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後
“我回來了!”
綁着兩條辮子的陶涓陵跑進幾身上穿着制服、背上揹着書包,氣喘吁吁地喊道。
她一放學就一路跑回來,連停下來喘氣都不敢。
由於小魔王葉定徹指定要她服侍,所以放學後她連一秒鐘都不敢耽擱,一路用跑的趕回來。
“你慢吞吞的在路上磨蹭什麼?下蛋嗎?”
葉定徹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冷聲質問,活像他等她多久似的。
其實他也只比她早五分鐘進家門!
他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身材比三年前又抽高許多,若不論性格,他的相貌的確是人見人誇的好看,即將升格為青少年的他,已隱約看得出深邃俊挺的輪廓。
然而他好看歸好看,頑劣霸道的脾氣卻沒人敢領教,唯一受得了他的,只有陶娟陵。
“喂!我渴了,去替我倒杯茶來。”
陶涓陵剛用跑的回來,氣息還未平穩,他就迫不及待使喚她去做事。
他的視線接觸到她藏在衣服裏,卻因為奔跑跳出衣服外的翡翠觀音項鍊,臉色霎時變得更加難看,出口的話也更加不客氣。“像這種事你該自己知道吧?還要我吩咐嗎?真是笨得可以了!”
“對不起!少爺,我馬上去倒茶。”陶涓陵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迅速轉身走進廚房。
她今年剛升上小學二年級,年紀雖小,手腳卻相當俐落,做起事來有模有樣,比起她那擔任葉家管家的父親毫不遜色。
不-會兒,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加了冰塊的水果茶出來,送到葉定徹面前。
“少爺,請用茶。”
葉定徹瞪着那杯沁着冰涼水珠的涼茶,大吼道:“怎麼是冰的?我有説我要喝冰的嗎?我現在想喝的是熱紅茶!”
陶涓陵沒有生氣,只是垂下眼皮,恭敬地説了聲:“是。”然後又端着冰茶走回廚房。
廚娘見她將冰茶端回來,立刻驚訝地問:“怎麼回事?忘了加什麼嗎?”
“不是。是少爺説他現在不想喝冰茶,只想喝熱紅茶。”
“這種天氣喝熱茶?有沒有搞錯?”現在是九月天耶!
陶涓陵沒有説話,只是笑了笑。
她已經習慣了,這就是葉宅的少爺一一霸道、高傲、任性、自我。
她很清楚。就算她等會兒送上熱茶,他還是會嫌她泡的茶太燙,然後要她去加冷水,等她加了冷水,他又會嫌茶太冷,等她又加了熱水,他就會怪她把茶泡得太淡,根本沒味道……
一杯茶想泡得令他少爺滿意,起碼得來來回回跑上十幾趟,他才願意勉強饒過她。
她當然知道,這是葉定徹故意找她的麻煩,其實她根本不是葉家的女傭,但是葉定徹喜歡指使她去做事,把她當成女傭呼來喚去,藉以矮化她在葉家的地位。
就算葉秉天夫婦斥責他,他依然不改脾性。
其實陶涓陵打小在父親嚴格的教育下,從不敢有一絲驕縱的念頭,對她來説,自己只是在葉家幫忙打雜的人,怎敢以葉家的少奶奶自居?但葉定徹並不明白她的想法,一直把她當成和他父母一國的人,對她百般欺凌,以發泄心中的怒氣。
“少爺,紅茶泡好了。”
陶涓陵端着熱紅茶走回客廳,小心翼翼地送到葉定徹面前。
葉定徹睨了一眼,這回連唇都不沾,只用手摸了摸茶杯就開罵:“這杯茶這麼燙,你叫我怎麼喝?!”
果然又開始了!陶娟陵在心中苦笑。
“那我去加點冷水。”
她再度端起紅茶轉身,沒想到葉定徹突然伸腿擋在她面前,她一時沒察覺,就這麼往前趴倒在地上。
“啊!”
她尖叫一聲,跌倒在地,手中的茶杯打破,濺出的熱紅茶不但噴了她一身,碎片還險些將她割傷。“你在做什麼?你想燙死我呀!”葉定徹跳上沙發,避開朝他噴灑而來的熱紅茶,一面怒吼道。
“對不起!少爺,對不起!”陶涓陵不顧自己身上被燙傷的灼熱感,立即進廚房拿抹布,想替葉定徹擦拭身上被濺濕的地方。
“喂!搞什麼?那是抹布耶,你拿抹布來替我擦?”葉定徹躲得老遠,臉色更臭了。
“對不起,少爺!”
