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黎初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是會想起韓子墨,他鼓着嘴巴氣惱地抗議自己叫他呆子。他央着她説出自己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時的樣子,他傻傻地不停着猜着自己是他的同學,同學的姐姐,他的鄰居?而她只是不停地搖頭。
黎初遙想到這裏就會笑,林雨取笑她説:“你這不會是情竇要開了吧?”
“去去,是情竇初開,拜託你多看看書吧。”黎初遙瞪她一眼,然後又否認道:“誰情竇初開了,你別亂用成語好嗎?我這是想,這傢伙怎麼能這麼笨呢,這都想不起我來。”
林雨笑着揚揚拳頭道:“那是因為你當年下手太輕,要是我,直接再打斷他三根肋骨,這樣絕對能保證他記得我一輩子。”
“噗!你真是太狠毒了。”
“必須的。哎,對了,那韓子墨傷好了之後沒去找你報仇?”
“沒有,他爸爸當時棄政從商了,沒過多久全家都搬走了。”
“怪不得這麼輕易就放過你了。”
“是啊。”黎初遙歪着頭,望着窗外明媚地陽光,微微地閉上眼睛。心想,要是當時他沒搬走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估計傷一好就會殺上門來報仇吧。
可是現在他連想也想不起來了。
若是他想起來,會怎麼樣呢?會不會再來報仇呢?
她猜來猜去,這一切的猜測,漸漸地,都演變成了一種莫名地想見他的執念。
想見他,想見他,想再見他一次。
為了這個目的,年紀小小的黎初遙,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利用李洛書,以前黎初遙對他並不是太好,甚至還帶着三分嫌棄和厭煩,可為了見到不是一個學校的韓子墨,黎初遙開始用各種方法,讓李洛書在她家裏多留一會,這樣時間晚了,韓子墨可能會來接他回家。每次黎初遙幹這事的時候,都會想到那道變態測試題裏的妹妹。
黎初遙覺得自己挺卑鄙的,可是轉身又會很啊Q精神的安慰自己,每個人年少的時候,總會對某件事,或者某個人,產生一種執念吧。
“姐,你在發什麼呆?”弟弟黎初晨打斷黎初遙的沉思,黎初遙眨眨眼睛,笑道:“我在想數學題,你要幫我解嗎?”
弟弟連忙往後靠了靠:“才不要,你的題我哪裏做的來,何況還是數學。”
“哼,做不來還打擾我想解題思路。”黎初遙點着他的鼻子佯怒道:“本來都想到了,你一打擾就又忘記了。你説,怎麼辦吧”
“那你再想想唄。”黎初晨陪着笑臉道:“這種小題目,我相信姐姐你眨眨眼就能解開了。”
“貧嘴,去,下去給我買袋瓜子上來就算了。”
“哦。錢呢?”
“恩?”黎初遙眯着眼睛看他,跟她要錢?
弟弟縮着腦袋,自認倒黴的鼓着嘴巴下五樓買瓜子去了。
“初遙姐,你看的好像是物理書。”李洛書獨特的聲音傳來,黎初遙轉頭,挑着眉望他,一副又怎樣的表情。
李洛書摸摸鼻子,裝着什麼都沒説的樣子,繼續寫作業。
黎初遙滿意的笑笑。
弟弟沒一會就跑回來,大氣都不喘一下,就將一包瓜子扔在桌面上:“姐,瓜子。”
“乖。”黎初遙抬手摸摸他的腦袋,開心的拆開袋子,倒了一把給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把,然後給李洛書倒了一把。
黎初遙和弟弟都習以為常的一邊吃瓜子一邊看書,只有李洛書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那一灘瓜子,一動不動的。
黎初遙不在意的磕着瓜子問:“你怎麼不吃?”
