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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們的小世界

愛情的國度只適合兩人居住,多一個人就會顯得擁擠。這個只屬於我們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爭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温行遠在古城戀愛,樂而忘返,A市的拆遷工作進行的如火如塗,唐毅凡忙的白天不懂夜的黑。由於首次承接如此大的工程,為免出現偏差,很多事情他都親力親為。

正在工地聽石磊彙報拆遷進度,季若凝的電話打了進來。他接通,那邊説話的卻是李秘書,告訴他:“唐總,您快到醫院來,季工暈倒了。”

唐毅凡安全帽都沒摘,從工地飛車往醫院去。

高閣為季若凝做了詳細的身體檢查,安慰唐毅凡:“最近應該是熬夜了,有點貧血,沒有大礙,注意休息。”

自從拿下“金碧”的項目,季若凝和設計團隊也是黑白顛倒,更有甚時睡到半夜還起來加班,唐毅凡自己也忙,多少有些忽略了她的身體。看着季若凝蒼白的臉色,他擔心地問:“要不要住院觀察幾天?”

季若凝拉他的手,撒嬌:“受不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唐毅凡反握住她的手:“我們得聽醫生的。”

高閣拍拍他肩膀,“不用留院,回家休息兩天就行。”

唐毅凡這才放心。

回到家,季若凝邊吃藥邊寬他的心:“高閣是專業人士,他都説沒事了,你別擔心。”

唐毅凡還因為近期對他的忽略而自責,嘆氣似的把她摟在懷裏,言語間帶了些許責備之意,“這麼大個人,也不會照顧自己,行遠都打電話説不必這麼趕,時間很充裕,偏偏不聽話。”

季若凝眨巴着大眼晴可憐兮兮的看他:“人家都病了,你還唸叨。”

哪裏還捨得説半句重話,唐毅凡吻了吻她額頭:“就會撒嬌。”説着就要扶她躺下,“睡一會兒吧,醒了我再陪你吃東西。”

季若凝嘟着嘴不幹,抱着他腰撒嬌,“要你抱着睡。”

唐毅凡看了看時間,坐在牀邊給石磊打電話,交代好工作,才脱了外衣躺下。

季若凝身子貼上去,偎進他懷裏,頭靠在他胸前,嘴角含笑着閉上了眼晴。

她換了睡衣,光潔細嫩的背露在外面,唐毅凡摟着她,輕柔地撫摸,不禁湧起心疼,“好像瘦了?”

季若凝把頭靠在他胸前,嘴角含笑:“哪有,媽都説我結婚以後胖了呢。”

唐毅凡輕笑,低頭凝視着她微紅的臉頰。

季若凝抬頭,目光正好與唐毅凡灼灼的視線相遇。讀懂了他的渴望,她伸出胳膊摟住他脖子,輕輕吻了上去。唇齒相交,纏綿不分。

被她少有的主動吸引,唐毅凡欣喜地低嘆一聲,大手滑進她睡衣裏,輕柔地撫摸她腰間的細肉。

季若凝深知最近因為忙着趕設計圖冷落了他,畢竟兩人是新婚燕爾,也顧不得還病着,身子貼向他,摸索着解他襯衫釦子。

唐毅凡遲疑了下,喘息着撐起身子,寵愛地摸摸她的臉,聲音放得更柔:“還病着呢。”

季若凝專注地凝視他的臉,湊過去啄了下他的唇,輕不可聞地低喃,“想你了。”言語間,臉更紅了幾分。

心裏瞬間被喜悦填滿,唐毅凡啞聲:“我也是。”話音未落,深深吻了下去。

日落西山,傍晚的餘暉灑下淡淡的金光,卧室裏春光旖旎。

纏綿過後,季若凝沉沉睡去,唐毅凡輕輕調整睡姿,將她摟進懷裏,看着她的睡顏靜靜微笑。牀頭的手機震動起來,唐毅凡攀過身去取過來,來電顯示“張妍”。他猶豫了下,掛斷。很快的,有條信息進來,僅有兩個字:“公事。”

唐毅凡回覆:“找石磊。我太太生病,在家陪她。”

過了很久,久到他以為對方不會回覆的時候,那邊回覆了一個字:“好。”

唐毅凡默了一瞬,刪除了信息。

不知睡了多久,季若凝被手機鈴聲吵醒,迷迷糊糊地喊,“毅凡。”

正在廚房的唐毅凡大步踱進卧室,從她的手包裏翻出手機,“你姐們兒郗顏。”

季若凝窩在被子裏懶得動:“你接。”

唐毅凡為她拉好被子,倚坐在牀頭接電話。聽見他的聲音,郗顏一怔:“唐毅凡?若凝呢?我是郗顏。”

唐毅凡笑言:“喲,嫂子啊,終於想到我家若凝了?”

看了眼坐在身旁低頭處理郵件的温行遠,郗顏回嘴:“誰是你嫂子啊?小心我讓若凝休了你。”

“你確定若凝會聽你的話發休書給我?”唐毅凡抿嘴笑,彎身俯在季若凝耳邊,“快來審審你姐妹兒,怎麼折磨我家老大的。”

季若凝裹着被子坐起來,“顏顏。”

聽出她的聲音裏濃濃的睡意,郗顏看了下時間:“才八點就睡了?”

季若凝把臉貼在唐毅凡頸間,聲音軟軟的:“有點不舒服,都睡一覺醒了。”

“感冒了?”郗顏蹙眉,猛地想到什麼,不自覺揚聲,“不會是有了吧?”

温行遠聞言抬頭看她。

“瞎説什麼呀,人來瘋似的。”季若凝微微嗔道:“這段時間一直熬夜,比較容易累而已,滿腦子不純潔想法。”

“害羞啊?都結婚了還純潔什麼呀。”見温行遠似笑非笑地看她,郗顏推了他一把。

季若凝按住唐毅凡伸入被中不安份的手:“温行遠對你好不好?甜蜜到膩了吧?”

“還不就那樣。”郗顏有些不好意思,轉移話題,“你不是喜歡皮畫嗎,我選了兩幅,明天讓温行遠給你帶去,你想着管他要,省得他貪污了。”

“他回來了你怎麼辦?”與唐毅凡對視一眼,季若凝追問,“你回來嗎?”

“我回去幹嘛,還要上班呢。”郗顏低頭,掩飾了目光中的不捨:“他自己回。”

“都説‘距離有了美沒了’,在感情最好的時候兩地分居,不怕別人把他搶走啊?”

郗顏失笑:“什麼兩地分居啊,説得那麼曖昧。”

“本來就是嘛,才剛剛戀愛就這樣,不太好吧。要不你也回來得了,反正華都有大把職位,你還怕閒着?”

郗顏偏頭看了眼温行遠,起身到陽台才開口,“我才不要呢,他管他的温氏,我上我的班。再説他也沒説讓我回去,在這挺好的,我也捨不得走。”

“那你就捨得他了?你以為他不想你回來啊,他肯定是不想勉強你。”季若凝從唐毅凡那裏聽説了不少温行遠的事,對他用情之深更加了解了幾分,忍不住為他説情,“我聽毅凡説他媽沒少給他打電話,就等着他帶你回家呢。”

“是嗎?”郗顏轉身看看客廳裏忙碌的温行遠,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沒和我提過。”

他之所以沒提,當然不是因為還沒確定,反而是因為早就認定了她,處處為她考慮,深怕進展太快,讓她有壓力或是感覺唐突。這份體貼,讓郗顏感動。

結束了通話,郗顏挪到温行遠身邊,主動靠在他肩膀上。

温行遠停下手上的工作,伸手攬過她,“怎麼了?”

郗顏不回答,只伸手抱住他。

温行遠像哄孩子一樣拍拍她的肩膀。

似乎是得到了鼓勵,郗顏將臉埋在他懷裏,悶聲:“沒事,就是捨不得你走。”

温行遠把她摟得更緊了,“好好上你的班,不許胡思亂想,我過幾天就回來。”

郗顏柔順地點頭,依偎在他懷裏。

此時月色很好,他們靜靜相擁,再不必為錯過的時光遺憾。

次日清晨,温行遠乘最早的航班回G市。

對於郗顏和温行遠,可謂是相見時難別亦難。從前不覺得,在兩人成為戀人後,郗顏受不了離別時那種相對無語的氣氛。這種不捨的情緒,令她始料未及。所以早上她和温行遠一個去公司,一個去機場,各走各的。

即便如此,當温行遠在她出門前拉住她吻別,當温行遠到達機場發來“等我”的信息時,她忍不住濕了眼眶。尤其下班後回到往日充滿歡聲笑語的公寓,那種空落感,讓她心頭泛酸。

温行遠的不捨表達的更直接些,他落地就給郗顏打電話報平安,隨後在回温府的路上短信一直未停地發。來接機的司機老王見他一路都埋頭髮信息,嘴角都噙了笑。

車子才在門前停下,温媽媽就迎了出來,邊親暱地拉過兒子的手,邊往他身後看,像是温行遠藏了人似的。

温行遠看穿了老人家的心思,笑容明朗:“我一個人回來的。爸呢?”

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温媽媽看了眼樓上,“在書房等你呢。”

温行遠抱了抱母親,哄道:“下次保準把你兒媳婦帶回來,好不好?”

温媽媽像孩子一樣撒嬌:“説話算數,不能忽悠我。”

温行遠笑着親了母親的側臉一下:“我什麼時候失言過?”

温媽媽寵愛地捏捏兒子的俊臉:“沒追上顏顏的時候不敢這麼説吧。”

温行遠笑得矜持:“就別揭您兒子短了吧。”

温媽媽拍拍他:“快上樓吧,你爸等你呢。”

樓上書房裏,温斐文正在看書。見兒子一副笑吟吟的樣子,他問得直接:“沒把郗顏帶回來給你媽媽瞧瞧?”

温行遠解釋:“小顏手上有工作,一時走不開。下次。”

“別拖太久。”温斐文把手中的資料推到他面前,“這是最近天裕地產拿下的工程,你研究一下,韓諾不簡單,有點手腕。”

温行遠低頭翻看資料,“我從來沒小看他。”

“這幾年韓諾明裏暗裏維護韓天裕,不過是希望天裕地產的下坡路走得慢些,如今看來,當家作主的早晚是他。昨天他已經拿下了A市北區的一塊地,看來是想樹威信。你留意點,畢竟‘金碧’的預售快開始了,不要受到影響。”温斐文略一停頓,才又繼續:“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只要別讓我看見温氏因為一個女人變成戰場,我就不插手。如果你認定郗顏是我未來的兒媳婦,就該讓她明白,什麼時候該與你站在一起。”

温行遠合上資料,以玩世不恭的態度提議:“温氏收購了天裕地產,您看怎麼樣?”

收購?温斐文看着兒子一臉的漫不經心,氣笑了,“你用温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已經讓韓天裕焦頭爛額了,再搬出整個温氏,是不是抬舉他了?”

