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昭帶着駱尋走到關押英仙葉玠的艙房前。
“我在外面等你。”殷南昭打開了金屬門。
駱尋點點頭,走進去。
葉玠正雙手撐地,做俯卧撐鍛鍊身體,看到駱尋,一個利落地翻身,伴隨着腳鐐的叮叮咚咚聲,筆直地站在了駱尋面前。
他風姿完美,依舊像是一位教養良好的王子,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囚衣、腳上的鎖鏈,駱尋幾乎完全感覺不出來他是俘虜。
駱尋剋制着緊張,儘量淡定自若地打招呼:“你好。”
葉玠靜靜看着她。
看得駱尋幾乎侷促不安時,他優雅地展了展手,微笑着説:“請坐。”似乎牢室裏真的有椅子,可以請人入座。
葉玠坐到地上,駱尋也跟着他坐到了地上。
恍惚間,她覺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識,想起了十幾年前她見到穆醫生時的畫面。
葉玠笑了笑,説:“很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駱尋苦笑。
氣場這東西真的很玄妙,明明現在葉玠才是階下囚,可是,兩人面對面時,她依舊處於弱勢,完全被他的氣場壓制。
葉玠説:“我和龍心曾經設想過很多危險,但怎麼想都沒有想到今天的局面。”
駱尋目光下垂,避開了葉玠一直膠着在她臉上的視線:“不管龍心和你約定過什麼,我現在是駱尋,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葉玠問:“殷南昭對你好嗎?”
駱尋點點頭。
“你愛他?”
駱尋點點頭。
葉玠沉默不言,哀傷憐惜地看着駱尋。
駱尋心裏十分怪異不安,清了下嗓子,説:“這次我來見你,不是敍舊,是想問問你封林的孩子在哪裏,是否安全。”
葉玠温和地説:“那個孩子很平安。龍心雖然討厭異種,但對那個發育畸形的孩子很感興趣,一直放在自己的秘密實驗室裏照顧得很仔細。”
“封林告訴我,她把孩子交給了神之右手,怎麼會在龍心手裏?”
“神之右手是龍心的母親,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封林見到的神之右手是年輕的龍心冒充的。其實也不算冒充,龍心在基因方面的天賦比她的母親還強,擔得起‘神之右手’這個稱號,否則,同樣研究基因的封林不會心生崇拜,心甘情願地把孩子交給她。”
駱尋滿面震驚。
神之右手居然是龍心的母親?
根據她的骨齡,那個時候龍心應該才二十歲出頭,竟然已經能讓封林接觸一次後就心生敬佩崇拜,沒有絲毫懷疑地相信了她就是成名百年的神之右手。
龍心的天賦到底有多逆天?
駱尋再一次意識到,她和龍心不是同一個人。她跟在封林身邊十餘年,封林雖然也讚歎她天賦出眾,可從來沒覺得她的天賦出眾到需要仰望。
葉玠淡淡説:“龍心智商很高,是天才,但天才背後付出的努力常人難以想象。她兩歲開始看解剖圖,三歲開始摸人骨,五歲進手術室看母親做手術,七歲開始解剖人體,每天晚上抱着睡覺的玩具是骷髏。”
駱尋一直覺得自己很努力,現在才知道,和龍心變態般的努力相比,她只是正常人的努力。
葉玠温柔地看着她:“你記得做飯,記得跳舞,記得聽過的故事,卻忘記了你非常辛苦、非常努力才掌握的基因知識,肯定是因為它們讓你太不快樂了。你的潛意識只願意記住讓你快樂的事,不願意記住讓你不快樂的事。”
駱尋不想再和他討論龍心,開門見山地説:“封林臨死前,拜託我照顧她的孩子,如果你可以把孩子還給我,我非常感激。”
葉玠沒有理會駱尋的話,自顧自地説:“我知道你現在很快樂,但是,再快樂都只是一個夢。不管夢境多麼美好安寧,你終將從夢裏醒來,面對真實的人生。這個真實的世界很艱難、很殘酷,我希望我能陪着你面對,但我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能不能活下來。如果你醒來時,我已經死了,不要責怪自己。不管你做了什麼,都只是因為你在做夢,沒有人能控制夢裏發生的事。”
駱尋都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不受控制地一顆顆墜落。
葉玠探過身,輕擦去她的眼淚:“我希望你記住,我從沒有責怪過你,是我沒控制好事情的發展,是我沒有辦法等到你醒來,是我沒有遵守諾言和你一起去完成我們的計劃。但是,我們一起住過的屋子,一起種的樹都在,它們一直在等你回家,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勇敢地繼續走下去,一定要過得比我在時更好,因為你還要替我好好地活着。”
駱尋猛地側頭,避開了他的手,一邊擦眼淚,一邊説:“殷南昭沒有打算殺你。”
葉玠淡然地笑:“如果不用我的生命去祭奠南昭號和百里蒼,奧丁聯邦民眾的熊熊怒火根本無法平息,殷南昭自身難保。”
“祭奠什麼?南昭號怎麼了?”
葉玠愣了一愣,才想到太空母艦上信息屏蔽。只要殷南昭不主動説,駱尋根本沒有機會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殷南昭沒有告訴你他如何抓住我的嗎?他下令南昭號撞擊英仙號。兩艘星際太空母艦的相撞不亞於兩顆行星的相撞,幾乎所有戰艦毀滅,全部戰機化為灰燼,整個公主星生靈塗炭。”
駱尋滿面震驚,喃喃説:“南昭肯定有這麼做的理由。”
葉玠嘲諷:“他當然有這麼做的理由了,因為他是個瘋子!你真的知道你愛的男人是什麼樣子嗎?”
“我知道!他如果不是瘋子,早就殺了我了,哪裏有膽子和我在一起?”
葉玠眼裏閃過痛楚,微笑着站起來,抬手送客:“現在整個星際已經大亂,北晨號大概是唯一的淨土,享受最後的平靜吧!”
駱尋急忙説:“封林的孩子……”
葉玠説:“孩子在你的秘密實驗室裏,只要你恢復記憶,就能找到她。她的發育狀態很畸形,就算現在給了你,你也沒有能力幫她。”
“如果我永遠想不起來失去的記憶呢?”
葉玠眼裏滿是哀傷,卻温柔地笑了:“那樣也挺好,做一輩子的美夢。”
他轉過身,面朝牆壁站立,表示談話結束,他不會再開口。
駱尋呆呆站了一瞬,茫然地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