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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世為人

    急忙睜眼一瞧!

    原來是繞在身上的那兩條綾帶,絆住一株從削壁間橫生出來的虯松枝幹之上,大喜過望之下,暗呼:“鴨米豆腐,阿彌陀佛!”

    回頭往下一看,不禁心頭一沉!

    明月西偏,下面黑黝黝深不見底!

    雖是暫免粉身碎骨之厄,但倒懸在半空,豈不生生餓斃?他略定心神之後,心道:“何不先攀上那株虯松再説?”

    幸好雖被兩條綾羅綵帶周身繞住,此時業已伸出一手,他手握綾帶,身形上提,然後慢慢掙開另一隻手。

    饒是如此,卻不免膽顫心驚,生怕那綾帶一斷,或是那虯松上的另一端繞得不牢,重又墜了下去!

    因此,雙手一伸出之後,迅速雙手並用,攀了上去!

    本就只有七八尺距離,兩三下便已一手搭住松幹,拼力一翻,人已登上一枝杯口大小的橫椏之上。

    他長噓一口氣,忖道:“總算檢回一條命了!”

    心情稍松,自言自語道:“哇操,大難不死,唱個歌慶祝一下吧!”

    “心所愛的彼個人,給伊來打碎的這個心肝,若是流出傷心目屎,看破來離開,行到他鄉的天邊亦海角,再會故鄉!再會啦……”

    “哇操,肚子餓啦!高不成,低不就,會死羅!天公伯呀……”車丹張口高呼“天公伯!”之際,陡覺黑忽忽地迎面飛來一物,正好撞入口中,在喉間一滑,“咕嚕!”一聲,便已滾入腹中。

    方自一驚,頓覺滿口生津,飢餓立止,不禁心中大奇!

    既然此物可以療飢,一定不會是毒物,於是便不再去管它,此時着急的倒是如何才能生離此地?

    明月雖非正照,半壁之上,倒還有清光一抹,隱約可辨事物!

    但見絕崖壁立,石光如鏡,惟有此處孤零零長著一隻虯松,不禁嘆道:“天公疼憨人,幸好掛上這唯一之虯松上!”

    但怎能在這株孤松上一直耽擱下去呢?

    他皺眉苦思,目光四探,仰首但見絕壁千尋,俯視幽深渺渺,重又搖頭嘆道:“看來除非脅下生翼,我是難以生離此地了!”

    思潮起伏,不自覺的向那虯松部瞧去!

    驀見濃密松針掩蓋之下,竟有一口石洞!

    敢情這株虯松,乃是從洞口伸出來的!

    車丹順著松幹踏入洞口,不禁奇道:“這地方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怕是盤古至今,只我一人來過而已!”

    當下仔細打量,但覺洞壁四周,石理晶瑩,驀見人影一晃!

    方自大吃一驚,立又發覺那只是自己的影子從光澤如鏡的石壁上反映出來,不由暗暗好笑道:“哇操!自己嚇自己!”

    他自吞下那黑忽忽之物後,不但飢餓立止,此時並覺精力陡增,“金光強強滾”,一挺胸,舉步向前走去!

    這座石洞洞口雖不太大,但卻愈走愈寬,走了幾十步陡見迎面豎立一方石屏,屏上四個隸書大字:“離塵別府!”

    這四字一入目,車丹不由微微一驚,暗忖:“哇操!我原先以為此處無人可到,想不到還有人在此題書鐫字,自己原是被那老鬼硬逼,才失足墮崖下來,這位在此鐫字之人,究竟是怎樣來的?”

    腦際靈光一閃,忽然悟道:“這‘離塵’二字,含有避世之意,莫非這洞中棲隱著一位世外高人不成?”

    陡聞石洞深處,琴聲悠揚而起!

    “哇操!太棒了!果真有人哩!有禮貌點吧!”

    思忖既畢,車丹面向石屏,拱手施禮説道:“你老頭,不……在下車丹被人迫落懸崖,誤闖仙洞,有擾清修,尚祈恕罪!”

    杳無人聲,只有琴聲!

    琴聲不輟,忽抑忽揚,低沉處,宛如怨婦夜泣徵人遙遠,驀轉高吭,又如天風海雨,鼓角齊鳴!

    車丹漸為琴聲所感,不由怔怔出神!

    那琴聲忽又一變,直如梵音嘆唱,車丹頓覺心境一片空明,不由盤膝跌坐下來,雙目一垂,漸入忘我之境!

