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眼,乍一看到那人的時候,楚喬只感覺一陣無奈的好笑。
詹子茗的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楚喬和梁少卿這兩個穿着打扮和其他人迥然相異的人身上,默看了一會,恍然大悟,似乎是想起了他們是誰。
“五小姐,這些人,都是我們府上的逃奴,現在還有五人在逃,其餘的老奴都已經把他們抓回來了。”
竟然全都是詹府的逃奴?楚喬微微一愣,奴隸一般很少逃跑的,因為如果沒有錢沒有行走草書,很快還是會被人抓回來。詹府竟然一下子逃跑了這麼多,出了什麼事?
“這兩個人留下,其他的人,一起送走吧。”
那老奴答應了一聲,就帶着人離去了。
詹子茗一身天藍色裙裝,打扮的十分素淨,她看了眼楚喬和梁少卿,隨即説道:“你們不是奴隸,可以走了。”
楚喬一愣,問道:“你就這麼放我們走?”
“不然怎樣?”詹子茗淡淡的説道:“憑你的身手,我留不住你,與其讓你事後自己逃走,還不如我大方點放你走。”
説罷,詹子茗轉身離去,再看也不看他們二人一眼,顯得極有性格。
楚喬和梁少卿面面相覷,沒想到竟然這麼容易就可以走了,是在大出自己所料。
一名僕人走上前來,見二人穿着不俗,也不怠慢,説道:“二位這邊請,既然小姐放你們走,你們就快走吧。”
“謝謝老伯。”
梁少卿有禮貌的問道:“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是詹府啊。”那僕人回答道:“這是我們詹家在唐京的宅子,位於城東,你們出門往西走,不一會,就能看到中央廣場了。”
楚喬點了點頭,這地方還挺偏僻的,想來詹府在卞唐勢頭並不太好。
“老伯,不知道府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多的逃奴呢?”
“這事我知道,”梁少卿突然説道:“我也是一批逃出去的。”
楚喬一愣,轉過頭來,問道:“怎麼回事?”
“卞唐太子大婚,詹府為了逢迎上面,要獻出一百名奴隸做人祭,大家知道後,集體逃了。”
“人祭?”
“你不懂嗎?就是用生人做祭品,有土祭、火祭、還有天祭,説白了就是活埋焚燒和活活的喂鷹,以召喚先祖英魂,焚香禱告,告之喜事。”
“什麼?”楚喬頓時停下腳步,面色鉅變,幾乎説不出話來,手指着剛剛那羣人離去的方向,大聲叫道:“你是説,那些人……”
“是的,他們都是知道自己要做祭品了才逃跑的,我們已經抓了很長時間了。”老僕人笑呵呵的説道:“還好都抓回來了,要不就連我這樣的老頭子都要去做祭品了,小夥子,你們兩個運氣好啊。”
楚喬面如土色,嘴唇青白,突然,她好像想起什麼一樣,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極聲問道:“那荊紫蘇呢?她在哪?另外兩個叫……叫……對了,叫錦廉和採嗪,她們有沒有被當成祭品,有沒有被送走?”
老僕人面色驚慌,磕磕巴巴的説道:“荊、荊家的三個姐妹,早、早就送走了,是第一批,現在恐怕已經到了眉山帝陵了。”
“轟隆”一聲悶響,好似有一個驚雷在腦海中炸裂開來一樣。
楚喬腦袋裏一片黑,眼前花白,倉促間,説不出半句話來。
大夏此次顏面掃地,趙淳兒自己搞出了一個失貞事件,卻並沒有按照預期的效果抓住楚喬,也並沒有成功的挑撥大唐百官極力主戰,反而壞了自己的名聲,偷雞不成蝕把米,可算是機關算盡,卻一事無成。
好在夏皇是個強悍的皇帝,一生子嗣極多,迅速派人又送來了一名公主和親,此次無論是大夏還是卞唐都用了心思,生怕再出意外。九月初六,眉山聖廟一片喧囂,按照大唐的慣例,在成婚之前,太子必須前來祭拜祖先,開壇活祭,詔告天下,以全禮數。
儘管這活祭的內容在楚喬看來簡直是罪大惡極,但是在當地人看來實在是太平常的一件事。幾千個奴隸而已,加起來還沒有一匹好馬值錢,沒有誰會真正的放在心上。然而,卻沒有人知道,就在皇家的馬車漸漸接近眉山皇陵的時候,一場巨大的陰謀,正緩緩的籠罩在了帝國的上空。
目測前方距離岸邊不超過一千米,楚喬揹着行囊,緩緩的移動到船尾,趁着船上的人不注意,偷偷的滑進河水之中。
已經入秋,夜裏的河水十分冷,一千米説遠不遠,等楚喬游到岸邊的時候,已經微微有些氣喘。這段時間一直在生病受傷,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實不宜做這樣大的運動。
月朗星稀,此處,正是眉山縣的必經河道,為了隱蔽,楚喬混上了一艘開往眉山的貨船,仗着水路輕快,不出一日,就到了這座位於卞唐最南端的皇陵所在。選了處僻靜之所游上岸,隱藏在影影棟棟的樹木之後,楚喬利落的換好衣衫,打開行囊,將隨身攜帶的東西一一取出。
鈎鎖、鋼針、飛刀、匕首、繩索、開鎖工具、迷魂香、還有一些乾糧和盤纏。
最好就是能見到李策,然後從他手裏要人,不必動手,這當然是最理想的。
可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楚喬深知自己現在在卞唐這種寸步難行的處境,搞不好,還是要靠自己。
無論是從道義還是良心上,她都不能讓荊月兒的姐姐們被人活埋,這件事,她是非管不可的。
將東西放好,楚喬站起身來,抬頭看着天上的星子,辨認了一下方位,然後順着河道向東,快速的跑了起來。
眉山又稱南眉山,是卞唐南方的一座山峯。説是山,其實也不盡然,遠遠望去,眉山只是一座巨大的石崖,石崖高不過一百多米,巍峨聳立,整體好似一塊巨石砌成,與地面成九十度直角,直上直下,沒有明顯凹凸,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切割下來一樣。石崖的內部被整個掏空,卞唐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石崖內部建立起了卞唐的聖廟,聖廟的地下,就是千百年來卞唐祖先們的陵墓。
距地面三十米處有一個緩台,以大理石修建,整體突出,非常寬闊,足足能容納上千人。然後在石崖的頂端,整片地面都被削平,是一處巨大的廣場。
楚喬遠遠的蹲在密林之中,手拿紙筆,用心的將眉山皇陵的地理環境和周圍的人員守衞都繪製下來。足足用了一整天,當夜色再一次漸漸籠罩下來的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闖一把。因為她知道,活祭是要在正式祭祖的前一晚實行的,若是李策今晚不來,那些人定會死於非命。
而她,不能冒這個險。
默默的吃下兩塊乾糧,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夕陽西下,天邊的殘紅越發暗淡,終於,夜幕降臨。
楚喬緩緩站起身來,今晚的月亮不太好,烏雲很厚,她微微眯起眼睛,然後活動一下筋骨,貓着腰,向着夜幕下的眉山迅速而去。
此時此刻,她還並不知道,就在此時,一件風雲變色的大事就發生的五十里外的荒郊之上,帝國四方轟隆,快馬飛馳,軍人們赤紅着眼睛向着她的所在,飛奔而來!