温行遠挑眉,“也對,不能太給他面子了,那老傢伙會賽臉。”

温斐文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才是有點賽臉的節奏。”

温行遠自然明白父親是指他忙裏偷閒跑去古城的事,忙為郗顏撇清:“小顏一直催我回來,我看華誠那邊拆遷的進展還順利,就沒急。”

“順利?”温斐文可不容易讓他過關:“那些釘子户是怎麼回事?你不會告訴我和天裕地產無關吧?”

温行遠朝父親豎大拇指:“薑還是老的辣。”

温斐文老小孩似的哼一聲:“你小子再蹦噠,也是我兒子。”

隨後幾天,温行遠先在温氏處理公務,後回到A市,召集負責“金碧”項目的部門開會。關於拆遷工作,石磊的彙報是:“釘子户是每次拆遷必不可少的阻礙。但這次的釘子户是什麼情況,我們心知肚明。我會在一週之內搞定,不會影響工程進度。”

温行遠翻看着手中的設計報告,“住宅區的設計沒問題,設計部把清單交給張研。”見季若凝點頭,他轉向張研:“你負責跟進,直接向我彙報。”

按正常程序,此事應該直接向唐毅凡彙報。張妍的目光從唐毅凡身上掠過,迎向温行遠:“好的。”

温行遠看向唐毅凡:“韓諾那邊什麼情況?”

“釘子户收了韓天裕的錢,目前還算堅挺,不過韓諾可不差錢,沒明着拆他的台幫我們勸説釘子户已經算是他面子了。韓天裕想借此撤消韓諾總經理的職務,據説已經召開兩次股東大會了。”唐毅凡把獲得的一手材料向温行遠報備。

温行遠屈起食指扣了兩下桌面,笑了,“韓諾的總經理職務可不是他想撤就能拿得下來的,就憑他在短短三個月之內從華都手上搶走三個工程,韓天裕就動不了他。畢竟,股東們都是以利益為先的。而且,韓天啓帶出來的那批老人在關鍵時刻一定是向着韓諾。”

“你那個勞什子未婚妻似乎和韓諾有點交情。”唐毅凡説完才意識到失言,見温行遠不是好眼神看他,忙賠笑道:“我是説李曉筠。前幾天我碰見他們燭光晚餐來着。”

温行遠深知唐毅凡的脾氣,並不真的計較,略微思索:“不足為奇。李曉筠身為行長千金,對韓諾的幫助很大。”

唐毅凡還有話説,温行遠卻突然轉了話題,“若凝,你安排設計部休息幾天,辦公樓的設計緩一步,商業區的設計等與室內設計溝通好了再着手不遲。”

季若凝點頭稱好。

温行遠又問預售工作準備的怎麼樣了。張妍回答:“已經就緒。20號電視廣告與平面廣告同時上,開盤時間定在月底,就等温總敲定最終樓層價格。”

“通知九維改廣告語。”

張妍聞言很專業地提醒:“還有不到三天的時間,燈箱噴繪應該做好了,未必來得及。”

“讓謝遠藤解決。”温行遠很堅決,“換成‘金碧輝煌,縱橫天下’。”説完他暖暖一笑,解釋道:“我套小顏給想的。”

唐毅凡與季若凝相視而笑。張研跟在温行遠身邊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和她的能力成正比,聽BOSS補充這一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立即着手準備,與九維謝遠藤聯繫。

散會後,温行遠提議:“晚上聚聚?”

“必須的。”唐毅凡伸手摟了摟起身的季若凝,“這杯謝媒酒我家若凝當之無愧。”

晚上,上游的專屬包間,郗賀依約而至。

温行遠親自倒了杯酒,遞到郗賀手裏,“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大哥啊?”

唐毅凡打趣他,“喲,這酒是敬大舅子的?郗賀,不能隨便喝啊,顏顏可不在場,説不定他沒擺平人家,在這亂認親呢。”

温行遠毫不客氣的踢了唐毅凡一腳,“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少説話對你有好處。”

郗賀好笑的看着他,“這杯酒兄弟我等了好多年了,不容易啊。”仰頭幹了整杯,然後斂笑正色道,“兄弟歸兄弟,要是小顏找我哭訴你期負她,我可不饒你。”

温行遠有點委屈:“這麼多年才熬了個名份,我哪捨得欺負她,她不甩我就是我的福氣了。”

然後是季若凝:“感謝的話我就不説了,你的願望也是我對她的承諾。放心,我會珍惜。”

季若凝彎唇,笑容盈潤清淡:“相信你不會後悔等了十年,顏顏值得。”

她自然是值得的,否則也不會讓他一等就是十年。然而,即便最終未能如願以償,温行遠也未必會覺得不值得。畢竟,愛情這種東西,當你動了真心,就不會考慮值不值得。

愛情裏沒有理智,理智的不是愛情。

這一晚,温行遠有點貪杯了。郗顏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努力讓自己舌頭平整,“小顏。”

結果傳來的不是女朋友的温聲軟語,而是一陣數落,郗顏語氣很衝地質問他:“你沒事折騰什麼?三天後廣告就要鋪天該地上了,這個時候要改廣告語?有你這樣的嗎?”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到一天的時間,總部謝遠藤負責的案子要改廣告語的事就傳到了雲南分公司。

對於謝遠藤雖談不上喜歡,卻多少有維護之意。郗顏問他:“你這樣針對她,是不是還在介意我和韓諾的事?”

“你想到哪去了?”温行遠瞬間清醒,“你先別發火,聽我説。”意識到事情有點嚴重,他想起身到外面去接,結果立步不穩,腿磕在了桌子上,製造出一系列的噼裏啪啦聲。

郗顏都聽見了,忙問他,“你怎麼了,在哪呢?”

“沒事,我喝酒了,和你哥在一起呢。”温行遠沒有隱瞞,揮揮手示意郗賀他可以,走出包房才哄她,“小顏,你別罵我行不行?我想你。”

一句“我想你”讓郗顏的火氣消了大半。

沒聽見回應,温行遠以為她掛了,“小顏?”

“幹嘛。”郗顏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又心疼地勸,“少喝點,喝多了難受。一會兒別開車了,危險,知不知道?”

“服從領導安排。”温行遠像個孩子,心滿意足地笑了,“想我了嗎?”

郗顏誠實地應了一聲:“嗯。”

温行遠卻不滿意,覺得她敷衍了:“嗯是什麼意思?想還是不想啊?”

“你那麼聰明,自己想唄。”郗顏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和他打哈哈。

“那就是想。”温行遠低低笑,有點耍賴的味道,又想到她壞脾氣地罵他,心裏不是滋味,“好不容易主動打個電話來,劈頭蓋臉一頓訓,就不能好好説話?什麼我介意你和韓諾?我要是介意,能那麼死纏亂打地求你交往嗎?”

“胡説什麼呀。”郗顏為謝遠藤抱不平,“你這樣做和臨陣換將沒區別,讓謝遠藤很為難。現在換廣告語,直接增加了人力和費用成本,她怎麼向BOSS交差?”

推開走廓的窗,吹了吹風的温行遠清醒了幾分,開始和她談條件,“我可以幫她交差,但你以後不許連名帶姓地叫我。”

郗顏覺得他幼稚極了:“那叫什麼?”

温行遠挑眉笑:“行遠,遠,親愛的,三個任選其一,否則免談。”

郗顏拿他不下,也開始胡攪蠻纏:“你和我談生意啊,我們是客户關係?”

温行遠不吃她那一套:“你也知道我們不是客户關係,還叫得那麼生份?來,先叫一聲我聽聽?”

“等見了面再叫,這樣叫不出感情。”郗顏一面使用拖延政策,一面岔開了話題:“之前在白水河拍的照片我導出來了,你可帥了。”

聽郗顏誇他帥,温行遠的節操就碎了,什麼稱呼,什麼生份,統統拋在了腦後。相比他身在蜜戀之中智商降低的特性,唐毅凡就敏感了很多,在得知韓諾近期的行程後,他在深夜散局後給温行遠打去電話:“韓諾明天早上的航班,飛麗江。”

温行遠不信韓諾去麗江是為了挽回郗顏。靜了片刻,他把手機關了。郗賀洗了澡出來見他還在沙發裏裝死,踢了他一腳:“別在這睡着了,小顏房間還是客房,任選。”

女朋友的閨房不睡,誰睡客房啊。温行遠睜開眼睛清醒了下,心情愉悦地到郗顏的浴室沖澡去了。

一夜安睡。

次日清晨,郗賀拿了車鑰匙準備出門,探頭問還在穿外套的某人:“用不用送你?”

“我讓司機來接了,去趟九維。”温行遠拿起手機,和他一起下樓,“和那位有進展嗎?聽説她和韓諾分了。”

郗賀表面不動聲色,避重就輕地答,“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沒有錯過郗賀眼中一閃而逝的挫敗,温行遠提示:“她的情況和小顏不同,對韓諾的感情,她未必真的能放下,你可想好了。”

“如果説以前還心存念想,也被時間耗沒了。”郗賀笑的有幾分苦澀:“或許是我自私了,我還是喜歡簡單的感情。”

温行遠拍拍郗賀的肩表示安慰。

去九維的路上,他還惦記着千里之外的郗顏,發信息囑咐:“記得吃早點,別空着肚子上班。”

郗顏的回覆很快:“遵命温總。正在樓下吃小籠包,阿姨問我,怎麼不見帥哥男友。”

温行遠笑:“你怎麼回答?”

“我説啊,我説你要去苦銀子,否則養不起我。”

温行遠笑而不語。

“阿姨正訓我呢。”外加一張委屈的小臉。

“訓你?”温行遠不解。

“她説你那麼帥,我居然放心讓你在外面快活逍遙,萬一被甩了就虧大了。”外加調皮的笑臉。

唇邊笑意蔓延至眼裏,温行遠給她吃定心丸:“別一天瞎琢磨。忙過這幾天去看你,聽話。”

到了九維,耿秋明聽聞温氏總裁駕臨,親自迎了出來,滿面堆笑道:“怎麼好意思勞煩温總特意跑一趟。”

温行遠與他握手,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謝遠藤的辦公室:“這不是我臨時起意要改廣告語,特意來感謝謝經理的。”

耿秋明是人精,聞言片刻都沒耽誤,立即讓秘書把他訓了一早上的謝遠藤請到了辦公室。

“上星期謝經理到華誠,我簽字定的稿,把改廣告語這事忽略了。”温行遠牽起歉意的微笑,“真是給耿總添麻煩了。”

“温總説哪裏話,雖然發生了段小插曲,但相信我們九維有應對的實力。”耿秋明胸有成竹,自信滿滿,與先前批評謝遠藤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然後,他試探性地問:“‘金碧’二期的推廣案是不是也會提前做?”

