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言情小説,千篇一律,俊男和美女旁若無人的相戀,作者大腦疑似沒有溝回。
他們的世界裏沒有討厭的同事,裝逼的領導,犯賤的熟人,他們的電腦不會死機也不會感染病毒,他們無需加班,補考,他們不會便秘,不會痛經,不用脱毛,甚至連痔瘡都沒有。
像我這樣的人該怎麼活呢?我這樣的,泛泛之輩。
我辛辛苦苦寫的論文,導師拿去改幾個字,就堂而皇之的署上他的名字發表出來。我唯唯諾諾的點頭,拼命忍住對他説“你真是一砣屎”的慾望。
同寢室的室友是個八婆,她生活的唯一意義是每天向我們講述她漫長曲折的愛情故事。愛情故事版本時時更新,男主角只有一個,是本系一個很挫的男生,經常板着臉穿件樣式古怪的黑長袍橫衝直撞。她堅持説那位穿得像個界王神一樣的兄弟很帥。
每天都得聽她喋喋不休。深感痛苦。
我無房,無車,無錢,三無人員,前男友小氣又愛嘮叨,混得不得志還把錯全推在我頭上。一個男人不計形象的表現出小氣的一面,真是難看,我迅速把他拒之門外。
害怕和任何具有loser心態的人打交道,他們有被害妄想症,覺得全世界都在打壓他們。
週末的時候我穿睡衣在沙發上當電視土豆,看一天,如果不出門,我連臉都懶得洗。
我沒興趣交新男友,這麼平凡一張臉,怎麼粉刷也不過是白紙一張,坐在酒吧裏,連個像樣的一夜情對象都找不到。男友就像公車,等到的永遠也不是你想要的那個。
除了上課,只要是週末,假期,就昏天黑地的上網,看電影,看美劇,看電視娛樂節目,抓着遙控器,按按按,不停換台,前世我和遙控器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時候並沒有表現的對電視有多大的依戀,也就是最近兩三年的樣子。只會對着電視不停的換頻道,什麼都不想做。
我上網查了下,這叫:電視孤獨症。
但是這種症狀針對的主要人羣是兒童,
我今年24,應該是不算兒童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在作怪。
我有一個朋友,莊碧,男,二十六歲,英國三流大學畢業的海龜,未婚。我們偶爾見面喝茶,大多數時候在網上互相鄙視。
莊碧和我相識於字幕組。我們兩個,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我們一起自願做一部熱門美劇的翻譯,沒錢,只是愛好。
你如果下載過我們的作品,應該可以輕易辨認我們的風格。
“Everybodyissomebody’sfool——每個人都是某個人的凱子。”
“MotherMarycomestome,speakingwordsofwisdom,“Letitbe.”——聖母瑪麗亞來到我身邊,用充滿智慧的語言循循善誘,‘管JB它。’”
莊碧還經常把自己的口頭禪翻譯進去,每當男主人公驚呼:“Wonderful!”的時候,字幕上就會出現“太牛逼了!!!”打着重重的驚歎號。
曾經有人讓我相信,我們將來會成為偉大的人……會有了不起的使命……生命很美好,值得為之奮鬥……我不知道是我受騙了,還是我太衰。
莊碧有時對我説,如果我不花那麼多時間打遊戲的話,我就會是一個一流的譯者。
我想起那個笑話:連長對一個作戰勇敢的戰士説,如果你不愛酗酒的話,現在就是一等兵了,士兵回答道,報告連長,到我喝多的時候我自己就感覺是將軍了。
心情好的時候,打魔獸。三國志。上聯眾打枱球。所有人都認定我是人妖。
累了就看看電影。
莊碧裝逼裝累了的時候也會來和我一起看,看到二奶找大奶演講的時候我興奮地尖叫,“對!抽丫的!給丫踹下去!”