行了半個多時辰,終於來到了眉山皇陵的山腳下。遠遠望去,幾名大兵來回行走查看,明日此處就要有大事發生,這裏的人不能不謹慎。楚喬小心的觀察一會,發現了幾處不太明顯的暗樁。她悄悄的記在心上,然後深吸一口氣,小心的潛行起來。
藉助夜色的幽暗,楚喬小心的避開了幾處暗哨監控的地方,很快的,就來到山腳下,不再猶豫,掏出腰間的鈎鎖,頂端被纏上了消聲的布帛,握在手裏,靜靜的等待。
一陣風突然吹過,樹葉嘩嘩作響,楚喬再不遲疑,嗖的一聲拋起鈎鎖,咔嚓一聲輕響,鈎鎖就穩穩的掛在了二層的緩台之上,而此時,樹葉仍舊在搖動,將鈎鎖的聲音完全掩蓋。蹭蹭蹭,楚喬雙手握住鈎鎖,兩腳迅速蹬在石壁上,身手矯健靈活,片刻之後,她就已經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二層的緩台之上。
正面朝下,身體彎曲,一個前滾翻,楚喬就已經脱離了月光的照射範圍。女子悄悄的拉開門,閃身進入,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潛入了這座卞唐境內看守最為嚴密的大唐皇陵。
楚喬半伏在地,小心的觀察着四周,四周寂靜無聲,很安靜。由於是將石壁掏空搭建的聖廟,是以裏面的構造呈現出一種螺旋式上升的建築模式,頗有些古羅馬風格。而楚喬的目標卻很簡單,奴隸的關押地帶,就朝着最低最臭最髒最破爛的地方就可以了。
楚喬不敢大意,這座皇陵地形特殊,裏面必定有很多士兵,一旦驚動他們,自己能不能逃脱還不一定,但是救人卻是萬萬不可能了。
她小心的匍匐前進,讓身體和角落的暗影融合在一處,不敢露出半點行藏。大約半柱香之後,她成功的躲過了五名看守的侍衞,來到了地下一層。
就在這時,一陣要命的腳步聲在左邊的迴廊上響起,楚喬立刻站起身來,身體緊緊的貼着角落裏的牆壁站着。這裏沒有任何可以供掩藏的東西,只要對方點起火把,她立馬無所遁形。
腳步聲漸近,楚喬心下卻生出一絲僥倖,來人只有一個,不算太麻煩。
鐵門被打開,裏面探出來一個腦袋,對方年紀很輕,手拿一隻火把,似乎是巡邏的模樣。那人眼睛轉了一圈,然後一眼就看到了楚喬,只見少女一身烏金色的緊身勁裝,看到他還展顏一笑,笑容明澈,頓時就讓那人眼前一懵。
隨後,一柄飛刀頓時飛出,砰的一聲就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頭上。士兵眼白一翻,頓時軟到,楚喬幾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身體,讓他緩緩的倒在地上,不發出一點聲音。
看在李策的份上,楚喬沒有下殺手,不過刀柄砸這一下,也足以讓這男人一覺睡到天亮了。
楚喬還不放心,給他服了大量的迷魂香,這才轉身離去。
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隱約聽到幾聲哭聲,楚喬順着聲音尋去,只聽哭聲越來越大,其間還有女子聲嘶力竭的怒罵掙扎聲。她眉頭一皺,趕緊跑前兩步。就在這時,兩名士兵似乎聽到聲音走上前來查看,兩人一起來,顧不得什麼面子了,楚喬先下手為強,匕首猛刺,另一手五指成爪,在兩人叫出聲音之前,讓兩人去了地獄。
到處都是刺鼻的惡臭,空氣中充溢着讓人作嘔的味道。
楚喬推開房門,頓時被眼前的所見驚呆了,只見偌大的一間石室之內,蹲着上千名年輕的少女,大的不過二十多歲,小的更是隻有十一二歲,她們手腳都被綁在一起,畏縮的蹲在地上,兩名裸着下身的士兵正一人按着一名被扒的精光的女子,正在暢快的運動着,發出野獸般滿足的低吼。
周圍的女人都在哭,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站起來,楚喬怒目望去,只見其中一名女子面孔極為熟悉,赫然正是當初荊家的其中一個女子荊採嗪。
心底的怒火頓時直衝頭頂,楚喬緩緩的走上前來,周圍的女人們似乎這時才注意到她的進入,人人驚恐的看着她。而那兩個士兵卻猶自不覺,仍在大肆的享樂着。
楚喬抽出匕首,一把插入一名士兵的側頸大動脈之中,那人頓時眼睛圓瞪,鮮血霎時間噴濺而出,男人像是抽搐的海魚,驚慌失措的倒在地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楚喬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另一名男人身邊,這人的同伴已經在去閻王殿的路上,可是他卻還是在興奮的巔峯上瘋狂着,幾乎用不着半點技巧,揮刀而下,帶起一道血痕。
“啊!”
奴隸們頓時尖叫出聲,好在她們剛才就一直在尖叫痛哭,也不會引來上層士兵的懷疑。
楚喬將採嗪扶起來,少女神智恍惚,嚇得渾身顫抖,她呆愣的看着楚喬,卻眼神迷茫,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採嗪,採嗪姐,”楚喬心底一酸,手扶着她單薄的雙肩,沉聲説道:“我是月兒,我是荊月兒,我是你的妹妹,我來救你出去了。”
“月……”
採嗪似乎傻了,她愣愣的看着楚喬,突然間,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她一把抱住楚喬,大聲哭道:“月兒!月兒!”
她對荊月兒也許並沒有什麼感情,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的悲傷和害怕突然間就爆發出來。楚喬抱着她,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喉間哽噎,不斷的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月兒?”
人羣中,有一名少女滿面震驚的跑上前來,卻畏縮的不敢靠近,楚喬轉眼看去,正是那名上次跟隨荊紫蘇見過她的錦廉。少女上身的衣服已經被剝光,只剩下一個紅豔豔的肚兜,她站在那裏,肌膚泛着不健康的白,眼眶通紅的,有眼淚一行一行的流了下來。
“錦廉姐。”
“月兒,”錦廉咬着嘴唇,泣不成聲,楚喬從地上撿起破碎的衣物,卻怎麼也無法給兩人穿好。好在現在天氣冷了,楚喬外衣中衣穿了好幾層,她脱下外套和中衣,穿在兩人的身上,伸出手掌抹去了她們臉上的淚水,勉強一笑,説道:“別哭了,我是來帶你們走的,紫蘇姐呢?”
錦廉眼淚又噼裏啪啦的掉了下來,悲聲説道:“紫蘇姐昨天就被帶走了,説是去上層伺候人,我也不知道在哪。”
楚喬眉頭一皺,沉聲説道:“既然是伺候人,就暫時不會有事,我先帶你們走。”
割斷錦廉和採嗪身上的繩索,三人就要離去。這時,後面突然響起一陣震天的大哭聲,那些女人們大聲哭道:“姑娘!救救我們吧,我們不想死啊!救救我們吧!”
楚喬微微頓足,只見那些女子面色絕望,紛紛跪在地上衝着她磕頭,那些嫩白的額頭都磕的流出血來,蜿蜒的流了一地,像是一條條紅色的蟲子。
“月兒?”錦廉小心的拉住楚喬的手,似乎想説什麼,見楚喬望過來,卻一驚的不敢説話。
楚喬突然大步走上前去,用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才將所有的繩索砍斷。她看着一屋子的女子,一字一頓的沉聲説道:“你們聽着,我不可能將你們全都救出去,但是我告訴你們,這外面的守衞不到二百人,你們卻有上千人,只要你們鼓足勇氣的跑,他們未必能將你們全都抓住。你們也許會死,也許會逃掉,但是反正你們也是要留作人祭,反正都是死,還不如拼了這一把。現在這裏是地下一層,出門之後向左,是一條台階,上去之後一直右轉,經過三條岔口,就是正門,你們就可以衝出去了。不敢的,怕死的,沒膽量的,就留在這裏等死吧。”
話音剛落,那羣人突然呼啦一聲的站起身來,隨即這羣女人像是瘋子一般的奔跑出去,生怕落在後面。
她們身上那些惡臭的腥風吹過楚喬的鼻息,那般難聞,楚喬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的憤怒和悲哀。
李策,你來看看,你的國家你的子民,他們到底在幹些什麼?