除了不斷鞠躬道歉,陶涓陵已經不知道該説什麼了。
“去!去!笨手笨腳的,要是繼續讓你伺候我,我遲早會被你整死。”
陶娟陵低下頭,不安地絞扭着小手。
明知道他就是害自己跌倒的元兇,她卻不能有任何怨言。
爸爸一直告誡她,要盡心盡力服侍少爺,不能偷懶或是有怠慢之心,也不可以惹他不高興。
她明明都有照着父親説的話去做,但少爺就是不喜歡她,一直找她麻煩。她想或許是少爺不喜歡看見她,所以自願去其他地幫忙,沒想到他卻不肯放人。
後來她才漸漸明白,他是故意把她留在身邊,好慢慢的折磨她。
葉定徹見她低垂着頭,一句話也不説,這才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太過分了。有點小小的良心不安。
他不自在地開口,粗魯地問:“喂!你有沒有怎樣?割傷了嗎?”
聽見他關心自己,陶娟陵感覺受寵若驚,立即搖頭答道:“沒有,謝謝少爺關心。”
“誰關心你了?嗤!”他的臉無法剋制地發紅,惡聲惡氣的吼道。
這時,葉秉天從外頭回來,看見他們兩個都在客廳,笑着説:“咦?小陵、定徹,你們都在呀?”
“老爺。”陶娟陵連忙立正行禮問好。
“小陵,不是跟你説過很多次,別那麼叫我嗎?那樣太見外了,要叫葉伯伯才對。”葉秉天故意板着臉糾正道。
“不行啦!如果我這麼叫的話,爸爸會罵我沒分寸的。”她為難地回答。
“唉!老陶真是。…-咦?小陵,你怎麼了?”他眼尖地發現她的手上,有一塊紅紅的痕跡,再看看地上的茶杯碎片,有些疑惑問:“你燙到了?還是割傷了?”
再轉頭看兒子翹腿,舒服地坐在沙發上,立刻明白了。
“定徹,是不是你這臭小子,又把小陵當成女傭使喚了?”
“沒有!老爺,是我自願端茶給少爺喝的。”她急忙為葉定徹解釋。
“娟陵,你別替這小子説話!我知道,一定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找你的碴了對不對?”兒子的惡劣行徑,他一直清楚得很,只是無論他怎麼阻止責罵,兒子都不聽,他實在拿他沒輒!
“她本來就是女傭,叫她做點事有什麼不對?”葉定徹不屑地撇撇嘴。
“她不是葉家的女傭!”葉秉天氣急敗壞地教訓兒子。“我告訴過你不下一百遍,別這麼使喚小陵,她是葉家未來的——”
“那是你和媽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沒答應過!”葉定徹臭着臉站起來,握拳朝父親嘶吼:“如果你以為等我長大,還可以逼我按着你的想法去做,那你就錯了!我不會承認這件事的!”
“你……你這孩子!——”
葉秉天指着他,氣得渾身發抖,但葉定徹壓根不理會他,徑自轉身跑開。
他討厭爸爸、討厭陶涓陵,討厭這件愚蠢至極的事!
“老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陶涓陵低着頭,難過地説道。
她不知道少爺為什麼這麼討厭她,她原本以為只要自己夠認真、夠聽話,他就會少討厭她一點,起碼——可以讓她待在葉家直到長大。
可是不管她怎麼做,他還是一樣討厭她,她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大概永遠沒辦法改善了!
很快的,四年又過去了。陶涓陵來到葉家,今年剛好邁入第七個年頭。
週末下午,葉秉天夫婦到南部拜訪一位親戚,葉定徹閒來無事,就吆喝了幾位交情較好的同學,來家裏游泳玩水。
“哇塞!葉定徹,你家超大的耶!”