“耿總還不知道?”温行遠一副不應該的表情,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謝遠藤,“我和謝經理説過,如果她不嫌我挑剔,當然還是希望由她負責。”

“温總説笑了。”耿秋明頓時笑得更燦爛了,看向謝遠藤的目光有了讚許之意,“作為設計部的經理,小謝可是最敬業的。”

謝遠藤向温行遠點頭,笑的謙虛,也透着幾分感激之意。

温行遠來去一陣風,坐了不到十分鐘,起身告辭。不過,他能親自駕臨,給足了耿秋明面子,既為謝遠藤解了圍,又讓九維無條件改了廣告語,通知相關部門在三天內把燈箱噴繪上的廣告語全部改好,可謂一舉兩得。

謝遠藤送温行遠出門,她説:“謝謝。”

“該説謝的是我,辛苦你了。”温行遠笑睨了她一眼,“改日我請謝經理吃飯,算是賠罪。”

“温總真是幽默,這個賠罪我可擔不起。”謝遠藤眉梢眼角微微彎起,“只要您別在最後一天又有新的廣告語問世,我就謝天謝地了。”

温行遠朗聲笑,別有深意地看向她:“要是再改一次,不止小顏訓我,估計郗賀也不能輕饒我。”

謝遠藤唇邊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沒再接話。

由於航班晚點,韓諾到達古城時,已是夜色闌珊。到酒店安頓好,他決定出去轉轉。原本想給郗顏打個電話,猶豫過後又放棄了。關於郗顏和温行遠戀愛的事情,他已經從唐毅凡那裏得知了。他覺得,還是不要打擾她的平靜為好。

正是夜晚最熱鬧的時候,幾乎每間酒吧都爆滿,韓諾從街頭走到街尾,最終在最熱鬧的“一米陽光”尋到位置。

看着醉意朦朧的遊客踉蹌着跳舞,聽着他們口齒不清的“喊”歌,韓諾抿嘴淡笑。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郗顏喜歡這裏。在這個陌生得誰也不認識誰的地方,是可以卸下面具,真實地活着的。

真實啊,他的世界裏所剩無幾的東西。

忽然很想喝酒,結果卻是滴酒未沾。離開時,韓諾把酒送給了臨桌的情侶,他説:“祝你們幸福。”即便那是我渴望而不及的,即便那是與我無關的。

初冬的天氣,即使是麗江,也有了寒意,更何況是深夜。韓諾只穿了件風衣,頎長的背影在夜幕下顯得孤寂、悲傷。

他腳步緩慢,心事重重,絲毫沒有注意自己路過的“柔軟時光”酒吧時,有一個人無意間看見了他,注視他直到視線所不及。

他的出現,對郗顏而言是猝不及防的震動。陡然相見,她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可是,面對他漸行漸遠的身影,郗顏卻輕喃了一聲温行遠的名字。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確定,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對自己才是不離不棄。惟有他,才能帶來足以熨平心事的力量。當她決定向他靠近,她的生活裏,不該也不能容下別人。

那一晚在山上,望着那雙幽深如海的眼睛,她問:“為什麼可以等十年。”

本以為會是一段深情的告白。然而,温行遠只回答:“因為喜歡你。”

漫長的十年光陰,僅僅用五個字就概括了。

郗顏在那個剎那忽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幸好沒有錯過。

幸好。

忽然很想聽到他的聲音,郗顏幾乎是小跑着穿過古巷,趕在十二點前回到公寓用座機打電話給他。

不等她開口,温行遠搶白着責備:“怎麼沒讓子良送?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家這麼晚了很危險?”

就知道,這邊有一點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温行遠的千里眼,順風耳。郗顏下意識皺了下眉:“我怎麼感覺自己像個犯人。”當然不是真的生氣,但出口的話卻似有若無的透出幾分不滿。

温行遠被噎了一下,靜默了數秒,再開口時語氣軟了下來,“生氣了?”

郗顏沒説話,目光久久落在書桌上兩人的合影上。

照片上,温行遠輕攬着她的肩膀,眉眼含笑。

温行遠體貼的沒有追問,片刻,聽見她輕輕喊他的名字,“温行遠。”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輕柔的聲音近得有如在耳邊私語。

心中驀地一軟,郗顏低聲道歉:“對不起,心情有點不好。”

温行遠細心地聽出聽出她語氣裏的哽咽,聲音放得更柔了,“我知道。一會兒掛了電話就去睡覺。除了我,不許再想任何人。”有些話憋在心裏不吐不快,卻又不知如何啓口,惟有意有所指。

郗顏抹了把眼睛,嗔怪的笑罵:“你怎麼那麼霸道,想想我爸和我哥還不行啊?”

温行遠也笑,“那就把要求給你放寬點兒,除了郗叔和郗賀以外,只能想我。”

郗顏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她猜測,在她看見韓諾的同時,張子良也看到了。但温行遠卻縱容了她,連一句責問都沒有。

郗顏突然哭了,“温行遠,你幹嘛這麼慣着我?”

温行遠輕責了一句:“傻瓜。”

一直以來,只要條件允許,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線,温行遠對她都是千依百順。然而,這次的“不聞不問”卻是有所不同。他是怕説出來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他或許並不如想像中的堅強。

“哭什麼?要是這眼淚不是為我掉的,就趕緊憋回去。”

郗顏心裏泛酸,坦言:“我看見韓諾了。”

温行遠舒了口氣。

然後,郗顏窩在沙發裏,對千里之外的他,絮絮説着與韓諾的那段往事。

她説:“韓諾是獨生子,也是被寵大的,可他卻從沒對我發過脾氣,甚至連大聲説話都沒有。”

她又説:“我喜歡睡懶覺,韓諾就每天早起買好早點給我送過去,笑着説:多少吃一點,餓瘦了難看。”

她還説:“韓諾是個很有理想的人,儘管家裏條件優越,卻一直想靠自己。所以才不顧父親的反對,堅持要考律師。”

最後她説:“韓諾瘦了很多,看着他的背影,我心裏難受。”

這是郗顏第一次和他談起韓諾,以前只有在她醉酒時才能偶爾聽到她唸叨那個名字,而那時,都是她神智不清的時候。温行遠靜靜地聽,分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麼滋味。

温行遠當然知道,韓諾是愛郗顏的,很愛。而四年的光陰和共同的記憶也是永遠無法抹去的,如同長了根一樣植入他們心裏。

早就有心理準備,郗顏再愛他,也給不了他一生只愛一個人的專一了。可因為她和韓諾的過去有太多的美好和初次,温行遠依然控制不住嫉妒。

末了,郗顏的情緒穩定了,怯怯地問:“你生氣了沒有?”

温行遠並不隱瞞,誠實回答,“有點。”見她不出聲,又問:“這遺留的失戀綜合症是間歇性的,還是最後一次?”

郗顏實話實説:“我不知道。”

算了,何必逼她。温行遠不願在這種問題上糾纏下去,他只問:“後悔嗎?我是説和我在一起,後不後悔?”

“現在還沒有。”心裏的答案是肯定的,但説出來的話卻負氣似的,郗顏補充道:“不知道以後會不會——”

温行遠打斷了她,他如釋重負地笑,聲音温柔而堅定:“以後就更不會給你機會。”

淚意上湧,郗顏柔柔笑起。

同樣的夜晚,A市有人在忙碌。

為了確保工期,謝遠藤需要趕通宵,監督工人安裝售樓部外的燈箱。晚上的氣温下降了很多,她已經把羽絨服穿上了,手裏還抱着暖手的熱寶,還是冷得厲害,跺着腳與負責安裝的師傅聊天。

“其實謝經理不用守在這,也不是第一次趕工,我保證明天早上能準時完工。”張師傅見她凍得臉都紅了,忍不住勸她回去。

“這個案子是我負責的,不看着裝完心裏也不踏實,反正明天可以休息,沒關係的。”謝遠藤正説着,視線裏忽然出現了一輛有點眼熟的車。原以為是隻是碰巧路過,卻見車停了下來,隨即車門打開,郗賀朝她的方向走來。

莫名地,他神色越平靜,她越不自在,直到郗賀在她面前站定,她才僵硬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説路過你也未必信。”郗賀穿着黑色的大衣,英俊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聽行遠説今晚這邊要趕工裝燈箱,過來看看。”

謝遠藤抬眼注視着他,“晚飯吃了嗎?”

“剛開完會。”他微微挑眉,澄澈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笑意,沒有正面回答,卻是一副本府尚未用膳的語氣。

謝遠藤被他吹面不含楊柳風的淡笑感染,心底漾起碧波般的點點漣漪,徐徐牽起一抹笑,“對門那家店味道不錯,一起吧?”

郗賀回身望了一眼,微笑着問:“你請客?”

謝遠藤坦然地答,“我請就我請。走吧,郗局。”

坐在小店裏,謝遠藤連菜單都沒看,就報出三四個菜名,才把菜單推到他面前:“你看看還要加點什麼?”

“還有別人嗎?”見謝遠藤搖頭,他只給她加了杯熱飲:“我胃口雖好,胃卻不大。”

謝遠藤也就沒再堅持:“張師傅告訴我這幾個菜是他們家的特色,不嚐嚐枉來一趟。”

等菜上來,郗賀挑眉,“張師傅一定沒告訴你菜碼這麼大。”

謝遠藤也有點驚訝:“我們超常發揮吧。”

郗賀的唇角一揚,露出好看的笑容,把筷子往她手裏一遞,“努力一把。”

謝遠藤的食慾已經被幾個特大號的盤子嚇得沒了大半,但看着郗賀自然地給她夾菜,就低頭吃了起來。期間,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圍繞的話題基本上都是A市的文化,沒有冷場,不覺尷尬。

飯後,謝遠藤真的要買單,被郗賀攔了下來,“我沒有讓女孩子買單的習慣”

“説好了我請的。”

“我沒答應。”

謝遠藤隱約聽出話外之音,又不知該以什麼為切入點詢問,索性閉口不言。

出了門,迎面一陣冰冷的寒風,讓人覺察到冬天的氣息。謝遠藤下意識拉高羽絨服的領子,下一刻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她欲拒絕:“不——”

卻被郗賀打斷:“穿着吧,別感冒了。”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只穿着件深色的西裝,徑自向車子走去。

謝遠藤回到路邊瞭解安裝的進度,隨後去給工人們買來了水。見郗賀倚在車前抽煙,看了看時間,竟然都十二點了。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開始勸他,“還不回去嗎,明天還得上班呢。”

郗賀沒正面回答,掐了煙,打開車門:“車裏坐着吧,外面冷。”

夜裏的寒風蕭瑟而寂冷,像是要吹進心裏去,然而,有一個人陪在身邊,似乎就沒那麼冷了。謝遠藤幾乎貪戀上了這份温暖,她輕輕嘆息,眼裏轉出與年齡不符的滄桑來。

可惜不是他。

郗賀偏頭看過來,謝遠藤回神,目光在半空中與他的相遇,“還記得我搬家前一天嗎?”