“月兒,我們不走嗎?”
屋子裏已經靜下來了,再沒有其他人,錦廉上前來,小聲的問。
楚喬緩緩搖了搖頭:“我們不從那邊走,她們這麼多人,一定會驚動守衞的,你們跟我來。”
對不起,我並非不想救你們,只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對不起。
鼻尖酸酸的,楚喬深吸一口氣,帶着兩名荊家的親人,朝着她潛入的方向奔去。
一個時辰之後,楚喬終於將兩名荊家的姐姐送了出去,一陣安排佈置之後,她再一次的返回眉山皇陵。有了上次的潛入,這一次就顯得簡單的多,而且因為那些女人的逃跑,幾乎驚動了整座皇陵的守衞。楚喬不知道她們逃脱了多少,她也沒有時間去理會,她現在必須找到荊紫蘇,然後將她救出去。因為如果有人逃跑或者死亡,那麼她很有可能再被拉回去做人祭,對於這個姐姐,楚喬還是很有感情的。
一路潛行,下面的噪亂給了楚喬絕佳的行動機會,她幾乎是堂而皇之的一路向上,卻無人阻攔,看來,重要人物還沒有進駐,這裏的防守果然還不嚴密。
就在走到最上面的一層的時候,一名女子的哭泣聲突然傳來,聲音竟是十分的熟悉,楚喬幾步上前,正見一名白衣女子端着一盆水緩緩的走,一邊走一邊抽泣着,眼淚噼裏啪啦的落在水盆裏,濺起大大小小的水包。
踏破草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楚喬心下一喜,頓時上前兩步,正要攔住荊紫蘇,忽聽一名女子冷冷説道:“哭什麼?你很想死嗎?”
楚喬身子一震,頓時愕然!
“公主殿下!”
荊紫蘇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叫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兩個妹妹吧,待會她們就要被活祭了,求求你,救救她們吧!”
趙淳兒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走過她的身邊,邊走邊冷聲説道:“若不是我身邊的人不夠用,你以為像你這種下賤的人也能在我身邊服侍?不要做白日夢了,再多嘴,我隨時可以把你送回去陪你的兩個妹妹。”
趙淳兒怎麼會在這裏?
楚喬心思電轉,她不是該回到大夏了嗎?為何會在卞唐的聖廟之中?她留在這是為了什麼?可是有什麼目的?
然而,不等她細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來,趙淳兒轉過身去,幾名親衞護在她的身邊,就見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將軍一身戎裝的走了過來,一直走到趙淳兒身邊,趙淳兒笑顏如花的迎了上去,那男人粗眉彪悍,滿臉猙獰之色,一把攬住趙淳兒的腰,然後伸出大手在趙淳兒的胸上狠狠的揉了一把,冷笑一聲,説道:“小騷貨越來越豐滿了。”
趙淳兒眼中閃過一絲愠色,可是很快就掩飾住,她笑着勾住男人的脖頸,問道:“怎麼樣了?”
“大功告成。”
“真的?”
趙淳兒頓時一喜,那男人伸過頭來,邪笑着説道:“你難道就不給我一點獎勵?”
趙淳兒微微一躲,説道:“旁邊有人呢。”
“有人怎麼樣?老子就喜歡被人看着。”説罷,男人一把撕開趙淳兒的衣服,露出裏面緋紅色的肚兜,竟然就在走廊把趙淳兒整個推到,然後猛地壓了上去!
“嗯嚶……”
兩旁的士兵親衞也不退下去,而是興致盎然的在左右觀看着。荊紫蘇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似乎已經被嚇傻了。
就在楚喬想着要不要上前將這對狗男女除掉的時候,一句話突然飄到耳中,像是一個驚雷一樣,猛然爆裂!
趙淳兒問道:“李李策真的死了嗎……”
“死了……小賤人,你夫婿死了,你傷心嗎?”
轟隆一聲悶響,楚喬感覺好似有一個驚雷炸在頭頂。她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連思緒一時間都被凍結住了。
李策?死了?死了!
雲雨收住之後,男人站起身來,趙淳兒身為公主,竟然跪在地上為男人穿衣。就聽那男人得意的一笑,説道:“你和李策同時身死,又有大同行會那羣不怕死的白痴做替死鬼,這下,卞唐不和燕北開戰都不可能,剛才檄文就已經發遍全國,很快,北蜀、南丘、遼東、信陽四大軍區的軍隊都會開往眉山,中央軍那羣白痴也被我們牢牢的控制在手裏,到時候,戰爭一起,我兵權在握,到時候,看看這卞唐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趙淳兒陰測測的説道:“我只要那兩個人的人頭。”
“你放心,他既然答應了你,我定然為你辦到。”
男人哈哈大笑,就在這時,下面突然傳來一陣慘叫,荊紫蘇面色一變,頓時踉蹌站起身來,幾下跪在趙淳兒的身側,大聲叫道:“公主,仲彭將軍,救救我妹妹,開始活祭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妹妹!”
仲彭!
北蜀軍統領,卞唐的殺人魔王仲彭!當年在南丘之戰活埋了十萬南荒蠻族的仲彭將軍!竟然是他?
“她是誰?”
仲彭眯起眼睛,沉聲説道。
“一個下人。”
男人嘿嘿一笑:“模樣不錯嘛。”
説罷,大步上前,拉起荊紫蘇,手指滑過她的脖頸,然後只聽“嘶”的一聲鋭響,荊紫蘇的衣服頓時被一把撕扯開,露出裏面白花花的肌膚!
“畜生!”
楚喬冷喝一聲,頓時彈出身去,她的腦子還被李策身死這個消息所佔據着,眼眶通紅,手中的匕首一揮,頓時結果了一名侍衞。就地一滾,一個掃堂腿狠踹在仲彭的膝蓋上,男人身子一軟,砰的摔倒在地。
“有刺客!”
幾乎就在同時,大批的侍衞頓時現身,楚喬凌然不懼,招式狠辣,速度驚人,一會的功夫,就撂倒了四人。
可是,就在這時,一聲怒喝突然傳來,趙淳兒手握長劍,架在荊紫蘇的脖子上,劍身已經割破了荊紫蘇的脖頸,鮮血潺潺而下,女子冷冷的望着她,寒聲説道:“世界還真小,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短短的一日之間,風雲色變,大同行會在燕北的授意下,殺了半路趕往聖廟的李策皇太子,更殺了星夜兼程返回大夏的公主趙淳兒,皇帝在皇宮內遭人暗殺,雖不致命,但是已卧牀不起。卞唐的權力中樞瞬間癱瘓,一切,都像是一場巨大的龍捲風暴一般,所過之處,卞唐一邊狼藉。
隨後,彷彿一切都是預測好的一樣,南丘、北蜀、信陽、遼東、中央等五大兵團連夜趕往聖廟,參加北蜀軍統領仲彭主持的喋血兵諫。
地勢平坦,視野開闊。
高高的聖廟二階平台上,吹過一股蕭瑟的秋風,巨大的銅爐已經燒得發紅,大同的武士們坐在地上,每一個人的面色都很平靜,他們的雙臂被捆綁着,背脊卻挺得筆直。下面的各方軍隊們在嘶聲高喊“殺死燕北狗”“殺死大同叛賊”“剷除奸佞”,那些聲音那般巨大,在北風中激盪飛揚,衝破了一層層的天宇。
對於大同武士,整個大陸上所有的當權者們都有一種説不出的厭惡。
此刻,貴族們在冷笑着,戰士們在嘶吼着,全場所有的人都紅着眼睛,好似充血一樣。
仲彭站在人羣之前,雙手平舉,示意眾人安靜,他的聲音很粗狂,如斷金石,冷冷的高聲叫道:“殺!”