莊碧擺出一個很小資的姿勢對我表示無聲的鄙視。在我的字典裏小資的定義就是王朔大爺下的那個:小,還愛滋事。
大奶受到鼓舞,真的把二奶給踹到樓梯下去了。就是踹得太輕了,才踹了個輕度腦震盪。
顯然編劇們對二奶是很熱愛的,他們筆下的二奶們都那麼可憐,那麼悲傷,那麼渴望大婆理解,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二奶事業中去。
我很懷念上次看電視時某地一個六十多歲的奶奶,成立了小腳偵緝隊,以掃盡天下二奶為己任,這才是生活,多麼有幽默感的奶奶。
莊碧説他心情很不好,他又失業了。哈哈哈。作為土生土長在第三世界國家申請全獎從未得逞導致心理變態的小孩,我對含金量不高的海龜向來持嚴重仇視的態度。
莊碧雖然是英國某技校畢業的三流海龜,但一向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處處向哈佛PHD的待遇看齊。因此沒幾個人看他順眼,被炒掉也是應有之義。他説,這次他向留學中介遞簡歷了,實在沒轍就去做人販子,他説,小航説了,如果再找不到好工作就要和他分手。
“你説,她現在怎麼這麼現實!這麼功利!以前她不是這樣啊!”
“近墨者黑吧。”
莊碧繼續叨逼叨叨逼叨,他是表演型人格,一舉一動都像在戲台上,期待觀眾的掌聲,沒掌聲有噓聲也行。和每一任女友都要折騰愛恨情仇的那一套。不管他怎麼強調他很傷心很絕望,在我看來他根本就是演苦情戲演得很高興。
小航姑娘認識他的時候經常説自己很崇拜他,小航姑娘身世很可憐,沒爹沒媽的孤兒,還被親戚虐待,差點腦癱,小航姑娘很高尚,身殘志堅,考上了莊碧哥哥所在城市的叉叉研究所,親人虐待她,不給她生活費,堅強的小航姑娘於是向素不相識的網友莊碧哥哥傾訴,在視頻裏哭得很傷心,梨花一枝春帶雨。
莊哥哥同情心立刻爆棚,不顧女友的以死相逼,把自己當月薪水三分之一寄給了小航姑娘,莊哥哥沒別的好,就是渾身浩然正氣遍體赤膽紅心,攔都攔不住。
後來小航姑娘立刻來這裏玩了一個月,之後就順理成章的和莊哥哥在一起了,因為孤兒妹妹需要大哥哥的關愛。
後來小航姑娘的父母興高采烈地來此地旅遊過一次,小航姑娘改口説她不是孤兒,但是父母虐待她。
其實不必這麼説,沒人會追問些什麼。男女之間,不是姦情,就是愛情,沒有灰色地帶。我的評點也與她無關,我只對莊碧説過,你是一個很失敗的姦夫。莊碧無語,末了低下頭説,我真的喜歡她的。
對此我只説一句話:男人都是小人。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但是你早晚也要嫁給一個男人。”莊碧説。
“我不抱不切實際的幻想,誰願意給我買個全自動洗衣機和洗碗機我就嫁給誰。”
認識莊碧後我認為直接對女人説“老子不要你了,滾!”的男人是好男人,至少比把女網友帶回家還認為自己充滿同情心和正義感的男人好。
我十分不理解莊碧為什麼什麼破事都拿來和我説,我們在幾乎所有問題上都有分歧,大到股票印花税,小到穿涼鞋要不要配襪子。
他説,“我們看問題的方式不同。”
我答,“我們不同的不僅僅是看問題的方式。”
他説,“你怎麼老是教育我。”
我答,“我沒有教育你,我是在明確的鄙視你。”
我是被動型人格,很少主動和人聯繫,誰找我説話,我就説,沒人找就一個人待著。但每次莊碧一出現,我就覺得我有自虐傾向。每當我衝動到想一腳踹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總能剎住車,顧左右而言他。這招不靈,便諂媚地拿出零食。