幾個身穿昂貴服飾。高中生模樣的少男少女,在葉宅四處走動參觀,對觸目所及的豪華裝潢擺設嘖嘖讚賞道。
其實他們家境也都不差,葉定徹就讀的私立中學,是所有名的貴族學校,他的同學自然也都來自上流社會家庭,不過比起葉家,他們還是稍差了一些,所以對於葉定徹,難免有點討好、惶恐的心態。
“還好。”
葉定徹不在意的聳聳肩,一路領着男男女女七八個同學,走向後院的游泳池,沒想到經過後院的時候,正好遇到陶涓陵。
“少爺。”陶涓陵看到他,立刻緊張地行和點頭。
今年將升上國中的她眉清目秀.逐漸抽長的身材滿慢開始發育。
其實當初葉秉天夫婦,原想送她進葉定徹就學私立中學的國中部就讀,併為她支付學費,但是被她的父親陶銘大力阻止了。
他不要女兒在葉家享有差別待遇,以免招來嫉妒。
再説雖然他們兩家口頭訂了婚約,但涓陵目前畢竟妾身未明,要是她過慣了奢華的好日子,將來又沒有嫁人葉家,那可怎麼辦?所以他一直竭力避免這種情形發生。
“哼!”葉定徹昂高下巴,從鼻孔哼了聲,然後裝沒看見陶涓陵,領着大家繼續往游泳池的方向走去。
年紀愈大,她對他的威脅性也愈大,他對她就愈沒好感。
一走出陶涓陵的視力範圍,那羣男孩立刻急巴巴地抓着葉定徹問:
“唉!定徹,剛才那個女孩是誰呀?”
“是呀!長得真漂亮。”
幾個男孩早被吸去了半條魂。
“哪裏漂亮?不過是我家的女傭罷了!”一提起她,葉定徹就心煩。
“有這麼漂亮的女傭?”
“對嘛!哪裏漂亮了?”女孩們發出嫉妒的聲音。
“她看起來像國中生而已,應該還沒成年吧?你們僱用童工呀?”
男孩們又七嘴八舌地追問道。
“她爸爸是我家的管家,她和她爸爸一起住在這裏,偶爾幫忙做點事,我們有付薪水給她廣他不耐煩地解釋。
“你這小子真有豔福,連家裏的女傭都這麼漂亮!”有人發出欣羨的嘆息。
“如果你喜歡可以轉送給你!”
要是有人肯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他還求之不得呢,只是他爸媽鐵定不會答應。
“算了!別提那些掃興的事了,來游泳吧!”葉定徹厭煩地撇嘴。他率先換上泳褲,做好暖身操之後,便撲通跳下水。
其他的男孩、女孩也紛紛換上泳裝。跟着下水嬉戲,頓時歡聲笑語不斷,笑聲直竄天際。
在他們戲水游泳的同時,傭人們已將桌椅搬到游泳池旁的草地上,並將一盤盤的食物端出來,擺放在鋪有漂亮桌巾的長桌上。
等食物全部準備就緒,他們才呼喚葉定徹和他的同學們上來用餐。
“少爺,東西都準備好了,請幾位少爺、小姐上來吃吧!”
“恩,我知道了。”葉定徹朝泳池裏玩得瘋狂的同學招呼道:“來,大家都上去吃東西吧!”
“好!”
大家玩了大半天的水,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一聽到有東西吃,連忙爬上游泳池邊,朝擺放在長桌上香噴噴的食物進攻。
“周伯、淑娟姨,你們先下去吧,剩下的我們自己來就行了!”葉定徹不喜歡有人站在一旁盯着,揮手要傭人們先行離開。
“是的。”
周伯和淑娟姨笑着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遊了一個多小時,葉定徹也餓了,他隨手抓了張椅子坐下,開始用餐。
陶涓陵坐在書桌前埋首寫週記。
她住的地方離游泳池不遠,那是葉宅傭人的住所,她父親堅持住在這裏,而不肯聽從葉秉天的安排,搬到葉家的大宅子裏享福去。
從游泳池畔飄來的笑聲,隨着午後的和風送人房中,讓她好羨慕。
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母親早逝,從小與父親相依為命的她,沒有一個説話、遊戲的伴,因此她的童年,一直是寂寞的。
而她如今所住的葉宅,也聽不到這樣的笑聲,平常總是安靜得像座墓園,唯一能聽到的高分貝,就是葉定徹責罵她的斥聲。
或許他真的很討厭她吧!她無奈的想。
其實她和她父親一樣,真的沒想過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很清楚,葉家不是她這種平凡女孩可以高攀的,再説葉定徹厭惡她是不爭的事實,他絕不可能乖乖聽從父母的安排娶她,她當然不可能傻到冀望他會聽命要她。
再説目前她對他的觀感只有畏懼,根本談不上喜歡,怎麼可能嫁給他?
她寫完週記,將週記本合上,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到宅子裏幫忙打掃了。
雖然老爺、夫人一再要她別再到宅子裏幫忙打掃,但她喜歡幫忙打掃,那讓她覺得自己在葉家,還是有一點用處的。
她起身換了套方便打掃的衣服,便向前頭的葉家主宅走去。
從傭人房前往主宅,一定會經過游泳池,當她經過游泳池旁的小路時,一個眼尖的男孩看見她,立即興奮地告訴同伴:
“唉,你們看!是剛才那個漂亮的小女傭耶!”