郗賀認真的神情立刻變了,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想忘記都難。”

時光倒退,記憶迴轉:

“你閉嘴。”

“你才閉嘴。”

“我明天就搬走,再也看不到你這個討厭鬼了。”

“最好今天就搬,多看一眼都煩。”

“哼!”

還是小女孩的郗顏和謝遠藤誰也不樂意多看誰一眼,憤憤地轉身。

郗賀正巧看到這一幕,覺得兩個小丫頭可愛極了,也幼稚極了。

時隔多年,郗賀終於有機會問:“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你和小顏怎麼那麼水火不容?”

謝遠藤微微側首,“不是吧,你是源頭你不知道?”

“我?”郗賀一怔,顯然一無所知。

謝遠藤嘆息着説:“還不是我不小心炸壞了你的胳膊,郗顏記恨我唄。”

郗賀見她笑得輕快愉悦,也不禁跟着笑了,“那丫頭還好意思怪別人呢,瘋得沒個女孩兒樣。我爸不讓她放鞭炮,怕炸着她,她就跟我撒嬌,偷着讓我給買,還不帶我玩。當時要不是她跑得急撞到我身上,也不會那麼趕巧兒就炸着我了。”

“就是,所以説根本不賴我啊。”謝遠藤莞爾一笑,面露委屈,“我可不是看見你在那才朝那邊扔過去的,我哪有那麼黑心啊。”

郗賀附和:“我也琢磨着沒得罪你啊,怎麼偏偏就往我身上扔過來了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謝遠藤斂笑,“是不是留疤了?”

郗賀把袖子拉高了些,手腕上的皮膚完好無損,沒有一點傷疤,“冬天穿得夠厚,再説我當時嚇一跳,胳膊一抬就掉地上了,根本沒炸着。”

謝遠藤拉過他的手仔細看了看,輕呼出一口氣,“害我白內疚了這麼多年。”

她的手冰涼但柔軟,有那麼一瞬間,郗賀很想握住,但是最終,他只是説:“我以為你忘了。”然後任由她抽手,不顯山不露水的語氣似乎表示,剛剛短暫的肢體接觸,只是無意而為。

如此良宵如此夜,不發生點什麼,似乎辜負了寒冬的浪漫。然而最終,郗賀與謝遠藤只是回憶遠去的童年時代。

有一次郗顏生病沒有上學,郗賀在半路上碰着她,請她搭他的順風單車,進學校時她笑着和他説:“謝謝郗賀哥哥。”

傍晚時分,兩個女孩子在老房子的院裏跳皮筋,當郗顏一蹦一跳地和郗賀回家吃飯,而她則面對父母的冷淡,謝遠藤只能默默地蹲在角落裏掉眼淚。

週末,她們相約着去偷鄰居家的李子,結果郗顏爬樹爬到一半就被郗賀發現了,“摔壞了就變醜了,長大了嫁不出去。”即便是責備,也帶着暖意。

郗顏本就是個鬼靈精,又仗着哥哥的疼愛,帶着點小脾氣地反駁,“反正又不要你娶我,你娶漂亮的女孩兒就得了唄,管我幹嘛?”

郗賀掐了掐她的小臉,“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誰管你。”

郗顏黑黑的眼珠一轉,笑嘻嘻地拍開他的手,“我沒洗臉的。”

郗賀憋不住笑,拉着她的小手輕責,“小髒猴兒,看我不告訴爸。”

“你才不會呢。哥,你揹我吧,走不動啦。”郗顏拿嫩嫩的童音開始撒嬌,小手不安份地搖着郗賀的手臂,“哥最疼小顏了,揹我嘛揹我嘛。”

郗賀蹲下了身,扶着郗顏爬上他的背。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年紀小小的謝遠藤依然站在街角愣愣出神。

她從小就羨慕郗顏有那麼好的哥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也能有一個那麼疼愛自己的哥哥。闖禍的時候有人護着,耍賴的時候有人寵着,下雨天,有人撐傘接她回家,下雪時,鑽進他大衣裏取暖。

然而,愛情百年難遇一拍即合,親情則更是命中註定的緣份。

終歸只能羨慕。

漆黑的夜空悄然翻露着心事,月光淡淡地灑下來,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勢將世界環抱。謝遠藤當然不是沒有感覺:面前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曾經喜歡過她。

曾經而已。

韓諾現身古城,並不真的如他和韓天裕所言:開發旅遊項目,而是意在文韜。

助理程澈事先已和文韜預約好了,所以很順利就見了面。

“古韻香庭”裏,韓諾與文韜迎面而坐。

“我很慶幸程澈是你的學妹,讓我少走了很多彎路。”韓諾直言不諱:“天裕的股份於你,不過就是多了一份資產。對我卻至關重要,希望你願意轉讓給我。”

“如果我説我不願意呢。”

“你應該是願意的。否則,我沒機會坐在這裏。”韓諾端起茶放在鼻端,清淡的香:“不妨説説你的顧慮。”似乎是胸有成竹的。

所謂顧慮,是指條件。

“在你看來,我手裏的股份僅僅只是一份資產而已。”文韜意外難明地輕聲一笑,又慢條斯理地給他續了杯茶:“卻是我父親給我母親留下的,唯一。”

韓諾意識到,股份背後有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關於文母。

“我母親終身未嫁。她活着時,滿心滿眼都是對我父親的惦念和期待,她不在了,也只握着對我父親而言,不值一曬的一點散股。”

文母的一生,或許用“被辜負”三個字足以概括。

然而,讓韓諾始料未及的是:

文韜抬眼直視韓諾,一字一句:“如果你只差這百分之五的股份就能拿回你父親創建的地產王國,我只能説,這是上天對韓天啓的懲罰。”

郗顏來到茶莊的時候,韓諾還在。茶藝小姐查到她的預約,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文先生有客人,説如果您來了,先到休息室等他一會兒,很快就好。”

“好的。有勞。”郗顏回以微笑,在她的引領下向樓梯間而去。

茶樓共兩層,裝修大氣,將傳統的中式文化現代化處理,設計上有意將茶樓層高較高的優勢發揮出來,做了一定程度的抬高處理,考慮到了人的感官效果。而抬高之處又裝了小小的吊燈,更顯出層次多樣,變化無窮。

在這古樸的小鎮,能有人打破一些常規的設計理念,並沒有一味追於古韻風,實屬難得。郗顏正欣賞茶莊的裝修,韓諾從打開門的包間裏走出來,轉身看向文韜:“其實,收穫比我預期的大。”

文韜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即使白跑了一趟?”

韓諾低頭,默了一秒,又抬起來:“不虛此行。”

文韜點頭,半晌説了一個字:“好。”然後伸出手。

韓諾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五秒之久,才把手遞出去,握住。

郗顏發現,這個代表禮貌的握手持續了很久。久到她有足夠的時間迴避。如果她能洞悉韓諾這一刻的心潮翻湧。

當韓諾在她面前站定,郗顏的表情看似無懈可擊:“好久不見,韓諾。”

笑意只停留在嘴角,韓諾也只説了句:“好久不見。”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放手時以為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可當真的咫尺天涯之時才發現,固執地堅持了本不該堅持的,輕易放棄了或許不該放棄的。

郗顏的目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孔上,“什麼時候來的?”

韓諾深呼吸,力竭聲音平穩:“昨天。”

郗顏再找不到話題。

她不説話,韓諾也無心再繼續。他提步離開,與她錯身之時,輕聲告之:“明天回去。”

郗顏雙手環抱着資料袋,微微側身,與他擦肩而過之時,説:“一路平安。”

韓諾既沒説感謝的話,也沒有説告別的話。

與文韜商量宣傳案時,郗顏不停地咳嗽,面對他目光中的詢問,郗顏選擇忽視。與他的關係,讓她覺得完全沒有解釋的必要。她與韓諾的關係,與任何人無關。

當然,文韜也是有分寸的人,並沒有不合宜的發問,僅以朋友的身份對郗顏表達關心,“不知道你病了,否則就取消預約了。這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方案改天再談不遲。”

“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感冒。”郗顏本想堅持把工作談完,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咳得這麼厲害,有點不禮貌,於是收起了方案,抱歉地笑:“也好,免得把你傳染了。”

文韜聽她這麼一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看你太難受,要是你男朋友知道我拉着生病的你談工作,肯定和我急。”

郗顏微笑:“他不會和你急,他只會批我。”

文韜神色如常,率先起身:“那是他心疼。走吧,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樓下打車很方便。”不等文韜再説什麼,郗顏已告辭,“那我們電話聯繫,再約時間談方案,再見。”

文韜沒再堅持。

給小丁打了電話,郗顏直接回公寓。開門的瞬間,她聽到有輕柔的音樂流出,又聞到房內飄出淡淡的茶香。

除了自己,只有一個人有公寓鑰匙。郗顏關上門,換了鞋進屋。站在廚房門口,看見熟悉的背影,眼眶泛濕。

音樂聲雖不大,還是掩蓋了郗顏的腳步聲,等温行遠回頭時,見她眼睛紅紅地倚在門邊,安靜而專注地看着他。

心頭溢滿沉甸甸的幸福,柔軟的感覺觸及心裏的每處角落,屏息片刻,郗顏喃喃開口,“怎麼突然來了?”

温行遠回身關了灶上的火,注視她的目光温和從容,似乎還帶着隱隱的笑意。不給她機會再説什麼,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裏,與此同時,薄唇已準確無誤地找到她柔軟的唇,深深吻住。

“啪”的一聲,郗顏手中的資料應聲落地,她伸出纖細的手臂環上他腰身。

温行遠摟着她,摟得那麼緊,就像她是他惟一的珍寶。擁着她出了廚房,擁着她進了卧室,擁着她倒在了牀上。

捧着她的臉,他開始吻她,不是温柔的輕吻,而是急切熱烈的深吻。郗顏只覺整個世界都在搖晃,令人頭暈目眩,而他,可以放心依靠。思及此,她專注地投入這一吻中,儘量順着他的節拍,帶着前所未有的熱情回應。

感應到她的熱情,温行遠渾然忘我地陶醉在這個異常熱烈的吻裏,用牢牢貼在一起的唇訴説他無盡的眷戀與想念。不自覺間,他們互相摟緊了彼此,緊到身體已密實在貼合在一起,手指都像是要掐進對方的身體裏,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肯定對方真實的存在,確定對方為自己所有。

世界陡然安靜,房間裏傳出極為輕微地聲響,細聽之下,除了兩人漸重的呼吸聲,還有似有若無地呻吟,曖昧而羞人。

郗顏被捲進蜂擁而來的激情之中,身體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卻無力將他推開,手臂攀着他的肩膀,不知所措。

温行遠不捨地離開她的唇,細細吻着她的臉,然後是小巧的耳垂,最後落在已被他拉低領口的身體上,喘息着碰觸着她細嫩如嬰的肌膚。

郗顏微仰起頭,嚶嚀出聲:“行遠。”

温行遠艱難地抬起頭,強忍着要將她正法的衝動,啞聲要求:“説你想我。”

觸及他灼灼的目光,郗顏柔情湧動,她舉手投降,順從地説出心底深埋的感情,“我好想你。”

温行遠笑,抱緊她,嘴唇貼上去,吻上她微微開啓的口,燙人的大手拉起她的手,引領她去解他襯衫的扣子。

當郗顏顫抖着解開最後一顆紐扣,小手輕觸他結實的胸肌,温行遠情難自控地呻吟了一聲。抬眼與他對視,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眸溢滿了狂野與痴迷。

然而,親密卻沒有繼續下去。

挪開半壓在她身上的身體,温行遠側身摸了摸郗顏紅的不正常的臉,覺察到非一般的熱度,他又把額頭抵在她額上貼了一會,依舊滾燙:“發燒了?”