零食是很難拒絕的。
我們只在電影美劇和電視選秀節目上有契合。
最早都加入老友記俱樂部,繼而一起追cs,狂迷《政界小人物》,超女熱鬧時我們在粽子吧開技術樓,快男橫行時我泡老花生吧看陳楚生彈吉它唱《姑娘》,他天天喝醒目一有機會就偷我手機投票。
一般情況下,同一個節目的固定粉絲見面,都有兩眼淚汪汪,相逢恨晚之感。但我每次在粉絲俱樂部裏看到莊碧,都會兩眼發黑,極其鬱悶,滿腦子都是“流年不利”,“不宜出行”。
莊碧曾問過為什麼我們這麼不和諧還在一起混了兩年,我嚴肅地念了一遍阿迪達斯的廣告詞:Impossibleisnothing。
他很得意,我很糾結。我不是一個好的保密者,卻要幫人保守秘密,這感覺真是難受。
其實我至今為止還沒把他從我的生活中一腳踹開的原因是:我是卧底。
他前女友趙筠是我的莫逆之交。老趙的邏輯是作為朋友我有義務替她監視莊碧的一舉一動並按時彙報給她。雖然我經常問她“交了那麼二的一個男朋友換了別人追悔莫及還來不及你還這麼關注他你就不覺得自己很變態嗎?”她還是堅持時刻向我諮詢莊碧的最新動向,理由是“我就喜歡聽見他倒黴。”
Sigh,如果我男友那麼淺薄又難伺候,直接PASS掉他重新再找就是了,何必非得改變自己委曲求全。費盡心思和九牛二虎之力維持的關係肯定不是什麼好關係。對方不一定欣賞,也不一定領情,該騙你還是騙你,該甩你還是甩你。
但老趙實在太倒黴了,我也不想剝奪她最後一點樂趣。所以我常常誇大莊碧的窘境,如果他腳扭了,我一定告訴老趙他腿斷了。如果他自己辭了職,我對老趙講的版本就是他遇見了世上最無賴無恥的客户盯丟了無數單最後抱着更年期肥男小主管的腿流鼻涕但還是被無情地開掉了。
老趙最後終於得出了“我有幫夫運。自從我離開他以後丫就一直倒黴”這個結論,看着她以欣慰為主的表情,我深深地覺得天天撒謊詛咒莊碧這件事情是非常值得的。
老趙和我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小學一年級,我們都是智力開發比較早的孩子,那時候我經常忘記當天的作業是什麼,在電話還不普及的時代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跑到陽台上,對着對面樓房的窗户大喊,“今——天——作——業——留——什——麼——了?”
那邊扯着嗓子喊,“我——也——忘——了。”
兩砣不靠譜的小孩。
老趙貌似温和的外表下有着強悍的小宇宙,雖然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對欺負朋友的男生掄起凳子的羊角辮中隊長,骨子裏那股牛逼氣勢是改不了的。她一路走來,學習好,工作好,相貌好,身材好,偏偏栽在那麼一個軟弱遊移自負自矜的男人身上,所有人都替她不值。
順風順水走過的人,格外禁不起打擊,老趙連續幾個月都面如死灰,別人失戀變瘦,她一難過便約我去吃點心,500克的冰激凌,她半小時吃掉三盒,家裏也常備甜食,很快胖出雙下巴。我不想勸她節食,既然我無法二十四小時陪她幫她療傷,那麼至少,還有甜食可以做她忠誠的朋友。我又有什麼權力替朋友決定該走的道路呢?
“你都不攔攔我。”老趙很哀怨的對我説。
“新世紀女性都很堅強,男友如衣服,丟件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咱再換好的。”
“我好羨慕古代的女人,失戀了就去大大方方死。”
“你如果現在去死,別人罵你神經病,沒本事是小,有一個小男人會從此得意一輩子,到處吹噓有女人為他死——你還死嗎?”