    琴聲若斷若續,彷佛有隻手從後面伸來,掌心抵住自己的元宮穴上,一股熱流,打從腦門直衝而下,流轉周身,旁通奇經八脈,直攻十二重樓!

    ※※※※※※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丹忽覺琴聲已止,百脈奇暢,霍然睜目一看,只見面前擺著一隻山藤編成的簍子。

    簍裏滿盛著一些松仁山果之類,想起方才的事來,暗暗提功運氣一試,內力綿綿不絕,好似脱胎換骨一般!

    他何等聰明之人,心中一喜,迅速爬了起來,向那石屏翻身拜倒,恭聲道:“在下車丹,承蒙前輩栽培,敢情現身一見!”

    話音甫落,宛如隔著幾重山嶽,飄來一個金石鏗然之聲道:“不必!”

    語音不高,卻滿洞嗡嗡,久久始息!

    車丹微怔,又恭聲道:“既然在下無緣得睹前輩風采,那就請前輩賜告尊號,也好承銘肺腑!”

    那金石之聲,重又飄到,並略帶微笑説道:“不必!”

    對方一連兩句“不必!”弄得車丹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心想:“莫非這位前輩素性不喜多言,所以……”

    目光瞄向擺在面前的那簍生果,又禁不住問道:“這些果子,可是前輩賜給在下吃的?”

    那金石之聲哈哈一笑道:“自然……”

    但這次,他略為一頓後,又道:“你餓了就吃!”

    此時,車丹果然有些餓了,便一連吃了好幾個。

    忽又聽得那金石之聲,説道:“你吃了之後,可以轉過屏風,那屏風反面有字,你就把它念熟吧!”

    車丹聽了,三兩下把手中餘下的半個果子吃完,舉步繞過屏風。

    頓覺眼前一亮,他也不管亮從何來,一看石屏之上,果然鐫有字跡,開頭五個大字是:“龍虎金剛經!”

    再看下去,七字一句,共三十六句,二百五十二字。

    略一過目,便知是些關於武功修煉方面的玄宗妙旨,不禁大喜過望,跪了下來,一句一句的讀了下去。

    車丹因為與這位洞中高人,並無師徒名份,因此只好跪著來唸,藉此表示自己的一點虔敬之心!

    唸了一遍後,憑他的智慧,只解得二成,其中竟有八成難解。

    但是,就這二成,他已覺得經文含義,簡直是玄奧莫測,雖名“龍虎金剛”,剛中卻有柔。

    又從頭慢慢推論,漸漸解得了三成,頓覺這篇經文,要旨精微,有點仰之彌高,鑽之彌深之感!

    又唸了幾遍,訣語已熟,只是理解之能,卻無法再進一步。

    苦苦縈思,終是不得要領。

    陡聽那金石之聲又起,大笑問道:“記熟了嗎?”

    車丹恭謹答道:“在下業已記熟!”

    那人“咳”了一聲,道:“好……”

    他沉吟半晌,忽用一種嚴肅的語音説道:“孺子,你能來到我這座‘離塵別府’,即是緣份不淺,你且把那篇‘龍虎金剛經’熟記於心,將來自有妙用,另外我傳你三招劍法!”

    車丹聞言不由一陣狂喜!

    又聽那金石鏗然的語音説道:“你身邊不是沒有帶劍麼,那壁間有柄劍,就算贈送於你吧!”

    車丹舉目四顧,這才發現石屏之後,石几桌櫈,陳列井然,靠東並有張石榻,榻頂懸著明珠一顆,耀眼生花,照得四周通明!

    左壁間果然掛著一柄帶鞘長劍!

    劍柄古色斑剝,決非常物!

    車丹走過取下,左手執鞘,右手握柄,“嗆當”一聲,但見藍汪汪的一片光華起處,清越龍吟之聲,不絕如縷!

    不禁自語道:“哇操!好劍!要是落在普通江湖人手上,説不定會引起一場殺劫,這位前輩,竟輕易贈送於我?”

    語音才了,石洞深處又傳來哈哈大笑道:“孺子何以顛倒其説?這柄‘巨靈劍’雖不比普通凡鐵,難道還抵得上那篇‘龍虎金剛經’,和我將要傳你的‘降龍三劍’?”