“殺!”
士兵們齊聲高呼,聲破蒼穹,幾名中央軍親衞一把擒住一名大同武士,壓到銅爐之前,讓他屈膝跪在那裏。爐火正旺,赤紅色的光烤的那人鬚髮發焦,一名刀斧手高高的舉起戰刀,懸於武士的脖頸之上,厲喝道:“你人不認罪!”
那名武士三十多歲,皮膚古銅,他目光悲慼的轉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廣場,突然張口大喊道:“大同不會亡!”
“唰”的一聲,一股鮮血直衝天際,頓時染紅了白色的大理石台階,武士的頭顱頓時被砍下,一下落入沸騰燃燒着的銅爐之中。瞬間,烏黑的黑煙頓時升起,滋滋聲響徹耳際,軍隊們開始放聲歡呼,麻木的慶祝着一名“居心叵測”的大同叛逆的死亡!
“下一個!”
仲彭冷聲説道,又一名大同武士被押往銅爐旁邊,手起刀落,“大同不會亡”的口號只喊到一半,下面的歡呼聲卻好似山呼海嘯一般,那般炙熱,狂烈的讓人無法入耳。
又一人被押上來,男人的眼神像是冰雪般清冷,那般不屑的看向卞唐的士兵,男人突然掙脱身後的士兵,高呼着大同的口號,一頭撞死在炙熱的銅爐之上。腦漿迸裂,鮮血四射,像是一條溪澗,蜿蜒而流。
人們一驚,歡呼聲稍稍小了些,一名二十出頭的少女被押在銅爐前,她長的十分秀麗,眼神清澈的,看起來善良無害。可是,她也一樣尖聲喊了一聲,而後死去。
漸漸的,人們的嗓子啞了,而那些大同行會的信徒們,仍舊一個接一個的上前,沒有懼怕,沒有哭喊,他們平靜的好像出門旅行,眼神並不是教徒那樣的狂熱,而是很平靜的,很堅定的,一個一個走上前去,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去。
楚喬只覺得周身上下所有的感覺細胞都已經死去,她的眼睛是赤紅色的,手臂堅硬,拳頭死死的握着。她摸索着胳膊上綁着的匕首,靜靜的等待時機,可是胸腔裏的氣悶卻好似欲透體而出,爆開胸膛。
殺戮扔在繼續着,可是下面的歡呼聲卻越來越小了,每一個死去的武士們都毫無懼色,他們像是殉道者一樣,無所畏懼的喊着他們的口號,那般堅定,那般自信,那般一往無前。
“大同不會亡!”
真的不會亡嗎?是的,千百年了,多少皇朝改朝換代,多少帝王灰飛煙滅,多少世家付諸流水,多少勢力煙消雲散,然而,只有大同行會,只有這個發起于田畝之間,崛起於悲苦之上的組織,一代一代,一脈一脈的流傳下來。無論政府如何剿滅,無論貴族們發出多少懸賞,可是他們依舊可以在廢墟中站起身來,在屍海中挺起腰桿。
這是一個瘟疫一樣的組織,無法杜絕,永遠依附着腐朽的帝國,如影隨形。
人羣中開始有人噪亂,貴族中甚至有人嘔吐,仲彭的眼神漸漸變得陰鬱,他覺得應該找一個服軟的武士來穩定士氣,然後他轉頭在人羣中看去,突然看到一名年紀很小的孩子。
那孩子不過十二三歲,被捆綁了手腳,藏在其他武士的身後,已經嚇得臉都白了,見他望過來,更是嚇得嘴唇發抖。
仲彭大喜,一把拉起那孩子,幾下提到銅爐前,按住他的腦袋,冷笑着問:“孩子,只要你承認自己有罪,我就饒你不死。”
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孩子身上,孩子很小很瘦,模樣十分清秀,他的身邊倒着十多具無頭的屍體,橫七豎八,鮮血流出來,沾濕了他的褲子。他的眼眶發紅,似乎想要哭,他害怕的抬起頭來,望向那密密麻麻的軍隊,數也數不清的人羣,他突然是那般的害怕,害怕的渾身都在發抖了。
仲彭的聲音再一次夢魘的在耳邊響起:“孩子,公主是你們殺的,太子已死在你們的手上了,現在指揮狼兵的是你們的人假扮的,你們就要攻打大唐了,對不對?”
孩子嚇壞了,哆哆嗦嗦説不出話來。
“説!”
一聲爆裂的怒喝突然傳來,孩子頓時嚇得膝蓋一軟,他像是一個驚恐的兔子,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仲彭將軍好似魔鬼一般,厲聲吼道:“説!”
“大同不會亡!”那孩子突然就哭了,一邊哭一邊大聲喊道:“大同不會亡!天下人人都有飯吃!”
瞬間,好似一隻利箭,伴隨着孩子稚嫩的聲音,刺透了人們心中的壁壘。
貴族的婦人小姐們開始哭,聲音越來越大,也不知是傷心還是害怕,或者,是一方勢力在另一方勢力面前軟弱的畏懼。可是,多麼可笑的,他們才是掌控命運的人不是嗎?他們才是高高在上的人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在這個孩子顫抖的哭泣聲中,在大同行會的武士們毫無畏懼的赴死之時,整個帝國都在顫抖了?
“哐”的一聲,刀斧手的刀落在地上,常年殺人的儈子手在發抖,他哀嚎一聲,像是崩潰的野獸,轉身就跑。監察兵們立刻放箭,那人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射成了一個篩子。
“到陰間去建你們的大同去吧!”
仲彭冷哼一聲,一把將孩子提起,整個人拋入銅爐!
“不!”
楚喬悲呼出聲,就見那孩子身影一閃,就沒入熊熊烈火之中,刺耳的慘叫聲沖天而起,好似夜梟的魔鬼,就連久經沙場的老兵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你這個瘋子!”
楚喬高聲叫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麼快就等不及了嗎?”仲彭冷哼一聲,大步走上前來。男人粗壯的手臂一把揪起楚喬的衣領,冷酷的説道:“你很着急嗎,那就讓你先來。”
“將士們!你們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
仲彭將楚喬拉起,大聲喝道:“這就是燕北的叛賊頭目之一,就是她殺了大夏的公主,陰謀挑撥我們和大夏之間的戰爭,就是她迷惑太子,然後殘忍的將我們的殿下殺害!你們説,這個女人該不該殺?”
“該殺!”
憤怒的咆哮長長的迴盪在塞前的原野上,仲彭的眼神幾乎噴火,朗聲喝道:“好!我們今天,就用她來祭我們的軍旗!”
“慢着!”
一聲清脆的高呼突然響起,人羣一驚,齊齊轉頭看去,只見荒草萋萋的原野上,幾十騎快馬迅速奔來,為首的男子一身青衫,其上潑墨灑竹,仗劍策馬,高聲喊道:“刀下留人!”
只見來人速度極快,劍眉星目,手握一柄長劍,赫然正是前不久來到卞唐賀壽的大夏貴族諸葛閥諸葛四少。
仲彭心下暗叫不妙,頓時就要出手,就在這時,楚喬突然靈活一竄,匕首順着手臂劃下,鋒利的刀鋒一下割斷手臂上的繩索!