郗顏迷離的神智霎時被拉回,可憐兮兮地答:“感冒了,下午的時候有點發燒。”

聞言,温行遠身體裏的火霎時熄了,他抖開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裏,輕聲責備,“怎麼不早説?告訴我哪裏不舒服,我去給你買藥。”

郗顏沒有接口,只是伸出手搭在他腰間。

撫摸着她光潔的背輕喘調息,温行遠的聲音極度温柔,“一會去醫院看看,打一針。”

這樣的擁抱,讓郗顏覺得温暖而窩心,她把小臉貼在他胸口,撒嬌,“不去醫院,包裏有藥,吃了就能好。”

“要是吃了沒效果,就得去醫院,不能任性。”猜到她怕打針,温行遠哄道:“要是你聽話,我就不追問你突然生病的原因。”

郗顏一愣,隨即賭氣似的使勁推了他一把,“誰怕你問。”

“那你倒是説説怎麼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突然病倒了?害我連正經事都辦不了。”温行遠並不生氣,伸手將她拉進懷裏摟好,牽起她的手重新摟上他腰身,“別再凍着了,抱緊點。”

郗顏憋不住笑,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不要臉。”

温行遠低笑,俯在她耳邊輕語,“要不是看你病了,還有更不要臉的。”

在他腰間掐了一把,郗顏枕着他的胳膊輕喃,“還好你來了,要不然我會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小孩兒。”

温行遠心疼地摟緊她:“是不是昨晚在外面瞎晃凍着了?”她幾點離開酒吧,又是幾點才回到公寓,他心裏有數。

“在外面吹了冷風,後來又在沙發上睡着了,早上起來時就開始難受。”郗顏如實相告,末了又仰着小臉怯怯地看着他問:“你是不是又要生氣?”

“我不該生氣嗎?”温行遠板着臉反問,氣她這麼大個人還不會照顧自己。

郗顏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她負氣地掙開他的懷抱,翻了個身背對他。隨後聽他嘆了口氣,温熱的身體貼上來,“你乖乖吃藥,要是好得快我就不生氣。”

郗顏屈肘拐了他一下。

温行遠輕笑。

郗顏的這場感冒,上半夜還勉強能睡得安穩,到了下半夜,她開始不停地翻身,咳嗽也越來越厲害,小臉都憋紅了。

温行遠起身穿好衣服,輕輕搖她,“小顏?”

郗顏揉揉眼晴,將手伸出被子遞向他:“行遠。”

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貼在她額上,“怎麼這麼燙?起來,我們去醫院。”

郗顏身上軟軟的,有氣無力地説:“難受。”

温行遠抽手去了客廳,回來時掀開被子給她穿好衣服,又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身子陡然騰空,郗顏暈暈地靠在他懷裏:“你要幹嘛?”

温行遠不由分説往外走:“去醫院。”

“不去,”郗顏抓住他胳膊,嗓子都咳啞了。

温行遠低頭親了親她滾燙的額頭:“聽話。”

他的擔心不言而喻,郗顏乖乖的閉了嘴,任由他抱着下樓。出租車裏,郗顏貓兒般窩在他懷裏,他特有的男性氣息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進她鼻子裏,將她整個包圍,從心底温暖着。郗顏安心地靠在他身上,聞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眼晴濕了。

到了醫院,温行遠跑前跑後地掛號就診拿藥,最後也是他把郗顏抱到病牀上。

郗顏趟在牀上,虛弱地安慰他:“我沒事,你別擔心。”

温行遠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髮:“閉上眼晴睡一會兒,針水打完了我再叫你。”

此時,柔和的燈光照進他眼裏,令本就英挺迷人的五官更覺貴氣俊逸,郗顏一時忘了言語。温行遠卻以為她哪裏不舒服,更擔心了:“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

郗顏笑着搖頭,從被子裏伸出手握上他的,輕聲説:“只是覺得有個這麼好的男朋友,還是挺有壓力的。”

温行遠怔了一下,然後彎唇:“終於發現我的魅力了吧?”見郗顏撇嘴嗔他,回握住她的手,“我痴心着呢,趕都趕不跑。等睡醒了讓你看個夠,現在乖乖睡覺,嗯?”

唇邊尤掛着微笑,郗顏聽話地閉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什麼時候打完吊針,全然不知。這一覺,她睡得格外沉,也格外安穩,再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而她躺在公寓的牀上。

郗顏擁着被子坐起來,輕喊:“温行遠?”

温行遠在客廳,聞聲急急掛了電話進來,“醒了?”在她額頭上摸了摸,確定燒退了, “怎麼就起來了?再躺會兒。”

郗顏撒了個小嬌:“你不在,睡不着。”

“我可以當作是一種邀情嗎?”温行遠看着她散漫一笑。

這話太曖昧了,讓郗顏忍不住想起昨天兩個的親密,退了燒的臉又紅了起來,她扭過頭低聲説:“誰要邀請你,大半個牀都被你霸佔了。”

温行遠摟過她親了一口,“是你的牀太小,等以後換張大的。”

郗顏紅着臉推他,“胡説什麼啊,我一個人睡足夠大。”

“捨得我睡沙發啊。”温行遠貼着她的臉,親暱地將她擁進懷裏,“餓不餓?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飢餓感強烈的某人立即表示:“要。”

郗顏的胃口不錯,連喝了三大碗粥,温行遠卻只隨意吃了兩口,就坐在旁邊喝咖啡。

吃飯喝足,郗顏才想起來:“幾點了,還得上班呢。”説着,人已經從椅子上跳下來。

“消停喝你的粥,我打過電話給你請了假的。”温行遠抬頭瞪她,“我養不起你?”

郗顏不甘示弱地回瞪:“誰要你養啊?”

“那要誰養?”温行遠也上來胡攪蠻纏的勁了,把手中的咖啡放下,盯着她。

互瞪了一會兒,郗顏白他一眼,一副反正不要你養的表情,又低頭繼續喝粥。直到撐的飽飽的,他還在一言不發地坐在對面看報紙,明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想了想,她主動開口:“温行遠?”

“説。”報紙擋住了他的臉,郗顏看不見他的表情。

她忍笑又叫一聲:“温行遠。”

放下報紙,温行遠微眯眼晴看她。

郗顏笑盈盈的:“沒事,就是想叫叫你。”

“又有精神了是不是?”温行遠不急不緩地站起來,“我記得我們還有件大事沒辦,嗯?”特意在大事上加重了口氣,在她跑開前俯身橫抱起她。

“啊!快放我下來,有話好好説。”郗顏掙扎,雙手抵在他胸前。

“做完再説。”温行遠壓低了聲音,似笑非笑的眼裏透出危險的信息。

郗顏的大腦轟的一下短路了。

強烈拒絕,有點違心了。熱烈回應,好害羞啊。

真是左右為難。

温行遠見她雙手緊緊抓着他的襯衫,臉埋在他懷裏不敢見人,朗聲笑了,“怕了吧?看你以後還敢頂嘴,嗯?”

居然逗她?害她如此糾結。郗顏粗魯地掙開他的懷抱,從牀上彈起來,亮出爪子在他身上找下手的地方,“今天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

打架這種事,温行遠不擅長。所以,他長臂一伸,將某隻小狼爪握在手中,“謀殺親夫啊,就不能温柔點?”

郗顏不自量力地和他較勁,“親夫什麼的,你還沒有上崗證呢。”

温行遠失笑,“無證上崗也是屢見不鮮的吧?”

越説越不像話了。郗顏見他不鬆手,眼晴一轉,計上心來。

下一秒,她皺着小臉:“哎呀……”

温行遠果然上當,鬆開手把她往懷裏帶:“怎麼了?哪疼了?”

“哪也不疼啊。”郗顏嘻嘻笑,雙手利落地伸到他腋下,衝着他的軟肋下手。

温行遠笑着將她抱起:“鬼靈精,仗着我心疼你是吧,嗯?”

郗顏雙腿往他窄腰上一盤,雙手親暱地摟上他脖子,像個袋鼠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温行遠,我知道喜歡你什麼了?”

温行遠眉眼含笑地抿嘴看她,對於她的答案十分期待。

看着他如三月春風的笑容,郗顏心中一暖,把臉輕輕貼在他頸間,低語道:“我就喜歡你疼我又不慣我,不慣我又寵我,寵着我又喜歡欺負我,期負我吧又能逗我開心。”

繞口令式示愛方式?如果不是郗顏的語氣異常認真,温行遠會以為她是故意繞他呢。

堂堂小温總思索了下才回過味來,“那是因為我想看你笑。不僅僅是因為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還在於你笑,代表了開心和幸福。”

心裏明明是感動的,嘴上卻不肯服軟,郗顏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間接説我不笑的樣子醜。”説着,還用手指戳他胸膛,語氣故意透出不滿。

“不是説了我就喜歡醜的,不醜的死活不要。”温行遠輕咬了下她小巧的耳朵,“再説一遍剛才的話。”

“間接説我不笑的樣子醜。”

温行遠把她壓倒在牀上:“看來不和你動點真格的,你是不能聽話了。説不説?嗯?”

“哪句啊,好話不説二遍……”所有的小倔強在温行遠的大手覆上她胸口時被瓦解,郗顏軟聲求饒,“好啦,我説我説,我喜歡你。”

漫漫歲月,他終究等到她的一句“喜歡你”,不枉他堅守真心十年。

温行遠伸手撫上她的小臉,眷戀地輕柔撫摸,漆黑的眼眸漸漸湧起淡淡的濕意,磁性的聲音透着隱隱的沙啞:“小顏,我愛你!”

他這一瞬間的淚濕,讓郗顏驀地體會到他十年等待的辛苦,頓時湧起心疼,不知不覺間,眼淚順着眼角滑了出來。抬手撫摸着他的臉,她哽咽:“我知道,都知道。”

温行遠俯下身,把臉埋在她髮間,與她交頸而擁。

郗顏回抱他,輕聲説:“我回A市好不好?”

温行遠顯然意外於她的決定,他霍地起身,盯着她的眼睛,確認她不是在開玩笑,“你説真的,回A市?”