李洛書抬起眼,望着黎初遙,忽然的,就那麼毫無預計的笑了,黎初遙磕瓜子的動作停住,連弟弟都愣住,然後不敢相信的擦擦眼睛。
“姐,我好像看見李洛書笑了。”
黎初遙點點頭,認識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吶,而且不經常笑的人,忽然笑起來的感覺和那些每天樂哈哈的人的笑容完全不一樣,像曇花一般的驚豔美麗,讓人措手不及。
“李洛書,你在高興什麼?和我説説。”黎初晨拉着他的手臂問:“難道你喜歡吃瓜子?那我多給你點。”
弟弟將自己面前的瓜子抓起來都堆到他面前。
李洛書連忙將自己的那一把護住,不讓黎初晨手裏的瓜子和他的混淆:“不用的,夠了。”
“那你高興什麼呢?”黎初晨追問道。
李洛書低着頭不説話,過了一會,他輕輕看了黎初遙一眼,然後撇開眼神,抿着嘴唇説:“因為,姐姐給我們的一樣多。”
黎初遙微怔,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這樣説,黎初遙的心忽然軟了下來,甚至有些小小的內疚,之前那麼那麼的偏心。
“以後都一樣多,好了吧。”黎初遙抓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説:“説的好像自己之前虐待你一樣,哼。”
“哈哈,姐,你對李洛書是沒對我好。”
“廢話,你是我親弟。”黎初遙瞪他:“不過,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從今天開始,我要對李洛書比對你更好啦。”
“不行!姐姐要永遠對我最好!”黎初晨大聲叫。
“多大人了還撒嬌,給我好好寫作業,今天的數學題解不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黎初遙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嚴厲的説。
黎初晨摸摸腦袋,咬着筆頭繼續寫他的作業去了,房間裏再沒有人説話,都安靜認真的看着自己的課本,偶爾有輕輕的嗑瓜子和翻動書頁的聲音。窗外,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時針也指向九點,李洛書收拾書本,準備回家,黎初遙卻給黎初晨出了一道特別難的奧數題,黎初晨自然解不出來,黎初遙便讓李洛書解解看。
李洛書花了一小時也沒解了出來,黎初遙嘴上罵他們真笨,其實心裏清楚,這是初一的數學競賽題,他們當然解不出,黎初遙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將解題過程和答案寫了出來,這時時針已經指向十點半了。
“好啦,這題就該這麼解,懂了嗎?”李洛書沉思着點點頭,黎初晨一副完全不懂的樣子,黎初遙敲了敲他的腦袋:“笨啊。”
“李洛書,時間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吧。”黎初遙一本正經的,緩緩説出最終的目的:“要不要打個電話,叫你哥哥來接你啊?”
啊,你們一定不知道,十四歲的黎初遙,是這樣一個思慮慎密又心機頗重的孩子吧,可就是這個年紀,黎初遙用盡所有小聰明,只為見那個漂亮的少年一眼。
可是,她的如意算盤打的厲害,也沒有李洛書這孩子的固執厲害,他總是淡漠的拒絕一切對韓子墨的聯繫,不管是求助也好,找麻煩也好,但凡黎初遙説到韓子墨,他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不用、不要、不好。
總之,就是不。
無奈之下,黎初遙只能放任這個剛滿11歲的孩子,在深夜12點,獨自走路回家。
“你真的不怕嗎?”黎初遙站在小區門口,不放心的望着馬路上昏暗又悠長的前方:“真的不要我騎車送你?”
“不要。”李洛書的拒絕依然乾脆。
“為什麼?”
“我不怕。”李洛書將書包背好,望着黎初遙説:“真不怕。”
“那你路上小心。”黎初遙將口袋裏剩下的一些瓜子抓給他:“吶,這個給你路上吃。”
他伸出雙手攤開在黎初遙眼前,前幾日割出來的兩條疤痕赫然出現在黎初遙眼前,黎初遙猛的皺眉,用空出來的手,伸出手指輕撫他手心的疤痕,那疤痕剛結痂,像兩條醜陋的黑色蜈蚣,斜在虎口和手腕之間,疤痕硬硬的,有些刺手。
黎初遙皺着眉,心想着這該有多疼啊:“為什麼要這樣呢?”