    “哇操!豬腦袋,自己真笨!”當下惶然答道:“前輩栽培在下之德,天高海深,浩浩無涯,自問難以言報,在下只好心領了,不過前輩尊號……”

    那人突然帶着一種傷感的語意説道:“孺子一定要問,我只好告訴你了,佛門無姓,我號離塵……”

    他略為一頓之後,噓唏一嘆又道:“我自從尋得這座‘離塵別府’之時,便有永離塵世之意,孺子學我三招劍法之後,武林之中如有識者,只可説傳自離塵大師,絕不可説出我這‘離塵別府’在於何處,切記!切記!”

    車丹躬身答道:“在下誓必緊記!”

    那離塵大師又道:“這三招劍法,諒可稱絕武林,但不知她……”他忽然哼了一聲道:“我自皈依佛門,已無爭名之心,孺子!你憑這降龍三劍,先去闖蕩一番,設或……”

    車丹一聽到“諒可稱絕武林”一語,無比高興之下,早已忍不住問道:“前輩,你説這三招劍法,真能稱絕武林?”

    遠遠又飄來離塵大師,哈哈大笑道:“孺子!你不必多問,我説的只是劍法,這三招劍法,如果能勝過於她,足可消除一場武林浩劫……”

    笑聲一落,忽又一聲浩嘆道:“可惜!你來得晚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惋惜浩劫已臨!

    車丹惑然問道:“前輩説的是誰?”

    離塵大師苦笑道:“別急!你總會遇上的,即使你不去找她,她也自會找你,你這降龍三劍一出江湖……”

    他似乎不想再説下去了,改變話題道:“咱們練劍吧!”

    車丹一聽“練劍”,興趣立生,再也顧不得去追問自己一出江湖後,將會發生何種事情,當下真氣略凝,緊了緊手中“巨靈劍”,心想:“這位離塵大師既然要教我練劍,總該出來了吧?”

    那知等了好久,才飄來離塵大師鏗然金石之聲,宣了一聲佛號,接着緩緩説道:“第一招‘伏龍於天’!”

    車丹微微一慌道:“大師要教弟子練劍,怎麼不現金身法相?”

    車丹乃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已揣知這位自稱業已皈依佛門的遁世奇人,雖要傳他武功劍法,並無收他作徒之心,何況自己亦無另投師門之意,當下改口稱他大師,自稱弟子,自忖這稱呼倒頗恰當!

    但他也自知,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忽聽離塵大師笑了笑道:“孺子何必一定要見我?我自覓得此處之後,曾發誓永脱塵緣,不見任何人,而且我雖皈依佛門,並無度碟法器,只是個自封的和尚?”

    “那豈不是假和尚,莫非是‘失戀吃香蕉皮的’”車丹暗忖著!怔了怔後,車丹問道:“大師莫非曾有什麼傷心之處?”

    話出如風,説完之後,車丹不由有點後悔,心想:“哇操!雞婆,由他自己去説多好!我怎可以提起他的傷心往事?”

    果然聽得離塵太師悽然一嘆道:“孺子聰明!我……唉!想起那些傷心之事,如今恨海難填,情天難補……”

    言至此,突然一頓,響起了一聲宏亮的佛號:“阿彌陀佛!我出家之人,怎可再談兒女情長之事,孺子!不許再提!”

    車丹聞言,吐了吐舌頭,暗忖:“這位大師,雖未露面,不知究是怎麼樣的一派莊嚴法相,但他顯然塵念未泯,六根未淨,這和尚當得十分勉強!”

    “他説並無渡牒法器,只是個自封的和尚,想來不假!”

    “也許他只剃了一顆光頭,甚至未剃!”

    “這半壁之上,假如他不是自己攜有戒刀,何處剃髮!”

    想至此,車丹不由暗暗好笑道:“我只説了一句,他便情天恨海,噓息嗟嘆,此時卻來怪我,看來這位大師,慧劍難揮,必有重出江湖之日!”

    莫看車丹一向“胡扯”,此事卻讓他料中了,此是後話,暫時不提。

    只見他微微一笑道:“弟子不敢再提!”

    離塵大師似已摒絕塵念,靈台復明,傳來朗朗一聲大笑道:“好!我們練劍!……”

    接着念道:“第一招‘伏龍於天’!”

    車丹點頭説道:“這個弟子已經知道了!”

    離塵大師緩緩説道:“龍行天上,乘風雲而變幻莫測,這招伏龍於天,應以輕靈奇詭見長,閃電疾出,如雷霆震嶽,野馬怒奔之勢!”