“抓住她!”
仲彭大叫一聲,中央軍的士兵們頓時衝上前去。
“少爺!”月七高呼一聲,彎弓拉箭,一箭飛出,狠狠的射在崖壁之上。
諸葛玥策馬縱上,身子靈活一躍,竟然好似靈猿一般,拉着箭矢縱身而上。緊隨其後,諸葛玥的下屬們紛紛射箭,箭術驚人,以強弓弩開射,竟以箭矢生生在崖壁上開出一條路來。
潮水般的大軍頓時沸騰,呼啦啦的奔上前來,欲阻擋諸葛家的人靠近。皇城三千禁衞蜂擁上前,護住諸葛家下人,和五方聯軍對持,弓箭上弦,戰馬的鼻子噴出熱乎乎的白氣,大戰,一觸即發。
“都住手!”
轉瞬之間,諸葛玥就已跳上二階緩台,手拿一隻金玉令牌,氣運丹田,朗聲喝道:“我有唐太子令牌在手,唐太子有令,諸軍罷手,他隨後就來!”
秋風凌烈,大風呼嘯,男人青衫磊落,玉面星目,傲然立於緩台之上,説不出的英姿颯爽。而他所説的話,更是讓人驚悚,柳閣老一驚,頓時上前一步高聲問道:“你説什麼?太子殿下隨後就來?”
“是的,”諸葛玥轉過身來,冷冷的看了一眼仲彭,沉聲説道:“李太子並沒有死,他很快就會帶兵前來。”
“你胡説八道!”
仲彭厲喝一聲,生怕他再説出什麼話來,大聲叫道:“殺了他!”
二層的中央軍們隨之衝上前來,諸葛玥沉聲喝道:“你們想造反嗎?”
“諸葛少爺身為大夏臣子,不思為你國公主報仇,卻強行為燕北説話,屢屢插手我大唐內政,到底有何居心?”
“仲彭!你為人臣子不思精忠報國,反而陰謀亂政,帶兵逼宮,你又有何居心?”
仲彭嗜血的一抹嘴,冷冷喝道:“我看你和太子一樣,都被這個小妖女迷的失了心竅!”
諸葛玥面色一冷,頓時揮劍而出,不可思議的快!中央軍的戰士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花飛濺,人影翻騰,諸葛玥幾下搶到楚喬身邊,就地挑起一把戰刀扔給她,大叫道:“跟我衝!”
諸葛玥身形好似鬼魅,當先向着人堆裏扎去,寒光閃亮,潮水般的士兵已經殺紅了眼睛,殘酷的肉搏,到處都是敵人。楚喬跟在他的身後,手臂還因為剛才的捆綁而酥麻,但是她仍舊迅速調整自己,緊緊的跟在諸葛玥的後面。
呼吸變得粗重,體力在逐漸的消耗。月七等人被禁衞軍護在下面,見到上面有危險想要衝上來,無奈崖壁下面的窄道被層層北蜀軍把守,禁衞軍既要防範面前是自己二十多倍的五方聯軍,又要和背後的北蜀軍對抗,一時間自保都很困難。
強勁的衝撞讓人流不斷的潰散,眼見就要衝進聖廟的內部,諸葛玥長嘯一聲,劍鋒畫圓,一道血痕頓時飛濺而起。男人拉住楚喬的手臂,飛身一躍,就跳進了聖廟之內。
仲彭等人大驚,沒想到在這樣嚴密的防守下他們還能殺出重圍,連忙追擊在後。
“諸葛玥!大夏會處置你的!”
身後就是大批的追兵,楚喬邊跑邊大聲叫道。
諸葛玥面色鐵青,一手持劍,一手緊緊的拉着楚喬的手,在狹窄的四通八達的走廊裏穿梭着,避而不答。
“你的家族會處置你的!”
楚喬仍舊在喊:“你馬上離開,他們不會拿你怎麼樣,不要陪着我送死!”
“砰”的一聲,兩人穿梭進一間寬敞的大堂,諸葛玥一腳將門關死,插上門栓,後面頓時傳來劇烈的砸門聲,好在這裏的每一扇門都是鐵鑄,一時半會根本就無法砸開。
“你瘋了是不是?你來幹什麼?你忘了你當初説什麼了嗎?你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管我的事?”
楚喬一拳打在諸葛玥的臉上,像是一隻暴怒的母獅子,眼睛通紅,大聲喊道:“你會死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剛才晚來一步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男人終於暴怒,嘴角被楚喬打的腫了起來,溢出幾絲血絲。他一把將楚喬按在牆上,語調低沉卻充滿了巨大的憤怒:“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救世主?如來佛?臭女人,你就是一個白痴,你就是一個蠢貨,你就是一個二百五!”
楚喬眼眶通紅,激動的不能自抑:“我就是白痴怎麼樣?我就是蠢貨怎麼樣?那你還回來?我寧願自己剛剛戰死在緩台上也不願意看着你陪我送死!”
諸葛玥的眼神突然就冷靜了下來,他沉重的閉上眼睛,然後緩緩的轉過頭去,語氣自嘲的一笑:“因為我比你還蠢。”
空氣裏突然變得平靜,不遠處的門外就是如狼似虎的追兵,巨大的撞門聲一聲接着一聲,士兵的叫囂和怒罵不斷的響起。楚喬眼眶發酸,她突然有點想哭,她無力的轉過頭去,一字一頓的説道:“我不想欠你人情。”
“你已經欠了很多了。”
楚喬頓時回頭大吼:“我不想欠你人情!”
“不想欠就留着命還!”諸葛玥轉過頭來,劍眉豎起,厲聲喝道:“聽沒聽見,你若是敢死,我追殺你到地府閻王殿!”
人都死了,還怕追殺嗎?楚喬在心裏暗罵一句,強忍住想哭出來的衝動,她轉過頭去,冷靜的説道:“我知道趙淳兒在哪,只要找到她,謠言不攻自破。”
“好,我去引開追兵,你去找她。”
楚喬點了點頭,剛想轉身,諸葛玥突然拉住了她。
男人眼神深沉,好似有什麼東西藴藏在下面,那麼深,那麼深,讓人看不分明。他突然伸開雙臂,輕輕的擁了一下楚喬的肩膀,然後將手裏的破月劍交到楚喬的手上,沉聲説道:“小心點。”
楚喬鼻子有些發酸,聲音也悶悶的,她重重的點頭:“你若是死了,我就放一百掛鞭炮,慶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的記着要還你人情。”
諸葛玥灑然一笑,輕輕的轉了轉拳頭:“就怕你沒這個放鞭炮的機會。”
“保重。”
諸葛玥點了點頭:“你先走,你走了之後我就開門,因他們朝反方向走。”
楚喬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狂奔而去。
眼角潤濕着,卻並沒有眼淚流淌下來。
“沒關係,不會有事的。”
楚喬低聲説道,而後迅速的奔上聖廟的樓梯,向着之前聽來的地方跑去。
“砰”的一聲,煙塵飛繞,衣衫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少女靈活的衝進去,匕首橫揮,一下就狠狠的插入一名護衞的脖頸之中,另一人一把拔刀,然而他的刀還沒拔出來,一把銀光閃閃的寶劍就飛逝而來,頓時橫穿了他的前胸。
楚喬滿身血污,一身烏金長袍越發顯得她高挑窈窕,她拍了拍手,撿回匕首和寶劍,冷冷的看着坐在牀上面色大變的趙淳兒,冷笑着説道:“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
高高的山巔之上,是卞唐巍峨的皇陵,而皇族聖廟的廟頂,卻是一片空曠的平台。楚喬押着趙淳兒,一腳踢開平台的大門,然後走了出來,將鐵門反鎖。
聖廟下的平原上,是千千萬萬大唐的將士,他們正在原地待命,等待着總統令仲彭的吩咐,乍一見楚喬從裏面走了出來,人人驚悚,齊齊高呼。
“大唐的將士們!你們睜大你們的眼睛看一看,這個人,她到底是誰?”