夜色下,黎初遙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李洛書抬起手掌,輕輕抓住黎初遙的手攤開,他認真的望着黎初遙的手,用手指輕撫黎初遙手心中的掌紋,用特有的清冷聲音道:“因為想和大家一樣。”
“什麼?”黎初遙不懂。
他沒在解釋,轉身説:“初遙姐,我走了,瓜子你留着自己吃吧。”
説完,他不再等黎初遙説話,一溜煙的跑進昏黃的馬路上,小小的身影,卻跑的特別快,一下就沒影了。
而黎初遙,卻在小區門口站了好一會,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想着他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後來,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着,一晃眼黎初遙馬上就要初中畢業,而黎初晨也要小學畢業了,一直對我們實行放養政策的爸媽也開始關心起她們的學習來,媽媽找了一天休息日特地去了黎初遙和弟弟的學校,向老師瞭解了她們的情況,黎初遙從小成績就是拔尖的好,老師自然沒話説,只是可憐了弟弟,老師説他成績差愛講話,還喜歡打架鬧事,一番話把黎媽氣的頭髮都豎起來了,直接從學校扯着弟弟的耳朵拖回家,回來後恨恨收拾了一頓,並且決定親自抓弟弟的學習,以後黎初晨放學直接去醫院的值班室學習,她親自教導,什麼時候門門考到90分,什麼時候才放他自由。
黎初晨是哭天搶地的鬧了一番,可惜沒效果,這事就這麼定了,也因為這樣,黎初遙小媽媽的責任便暫時交了出去。
晚上不用去弟弟學校接弟弟放學,也不用煮三個人的飯菜,黎初遙一開始覺得挺好的,樂得輕鬆,可是沒過半個月就有點不習慣了。
她有點想弟弟了,實在是因為弟弟每天跟着媽媽回到家都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她早就睡了,姐弟倆連面都很少碰上。
一天放學,天空開始下去細雨,慢慢的凝結成雪子噼裏啪啦的打在行人的身上,黎初遙看着天色,擔心初晨沒有帶傘,便騎着自行車往醫院去了,順路還給他買了最愛吃的燒餅,踹在大大的羽絨服口袋裏,騎到了醫院。
由於是風雪天,又是晚上,來看診的病人不是很多,黎初遙一會就在媽媽急症室後面的一個小辦公室裏找到了黎初晨。
他正埋着頭認真看書,黎初遙悄悄的推門走了進去,將口袋裏的燒餅拿出來,放在他的課本上,他抬起頭,看見黎初遙,滿眼的驚喜:“姐!姐!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帶傘了沒。”黎初遙笑着説。
“我又不是李洛書那個笨蛋,怎麼可能會出門不帶傘呢。”弟弟拿起燒餅,開心的吃起來。
“哦,李洛書沒帶傘麼?”黎初遙笑了笑,忽然想起這個孩子她也好久未見了。
“是啊。李洛書最近就像沒魂了一樣,經常忘記帶東西。”黎初晨親熱的拉着自己的姐姐,滔滔不絕的説着話,黎初遙含笑的聽着,不時陪着他哈哈大笑起來。沒一會媽媽進來了,見黎初遙來了也沒生氣,領着黎初遙和弟弟去醫院食堂吃了晚飯,才讓黎初遙回家,黎初遙走的時候媽媽囑咐她路上小心點。
騎上車,發現雪已經停了,從醫院到家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黎初遙將車子在樓下停好,一邊走,一邊脱下圍的厚厚的圍巾,步伐輕快的爬上五樓,因為是老式的單元樓,樓道上的路燈燈泡被沒公德心的住户私自下了去,到了家門口,黎初遙拿出鑰匙摸索着鑰匙孔,忽然感覺到右邊樓道上好像有人?她家明明在五樓,樓上已經沒有住户,樓上的階梯上怎麼可能有人呢?
黎初遙蹬着一團黑漆漆的樓道,緊張的問:“誰在那邊?”
過了好一會,無人回答。
就在黎初遙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發出:“初遙姐……”
毫無預計的聲音嚇的黎初遙手中的鑰匙叮噹一聲掉在地上,等黎初遙辨認出聲音的主人後,才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望着樓上的階梯問:“是李洛書吧?”
“恩。”階梯上傳來微弱的應答聲,黑暗中黎初遙聽見他扶着牆壁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下階梯,黑暗中他的輪廓漸漸清晰,一個月餘未見,他好像長高了很多,12歲的孩子,已經快和黎初遙一般高了。
李洛書沒説話,彎下腰來,將落在地上的鑰匙撿起來,遞給黎初遙,黎初遙伸手接過,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冷的像冰塊一樣。
黎初遙輕聲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在這兒啊?來找初晨嗎?他沒和你説他最近都在醫院學習嗎?”