    車丹躬身道:“弟子明白了,但不知怎樣出手?”

    離塵大師接着笑道:“孺子別急!我光解説三劍奧旨,教你瞭然於胸,至於運用之妙,另有圖式……”

    他重重咳了一聲,又道:“第二招‘屠龍於淵’!”

    車丹突然靈珠一握,笑道:“大師!龍在淵中時,應該是靜伏之物,這一劍大概是要緩緩進招了!”

    離塵大師傳來一聲爽朗大笑道:“不錯!不錯!這一招是徐進疾攻,那龍一驚覺之時……孺子!憑你這份聰明,倒用不着我多作解釋了!”

    車丹會意的笑道:“那第三招呢?”

    離塵大師念道:“第三招‘龍兮龍兮’!”

    “龍兮龍兮?被車攏死!”攏死(撞死!)車丹微微一愕道:“大師!這是什麼招式?挺怪的!”

    離塵大師縱聲大笑説道:“孺子!你得天獨厚,反應機靈,想像力豐富,不過,詩歌中只有‘麟兮麟兮、鳳兮鳳兮’,那有‘龍兮龍兮’的?”

    車丹點頭笑道:“大師謬獎,弟子那裏是想像力豐富,只是喜歡瞎扯而已,弟子只覺得其中有兩個‘兮’字……”

    離塵大師發出一種莞爾微笑之聲道:“那兮字乃詩歌之餘音,寓有感嘆之意,我這一招‘龍兮龍兮’也是……”

    車丹大笑接聲道:“悲龍之將死,其吟也哀!”

    離塵大師反問道:“何謂其吟也哀?”

    車丹心領神會,躬身答道:“劍發悲嘯,風雲變色!”

    石洞之內,傳來離塵大師一陣附掌之聲,大笑讚道:“好好好!孺子良材異稟,聞一知十,我也不必多説了,你就練劍吧!那劍譜在石几之上!”

    車丹聞言回頭一看,果然看見一張石几上面,疊放着三方略呈煙黃的絹圖,不由大為駭異!暗忖:“剛才我分明看過這些石几桌櫈之上,根本就空蕩蕩的,毫無一物,這片刻之間,又從那裏來的?”

    但他立刻想到洞中奇人神功絕世,立又釋然了!

    伸手取過絹幅,發現上面繪的是一個手持長劍的人物圖像,第一幅“伏龍於天”,第二幅“屠龍於淵”,各有四個圖像。

    惟有第三幅“龍兮龍兮”,繪的卻是六個圖像,顯見這第三招,精微奇異之處,又高一等!

    車丹逐幅揣摩,恍然頓悟!提劍步出石屏,移開那簍還未吃完的松仁山果,便照式施展起來。

    他自蒙離塵大師在琴聲奏出梵音唄唱,使他盤膝入定,然後用本身真力打通他的奇經八脈,功力業已驟增數倍!

    他原先還不十分注意,此時運劍如風,只覺內力綿綿不息,宛如長江大海般滔滔滾滾,無盡無休!

    此時,但見滿洞中青芒點點,幻起千層劍浪,施展到第三招“龍兮龍兮”之時,頓覺悲風四起,隱夾雷霆之聲!

    一柄三尺青鋒,竟能發揮如此威力,連車丹自己也暗暗咋舌!

    三劍一氣使完,青光一黯,劍影遽收!

    車丹一陣狂喜之下,忽然想到自己機緣湊巧,獲此曠世奇逢,憑這身功力,和三招絕頂劍法,要報師門血海之仇,看來是沒問題啦!

    想到此時,思潮起伏,驀地轉身拜倒地上,口中説道:“弟子承蒙大師栽培之德,恩同天日,估量憑這三劍,可以報得不歸谷中血海之仇,如天之恨了!”

    話音甫落,忽聽離塵大師厲聲喝道:“廢話少説,練劍!”

    車丹滿頭玄霧,忖道:“哇操!方才還有説有笑的,不知那條筋‘短路’了,忽然變得如此疾言厲色?”

    離塵大師忽又語音轉和,緩緩説道:“孺子!你如莫向我提起塵世之事……”又重重咳了一聲,續道:“你那恩怨之事,你自去找她就是,我可不管!”

    車丹頓又一愕,心道:“他這話到底什麼意思,我只提報仇之事,並沒請他重出塵世之意,誰要他管?哇操!臭美!”