郗顏提議,“或者你辭去温氏總裁的職務,我們長住古城?”

温行遠像孩子抱着心愛毛絨玩具似的摟緊她,笑道:“那也可以,不過你要包養我,一個月發五萬塊的零花錢,我才同意。”

“五萬的零花錢?”郗顏捶他背一下:“是要我賣身的節奏嗎?”

温行遠給她出謀劃策:“你以身相許,我把銀行存款轉到你名下,包養我到一百歲不成問題,考慮一下?”邊説手已經不安份地往她衣服裏伸。

郗顏按住他的手:“還要包養到一百歲?早不新鮮了好嗎?不對,果然無奸不商啊,折騰來折騰去,存款最後還是你的是吧?”

温行遠朗聲笑,得意洋洋:“沒有點城府和心機擔得起別人的一聲‘温總’嗎?傻姑娘,上當了吧。”

九維廣告的創始人是耿秋明,雲南分公司的負責人是他胞弟耿冬明,要不是耿冬明對郗顏很是照顧,也頗為賞識,他也不會那麼輕易將華都的廣告推廣全權交給他們負責,每年讓他們淨賺百萬。哪怕九維有實力,哪怕謝遠藤的能力確實強,他也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只是,這裏面的微妙關係,包括耿家兄弟在內,無人知曉。

郗顏有了回A市的打算,原本是可以調職的,但考慮到要和謝遠藤在同一層樓辦公,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決定辭職。當然不是還介意謝遠藤和韓諾之事,只是覺得沒必要讓彼此都不愉快。

心結和尷尬這種事,有時不是過去了,就能當做沒發生過。

温行遠並不干涉郗顏的選擇。反正對他而言,只要結果是她回A市,就是喜訊。

下午,郗顏感冒的症狀緩解了很多。温行遠見她臉色好起來,才稍稍放下心,告訴她郗賀打過電話來,讓她打過去報個平安。郗顏開機,收到一條新信息,看完後她草草給郗賀回電,情緒微變。

晚飯時,面對她的心不在焉,温行遠問,“想什麼呢,飯都沒了。”

郗顏看看空了的碗,笑得有幾分勉強,“沒什麼。”

温行遠深深看她一眼,沒追問,“在家悶了一天,一會兒出去走走?”

郗顏沒贊成也沒反對,只是食不知味。隨後趁着温行遠接電話的空檔,她利落地收拾好餐具,在客廳等他期間,她頻頻看錶。

温行遠似乎並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拿起外套給她穿上,擁着她出門:“走吧,子良説酒吧沒什麼人,正好去坐坐。”

見温行遠沒有拿車鑰匙的意思,郗顏忍不住在出門前説:“開車吧。”

從公寓到酒吧走古巷更近,開車反而繞遠。温行遠立即明白她想去哪裏。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温行遠轉身拿了車鑰匙。路上,郗顏幾次欲言又止。在她第三次看錶時,温行遠方向盤一打,上了機場高速。

郗顏詫意地看他,心有不安。

温行遠直視前方,聲音微冷:“最後一班飛機是九點半,還有一個小時,來得及。”

郗顏咬唇:“我……”

卻被温行遠打斷:“從看了信息就心思恍惚,想去送機是嗎?早上才説喜歡我,轉身就是一副放不下的樣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他劈頭蓋臉砸出一堆話,然後停了車,冷臉看她。

他從沒發過脾氣,一時間,郗顏有點接受不了,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説。

温行遠火氣更盛,扳正她的肩膀,四目相對,“看着我。”

迎視他的目光,郗顏眼裏蒙上一層霧氣。

“我可以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可以容忍你現在忘不了他,但是小顏,別在我面前掩飾,我受不了你騙我。”

郗顏心下委屈,反駁道:“我沒有。”

温行遠目光如電,語氣如冰:“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一直看時間?如果是有什麼要緊事辦,我這就送你過去。”

郗顏無從辯駁,眼淚掉下來。

温行遠默了一瞬,最終還是發動車子。

一路急馳。

直到機場,兩人誰也沒説話。

車停下,温行遠雙手扶着方向盤,望着外面出神。郗顏遲疑了下,推開車門。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出發廳,温行遠使勁了砸了下方向盤。

安檢口,韓諾一直在等待。

廣播裏已經在通知登機,韓諾終於忍不住撥郗顏的手機。鈴音在身後響起,他驀地轉身,郗顏正拿着電話快步而來。

韓諾蹙眉:“不是病了嗎?怎麼來了?”

郗顏面上笑着,卻控住不了眼晴的濕潤,“你在這裏連個朋友都沒有,我總是該來送一下的。”何況你此次古城之行,並不順利。

韓諾點頭,似乎是有表達感謝的意味,“我下午打電話到你們公司,你同事説你請了病假,打你手機又一直關機,有點擔心,所以才發了信息,沒事吧?”

“就是感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因為温行遠的不信任和責問,郗顏分不清自己是委屈多一點,還是難過多幾分,但她還是説:“他來了,你不用擔心。”

韓諾意外,“那你還來幹嘛?換我也會不高興,趕緊回去吧。”説完轉身要走。

“是他送我來的。”見他停步,背影僵直,郗顏咽回眼裏的淚意,“韓諾,別再擔心我,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知道。”韓諾將目光移向別處,聲音有了沙啞之意。

他那麼愛你,那麼得之不易,怎麼會不珍惜。

韓諾在下午時給她打過一個電話,想告訴她,回A市吧,別一個人留在這裏。當聽她同事説她請了假,又不知道她住在哪裏時,他很擔心,所以才發了信息,希望她能在他走前開機看到。不確定她沒事,他如何走得安心?

郗顏目送他過了安檢,韓諾回身衝她揮手,她笑着揮了揮手臂,然後他們,同時轉身。這一次,誰都沒有回頭。

飛機起飛後,郗顏坐在停車場的台階上,回想韓諾最後所説的:“我許諾過要給你的幸福,註定是無法親自帶給你了。温行遠可以給你的,是我可望而不及的,好好珍惜吧,早點回A市。”

曾在一本書中看到過這樣一句話:也許世上最美好的愛情就是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你們卻沒有在一起。

郗顏不禁想,她和韓諾,能以最美好的記憶作為四年戀愛時光的懷念,已是最好的結局。

終於,那一段感情,有了一個彼此都必須釋懷的結局。

再見了,我愛過的韓諾。

再見,只是朋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九點半過了,郗顏依然沒回來。温行遠下車向國內出發廳而去,卻見她用雙臂抱着自己,縮坐在停車場邊上的台階上。

“小顏?”他快步走過去:“坐這幹嘛呢?沒趕上嗎?”

郗顏應聲抬頭,也不説話,只站起身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温行遠拉了一下她的手,被她用力掙開。他壓了壓火氣,叫了聲:“郗顏!”

郗顏沒應,她徑自往前走,然後攔了輛出租車。

温行遠握着拳頭在原地緩了緩才打她手機,響了兩聲她接了,説:“有話回家説。”

於是,兩人分別從機場趕回公寓。

温行遠回來時房間裏漆黑一片,郗顏沒有開燈,抱膝坐在沙發裏,把鑰匙隨手扔到一邊,他坐到單座沙發上沉默。

房間裏很靜,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劃過。郗顏伸手拿過手機,藉着手機的光亮,温行遠看見她微紅的眼睛。

翻出韓諾下午發來的那條短信,郗顏遞給他:“並不是想隱瞞你,只是沒想好怎麼開口才不會惹你生氣。”説完轉身回房。

“並不是非來不可,只是想看看他陪你生活過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裏真的很美。他是對的,帶你來對了地方。相戀四年,我竟灰不知道你最嚮往的竟是這裏。他比我更懂你。”

“坐在‘柔軟時光’對面,看着你忙碌又快樂的身影,我説不清自己自己是心疼多一些,還是欣慰多一些。‘古韻香庭’再見,你含笑和我打招呼,那麼平靜地祝我一路平安,我就什麼都明白了。你的愛,我丟了。而且再也找不回來了。但是,只要你幸福,沒有什麼是我放不下的。”

“温行遠,那個可以在地產界翻手雲覆手雨的男人,説實話,我並不喜歡他,但卻不得不佩服他。換成我,十年,太漫長,我想我等不了。顏顏,別在固執了,和他回A市吧,一個人在外面,生了病都沒人在身邊,總是讓人擔心的。我走了,再見,以朋友的身份。”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温行遠坐在沙發上,有些為自己的不冷靜自責。懊惱地抓了抓頭髮,他起身去敲郗顏的門,“小顏?”裏面一點聲音也沒有,他伸手一推,門沒鎖。

温行遠坐在牀邊,俯身在她耳邊道歉,“寶貝,對不起。”

郗顏沉默。

温行遠嘆了口氣,也躺上了牀,把她摟進懷裏輕拍,直到她哭得睡着了,他才低聲説:“我也想大度一些,可是,小顏,愛本來就是自私的。”

愛情的國度只適合兩人居住,多一個人就會顯得擁擠。這個只屬於我們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爭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第二天,温行遠醒來時,郗顏已經上班去了,餐桌上放着一張字條:

“中午不用過來了,我在食堂吃。”

怨氣未消。

温行遠意識到自己厲聲厲色的指責讓她傷心了,思考了下,他發信息:

“藥帶了嗎?中午要記得吃,感冒還沒好。”

良久,郗顏才回復:“知道了。”

想給她打電話,都撥號了又放棄,覺得兩人現在不怎麼愉快的狀態,她在公司也不方便講話。對於郗顏,他從來不捨得為難。放下手機,温行遠去浴室衝了個澡,處理電郵。只是,沒有女朋友的軟言温語的信息,温行遠的煩燥溢於言表,他不停地看錶,覺得時間漫長。

好不容易熬到12點,温行遠又發了條信息:“胃不好,要按時用餐,晚上我來接你。”

比起早上的惜字如金,這回連回復都沒了。

正坐在客廳發呆,温裴文來電,“美國那邊有人在收購温氏的股票,你安排時間過去看看,你哥最近忙不過來。”

温行遠並不意外,他立即進入工作狀態:“看報告的時候我就有所覺了,我會盡快過去,瞭解了具體情況再對症下藥。”原來這次匆忙來到古城就是想在出國前看看郗顏,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兩人的關係搞僵了。

處理完公事,温行遠獨自去了酒吧。

張子良正坐在窗前抽煙,見他進來問道:“昨晚怎麼沒過來?”

温行遠沒説話,坐在他對面,點了根煙。

“怎麼了?”張子良覺察到他情緒不對,“顏顏人呢?上班了?”

温行遠嗯了一聲,見杜靈和他揮手打招呼,點了點頭,又轉臉問:“什麼時候結婚?”

“操不夠的心,顧着你自己吧。”張子良看了眼杜靈,眉宇間盡是笑意:“我和小靈是水道渠成的事。”

温行遠沒有反駁,眸底劃過一絲陰霾,昭示他心情不美麗。

張子良見他仰頭喝了一大杯酒,皺眉,“有你這麼喝的嗎,買醉啊?”見他又要點煙,伸手搶了過來,“顏顏不是不讓你抽嗎?”