黎初遙一邊問一邊打開房門,伸手將家裏靠門邊的開關打開,温暖柔和的燈光一瞬間照亮了黑暗的樓道,黎初遙轉頭望着李洛書,他正低着頭,身上還揹着書包,好像還沒回過家去。
“李洛書?”黎初遙輕聲叫着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
“恩。”他輕聲應黎初遙,抬起頭來説:“我有些事找他,忘記他不在家了。”
“哦。那你明天到學校在和他説吧,他要到11點多才能回來呢。”
“恩。”李洛書點點頭,沒動,過了一會,抿着嘴抬起頭來看了黎初遙一眼,然後説:“那,那我走了。”
他額前的劉海濕露露的,身上的衣服顏色也異常的深,像是進了雨水,他的雙手緊緊的握着,像是攥緊手心最後一點温度一樣,他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着,步伐好像因為身上的雨水變的更重一般,他走的那麼慢,那麼沉重。
黎初遙也不知怎麼的,忍不住開口道:“李洛書,你要不要進來暖和暖和再走?”
李戀聽到黎初遙的話,頓了一下,也沒説話,只是忽然轉身過來,以和剛才截然不同的速度咚咚咚的跑上樓來,從黎初遙身邊擦過,鑽進她温暖的家。
他從她身邊過去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了他彎彎的唇角,帶着一絲曾經讓黎家姐弟驚豔的笑容。
回到屋裏,黎初遙將書包和圍巾放下來,從房間翻出熱水袋裝了滿滿一袋熱水遞給他捂着,又翻出黎初晨的厚棉襖披在他身上:“你衣服都濕了,先換初晨的穿吧,別凍感冒了。”也許是因為有弟弟的緣故,黎初遙總是不自覺照顧人。
李洛書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接受着黎初遙遞給他的所有東西,他被凍的蒼白的臉色,因為暖意,也漸漸有了血色:“謝謝。”
他雖然話很少,但是禮儀還是周到的。
“不用。”黎初遙笑了笑,打開書包翻出課本,開始寫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他抱着熱水袋,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説。黎初遙怕他覺得尷尬,一直不停的試圖找話題和他聊天,可是效果不佳,少了初晨這個潤滑劑,他們的相處變的更加乾澀。
黎初遙翻着英語課本找到今天要抄寫的單詞,一邊抄一邊問:“最近這段日子,放學後你都是直接回家的嗎?”
“沒。”
“那你去哪了?”
“沒去哪。”
“沒去哪是哪?”
“學校。”
“一個人在學校玩啊。”
“恩。”
“一個人有什麼好玩的。”
“……”
李洛書不説話了,黎初遙也不知道説什麼,在找到下一個話題前,黎初遙努力的埋頭抄單詞,抄了一整頁的英語單詞後,黎初遙聽見他小聲的叫:“初遙姐。”
“恩?”每次他這樣叫黎初遙,黎初遙都會覺得,他好像在像黎初遙求助一般,但是他的樣子卻還和平時一樣,那麼的安靜漠然。不像黎初晨,求她的時候總是扯着她的衣袖,抱着她的手臂,漂亮的眼睛閃亮閃亮的看着她,軟軟的叫着:“姐姐,姐姐,求求你了。”
那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每次用出來,每次奏效。
他叫了黎初遙一聲,又不吭聲了,咬着嘴唇,將手裏的熱水袋揉來捏去,好像在掙扎,在猶豫,在琢磨着接下來的話要怎麼説。
“怎麼了?”黎初遙放下手中的筆,認真的看着他,他抬起頭來,也不知什麼時候,他的髮型變了,劉海依然很長,卻已經不會將眼睛全部遮住,只是斜斜的蓋住眼角那一點,五官也變的立體清晰起來,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刀刻一般的臉龐,混合着還未長熟的英氣和少年特有的俊秀,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這是李洛書麼,只是換了個髮型而已,怎麼感覺變化那麼大?
“初遙姐,我能不能……”李洛書看了黎初遙一眼後,撇過眼神繼續説:“能不能以後繼續到你家裏來。”
“耶?”黎初遙疑惑的望着他。
“我,我不會要你去接的,我……我自己來,自己走來就行了。”李洛書急着説:“也,也不用在你家裏吃飯,你也不用特地早點回來……我,我可以在門口等……”李洛書説着説着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的聲音黎初遙幾乎聽不見,只能從他的嘴型判定道:“這樣……可以嗎?”