一把掀開巨大的披風,趙淳兒悲憤的面孔頓時暴露在陽光之下,嘈雜的人羣有着一瞬間的驚恐緘默,但是隨即,不可置信的叫嚷聲就衝破了耳膜,像是山洪暴發的逆水流一般,轟然而起。
“隆隆”的撞擊聲從身後傳來,那扇巨大的鐵門發出野獸一般的悶吼,煙塵飛舞,木屑掉落,趙淳兒輕輕發抖,麪皮慘白的好似魂魄一般。
楚喬手抓着趙淳兒的衣領,對着眉山之下的士兵們大聲説道:“將士們,你們的國家幅員遼闊,你們的軍隊強大無比,你們佔據着大陸上最富饒的土地,擁有最勤勞的人民!你們統治這座大陸上千年,用你們的鮮血和汗水捍衞的東陸的正統,抵禦了番邦的蠻族,保衞着西蒙的子民,你們是無尚光榮的騎士。但是,今天,就在這裏,你們被矇蔽了,你們被欺騙了,陰謀的野心家們利用了你們,他們設置了無恥的圈套,要禍水東引,要挑起卞唐和燕北的戰爭,要讓罪惡的火焰燃燒在大唐的土地上!”
一陣愕然的波動在人羣中迴盪,這些滿面風塵的士兵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所面對的一切。有人在叫囂,有人在質疑,但是更多的人,卻在心下盤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軍人,軍人的責任是維護祖國的利益,是保障人民的生命。可是,你們告訴我,你們在為何而戰?”
長風呼啦啦的捲過,一望無際的枯草發出狼嘯一般的嘶吼,夕陽如血,楚喬迎風而立,沉聲説道:“戰士流血,為的是保衞祖國,保衞家鄉,保衞父母妻兒!而你們,是為了什麼,為了所謂的尊嚴,還是為了這個明明活着卻屢次欺騙你們的大夏公主?”
人羣瞬間沸騰,只聽楚喬高聲叫道:“醒醒吧!想想你們會得到什麼結果?燕北的鐵騎衝進大夏,和平廣袤的國土上一片戰火狼藉,你們的財產會被剝奪,你們的父母會被屠戮,你們的妻兒會被欺凌,你們的房屋,你們的田地,你們的一切都將在戰火之中化為灰燼!最終,你們和燕北兩敗俱傷,而這時,盤踞在北方的強大敵人,虎視眈眈的等候在一側的屠刀,就會懸於你們的頭上。那時候,大唐就會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轍,而這一次,不僅僅是紅川,還有遼東、還有卞戍,還有南丘,還有東陵,你們將誓死戰鬥,直到失去最後一塊立足之地!”
“轟隆!”
一聲悶響突然爆裂在頭頂,巨大的驚雷在天空中炸開,戰士們的眼神中閃動着閃電一樣的鋒芒,赤紅色的,好似一抹嗜血的輝光。
身後的鐵門發出摧枯拉朽的慘叫聲,夕陽如血,莽原似鐵,巍峨的高山好似長空一劍,雪白的帝陵聖廟高高聳立,楚喬一身烏金長袍,身形挺拔,手握長劍,孤身一人面對着紅了眼的中央軍戰士,還有山下面,那好似海洋一般連忙不絕的雄壯軍隊。
夕陽灑下金燦燦的光芒,照射在她聖潔秀美的臉龐上,女子劍鋒斜指,冷冷的對着那羣站在廣場之上錦衣華服的卞唐元老,高聲説道:“戰士們!你們被出賣了!”
霎時間,猶如火山瞬間噴發,奔騰的洪水夾雜着迅猛的礁石衝破了不堪一擊的堤壩,士兵們的嘈雜聲好似咆哮的驚雷,單薄的女子縱聲高呼:“大夏不仁,君主暴虐成性,百年來,他們滅唐之心不死。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我們有着共同的血仇,燕北是大唐的朋友,絕不自相殘殺!”
“絕不自相殘殺!”
人羣中,突然響起一聲高呼,千里奔襲卻得知自己上當受騙的戰士們高聲怒吼,揮舞着戰刀怒聲吼道:“殺光夏狗!打!打!打!”
“不許喊!不許喊!”
南丘軍的副統領白壁高聲叫道:“射死她!射死她!這個妖女!殺了她!”
然而,還沒等他喊完,卻有戰士豎起弓箭,幾十只利箭陡然激射而來,瞬間齊齊穿透了白壁張大的喉嚨!
“戰士們!回到你們的軍營,服從你們的首領,擁護你們的君主,不要被有心人矇騙迷惑,卞唐無戰事,堅決抵抗!”
“卞唐無戰事!”
“不打無謂的戰爭!”
人羣好似瘋癲一般,千萬雙手臂在半空中揮舞,趙淳兒眼眶通紅,滿臉悲憤,她緩緩的轉過頭來,怒視着楚喬,陰狠的冷聲説道:“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你這個蠱惑人心的妖女!”
楚喬轉過頭來,冷冷的看着她,緩緩説道:“我曾經對你説過,你不是我的對手,永遠都不是。”
“不能走!不能走!”
潮水般的廣場上,還有軍官們聲嘶力竭苦口婆心的吼叫:“我們奉有軍令!為了帝國的榮譽,為了軍隊的尊嚴……”
“去他媽的軍令!”
戰士們驟然暴怒,之前無端調兵,就已經讓這些人驚異不定,此刻看到樸文上已經死去的大夏公主再一次好端端的站在眼前,還有誰會相信那所謂燕北圖謀大唐的陰謀論。尤其,是眼睜睜的看着那些視死如歸的大同武士,聽着楚喬充滿煽動力的言辭,士兵們不願開戰的熱血徹底迸發而出。
這些人,不是帝都無所事事的中央軍花花公子們,不是那些終日做着大國迷夢卻從未經歷過戰爭的幻想狂人。他們來自南丘,來自北蜀,來自遼東,來自信陽,都是普通的貧民。從軍入伍,不過為了三餐温飽和那一點養家的俸祿。國若正當危難,男兒義不容辭,可是若是無端開戰,會給這些平民子弟的家庭帶來怎樣的困境?
人們不會忘記,幾次慘不忍睹的北伐戰爭,不會忘記幾次對戰懷宋之後的全村孤寡,戰爭,早已成為這個民族心底下最厭惡的東西最憎恨的事情,多年連續不斷的失敗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對戰爭的信心。如果一開始還能受人鼓動的千里行軍,誓死兵諫,那麼此刻,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決戰的信念。
督戰的監察兵們顫抖的舉起弓箭,想要射殺那些潰散離去的士兵,可是下一秒,他們自己也丟掉弓箭,隨着人流而去。
剎那間,一處空地完整的空了出來,戰士們丟掉戰刀,以表達他們不參戰的決心。廣場之上,除了茫然四顧的中央軍,南丘、北蜀、遼東和信陽的四方聯軍均退了出去,中央軍的將士們手舉着戰刀,面色蒼白,面對着面前的三千黑甲禁衞,猶豫不前。
就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漫天飛灰頓時崛起,沉重的鐵門被人撞開,中央軍的代理軍長仲彭統領手握染血的戰刀,後面跟隨着大批的主戰派勢力,怒氣衝衝的向着楚喬而來。
“將這妖女拿下!”