“她才懶得管我,和我生氣呢。”

聽温行遠細説完從頭,張子良笑了,“你也是,人都送去了,還發什麼火?要不就裝糊塗別去,去了就忍住了,怎麼想的?舍了媳婦狼也沒套着吧?”

“扯蛋。”温行遠嘆氣似的説,“你是沒看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兒,我沒抄椅子算是自控力好的了。”

張子良調侃地朝他豎大拇指:“爺們就得能壓得住脾氣。”

温行遠橫他一眼,想想十年堅持,自覺這次的確衝動了,“我都道歉了,還不肯理我,中午也不讓我陪着吃飯。”

張子良一臉恨鐵不成鋼:“女朋友是什麼人?就是無論對錯都得哄着的人。你是實在還是傻?商場上運籌帷握的,怎麼戀愛還談不明白了呢?不讓你去你就不去了?”

温行遠才不承認自己情商低呢,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這要娶的是媳婦兒,還是小祖宗。”

張子良一副過來人的語氣:“現階段你肯定要當小祖宗供着,至於以後,為了家庭和諧,也不能怠慢。”

温行遠何曾有過怠慢郗顏的想法,讓她享受的從來都是老佛爺級別的待遇,況且也在古城停留不了幾天就要出國,自然不會再固執下去,主動給郗顏打了個電話。結果她在“古韻香庭”和文韜商量廣告案,匆匆就掛了。

臨近下班,温行遠發了短信過去:“我去接你下班。”

郗顏回復還在外面。

於是,温行遠耐着性子等,直到七點:“還沒忙完嗎?我去公司等你。”

郗顏拒絕:“不確定幾點能完,我自己回去。”

温行遠沒有打擾她的工作。九點,他説:“忙完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半小時後,温行遠站在陽台上看着那一個“好”字,有點火。

然而,直到十點半,温行遠的電話也沒響過,他拿着鑰匙下樓,坐上車,郗顏的短信過來了:“累了,今晚在宿舍住,晚安。”

温行遠深呼吸,連續的,下車,上樓,睡覺,沒有回覆。

第二天,温行遠沒發信息,也沒打電話。郗顏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悄無聲息。

第三天,兩人誰也沒搭理誰,相互冷凍着。只是,當晚有了喝了不少酒,被張子良扛回公寓的。

第四天,郗顏下班後去了酒吧。

温行遠隨後而至,看見郗顏,假裝陌生人。

張子良見狀,温情提示:“明天不是要去紐約了嗎,不趁今晚哄好能走安心啊?”

温行遠不領情:“有什麼不安心?”

結合昨晚給郗顏打電話時她説的:“他又沒理我,我幹嘛上趕子?”張子良也火了: “是爺們你就端着。”但見郗顏來拿酒,視温行遠為空氣的時候,他又樂了,轉向杜靈:“眼前這出戏遠比任何一部賀歲片都好看。”

温行遠臉色不太好。

杜靈沒有張子良的閒心,她提醒似的説:“顏顏可是連晚飯都沒吃。”

温行遠看她一眼,似乎在確認她話的真實性,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起身出去了。

論對郗顏的心疼,温行遠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了。

張子良朝杜靈豎大拇指,杜靈挑眉,一副“沒有我搞不定的事情”的表情。

二十分鐘後,温行遠把外賣往杜靈手裏一放,繼續上演啞劇。

杜靈接過來就要拆開:“給我買的宵夜嗎?”

温行遠不能對她發火,只橫了張子良一眼:“給你女人買宵夜去,別搶我女人那份。”

杜靈眼裏帶笑:“你女人的,你往我手裏放?”説着把外賣推回去。

温行遠只好屈尊降貴自己送去。但他又沒有台階下,面上有點過不去,以至於當他把外賣放在郗顏面前時,力度沒有把握好,熱湯不小心濺出來了。

郗顏微仰頭看他:“幹什麼,燙傷我體膚嗎?”

温行遠嚇了一跳,確認沒燙到她,負氣道:“要是捨得就好了。”

不善的語氣和嗔怪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惹得郗顏想笑:“沒覺得你多稀罕。”

“都什麼樣了,還不夠稀罕?”温行遠覺得被冤枉了,拉過椅子坐在她對面:“能不能説良心話?”

郗顏忍笑,板着小臉問:“怎麼稀罕的?發脾氣加冷戰啊?”

看着她靈動的眉眼,温行遠無奈:“要我怎麼道歉啊還?用不用我把臉貼地上,你踩兩腳解恨?”

郗顏批評他:“沒品。”

温行遠把買回來的晚餐一樣樣擺好:“有品和有你比起來,我只要後者就好了。”然後抬手捏了下她的小下巴:“雨過天晴了吧?給温總笑一個,獎勵你一頓大餐。”

郗顏想拍開他的手:“一個外賣就想過關啊?絕不原諒。”

温行遠順勢抓住她的手,握緊:“不就是吃了一次醋嗎,我都説對不起了。下不為例,好不好?”

郗顏掙了一下,沒掙脱:“鬆手啊,讓不讓我吃飯了啊,餓死了。”

温行遠傾身,快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眉眼間盡是笑意:“吃飽了回家。”

這話好曖昧。郗顏抬手給了他一下子。

温行遠揉她發頂,笑而不語。

警報解除。經過三天冷戰,兩人和好如初。美國那邊的事不能再耽誤了,温行遠要搭第二天的早班飛機去紐約,張子良體諒他們又要小別一段時間,早早放人,讓他們回家耳鬢廝磨。

郗顏這才知道他要走,“怎麼不早説呢。事情很嚴重嗎?還要你親自過去?”

温行遠沒開車,牽着她的手步行在古鎮蜿蜒的小巷裏:“問題不大,主要是大嫂要生了,大哥的心思不在公司事務上。”他説着,自己就笑了,俯在郗顏耳邊低語,“人家都有兒子了,我連媳婦兒還沒有。”

郗顏扳正他湊近的俊臉,身子向他懷裏貼了貼:“那你怎麼不説人家是哥哥呢,事事走在前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行遠的目光別有深意,他換了個話題:“辭職信遞了嗎?”

冷戰歸冷戰,郗顏並沒有改變決定,“耿總做了我半天的工作,希望我調職,你説呢?”

“喜歡這份工作調回去也未嘗不可,要是不喜歡,就另做選擇。如果你願意,最好進温氏。”温行遠尊重郗顏的選擇,並不一味的要求他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活。

“不是興趣所在,只是作為謀生的手段,畢竟已經是大人了,要靠自己生活,而不是家裏。”郗顏伸出胳膊親暱地挽着他:“進温氏就不考慮了。有多少才華橫溢的人排隊等着你的提攜和重用,我就不添亂了。再説,我也不想天天被你呼來喝去的,心裏不痛快。”

“你想怎麼樣都好。”温行遠並不勉強,“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做我女朋友。”

郗顏睨他一眼,“耿總已經同意我離職了,不過他希望我能把手裏的案子處理完。”

“應該的。”

“我抓緊一些,年前可以完成,這樣年後就可以不過來了。”

這是最好的安排。温行遠點頭,然後囑咐:“我這次去可能需要一個月,要是回來讓我看見你瘦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要一個月這麼久?”郗顏不理會他的威脅,撒了個小嬌:“能不能晚一天再走?”

“聽話。”温行遠收攏手臂,把她摟得更緊,“有個重要的合同要籤,大哥顧不過來。”

郗顏深知温行遠對家庭事業的重視,乖順地沒再鬧他。兩個人回了公寓,窩在沙發上説話,直到後半夜,郗顏迷迷糊糊睡着了。温行遠想把她抱回牀上,郗顏卻摟着他的脖子不放,嬌軟地低喃了聲他的名字,柔軟的唇覆了上來。

……

早上被鬧鈴叫醒,郗顏偏頭看看還在熟睡的温行遠,拿開搭在她腰間的大手,輕手輕腳地下牀,在他起牀前到樓下買好了早點。

原本如此表現,以為會獲得表揚,結果那位仁兄起牀就一副“別惹我,心情不好”的表情。郗顏關心地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啊?”

温行遠抬眼看她,然後繼續享用愛心早餐。

郗顏一頭霧水,猜想他或許有起牀氣,也沒太在意。直到兩個人準備出門去機場,温行遠猛地把她扯進懷裏,狠狠吻住。

郗顏沒有拒絕,也沒有掙扎,而是順從地偎在他懷裏,温柔回應。直到兩個人都有點喘,温行遠才滑開她的唇,額頭抵着她,“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什麼還記得嗎?”

“嗯?”郗顏茫然,見他眼裏有微微的笑意,似乎還摻雜着幾絲莫名的怒意,她憨憨地眨了眨眼睛:“難道我騷擾你啦?”

温行遠就笑了,俯在她耳邊低語,“前一分鐘還吻得那麼熱情,轉個身的功夫,眼晴一閉睡着了,還得我自己熄火,嗯?”

真的,騷擾他了?郗顏羞得無地自容,嘴上還不好意思承認:“不可能,我那麼,矜持。”可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細細回想下來,似乎是主動吻了他的。底氣不足似的把臉埋在他頸窩,她乖得像只小貓。

温行遠輕笑,“等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先辦了你。”

郗顏很沒出息地不敢抬頭。

温行遠走後,郗顏回歸每天公寓、公司、公司、公寓這種單調乏味的兩點一線的日子,爭分奪秒的忙着手裏的工作。為免大洋彼岸的温行遠擔心,她索性把白天沒完成的工作帶回公寓,這樣即便忙到很晚,也不會有越洋電話嘮叨她。

温行遠更忙,不見得有多少時間關注她,又因為時差關係,他們的通話並不多。幸好兩人都把對方放在了心裏,讓感情處於持續升温的狀態。

例如,温行遠會在下班時給她發信息:“寶貝,該起牀了,開車小心,別橫衝直撞的。”

郗顏則會在午飯的時候提醒他休息:“該睡覺啦,別拿自己當超人。”

如果地球是平的,他們就可以清楚地看見彼此眼中的思念。

因為愛情。

這樣相互牽掛的日子持續到了年底,轉眼温行遠已走了二十幾天。郗顏開始交接工作,連續兩個週末沒有休息,這天剛起牀,意外接到謝遠藤的來電。

她説:“我看到公司的人事調令,你要辭職?”

