

諸葛玥聲音沙啞:“裏面……有很多木刺,需要挑出來。”

楚喬一愣,抬起頭來,看向諸葛玥蒼白的臉孔,緩緩的問道:“你能忍得住嗎?”

諸葛玥不置可否:“不試試怎麼知道?”

楚喬在屋子裏找到一把匕首,桌子上有酒,點火消毒了之後。她拿着一塊手巾送到諸葛玥的手上,説道:“咬着,以免疼的時候咬到舌頭。”

諸葛玥接過,卻並沒有用,而是握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裏。

楚喬不再説話,開始專心的為他處理傷口。

用這根木條刺出來的傷口比用匕首刺的還要嚴重,傷口更大不説,還凹凸不齊帶出了大片的血肉,更夾雜了無數根木刺在身體裏,若是不徹底清除,定會在身體裏腐爛。

面對這樣的傷勢,就算是楚喬,手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還是,還是找大夫來吧。”

楚喬抬起頭來,看着諸葛玥,眼神堅定的説道。

她知道,大夫一來,她就必然暴露,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但是,或許她可以在大夫來的這段混亂中見機逃走,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

諸葛玥一把搶下匕首,面色陰沉:“你不行就我來。”

説着,就要自己去剜自己的血肉。

“我來!我來!”楚喬大慌,連忙搶下匕首,然後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他一眼。

諸葛玥半閉着眼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若不是面色已經蒼白若紙,楚喬都幾乎在懷疑受傷的人是不是他了。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為諸葛玥治傷。

三個時辰之後,天邊已經初見魚肚白,楚喬全身上下的布料都被冷汗汗濕,找到自己最初在這屋子裏換下的衣服,那裏面有隨身攜帶的金瘡藥,上好藥之後,用一塊乾淨的白絹為他包紮好傷口,一切終於結束。

整個過程中,諸葛玥一聲沒吭,楚喬也沒敢抬起頭來去看他。此時抬頭望去,卻見男人已經昏睡過去,額頭上滿是斗大的汗珠,眉心鎖成一個川字,那塊握在他手心的毛巾已經被汗汗濕,頭髮也是濕的,像是浸了水一樣。

收拾好一切之後,楚喬扶着他躺在牀上,洗好面巾為他擦拭身上的污血和臉上的汗水,然後就拿着一塊乾爽的棉布,一下一下的為他擦乾頭髮。

遠遠的,有雄雞鳴啼的聲音穿破晨霧,外面一片白亮,門口有下人前來叫門。楚喬緊張的掐着嗓子説諸葛玥還沒醒,登時引起那些年輕護衞們一陣小聲的鬨笑。

是啊,那麼激烈的折騰了一個晚上,恐怕要睡上一整天吧。

反正也要在塢彭城逗留兩天,於是護衞就吩咐了田城守府上的丫鬟,不許再來打擾少爺……恩……打擾少爺休息,只要定時送來食物就可以了。

回到牀邊,諸葛玥還在沉睡,楚喬低着頭,面色也有些疲倦,她望着這個男人,望着他硬挺的眉,邪氣的眼,殷紅的唇,還有那張總是會吐出冷言冷語的嘴,漸漸的皺起眉來。

她的眉頭皺的那樣緊,彷彿永遠也不會鬆開一樣。

“我們是敵人,”楚喬喃喃的説着,也不知道是説給諸葛玥聽還是説給她自己聽。

“於公,我是叛國的奴隸,你是帝國的貴族。於私,你殺了臨惜殺了汁湘殺了小七小八,殺了很多荊家的孩子,害的我和燕洵在帝都過了八年豬狗不如的日子,我也殺了你的爺爺,你的僕人,叛逃的諸葛府。你和我的矛盾不可調和,你殺我無可厚非,我殺你天經地義,我們毫無情意,不必手下留情。你死我活,你活我死,本就是、本就是,應該的……”

就如她自己所説,這些話本該是天經地義的,沒有任何邏輯上的漏洞,沒有任何道義上的不妥,在以前,楚喬也是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

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的好似蚊嚶,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看着男人昏迷中仍舊皺起的眉心,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上他肩膀上的傷口。

“不管怎麼樣,我欠了你一條命。”楚喬緩緩説道:“諸葛玥,對不起。”

房間裏一片死寂,窗外朝陽升起,陽光温暖,透過窗上的窗紙,灑下斑駁的光影。

楚喬半坐在地上,趴在諸葛玥的身邊,疲倦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她竟然就這樣,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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