    他本待再問,驀然轉念道:“他叫我練劍,我就練劍吧!”

    當下便把“降龍三劍”,反覆演練,果然每練一遍,似乎又多了一分心得,劍勢威力,也愈來愈強!

    漸漸覺得三招劍法,業已圓心於心之時,車丹這才欣然停劍問道:“大師,弟子還要再練下去嗎?”

    離塵大師嚴肅道:“練!你滿意了,我還不滿意呢!”

    車丹諾諾連聲,只好再練。

    ※※※※※※

    光陰似箭,轉眼七天,他練一回劍,打一回坐,餓了就吃簍裏的生果,果然這三招劍式,愈練愈精,愈演愈奇!

    這天,車丹練過一回,劍勢方收,忽然飄來離塵大師一聲充滿喜悦之情的哈哈大笑道:“好了!”

    車丹不禁心花怒放,問道:“大師!真的好了?”

    離塵大師輕喟了一聲道:“去吧!去闖蕩江湖,揚名立萬,報仇雪……”他終於把最後一個“恨”字嚥了回去,語音愈戚道:“走吧!”

    車丹不禁動了依戀之情,黯然道:“弟子就此一走?”

    離塵大師奇道:“你不就此一走,還想……”

    他畢竟悟出了車丹的孺慕之情,帶着激動的語音,安慰道:“孺子!快走吧!你總不能跟我這和尚住一輩子!”

    車丹咬牙暗道:“我該去不歸谷算算那筆血帳!”

    當下伏身拜倒,熱淚奪眶而出,悲聲道:“弟子走了,不知何時……”後洞傳來離塵大師幽幽一嘆道:“我皈依佛門一十五載,不知莽莽塵寰,又出了些什麼高手,假如降龍三劍,仍然難以降龍,許你再來……”

    言至此,沉聲叱道:“不必多言了,快走!”

    車丹伏地三拜,怏怏而起,他心知離塵大師,忽然怒聲相向,並非真怒,卻是一番苦心,盼自己不要留戀誤事!

    抬袖一擦淚眼,顫聲道:“大師!弟子走了!”

    還劍入鞘,斜背肩後,緩緩向洞口步去!

    但見虯松之外,朝陽滿谷,驀驚道:“這千尋絕壁,我如何下去呢?”

    忽聽洞裏傳來離塵大師鏗然金石之聲道:“用那捲山藤吧!”

    車丹果見洞口之側,堆著一卷山藤,約莫姆指粗細,用手一試,堅韌異常,好似許多山藤,相互連結起來,捲成大大一堆!

    低頭下瞰,但見絕壁之下,亂石崢嶸,約有五六十丈高下,心想:“有了這卷山藤,大概下得去了!”

    當下找出山藤一端,牢牢地縛在那株虯松根部,然後把那捲山藤雙手抱起,直向崖下拋去!

    “嘩啦”連響,山藤順著石壁,一路翻滾而下,直垂崖腳!

    輕拍山藤,車丹低聲道:“好傢伙,我這條命全交給你啦!”

    返顧洞裏,無話可説,懷着無限依戀之情,握住山藤,腳尖輕點,滑出洞口,雙手交替著緩緩下降!

    不到一盞茶功力,便已降落谷底,車丹才一鬆手着地,便見那根山藤搖擺著徐徐地縮了回去……

    車丹心知是離塵大師收回那條山藤,不禁呆立當地!

    及至那條山藤隱沒不見,這才掄目四顧,好一派高峯插雲,危崖壁立,只見向西是一道狹谷!

    一縱身形,向西奔去!

    ※※※※※※

    路轉峯迴,奔行了好一程,仍然是在一條狹谷以內,車丹皺眉,暗忖:“那歐陽垢説這是勾漏山,我這奔到那裏去了?”

    緩下步伐,正待打量一下山勢方位,猛聽右面石壁上“砰!”的一聲。

    車丹嚇了一跳:“哇操!是什麼怪聲?”

    霍地抬頭向右一瞧!

    只見半壁上一個小小的圓孔中,伸出一個亂首飛蓬的人頭,對着車丹擠眼歪嘴,做著鬼臉!

    車丹定下神,方待發問,突聞一種粗獷語音:“喂!把我放出來好嗎?”

    “哇操!還好!會説人話,我以為見到鬼了哩!”