從十歲那年謝遠藤搬家,這是郗顏與她的第一通電話。從驚訝到平靜,郗顏恢復的很快,她坦言:“是啊,決定回家了。”

謝遠藤沉吟片刻,“設計部現在很缺人,你可以考慮調回來。”

郗顏婉拒:“我在廣告設計方面實在沒什麼天賦,混了三年,挺對不住公司的。”

“如果是因為我……”

“和你無關。”郗顏打斷她,語氣誠懇,“是真的想換個環境和行業。”

謝遠藤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措辭:“韓諾迴天裕地產了。”

“我知道。”郗顏的聲音很輕,讓人聽不出情緒,“他要拿回他父親創下的基業,他等了很久。”

謝遠藤詫異。她意外於郗顏對韓諾的瞭解,她以為,四年的感情足以被一場變故和三年分離耗盡。在她的想法裏,韓諾應該是不會再涉足地產界的,畢竟,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是他畢生的理想。只是,她忽略了,韓諾的孝順。

謝遠藤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至於哽咽:“其實,你可以幫他。”

郗顏自知憑她一己之力無法幫到韓諾。能對韓諾的事情有所幫助的人,除了身為副局的郗賀,只剩能夠在商界呼風換雨的温行遠了。而這兩個人無論是誰,韓諾都不會接受。確切地説,與她有關的人,韓諾都不會向其借力。

但或許,謝遠藤是不一樣的。

郗顏想説:你也可以幫他。即便現在沒有愛情,你的陪伴他應該已經習慣。畢竟,除了我,你是在他身邊最久的女人。也許只差一步,就能夠走進他的感情世界。放棄,往往是最接近成功的時候。

然而,誰都沒有權力要求誰用青春去守候一份看似無果的愛情。

這種事情,永遠都是好自為之,冷暖自知。

所以,郗顏只能回答:“但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似乎被戳中心事,謝遠藤的聲音近乎破碎,“他最想要的,已經失去。”

我也失去過曾經最想要的。但是,現實證明,不是所有遇見,都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會有一個新的開始。或許是你帶給他,也或許是別人。”無論是誰,總之不會是我。

“我?”謝遠藤笑得有幾分苦澀:“郗顏,我從小就討厭你。無論是你想要不想要的,都有人捧到你面前,父母疼你,郗賀寵你。可是我,樣樣不落後於你,卻總被遺忘。”

“我也同樣不喜歡你。”郗顏也不掩飾,直言不諱,“但我的不喜歡不是你説的這些理由,僅僅是因為在我失去他的時候,站在他身邊的人是你。”郗顏把目光投向窗外,高遠的天空包容了她所有的心事,“不過,都過去了。”

“我並不想和你爭。只是,在我們重逢前我就喜歡他了。”謝遠藤第一次這樣坦然地談論她對韓諾的愛:“我沒想到,你們竟然已經相戀四年。他看你的眼神讓我意識到,我沒機會。後來,就發生了那件事。我明知道他説不出口分手,才藉由我讓你離開。你走後的那天,韓阿姨就去世了,他站在墓前整整一天。大雨裏,他站得筆直,眼神呆滯,沒有言語,直至昏倒。昏迷中,他……”

“顏顏,不要走,不要走……”韓諾的聲聲呢喃似乎還在耳畔迴響,謝遠藤的眼淚有如斷了線的珠子,她用手輕輕抵在左胸口,啞聲:“郗顏,如果我能得他喜愛,即便是全世界,我都可以放棄。”

得不到的人或許都是這樣的心裏。可當主角換成你,你就知道,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但你們卻無法在一起,有多疼。

郗顏仰起頭,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去送韓諾時她就告訴自己,不能再為那段已逝的愛情掉眼淚,她和韓諾約定,要勇敢地走出來,要各自幸福。她也在心裏對温行遠承諾,在無法給他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的專一的情況下,給他一心一意的專一。

那天的最後,郗顏説:“我再不能為他做什麼。如果你可以,謝遠藤,我祝福你們。”

這份祝福於郗顏是真誠的,於謝遠藤而言,卻像諷刺。

温行遙因愛妻臨近產期,由公司決策人升級為二十四孝老公。温行遠被臨時抓了苦力,將公司暫時接管過來。除了到美國的那天温行遙親自去機場接,之後就幾乎沒露過面。温行遠忙得白天不懂夜的黑,支撐他的只剩對郗顏的思念。

凌晨兩點半,温行遠衝完澡正準備休息,收到郗顏的短信,問他:“睡了嗎?”

敏感地發覺她情緒的異樣,温行遠立即把電話打過去。

打擾了人家休息,郗顏卻還責備:“這麼晚了還沒休息,身體要不要了?”

到底是希望他睡,還是不睡啊?温行遠的心因為也的關心變得柔軟:“我會照顧自己,別擔心。”聽出她聲音裏濃重的睡意,他問:“剛睡醒?”

“嗯,突然閒下來不習慣,剛睡了個午覺。”郗顏對着手機低語,“夢見你病了。”

“所以就想我了?”温行遠笑:“我好好的,別胡思亂想。”

“真的嗎?”郗顏不確定地追問,直到温行遠再三保證健康得可以立馬下樓跑個幾圈,她才尤顯委屈地指責,“不是説就去一個月嘛,都四十多天了也不回來,騙我。”

確實延遲了歸期,温行遠自知理虧,柔聲哄她:“最多十天我就回來,乖。”

“我的工作交接完了,要不我回家等你吧?想我爸了。”在外飄泊三年還是第一次覺得寂寞,郗顏考慮與其一個人在古城苦等,如回自己先回A市,也免得他從美國回來後來要來大妍鎮接她。

“也好。”温行遠囑咐:“行李簡單收拾一下就好,那些零七八碎的東西就不要拿了,反正又不是不回來了。”

“我才懶得拿。”郗顏噘嘴,對於不能和他同行多少有些失落,“等回去再買好了,讓我哥付帳,好幾年沒勒索他虧大了。”

“強盜。”温行遠笑罵,“等我回去陪你大采購。”

“那你回來前我不是變丐幫幫主了?”因為先前與謝遠藤的那通電話,加之他遲遲未歸,郗顏心情不太好,有點胡攪蠻纏,拉長了音調叫他,“温、行、遠!”

“我在呢。”温行遠好脾氣地答應,還隔着電話親了她一下,“一會去樓下吃東西,晚上沒事就去酒吧逛逛。只是別一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早點回來休息,讓子良送,或者開車,聽見了嗎?”

郗顏任性地像個小孩子似的耍賴:“聽不見聽不見。”

“聽話。”儘管看不見彼此,温行遠目光中的寵愛之意依舊明顯,他温柔地哄,“你乖乖的,回去給你帶禮物。”

撒嬌的語氣:“我要袋鼠。”

含笑的聲音:“看你像袋鼠。”

那邊不依不饒:“就要袋鼠。”

別説是個玩偶袋鼠,郗顏説要天上的星星,明知摘不到,温行遠也得試。

他温柔許諾:“好,買袋鼠。”

郗顏訂了回A市的機票,收拾好行李,又把公寓打掃了一遍,乾淨程度用來為她餞行的張子良的話説,“一塵不染到讓人無從下腳啊。”

杜靈也開玩笑:“又不是迎接温行遠,你收拾這麼幹淨幹嘛?等你們有時間回來度假,還不是一地塵埃?”

郗顏以一敵二:“你們兩口子的語文是一個老師教的吧,成語使用起來手到擒來啊。”

“打住吧,搞得和成語接龍似的。”張子良進門,揹着手像領導視察工作一樣:“這行遠也是,就沒捨得請個人來收拾一下?還得‘温太太’親自動手。”

“温太太”的稱謂立即引來郗顏不滿:“請你們來幹嘛,我就該吃獨食。”

杜靈接口道:“我們就怕你吃‘毒食’,特意過來監督的。”

郗顏抄起抱枕朝她扔過去。

張子良揮手擋下,笑着警告:“注意你的言行。”

郗顏招呼他們在餐廳就坐:“過來吃飯,快點把嘴堵上。”

為了感謝張子良這幾年的照顧,她特意將他們請到公寓來吃飯。當然了,連煮粥都煮得一塌糊塗的郗大小姐是不可能會煮飯的,再者説了,連身為男朋友的温行遠都還沒福氣吃上一頓她煮的“毒食”,張子良和杜子更不可能有機會先品嚐了。所以,山人自有妙計,聰明如郗顏,採取從酒店訂餐的策略。那為什麼不直接到外面吃呢?面對張子良的疑問,郗顏覺得:“這樣比較有誠意。”

關於誠意,因為郗顏,有了新的註解。

記得後來張子良和温行遠時談及這頓晚餐,温行遠揉亂了郗顏的長髮,以無奈又寵溺的語氣説,“虧你想得出來。”

離開古城前一晚,作為郗顏在這裏最好的兩位朋友,張子良和杜靈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她像是他們的妹妹,三年來,看她壓抑、痛苦、重生,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還有温行遠,除了時間,付出了難能可貴的真心,只為追求一份情長意久。

世界很大,城市很小,失去了緣份的人,終身都可能不再遇見。

他們之間,幸好有一人一直追尋。

這一晚,張子良喝了很多酒,或許是藉着酒勁,或許是為了温行遠,他趁着清醒,與郗顏推心置腹:“我們認識雖然只有三年,可我早在十年前就從行遠那聽過你的名字。行遠的心意,不必我説,你親身體會過最有發言權。韓諾,連行遠都避諱提及的人,不管以前你們如何,從你答應行遠的那天起,就該放下了。”

郗顏安靜地聽着,一言不發。

“不是誰都有行遠的胸襟,能親自送你去見前男友。”張子良看着她,字字清晰:“一個男人如果不是愛極了一個女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樣慣着你。你懂嗎?”

他的縱容是因為愛,郗顏何嘗不懂。她眼睛濕潤,聲音哽咽:“下不為例。”

“敢有下次,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照揍。”張子良的酒勁上來了,有些口沒遮攔,説得卻是大實話,“顏顏,別不拿男人的青春當回事,他不提十年,是怕給你壓力,可你心裏得明白他的付出有多珍貴。”

“別看他一天神采奕奕的,他也會累。一個温氏已經夠他費心了,還得顧着你。剛從古城走那陣兒,他一天兩三個電話地打,問你是不是上班了,問你來沒來酒吧,問你吃沒吃飯,除了睡覺沒法盯,什麼都問。”話至此,張子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任由郗顏和杜靈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往温行遠的房間而去:“算你還有良心,腦袋裏的水終於倒出去了,決定回A城。再這麼折騰下去,我兄弟就真被你玩犧牲了。”

郗顏輕聲而真誠地説了句:“謝謝。”

謝謝張子良三年多來如兄長般對她的照顧,謝謝他提醒和囑咐她該珍惜温行遠的付出。郗顏感恩,在她恍惚度日,痛苦地以為再也走不過去時,沒有放棄她的那些人。確切地説,她感恩擁有。

這一晚的最後,郗顏和杜靈都哭了,為了即將的離別。但她們也約定,好好珍惜身邊的男人,讓自己成為有福氣的女人。

風雨三年,原以為再也走不出陰霾,沒有想到,陽光一直在背後,只要回頭,就照在臉上,温柔而温暖。郗顏微笑着離開古城,告別過去。

終於能夠,不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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