“老子弄死他!”老趙女王氣質立現,然後瞬間萎靡,“那我該怎麼辦呢?”
“把他推到海里去,然後你和我繼續過着快樂幸福的生活。”
也許是知道自己集憂鬱敏感脆弱悶騷賠錢貨等氣質於一身,我從小就很稀飯強悍的女性朋友,跟她們在一起就由衷地感到安全。
女王才是王道。
這天下午我的鬱悶達到峯值,論文無論如何通不過,老趙分析的結果是:可能是謝辭裏答謝導師的部分寫得太像追悼會上的悼詞了。
“沒辦法,這已經是我發自內心能對他説出來的最中聽的話了。”
老趙笑着罵我,“你真刻薄。”
“刻薄是老姑婆應有的權利。我這樣的人再不刻薄一下別人,憋在心裏會變態的,會危害社會。”
我們相對笑了兩聲。
混得真慘。
“陪我去做頭髮。”老趙説。
豈敢不陪?
老趙像一座山一樣巍然屹立在我身邊,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比我上次見到時胖多了。
“最近胖了不少”,她不好意思,“像不像米其林輪胎人?”
我嘆口氣,現在女人不好做,失戀後可以內傷,可以吐血,可以在地板下面埋小人扎鋼針,唯獨不能胖。
“你也是。”她捏我的胳膊,“看,你有蝴蝶袖。”
“嗯,我還有水桶腰和麒麟臂,平衡不?”
“平衡多了。”老趙坦白,“我是不是個很爛的人?”
“沒錯”,我扳起手指頭,“事實上,認識你這麼多年,真沒發現你對社會有什麼好處。也許流浪貓流浪狗都比你活得有意義,至少人家不會危害安定團結。你就算算你這筆爛帳吧,從小就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收完新來的小男生保護費還把人家打到廁所裏,害得人家轉學不説每個月還都得花錢去看心理醫生;仗着成績好為所欲為,在辦公室裏罵完校長出來還哭得好像人家非禮了你一樣,人家成年人也是要混得啊;最可恨的是,交了人渣男朋友還不趕緊撒花向前看,天天逼我和那個腦容量不夠的白痴套話,做你朋友真是倒了十八代血黴……”
“有你這樣的朋友其實也經常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不是吧?我身價很高的,很多人追着和我做朋友。”
老趙衝路邊的肉店努努下巴,不懷好意地笑,“我知道你最近漲價了,真顯擺。”
美髮店裏,小弟主動來招呼我,“做個煙花燙吧。”
“我不做”,我指指老趙,“我陪她來的。”
小弟詫異地看我們一眼,“我們是講職業道德的。”
這和職業道德有什麼關係?我困惑。
小弟補充説,“懷孕期間不能燙頭。”
老趙的表情像是臉上捱了一拳,“哦,我就打聽一下,生完了再做。”
出門轉彎,老趙緩慢地從牙關裏迸出幾個字,“我,好,想,去,死。”
我不敢應聲……極度深寒。
其實也不必為了這種事去死。
“我不管,我寧可瘦着死,也不胖着生。”老趙怨氣沖天。
服務員姑娘見怪不怪地倒茶。想必所有女人的話題都不外是塑身、美容、時尚……最後統統迴歸到男人這個話題上。孜孜不倦的折磨自己取悦別人,然後男人們坐享其成。
真是不公平。
但反言之,如果我們混得足夠好,也會有等量的小白臉上門搖尾乞憐,我越來越確信這一點。
我們叫了雲丹、赤貝、什錦壽司盛合和柳川鍋。老趙不喜歡清酒,特意帶了黃酒來。如果不是我強烈抗議,説不定她還會帶紅星二鍋頭來。
沒吃多少我已經不勝酒力,用手扶着頭聊天。老趙臉上泛起淡淡薔薇色,美女就是美女,哪怕她胖到一百四十斤,仍然眉眼流動,異常嫵媚。她穿條粉色低胸長裙,春色旖旎,旁邊幾個男生不住地往這邊看了又看。
“請問我能不能坐這邊?”終於其中一個人沉不住氣了,過來開口搭訕。
老趙神色稍緩,“不能。”
我們都需要被肯定,哪怕是通過被搭訕的形式。
對方略帶尷尬地微笑,“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我不認識你,請你走開。”老趙怒了。
對方也生氣了,“我沒有問你,我問的是這一位。”
我嗎?