    目注那人頭,車丹方待沉聲發問,陡聽左面石壁之上,又是“砰”的一響!

    只見也是一顆毛森森的人頭,從那石壁上伸了出來,一裂嘴,露出滿口黃牙,粗聲粗氣的道:“喂!別放他,放我!”

    這種深山幽谷之間,突然從石壁上面,冒出兩個人頭來,同樣一副猙獰怪相,任何人見了,也不能視為平常之事!

    “真是活見鬼!”

    車丹霍地探手肩頭,“嗆”的一聲,撤出那柄“巨靈劍”,目光左右一掄,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左面一個搶道:“我左奇酆浩!”

    他目光炯炯,注視在車丹手中的那柄“巨靈劍”上,滿是希冀之色,欣然道:“不錯!果然正是這柄劍!”

    右面一個不甘落後,忙道:“我右怪韋丙!”

    左奇酆浩突然桀桀一聲怪笑,頗有幾分自得之色!

    右怪韋丙大怒喝道:“你笑什麼?”他哼了一聲,驀地怪眼一翻道:“呸!搶先報了個臭名號,有什麼了不起!”

    左奇酆浩用鼻孔冷“嗤”了一聲道:“哼!我笑我的,如果你不愛聽,不會把耳朵塞起來呀?”

    右怪韋丙,雙眼一瞪,滋了滋牙道:“媽的!我為什麼要塞住耳朵?難道你還沒嘗夠我的厲害?”

    左奇酆浩霎了霎眼皮,大笑説道:“哈!你吹什麼牛,我們兩人多的不説,至少也鬥了十萬八千招,你幾時損過我的半根鳥毛?”

    右怪韋丙狠狠道:“媽的!你也沒傷過我呀!”

    車丹在二人對吵之時,仔細打量!

    原來在兩面石壁之上,各有一個圓孔,剛好伸出一個頭來,顯然在石壁之內,另有容身之處!

    此時聽他們説,已經互鬥了十萬八千招,並沒損掉半根汗毛,不禁大感驚異,暗寸:“哇操!任何功力悉敵的絕頂高手過招,至多三百五百招,便可以分個勝負下來,那有鬥了十萬八千招一點都沒損傷之理?”

    當下真氣略凝,揚聲喝問道:“喂!左奇‘封好’,右怪‘胃病’,你們到底是兩個什麼怪人?”

    “封好?胃病?哈哈哈……”

    左奇酆浩和右怪韋丙一聽車丹將他們二人的名字胡扯成“封好”,“胃病”,心中大樂,不由連連高叫:“封好!”

    “胃病!”

    “哈哈……”

    車丹隨著他們二人大笑特笑著……

    這一笑把車丹和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好半晌,左奇右怪同時轉過臉,同時説道:“你先放了我吧!”

    車丹眉頭一軒問道:“誰把你們兩個禁在此地的?”

    但見兩顆毛頭的怪臉上同時神色一戚,左奇酆浩道:“他自己説是個和尚!”車丹才自心中一動,右怪韋丙接道:“看來一點也不像個和尚!”

    左奇酆浩怒聲叱道:“他自己説是和尚!”

    右怪韋丙怒目橫眉,猛喝一聲道:“我就説不像!……”他似乎要把這件事爭贏,頭上亂髮一抖又道:“難道我沒有見過和尚?”

    左奇酆浩一聲冷笑道:“見過了又怎麼樣?”

    右怪韋丙忿忿説道:“當年幾個少林寺的和尚,被我一頓風雷掌打得飛跑,以後他們掌門和尚出來了也只接了我三掌,到第四招上就不濟了!”

    左奇酆浩嘿嘿冷笑道:“這有什麼好吹的!當年八派掌門人,同會岷山,誰也沒有在我風雷掌下走完三招!”

    右怪韋丙反譏道:“可有少林掌門人?”

    左奇酆浩怒道:“就算沒有少林掌門,但……”

    右怪韋丙冷哼一聲道:“沒有就是沒有,還但個屁!”

    車丹靜聽二人對吵之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這是兩個什麼渾人,一個説少林掌門,在他風雷掌下,第四招便已不濟,一個説八派掌門人,都沒在他掌下走過三招,這豈非瞞天大謊?”

    但細味兩人爭吵之言,又像十分頂真!

    正在心下狐疑,兩人已愈吵愈烈,猛聞右怪韋丙一聲斷喝:“放屁!”