夕陽似火,女子的衣袍隨風飄舞,好似燃燒的火苗。她看着不斷逼近的中央軍士兵們,緩緩的抽出戰刀,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不屑的笑。
中央軍的將士們曾經直接面對過這名秀美的羅剎,知道她的厲害,一時間,竟無人敢直接衝上前來。
就要死了嗎?
楚喬的嘴角輕輕牽起,淡淡一笑,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好似六月瓦藍的天空。沒有畏懼,沒有害怕,只有一絲淡淡的擔憂,更多的,卻是巨大的信念。
很可惜,直到死,我都不能見你一面,直到死,我都不能看一眼燕北,看一眼我為之戰鬥一生的地方。
楚喬轉過頭去,眼望西北,天邊的雲彩一片火紅,好似燃燒了一場大火,嘩啦啦的風吹着轅杆上的旗幡,獵獵的飛着。火紅的薔薇花猙獰的潑灑在白底藍邊的旗幟上,像是滾燙的血,熾烈的流淌在呼嘯的北風之中。高山之巔響起了長鷹的厲嘯,聲音那般尖鋭,就像是燕洵説了太多遍的燕北戰鷹,灰褐色的翅膀招展着,搏擊着高高的蒼穹。
“燕洵,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現在,我就要死了。我從不懼怕死亡,我只怕我不能死的像我想象中的一樣。如今,我要為我的信念付出生命,我並不後悔,因為我知道,你定會繼承我們的信念,遵守我們的約定,堅強的、不屈的、穩健的走下去。我愛你,我願為你付出我的一切,現在,我就要先你一步而離開,但是我的眼睛會永遠注視着你,我的心會永遠陪伴着你,看着你高舉着黃金戰旗,帶領燕北的子民衝出那片貧瘠的土地,帶領西蒙的百姓衝出那個禁錮的牢籠。你必不會讓我失望!願你勇敢!願你堅強!願你平安!願你實現胸中報復,實現你我之所望!”
猛烈的長風激盪而起,撲朔朔的掀起漫天枯黃的草屑,松柏搖動,大地猙獰。北蜀的軍隊看到自己的長官,發出一陣低低的喘息,仲彭的眼神鋭利的掃向北蜀的將士們,像是一團火一樣。
“生擒她!”
仲彭聲音低沉,裏面夾雜着巨大的説不出的憤怒。
趙淳兒轉過頭來,冷眼望着楚喬,陰側的冷笑道:“你完蛋了。”
“是嗎?”楚喬不屑的一笑,而後眼望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中央軍將領:“我説過,我從不會讓自己處於被動的情況下。”
“哦?你還能如何?”
是的,她不能再如何了,她力戰至此,渾身脱力,早已再無激戰而逃的可能。她的手臂在顫抖,甚至拿不穩那把厚背的戰刀,她的嗓子火燒一般的疼,身上的傷勢也很嚴重。但是她仍舊站在那裏,不屑的看着那羣要將她生擒而後當做威脅燕北的籌碼的人,冷冷的笑。
“我無法選擇怎樣殺死你們,但是我最起碼可以選擇自己如何去死。”
話音剛落,趙淳兒頓時驚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抓住楚喬的衣角。可是楚喬動作更快一步,只見她瞬間就從山巔的高台上一躍而下,華麗的長袍好似鷹的翅膀,獵獵飛揚招展在藍天之下!
“啊!”
驚恐的尖叫聲響徹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捂住了大張的嘴巴。
趙淳兒整個人呆住了,她愣愣的伸着手,卻只撕下一塊破碎的布料,南丘御製的綢緞柔軟且光滑,像是上好的白玉,摩挲着她指尖的肌膚,有着冰雪一般的清冷。
仲彭暴怒長吼,雙眼充血,一腳踢翻了一名中央軍的士兵,狂奔兩步衝上前來,卻只能無濟於事的怒喝着。
卞唐的權貴們懵了,他們站在第二階的石台上,望着那名女子決然而下的身影,有些念頭在心底緩緩的冒了出來。究竟,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們這些人,難道真的被人矇蔽被人欺騙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嗎?這個誓死血諫的女人,説的難道都是真的,難道,他們真的做錯了?
千千萬萬的大唐士兵們呆愣着,全場寂靜無聲,好似統統石化一般,連日的奔襲,盤踞在心間的憤怒突然就那樣的平息了下去。他們究竟是在為何而戰?軍隊是國家的刀鋒,可是真的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嗎?如果軍隊只是一把武器,那麼這把武器若是落入陰謀者的手中,將會給國家帶來怎樣的災難?
天地間四下無聲,人們的驚叫聲和抽氣聲霎時間遠離了她。楚喬的身體從高山之巔決絕而下,恍若刀削的崖壁之上,有蒼鷹在悲憤的長嘯,那聲音那般淒厲,似乎是在高聲的嘶吼着。
時間無比緩慢,卻有無比急促,風在耳邊吹過,獵獵的軍旗好似奔騰的潮水。有南丘的赤紅色戰旗,有北蜀的玄黑色戰旗,有遼東的土黃色戰旗,有信陽的淡藍色戰旗,還有卞唐的,火薔薇。
可是剎那間,楚喬似乎花了眼,她的人在半空中飛速而下,可是那面黃金為底黑鷹為圖的黃金戰鷹旗卻好似霹靂一般的刺入了她的眼睛!
“看!”
一名士兵突然高聲嘶吼,幾乎和楚喬躍出山巔同一時間,地平線之下,出現了一條怒黑色的線條!
那線條好似一條小溪,可是轉瞬化作一片奔騰的河水,由一線而一面,巍峨呼嘯如百川匯東海,轉瞬之間,就化作一片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
“為自由而戰!”
轟隆一聲悶響,整齊劃一的燕北黑鷹軍衝鋒口號震天響起,成千上萬的騎兵們從地平線下洶湧而來,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呼嘯奔騰,他們揮舞着戰刀,身披着鎧甲,像是一片憤怒的汪洋,他們怒吼着,勢如風暴,馬蹄狠狠的踏在卞戍的土地上,捲起大片大片飛揚的塵土。
那,是燕北的自由之軍!是橫掃西北大地,連兇悍的巴圖哈家族也不得不低頭逼退的燕北鐵騎!是連鐵血如大夏憲兵師團也不能抵擋的大陸第一精鋭軍隊!
霎時間,整個眉山譁然了,人們驚恐的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在大夏已經旗幟鮮明的準備攻打燕北,先頭部隊已經開拔,卞唐也已經譁變的要和燕北誓死周旋的時刻,西北大陸最彪悍的軍團,整個西蒙大地的頭號公敵,燕北黑鷹軍,竟然出現在了卞唐的邊境國土之上!
“我的老天!”
柳閣老頓時軟倒在地,喃喃叫道:“定是燕北的魔頭來了!”
一股熱血瞬間衝上頭顱,身體好似瞬間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仍在半空中急速下落的女子一把抽出腰間鈎鎖,然後迅速飛盪開來!只聽咔嚓一聲,鈎鎖穩穩的勾住了崖壁上的一棵古樹,強烈的震盪幾乎要將楚喬的手臂扯碎,可是仍舊牢牢的控制住了她下墜的力道。
仲彭大罵一聲,抽出腰間戰刀,對着楚喬就大力拋下。
楚喬在半空中急忙轉身避讓,可是仲彭不愧是卞唐軍方第一人,力道之準,讓人歎為觀止。只聽咔的一聲響,鈎鎖上方的繩子立斷,楚喬剛剛穩定下來的身體瞬間又再下墜!