黎初遙眨眨眼睛,有些不解的回答道:“可是初晨又不在家……”你來幹嘛?後面半句黎初遙在他失望的眼神下,默默地嚥了回來。
李洛書抿抿嘴巴,有些乾澀的道:“也是。”他説完又低下頭,一動不動地盯着手裏的熱水袋。
黎初遙有些懊惱的抓抓頭髮,後悔剛才那樣沒用大腦又直接的回答,其實想想,他這麼想來自己家,肯定是因為沒地方去啊,不然自己家有什麼好的,值得他念念不忘的想來。
“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的。”黎初遙笑着補救道:“你想來就來嘛,我很歡迎你的啊。”
李洛書抬起頭,盯着黎初遙的眼睛看,好像在問黎初遙是真的嗎一樣。
黎初遙點點頭:“當然是真的啦。”
於是,他望着黎初遙,終於又笑了。
當時,黎初遙想,也許他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又很愛笑的孩子呢。
“啊,對了,你吃飯了沒有?”黎初遙忽然想到,他也許還沒吃飯呢。
果然,李洛書搖搖頭,特期待的望着黎初遙。
黎初遙放下書本,鬱悶地想,自己果然是天生的勞祿命,剛走了個弟弟,老天又丟了個弟弟給自己伺候:“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黎初遙進廚房翻找了一下,找出媽媽留給自己的晚飯,打開爐子,放了個大鍋在上面,將菜和飯一起倒了進去,加了點水,用筷子拌了拌,蓋上鍋蓋等着。
做這種鹹稀飯,又簡單,又省時,味道也還不錯,等了一會,掀開鍋蓋,熱氣騰騰的稀飯在鍋裏冒着泡。
黎初遙用兩塊布包着鍋把,端到客廳叫道:“弄好了,快過來吃。”
客廳裏無人應答,黎初遙放下鍋,抬頭看去,只見李洛書窩在沙發上,緊抱着熱水袋睡着了。
“李洛書。”黎初遙走過去,搖了搖他:“你不能在這裏睡啊,會感冒的。”
李洛書的眼睛依然緊閉着,可看上去並不安詳,原來蒼白的臉色不知何時變的紅暈起來:“李洛書?”黎初遙懷疑的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手心剛碰到就覺得異常的滾燙。
“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發燒了?”黎初遙又使勁的搖了他幾下,他幽幽轉醒,雙眼迷濛的看着黎初遙,清澈的雙眼也變的通紅一片。
“初遙姐。”他望着黎初遙,迷迷糊糊的叫黎初遙的名字。
黎初遙拉起他道:“不能在這裏睡,去牀上躺着。”
他的身子很軟,根本站不起來,黎初遙蹲下身,將他背在背上,他的體重意外的輕,一點也不費力的就將他弄進初晨的房間,讓他躺在牀上,將他身上的外套脱掉,伸手解他褲子的時候,昏迷中的他居然醒來,緊緊提着褲子不讓黎初遙脱。
黎初遙滿臉黑線道:“你褲子都濕掉了,不能上牀,快脱掉。”
他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緊緊的提着褲子動也不動,黎初遙上前強硬的拉開他的手,一邊手腳麻利的將他穿在濕漉漉的外褲脱掉,一邊説:“有什麼呀,黎初晨天天叫我幫他脱褲子。”
李洛書像個小毛毛蟲一般,蜷縮着,像牀裏面滾了滾,白皙的臉頰更加紅了一些,黎初遙拉開被子將他整個人裹住,把四周壓的不透風后,又找來温度計給他量了量體温。
“38°5。”黎初遙皺着眉,擔憂地望着他説:“看來,要找你家裏人來了。”
找你家裏人……找你家裏人啊……想到這幾個字,黎初遙的心頭就一陣暗爽,終於能見到韓子墨那個傻子了。
黎初遙對天發誓,自己説這話的時候,一點私心都沒有,只是,只是打電話的時候,偷偷的期待了一下,希望接電話的人會是韓子墨。
結果,接電話的人果然是他。
太久沒聽見他的聲音,忽然在電話裏聽到感覺有些不像他的聲音,他餵了好幾下,黎初遙才問:“啊,你是韓子墨嗎?”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黎初遙,還記得嗎?就是李洛書同學的姐姐。”黎初遙連忙説着,就怕他説忘記了。
“啊,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啦。”韓子墨的聲音很歡快,讓人聽着就覺得開心。
“呵呵,是呢。”黎初遙在電話這頭笑了。也不知為什麼,他連説的幾個記得,讓她心裏有些開心。
“有什麼事嗎?”韓子墨問。
“那個,李洛書發燒了,在我家躺着呢,你能來接嗎?”
