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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藉着過年過個招

阿衡站到温家大門前時,心底有些忐忑不安,回想這幾日的行程,着實是過分了些。

“怎麼不進去?”少年伸出套着手套的厚厚的手,摁了門鈴。

阿衡小心翼翼地向後退了一步,忍住了逃跑的慾望。

開門的是張嫂。

“巧了,我剛才正和藴宜説着今天煮飯要不要添上你們的,結果你們就回來了。”張嫂笑着開口,回頭望了望客廳。

“大家知道,我們……”阿衡小聲問言希。

“又不是離家出走,走之前已經和温爺爺打過招呼了。”言希精神不佳,長腿向玄關邁去,想到什麼,頓了頓腳步,問張嫂,“張嫂,我家老頭和李媽在嗎?”

張嫂點頭,拉着阿衡的手笑着説:“自然在。每年過年,咱們兩家都是一處過,這麼多年的習慣,還能改?”

阿衡噓了一口氣,她倒是抱着離家出走的心思,可惜枉作小人了。這麼説來,言希之前應該就知道她的那點兒小心思,只是懶得搭理罷了。

阿衡由張嫂牽着手,有些鬱悶地換了棉拖鞋。她本來還想,回來時,滿屋的警察商討着怎樣找到她;爺爺會唉聲嘆氣;媽媽會傷心;思莞會皺着好看的眉毛擔心她的安全;爾爾會淚眼汪汪,結果……

唉,好失望……

“想什麼呢?”言希似笑非笑,戲謔地望着她。

阿衡臉紅了。

進了客廳,熱熱鬧鬧的氣氛。爺爺和言爺爺正在下象棋,棋子摔得酣暢淋漓,看到他倆匆匆問了幾句,繼續大戰。媽媽和李伯伯在廚房中包餃子,李伯伯望見言希,歡喜慈愛得合不攏嘴,從鍋中撈了兩塊正煮着的排骨,一塊放在了言希嘴中,一塊餵給了阿衡。

温母問了阿衡的行程,得知她回了烏水,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對着言希,反倒親暱得多,拉着少年的手問個不停。

阿衡望向四周,卻沒有看到思莞和爾爾。她上了樓,到了思莞門前,門虛掩着,阿衡猶豫了片刻,還是推開了門。

思莞坐在書桌前,正翻閲着一本厚厚的書。他轉過身望見阿衡,表情有些凝滯,隨即不自在地開口:“回來了?旅途還順利嗎?”

阿衡點點頭,有些尷尬。她走到少年的面前,輕輕低頭,掃了一眼少年的書,微笑着問他:“你在,看什麼?”

思莞微抿唇,語氣是一貫的温和有禮:“沒什麼,看着玩兒的。”

兩人僵在了那裏,不知該説些什麼來緩解過於尷尬的氣氛。

“我帶了,白糖糕。”阿衡訕訕,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紙包。她臨行前特意給思莞買的,覺得言希喜歡吃的東西思莞也定是喜歡的。

少年詫異,盯着那團東西。

阿衡望着自己的手心,面色卻不自然起來。白糖糕在口袋中捂了一天,被擠壓得變了形,油全部浸了出來,難看至極。

“應該,能吃……”阿衡聲音越來越小,垂頭喪氣起來。

思莞皺了眉,面色不佳,但依舊耐着性子:“快吃午飯了,這些零食你先收起來吧。”

阿衡縮回了手,滿手是油,黏黏的,難受至極。那白糖糕,燙手的熱,她有一種衝動,扔了白糖糕,洗乾淨手,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温衡,你可真不厚道。”輕笑聲在房間中響起,“虧我昨天一夜不睡陪你過生日,你卻窩藏白糖糕留給別人。”

是言希。那少年倚在門框上,冷笑起來。

阿衡臉色益發尷尬。

呵呵……被發現了。

“拿過來。”言希懶洋洋地勾了勾食指。

“不能……吃了。”阿衡抱着白糖糕,汗顏。

一雙纖細白皙、骨肉勻稱的手伸了出來,輕巧地搶了過去。那雙手,麻利地打開紙包,一塊癟癟皺皺的糕狀物體露了頭,含羞帶怯。

阿衡越發汗顏。

言希淡淡撕下一塊,走到思莞面前,霸道地開口:“張嘴。”