我和老趙都很吃驚,老趙微有尷尬。我們倆在一起向來都是她更受歡迎。
我只好回答:“她是我的達令,她説什麼就是我説什麼,請你馬上走開。”
對方吃了一驚,悻悻回去説了些什麼,那張桌上的人一起回頭往這邊看。
“我們走吧”,我低聲建議。
“沒事兒,長了包子樣兒就不怕狗追”,老趙強忍着笑,“你聽他們在説‘sohot’。”
我起身去洗手間補妝。出來的時候旁邊有人對我説“嗨。”
小男生真煩人。
“我不信你喜歡女孩兒”,他緊跟着我,“你多大?”
“我兒子都三歲半了。”我撒謊不打草稿。
小朋友小臉發青地説,“不是真的吧……”
“不信你問她。”我把皮球踢給老趙。
我很慶幸今天是跟老趙一起出來,我倆果然是不是拉拉勝似拉拉啊,老趙面帶微笑看着倒黴孩子,“不信的話你週一可以跟着我們去實驗幼兒園接她兒子。”
小朋友絕望了,“她長得這麼小……”
“我保養得好。”
人説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場,不同氣場的人吸引的人也不同,我想我的氣場就是專招未成年正太和公車猥瑣大叔。
混成這樣,我可以去死了。
“我還不是一樣”,老趙輕聲安慰我,“全是爛桃花。”
男人之間相互安慰的方式通常是告訴失落者你其實是多麼多麼成功,女人不是,女人之間的安慰多半是告訴失落者自己其實是多麼多麼失敗,和你一樣慘,誰敢比我慘,等等等等,以期獲得被安慰者心理上的平衡。非常有趣。
“你有沒有過……嗯,特別悲涼的時候?”
“有”,我老實承認。
“什麼時候?為誰?”
“昨天半夜,為自己,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兒了,一事無成,心裏感覺怪怪的。”
老趙嘆口氣,“誰還能真做成什麼事兒呢?為自己比為別人好。”
“除非一個人會為我覺得難過,我是不會考慮他的。愛人不如愛己。”
老趙抱着頭髮起呆來。
“走吧?”我再一次問她,一邊伸手去拿包兒。
老趙沒站起來,視線越過我的頭頂尖鋭抵達大堂另一端,“操!”
我隨着她的視線望去,莊碧坐在靠窗的雙人座上發呆,另一座還空着。
“趕緊,拿椅子罩兒給我罩上,要麼就出去給我拉個男的,快!”老趙的反應不出我意料。
“咱可以跟後門走。”我輕聲提醒她。
“噢”,她呆呆看着那邊。
“要我叫他過來嗎?”
她慘笑,搖搖頭,“過來看肥婆?”
我無言以對,拍拍她肩膀。
“那時候他要我每天六點五十打電話叫醒他,我還以為他每天要出去晨練,很傻的,買了鬧鐘,天天晚上設定好……還因為鬧鐘聲音太吵被室友罵,我就去買了只會振動的鬧鐘。有時候睡過頭忘了叫他,他還不高興。後來我才發現,他要我六點五十叫醒他,其實是因為那個人讓他七點鐘去叫醒她。你説我傻不傻?”
我緊緊握住她手,她的手微微顫抖着,聲音細不可聞。
我讓老趙先從另一邊的樓梯上出去,自己躡手躡腳去結賬。
吧枱和莊碧的座位不過一步之遙,以莊碧直逼二百五的智商很快就發現了龜縮在一邊的我,大喊一聲,“老莫!”