“真的耶!哇,她的腿好漂亮喔!”
葉定徹聞言轉頭一看,發現陶涓陵正從游泳池旁邊走過。
她穿着一件粉紅色的T恤和短褲,腳上吸着拖鞋,白嫩的大腿和秀氣的小腳一覽無遺,幾個男孩的眼睛全像黏在她身上似的,怎麼也拔不開。
他們這副模樣,讓葉定徹沒來由的生氣。她穿成這樣,像什麼樣子?人家還以為葉家的女傭,都是這麼隨便的!
莫名的火氣燃起,他扯開嗓子朝她大吼:“陶涓陵,你過來!”
“啊?”陶娟陵莫名其妙地停下腳步,雖然遲疑,還是怯生生地走過來。“少爺,請問有什麼事?”
“你身上穿的是什麼?”他指着她下身的短褲質問。
“短褲呀!”她滿臉疑惑地回答。
他不知道這叫做短褲嗎?
“誰叫你穿這麼短的褲子?都露出大腿了!簡直佔風敗俗,妨礙風化!”
“我……”她真是有口難言,短褲如果不短,能叫做短褲嗎?
再説她要去宅子裏幫忙,天氣這麼熱、加上要拖地,她才會穿着方便活動的短褲,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你馬上給我回去換!”他無理的命令道。
“少爺,對不起,我不能換。”
拖地會弄髒褲管,除了制服之外,她並沒有太多長褲可以替換。
“你説什麼?”葉定徹橫眉豎眼地瞪着她。“我叫你去換,你居然敢不聽我的命令!我要你馬上去換,你聽到了沒有?”
“我不換。”他那副蠻橫霸道的模樣,再好脾氣的人也會生氣,陶娟陵當然也不高興了。
就算他是少爺,也不能干涉她穿什麼!再説,她穿短褲純粹是為了工作方便,他這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萬金少爺,哪懂得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苦處呢?
“你居然敢這麼説!”
葉定徹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似的,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兩隻眼瞪得極大,牙根緊緊咬着,一副想將她活活撕碎的樣子。
幾個平日就愛慕葉定徹的女孩,也紛紛加入聲討的行列。
“哎呀!你這個下人怎麼這樣?連主人的話都不聽,你也太大膽了吧!”
“是啊,簡直目中無人!像你這種刁鑽的女傭,早該攆出去了,定徹還肯好心收留你,你就該偷笑了,居然還不知感恩。”
“就是説嘛——”
“你們閉嘴!”葉定徹心煩氣躁地回頭朝她們大吼。她們聒噪得像羣烏鴉!
“定徹……”女孩們的眼眶立即發紅,一副快哭的模樣。
“羅嗦!”葉定徹不理會她們矯揉造作的模樣,退自瞪着陶涓陵,一字一字地問:“你——到底換不換?”
“我已經説過了,我不能換。”
“你——實在可惡!”
漫天狂燃的怒火佔據他的腦子,焚燬他的理智,這時的他,已經無法判辨是非對錯,只想狠狠宣泄心中的怒氣。
他想也沒想的伸出手,用力推了陶涓陵一把,陶涓陵一時沒站穩,往後跌進游泳池。
她的頭先碰撞到游泳池邊緣的扶手,砰地一聲撞擊之後,再跌進游泳池。鮮血迅速從頭上的傷口擴散,染紅了潔淨的池水。
“啊!有——有血!鬧——鬧出人命了!”
“我不知道!跟我沒關係!”
染血的池水,嚇壞了葉定徹的一票朋友,他們嚇得轉身就跑,直嚷着一切與自己無關,想趕緊撇清關係,沒人想到該下水救人。
葉定徹也被嚇到了,他傻愣愣地站在池邊,僵硬的身體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怎麼也無法動彈。
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只是伸手推了她一下,絕不是故意將她推進游泳池,更不是有意害她受傷。
他真的被嚇傻了,完全沒想到下去救人,只是愣愣地站着,看着陶涓陵在游泳池裏載浮載沉,接着緩緩往下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直到他聽到一聲大喝,接着是撲通的水聲,這才恢復理智。、
原來是老週迴來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陶涓陵溺水了,趕緊跳進池子裏救人,這才及時挽回她的一條小命。
稍晚,外出的葉秉天回到家,知道這件事後,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葉定徹遭到父親前所未有的嚴厲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