就在這時,只聽“嗖”的一聲鋭響登時劃破長空,黑色軍團已經奔至山腳,為首一名黑袍男子手握勁弩,彎弓搭箭,三隻勁箭瞬時間連珠而發,手段讓人歎為觀止,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只聽砰砰砰三聲鋭響,竟然神乎其技的自上而下狠狠紮在鈎鎖上端的繩索之上!
仲彭暴怒,眼神兇狠的一把舉起身邊的一名親兵,向着楚喬兜頭就砸了下去。
黑袍男子冷喝一聲,拔出腰間厚背戰刀,單手斜舉,隨後以迅雷之勢轟然射向那名張牙舞爪大聲尖叫的士兵。
人羣中頓時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聲,只見那柄戰刀噗的一聲就沒入那名士兵的頭顱之上,而後死死的射進崖壁的石縫之中。可是士兵下墜的力道卻並沒有得到緩解,而是順着削鐵如泥的戰刀登時分為兩半,戰刀切開頭顱、脖頸、軀幹、小腹,眾人甚至能聽到那淒厲慘叫聲中夾雜着的骨肉碎裂之聲。大片的鮮血從上方滴落,灑在楚喬的肩膀上,隨後,就見那人整個分成兩半,從楚喬的左右兩側迅猛而落,死死的砸在泥土之上,摔得鮮血飛濺,血肉模糊!
人羣已經沸騰,無數人的牙關都在激烈的顫抖。趁着這段時間,黑兵團們越靠越近。仲彭整個人都瘋了,他高舉着戰刀,怒聲對着士兵們叫道:“殺啊!殺啊!射死她!射死她!”
人們都呆住了,無人聽從他的號令。
仲彭暴怒,一刀揮下,頓時削去了一名親兵的半個腦袋,大聲叫道:“射死她!射死她!”
中央軍們如夢初醒,紛紛彎弓搭箭,箭矢瞬間如蝗蟲般襲來。
楚喬正在驚愕中,就聽黑軍團前有人大聲叫道:“跳!”
她想也沒想,一把鬆了手,身體頓時騰雲駕霧的飛速而下,密密麻麻的箭射在頭頂上,冷冽的殺氣激的她頭皮發麻。失重的風好似要將她的肺扯碎了,她的呼吸很艱難,甚至喘不上氣。地面越來越近了,她深知能看清地上有多少粒石子,有多少顆小草,之前那名士兵的血肉像是一團爛泥,可以預見她若是掉下去之後會是什麼模樣。
可是她卻並不害怕,有一股信念在她心裏支撐着她,讓她義無反顧的做出了這一系列的決定。她甚至是滿心的歡喜,那些滿滿的幸福,巨大的喜悦,無法抑制的歡樂,竟然從她的嘴角溢開,就在這生死的一瞬間,她完全失去了懼怕和擔憂,像是一個回家的孩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嘶!”
戰馬狂嘶,蹄聲如雷!
男人黑色的披風迎風招展,戰馬人立而起,男人一把伸出手來,打橫抱住了她的腰,戰馬不堪重負的頓時跪下身子,可是他卻堅定的穩穩的抱住了那抹纖細的影子!
血紅的夕陽之下,兩隻手堅定的握在了一處,男人將她放在馬背上,而後對着馬兒沉聲低喝:“黑風,站起來!”
通體烏黑的戰馬好似有靈性一般,頓時一躍而起,身後的黑旗軍團齊聲高呼,聲音歡騰,好似一片起伏的黑色巨浪!
“阿楚。”
男人低下頭,眉眼仍舊是離別時的那般模樣,只是更顯消瘦,但是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卻好像活了過來,那是很多年之前,在真煌城外的圍獵場上,在上元燈會的赤水湖畔,在諸葛府上的假山崖壁之後,那個單純微笑的少年有擁有的神彩。
自由的,不羈的,充滿對未來堅定信心的無畏。
衝出真煌之後,這隻雄鷹終於展開了翅膀,再也沒有能夠阻擋他飛翔的枷鎖,天地這般大,他終於可以自由的飛了。
“燕洵。”
楚喬笑了,發自肺腑的開心,她緊緊的握着他的手,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熾烈的滾動着。他的下巴是青色的,顯然已經很久有刮過了,風塵僕僕,一派疲憊。可是他的表情還是那麼熟悉,就是這個人,和自己並肩奮鬥八年,從無背叛,就是這個人,和自己忍辱負重八年,從無離棄,就是這個人,自己為之幾乎付出了一切,從無後悔。
生死的一剎那,你究竟能完全相信誰?
楚喬展顏一笑,然後一把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燕洵寬闊的胸膛。她的嘴角微笑着,可是眼淚卻一行行的流了下來,潤濕了男人冰冷的鎧甲,打濕了男人堅定的心跳,多少次的死裏逃生,多少次的忍辱負重,多少次的顛沛流離,她從不覺辛苦,從不會放棄,因為她知道,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在她最絕望的時刻,那個人總會站出來,為她遮擋一方風雨,和她並肩而戰,從不言棄。
燕洵的下巴摩挲着她光潔的額頭,聲音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可是那裏面,卻好似有奔騰炙熱的情感,將欲衝出:“我來了。”
驟聞噩耗,放下一切事務,他晝夜不息,萬里奔回故土。帶領士兵,翻山越嶺,形如狡兔,不露絲毫痕跡。八天,他創造了全大陸急行軍的記錄,締造了一個新的戰爭神話。千軍呼嘯,萬馬奔騰,奪雄關,破敵營,幾多艱險,幾多曲折,但是當他看到她的時候,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説了一句:“我來了。”
歷經繁華而重歸平淡,他們之間,從來不需多言。
“阿楚,我們並肩戰鬥。”
燕洵傲然抬起頭來,望着那些瑟瑟發抖的卞唐軍士,楚喬坐在他的身前,也昂起頭來,眼角還閃着淚光,可是卻絲毫無損她絕代風華的美貌。
少女一震手上的利刃,指着那些麪皮發白的中央軍,朗聲説道:“好,就讓那些宵小見識一下燕北的鐵騎!”
仲彭的眼睛頓時緊抽,他慌忙的向貴族的人羣中望去,卻並沒有看到那雙自己想要徵詢的眼睛,他絕望的想要自殺。
而就在這時,遙遠的北方突然蹄聲轟隆,大唐的血紅色薔薇戰旗漫天呼嘯而來,為首的男人一身銀白鎧甲,率領着五萬狼兵,策馬奔騰,呼吸而至。
“李策在此!所有陰謀叛亂者,殺無赦!”
秋風簌簌,席捲過跌宕的大地,卞唐的軍隊徹底譁然,就在這時,只見李策和燕洵同時彎弓,箭鋒直指陰謀造反的仲彭。剎那間,箭矢如流星般激射而去,男人暴喝,還要試圖揮劍抵擋,只聽“噗噗”兩聲悶響,兩道血花同時在他胸前炸開。
仲彭踉蹌退後,似乎想要逃跑,而與此同時,身後的鐵門被人一腳踹開,一身青色華服的男子仗劍而出,劍芒一閃,唰的一聲,割斷了將軍的喉嚨!
血沫噴濺,男人發出赫赫之聲,轟隆一聲,就死不瞑目的,重重的倒在地上!
煙塵揚起,鮮血飛濺,夕陽殘紅,好似要流出猩紅的液體。
荒原似鐵,關山如血,楚喬靠在燕洵的懷裏,望着那巍峨的眉山皇陵,望着那一望無際的廣袤平原,望着萬頃哀慼野草,望着李策的一身戎裝,望着諸葛玥翻飛的衣角,她突然間,那麼的累了。
漫天紅雲,一片死寂的荒原上,只有亙古的風,緩緩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