“啊,這小子真是的,昨天就病着,讓他今天別去上學了,他還跑去。”
“是嗎?昨天就病了呀,那還不淋雨,怪不得燒的這麼厲害呢。”
“好啦,麻煩你照顧一下,我馬上就到,你家在哪啊?”
“啊,我家在琳陽路34-1號,2幢501室。”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黎初遙掛了電話,就去衞生間弄了一盆涼水,將毛巾放進去,浸濕了再撈上來擰乾,冰冷冷的敷在李洛書額頭上。
李洛書被冰的輕哼一聲,很不安穩的伸手想把毛巾抓下來,黎初遙連忙將他的手拉住,按了下來:“乖,沒事的。忍一下就不冰了。”
他好像聽見了黎初遙的聲音,又沉沉睡去,只是手卻反過來緊緊的抓住黎初遙的手,沒有放開。黎初遙等他睡熟了,才將手抽了出來,抽出來的時候,感覺到他手心那道傷口突起。黎初遙好奇的將他的手翻開,他的手心的傷口,已經痊癒,只留下了一條扭曲的肉蟲從虎口一穿過手心直到手腕,長長的一條,摸上去軟軟的,看着也並不可怕,只是,黎初遙清楚的記得,那個傷口有多大,縫了多少針,留了多少血。
“這孩子,傻傻的。”黎初遙忍不住感嘆道,語氣裏帶着一絲自己未察覺的憐惜。
韓子墨是在半小時之後到的,他穿着大紅色的長款羽絨服,就像冰天雪天裏的一抹火光,照着人心頭暖洋洋的,他跳着腳兒進門,一邊搖着頭上的雪花,一邊吐着舌頭説:“哇喔,好冷。”
黎初遙抿着嘴唇笑了,其實她平日裏也不是這般愛笑,只是見到他就忍不住想笑。
“有這麼冷麼?我怎麼沒覺得?”
“你出去走一圈試試。”韓子墨抖了兩下問:“李洛書呢?”
“在裏面睡着呢。”黎初遙指指房間裏面。
“嚴重不嚴重啊?”李洛書一邊往裏屋走一邊問黎初遙。
“還好吧,我給他吃了退燒藥。”
韓子墨走過去,一手掀起李洛書頭上的濕毛巾,一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温度,凝神了一會:“唔,感覺不那麼熱了,等我爸開車過來了再送他去醫院。”
“你爸什麼時候來?”
“等一會吧,他還沒下班。”
“哦。”黎初遙點點頭。
兩人站在牀邊,一時無話,黎初遙指指客廳道:“我們先出去吧,別吵着他了。”
韓子墨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黎初遙請韓子墨坐在沙發上,韓子墨沒坐一會就開始不停的跺腳,黎初遙家裏沒開空調,呆慣了空調房的韓子墨自然是呆不慣。
黎初遙見他冷的吃不消,便起身給他裝了個熱水袋,韓子墨接過熱水袋,拉開羽絨服塞了進去,熱水袋的温度一下暖到他的心裏,他舒服的深吸一口氣,被凍的皺在一起的五官也舒展開來,神采奕奕地笑着。黎初遙抿着嘴唇,有些不自在的撇開眼去,不再直視他,耳邊,聽見他用懶懶地聲音,享受一般地説:“好暖和,謝謝你啊。”
“不用。”黎初遙沒説話,明明天氣這麼冷,可是她卻感覺臉上有些燥熱起來。
韓子墨抱着熱水袋四處看了看説:“你家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我爸爸媽媽經常要上夜班,弟弟在媽媽單位。”
“那你爸爸媽媽是不是都不管你的啊?”
“算是吧,我和他們之間有時差。”
“你真幸福!”韓子墨激動起來,一臉羨慕的望着黎初遙説:“我真羨慕你!”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哎呦,你不知道啊,我爸爸媽媽天天盯着我,煩死了。”韓子墨皺着眉説:“我都初三了,我媽還天天送我上學,丟死人了!”
“噗!不是吧!”
“就是的啊!”韓子墨説:“還有我爸,也老是跑去學校接我放學。”
“那你讓他們別去啊!”
“我當然讓他們別去了,為這事我還發了好大一次火,結果後來你猜怎麼的?”
“怎麼的?”
“我媽媽扮成保姆開車送我上學,我爸爸裝司機接我放學。”
“哈哈哈哈!”黎初遙大笑:“要不要這麼誇張啊,我小學一年級就不要我爸媽送了!”