思莞詫異,但還是乖乖張了嘴,平日被言希欺壓慣了,他沒有反抗的潛能。

“閉嘴,嚼。”

思莞強裝淡定,僵着腮幫子嚼了起來。

言希把手中的油抹到思莞的外套上,漫不經心地下令:“一,二,三,咽。怎麼樣?能毒死你丫不能?”言希冷笑,雙手插入口袋中,看着少年,大眼睛冷冽似水。

思莞梗着脖子不説話。

“死孩子,真不知道好歹。”言希緩了神色,嘆了口氣,勾了思莞的肩,孩子氣地惋惜,“白糖糕,多好吃的東西呀!”

阿衡愧疚了,弱弱舉手,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開口:“言希,我,還藏了一塊,本來留着,自己吃,你要不要?”

思莞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望着她,似乎糅了冬日的第一束陽光,融了之前的冰寒。

阿衡也笑。

言希翻白眼。

嘁,温家的,都是死小孩。

阿衡一直未見爾爾,從張嫂那裏得知,思爾痊癒後被言爺爺勸解了一番,回到了原來住的地方。

為什麼是言爺爺?……阿衡有些想不透。

只是,怪不得思莞之前看見她,是那樣的態度。

1999年,是阿衡同温家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

大年三十貼門對兒的時候,大人們忙着搓麻將、做飯、看電視,便讓他們三個去貼。

言希懶得動,她又不夠高,活兒便落在了思莞身上。

“低了低了。”言希開口,思莞手臂往上伸了一點。

“高了高了。”言希眯眼,思莞收了小臂。

“偏了偏了,往左一點。”思莞向左傾斜。

“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笨,太左了!”言希斜眼,氣鼓鼓的。

阿衡看了半天,憋了半天,終於説了一句話:“言希,你是斜着站的。一開始,思莞,就貼對了。”

站得斜,看得歪。

思莞哀怨地望着言希。

“哦,那啥,你隨便貼貼就行了,我一向不愛挑人毛病的。”言希淡定,從倚着的門框上起了身,拍拍背上的灰,輕飄飄進了屋,高貴無敵。

思莞噘嘴:“阿希每次都這樣……”這少年,明明是埋怨的話語,卻帶了無奈和縱容。

還不是讓你們慣出來的,阿衡心想。

只是當時,這孩子死活都不曾想到,之後,她會寵言希寵到骨髓裏,比起思莞之流,又何止勝了百倍。

不過此刻,言希不在,對聯兒倒很快貼好了。

思莞蹭了一手的金粉,便回洗手間洗手,留下阿衡收拾糨糊之類的雜物。

她低着頭,卻聽到了腳步聲,抬起頭時,心中不知怎的,温暖起來。

那是一個男子,一身板正的海軍軍裝,風塵僕僕,兩鬢染白了幾絲。他望着她的眼睛,是疼愛温柔的。

“你是……阿衡吧?”男子古銅的膚色像是經歷了長久的海風烈日,但那目光是深邃正直的。

阿衡點了點頭,心中幾乎確定了什麼,激動起來。

“我是温安國。”男子笑了,眼角有着細紋,有着同思莞一般的純粹温厚,和她每每望入鏡中時的那一抹神韻。

阿衡笑了,跟着那男子一同笑。

他對她的存在並不詫異,甚至用大手揉亂了她的發,問她:“怎麼不喊爸爸?”