我憤怒的瞪他一眼,他糊里糊塗,“怎麼了你?”
我做個“你給老孃閉嘴”的手勢迅速逃離犯罪現場。
剛跑到樓梯上腦子就“嗡”的一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兩位女將正在樓梯上犯照,怒目而視,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我走到老趙身邊,“走吧。”
老趙一言不發跟着我下了樓梯。
小航姑娘在背後極其戲劇化地“哼”了一聲。
老趙一聽那聲“哼”,頭髮都豎起來了,當即就有回身拼命的意思。我死命拉住她,“咱不跟傻逼計較。”
老趙氣得手冰涼,直抖。
我一直把她拉回家。路上她小聲哭,説冷,餓,我買了栗子蛋糕和芒果,又把外套裹她身上,一路哄着她進了門。
除了感情不順,趙筠是我見過的最幸運的一個人,剛工作就在家人的資助下買了套小小的公寓,象牙色沙發又大又軟,牀頭雨過天青瓷瓶裏面插一大束蘆葦,我很喜歡。
我把蛋糕打開,蠟燭插上,花瓶端過來,芒果剝皮。她在一邊默默看着我做這些一邊小聲地哭,小孩子一樣,哭得直抽抽。
我把蛋糕遞給她,“你的愛情始於鮮花和蠟燭,那現在也終於這些吧。”
她抱着我肩膀,哭得臉都腫了。
我的手機響了,是莊碧,我心裏一寒,閃到陽台上接電話,對方口氣很鬱悶,“你在哪兒呢?”
我惡向膽邊生,心想還不是你個繡花枕頭大草包腳踩兩隻船才害得老孃半夜三更給人當知心大姐,媽的還有臉來找老子,一腔怒火礙着老趙不能大聲發泄,只得壓縮成惡狠狠的兩個字:“幹嗎?!”
“小航又跟我吵架了。”
“噢,你他媽活該,還有事兒嗎?”
“……沒了。”
“那回見吧。”
我掛了電話回去探望悲傷朱麗葉。
她總算不哭了,“家茵你有事嗎?誰找你?”
“沒事”,我故作輕鬆拍拍手機,“高中時候的老相好兒。”
“家茵,對不起你,我不想影響你的感情生活。”她又哭了。
“別傻了,你就是我的感情生活。”我抱抱她,“別哭了,芒果真好,吃點?”
她眼淚真多,像噴泉一樣,我一邊安慰她一邊慶幸自己粗線條,皮糙肉厚,無需受感情之苦。
晚上睡覺前,她總算哭夠了,我倆躺在一張牀上聊天,趙筠問了我一個很沒技術含量的問題,“你喜歡帥哥嗎?”
“喜歡——有不喜歡帥哥的女人嗎?”
“那你願意找帥哥當男朋友嗎?”
我對這個問題非常困惑,也許是我的審美太過小眾,我在日常生活中真沒見到過那種豔光四射到可以讓我流口水的人,我的標準是基努裏維斯或者夜訪吸血鬼時代的阿湯哥才算帥。曾經在九華山見過一個巨帥的和尚,眉目清朗鼻樑高挺,穿黃色僧袍,戴金絲眼鏡,目不斜視,我第一次確認世界上真有氣質這個東西。再有就是去延安玩的時候,車上上去個北歐少年,年紀不大,穿了一件非常破爛的軍綠色棉襖!戴了一個非常笨重的耳機!頭髮髒兮兮的!但是!!!他一上來,整個車廂都發光了似的,真是青春無敵啊,臉漂亮極了,而且他似乎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漂亮。看他的人好多,可是他旁若無人,到站就蹦躂着下車了,我都想拔腿追上去了。
除此之外,再沒動心過。
趙筠咯咯笑,“你的審美真特別。”
“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