“哎,沒辦法,我爸四十多歲才有的我!本來就重視我,小時候我還被人打折過手腳,那之後,就更重視我了,重視的我都受不了了。”韓子墨説道這裏的時候,黎初遙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特別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感情自己給他造成過不小的麻煩呢。
“你爸媽也是愛子心切嘛。”黎初遙安慰道。
“我倒是希望他們少愛我一點。”韓子墨還沒説完,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只見他掏出一個手掌般大小的黑色手機,在那個年代,真心少見。
韓子墨接電話的神態很不耐煩:“是啊,我已經到他同學家了。”
“沒有凍到啦,不冷啦,你真囉嗦哎。”
“哎呦,我不是叫你來接我的啊,我是叫你來送李洛書去醫院啦。”
“什麼?小病不用去醫院,你是醫生啊,你不看就知道不用去醫院?”
“現在是不太熱了,但是萬一晚上覆發呢?”
“行行行。隨便你吧。”韓子墨和電話另一頭的父親爭執了半天,最後似乎被勸服了,他抬頭無奈地望着黎初遙説:“我爸説不用送李洛書去醫院了,外面冷,跑來跑去會加重病情的,如果明天早上還燒,再送去,我爸説,李洛書晚上就放你家裏睡了,可以嗎?”
黎初遙倒是沒有拒絕,只是心裏卻在為李洛書抱屈,那孩子病了兩次,上次手上縫針在醫院呆了兩天,可他家人卻一次也沒來過。這次,他伯父人都到樓下了,卻連看也不上來看一眼。
“那李洛書晚上就麻煩你了哦,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到了玄關處,他掛了電話,扶着牆穿上鞋子,微笑的和黎初遙道別,打開門走出去後,忽然回過身來説:“對了,我把我手機號給你吧,下次你有事可以直接打我手機。”
“啊,好啊。”黎初遙握着拳頭,使勁壓抑住臉部的表情,不讓自己笑的太開心。
“139xxxx1120。”韓子墨很快的報出了他的手機號:“你拿紙記一下,別忘記了。”
“不用,我記的住。”黎初遙天生的記憶力就好,特別是對數字,記的牢又算的快,小時候還憑着這招,被選送到省裏參加過一個叫“小神童”的電視節目。
韓子墨剛出門,黎初遙便連忙走到窗邊,探出頭往下看,雪子不時的打進黎初遙的衣領,在黎初遙的頸間化開,冰涼冰涼的,只是這涼意壓不住她心中的歡喜。
樓下,還是那輛黑色的轎車,轎車裏走下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人,他撐着傘,小心的踩在潮濕陰滑的路上,穩步向前走着,當他看見從單元樓裏出來的韓子墨時,連忙小跑上前,給他撐着雨傘,將大半傘面打在他的頭頂,自己的半個身子都暴露在雨雪中,韓子墨也挺孝順,使勁的將傘往父親那邊推,看父親堅持給他打着,就快速從傘下跑出來,衝到車邊,打開門鑽了進去。
那微胖的中年男子也跟着進了車裏,沒一會車子發動了,緩緩地,緩緩地,消失在黎初遙的視線裏。
黎初遙收回脖子,關上窗户,將後脖頸上的雨水擦乾淨,心裏想,韓子墨的父親對他可真好。説到老爸,黎初遙忽然想起,黎初遙已經快三天沒見着他的面了。黎初遙連忙來到電話機旁,給爸爸打了個電話過去,爸爸接了電話,黎初遙特關心的問他冷不冷,吃了沒,餓不餓,結果老爸不耐煩的回答黎初遙一通,叫黎初遙做完作業就早點睡覺吧!那語氣,那音調,簡直和韓子墨敷衍他爸爸的語氣一模一樣。
黎初遙有些惱怒的掛上電話:“哼,臭老爸!關心你你還嫌我煩。”
回到弟弟房間,望着牀上睡的並不安穩的孩子,用手心試了試他額頭的温度,還是有些微熱,收回手,輕輕地嘆了口氣。韓子墨的父親對他可真好,可是對李洛書卻未免有些太過無情,不過,他又不是他親生兒子,倒是也可以理解。
只是,李洛書的父母呢?
為何從來未聽他提起過,也從來沒見過,即使這些年,他在她家裏流連的再晚,他父母也從來沒找過他……
這孩子,明明和初晨一樣小,一樣漂亮可愛,卻沒有一個人,像自己疼愛弟弟這般疼愛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