阿衡頓了頓,眼淚幾乎出來。她望着那男子,小聲卻有了沉甸甸的歸屬感:“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她不停喊着,望着他,眼淚被揮霍,目光卻沒有退縮。

這喊聲,幾乎讓她填了天與地的落差。

第一次,毫無原因的,她相信了,這個世界有一種信仰,叫作血緣親情,可以擊潰所有合理的邏輯。

她的父親,是第一個,真正接納她的親人。其他的温家人,僅僅為她留了一條縫,戴着合適的面具,遙遠地觀望着她。而這男子,卻對她毫無保留地敞開了心門。

“吃午飯了,阿衡快進來!”張嫂在廚房遙遙喊着。

“正巧,回來得及時,沒被門對子貼到門外。”男子笑了,温和地看着剛貼好的對聯兒,隨即,他伸出了手,温厚粗糙的生着厚繭的大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温暖得浸了心靈,“跟爸爸回家,吃團圓飯。”

阿衡輕輕回握了父親的手,像是新生的嬰兒第一次明亮了視線,抓住了這陌生世界的第一縷光。

她的父親,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再一次走進了家門,讓她有了足夠的勇氣,再不是以仰望的姿態,面對爺爺、媽媽和思莞。

於她,只有這樣的對待,才是公正尊重的。

父親的歸來,在大家預料之中。他每年只有一次長假,便是過年的時候。

年夜飯前,放炮的時候,思莞點的捻兒,言希跑得老遠。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阿衡離得近,發呆地望着那紅豔豔喜慶的色澤,還沒反應過來,炮已經響了。

她嚇了一大跳,原地轉了轉圈,沒處躲,那兩個少年早已跑了個沒影。跺了跺腳,跑進了屋子,卻發現,思莞和言希躲在門後偷笑,她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笑了。

“這丫頭,傻得沒了邊兒。”思莞拱拱手,淘氣的樣子。

你才傻!一樣的爹媽生的,憑啥説我傻!

阿衡不樂意了,小小地翻了翻眼睛,看着思莞,略帶了小狐狸一般的狡黠。

吃完飯,阿衡眼瞅着言希吃得肚皮圓滾滾,卻毫不含糊地撲通跪在了言爺爺面前:“老頭老頭,壓歲錢!”

“能少你的?就這點兒出息!”言老笑罵,手上的動作卻不慢,抽出三個紅包,一個孩子一個。

阿衡抱着紅包,臉激動得跟紅包一個色兒。她從十歲開始,過年時就沒拿過紅包了。

“温爺爺,恭喜發財!”言希含着笑,又撲通跪到了温老面前。

“好好!”温老自從兒子回來後心情一直很好,笑着包了個紅包遞給少年,阿衡和思莞自然也有一份。

言希又轉向温母,温母一向疼愛言希,這紅包掏得大方豪氣。

“温叔叔,一年不見,你又變帥了!”言希轉向温父,嘴上抹蜜。

“小東西,不給我磕個頭,想掙我的錢,可沒這麼容易。”温父調侃。

砰!言希磕得實在,笑得天真,唇邊的笑似要飛揚到天上去,大人們都被逗樂了。

可惜,言希樂極生悲,跪的時間太長,站起身時,眼前一黑,重心不穩,匍匐在了地上,指向的方向剛好是阿衡站着的位置。

阿衡抱着剛暖熱的紅包護得死緊:“不要拜我,我沒錢……”

鬨堂大笑。

言希臉都黑了,不復剛才面對大人的故作可愛:“少爺我還沒錢呢,不照樣給你買了排骨麪和生日蛋糕!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良心呀!”

阿衡委屈:“你,還吃了,我的白糖糕呀……”

“是你讓我吃的,你不讓我吃我還不稀罕吃呢!”

“明明……是你……想吃的……”

“你哪隻眼看見我想吃了?”

“我……兩眼……2.0……”

思莞在一旁,笑得直捶沙發。

“言希,你不能讓讓妹妹!”言老大嗓門地吼起少年,實則笑得嘴都快歪了。

言希大眼睛烏亮烏亮的,瞪了阿衡很長時間。

四目相對。

最終,撐不住,他撲哧笑了出來,黑髮隨着喉中的笑意輕輕顫動。

阿衡也呵呵笑了起來,眉眼流轉,山水寫意。

這一年,誰和誰吵架拌了嘴,談着天,笑着風,還會留到明天……

這一晚,誰把誰記到了心裏,守了歲,過了年,還會放到明年……

小小少女、小小少年,你們哪,忘性太大,這一陌又一陌,又該藉着誰的筆觸,把流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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