    兩顆人頭突然縮了回去,從兩個圓孔中,閃電般各伸出一條臂膀,掌發如風,向對方打去!

    兩崖對峙,至少有五六丈距離,但聽隱隱風雷,兩股強勁掌力一接,兩崖之間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激流廻蕩,嗡嗡震耳!

    車丹駭然一凜,霍地倒飄八尺,驚道:“哇操,好強的掌力,歐陽垢那老鬼跟這兩位怪人相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看來他們方才所説之言,一點不假!”

    禁不住大聲叫道:“哇操!你們別打啦!”

    兩顆毛頭,又倏地從兩個圓孔中伸了出來,同時搶著説道:“好!我聽你的,只要你肯放我!”

    車丹眉頭一皺,道:“也許兩個全放,也許一個也不放……”

    其實,他好生不解,憑兩人的功力,一層石壁,那會囚禁得住?偏要求自己放了他們,那是怎樣的放法?但此時只好順著他們的話説去。

    猛聽左奇酆浩怒目一睜喝道:“不放就不放!誰還稀罕!我左奇酆浩,求人之事,還是第一遭兒呢!”

    亂髮一抖,別過臉去,生氣不看車丹!

    右怪韋丙也接着一滋牙道:“別拉風了!你就不放,至多再熬三年,我也自會出來!……”話到此時,忽地哼了一聲道:“呸!那個死和尚!”

    左奇酆浩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畢竟他還是個和尚吧!”

    右怪韋丙被頂得無屁可放,怪眼一翻,裝作沒有聽見!

    車丹細察二人神色舉動,渾噩中帶着幾分天真,不禁好奇心想:“哇操,這兩個怪胎究系何方神聖,功力如此之高?”

    笑了笑,緩緩説道:“兩位被囚禁此地,有多久了?”

    兩人同時嘆了一聲,默不作聲!

    車丹暗暗好笑,又道:“我倒很想放了兩位!”

    左奇右怪霍地掉過臉來,急聲問道:“你肯放了?……”同時露出滿臉希冀之色道:“十五年了!”

    一聽“十五年了”,車丹業已確定這兩個怪人,準是被離塵大師囚禁於此,當下微笑道:“我願放二位,但又怕放錯了兩個壞人!”

    車丹口中如此説,心中也的確是如此想,既然是離塵大師囚禁於此的人,他怎好隨便釋放?

    左奇酆浩急忙分辯道:“我是好人!”

    右怪韋丙“呸”了一聲道:“不要臉!你是什麼好人,你殺了師父還能算是好人?我才是好人!”

    左奇酆浩勃然喝道:“分明是你殺了師父,你反而一再賴我?”

    雙瞳之內,幾乎要噴出火來!

    車丹奇道:“喔!原來你們還是同一師門的師兄師弟?”

    左奇酆浩向對崖怒目瞪了一眼之後,轉向車丹道:“他膽敢殺師,早已經就不是我的師弟了!”

    右怪韋丙咬牙説道:“你説我?……”他一副滋牙裂嘴之狀,恨不得馬上把左奇酆浩吃了下去!

    車丹搖了搖頭道:“你們真把我搞糊塗了,到底誰殺了師父?”

    他目光一掄,打從兩個毛頭臉上一掠而過,又道:“既然你們都是好人,那和尚為什麼要把你們囚禁起來?”

    左奇酆浩恨聲道:“那個討厭的和尚不許我們打架!”

    右怪韋丙接聲怒道:“我就偏要打!……”他那怪臉上,突然神色一黯,似要哭了出來道:“我不能白饒了他!”

    車丹默察二人,一片渾渾噩噩,絕不像虛偽作假之人,不禁心中泛起了一團疑雲,苦笑了一聲問道:“假如二位肯聽我一言,暫且別吵,我問到誰,誰就答話,問清楚了之後,我就放人,要是再吵,我就走了!”

    二人同聲説道:“好!你就問吧!”

    車丹把那柄“巨靈劍”,緩緩納入鞘內,仰臉崖上,俊目一閃英光,先向左奇酆浩問道:“你們的師父是誰?”

    左奇酆浩微微一愕道:“師父是誰?……:”

    他想了想道:“就是師父呀!”

    車丹叫道:“哇操!我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左奇酆浩愠道:“你這人怎麼有這多廢話,我從來只管叫他師父呀……”説到此時,忽然想起了什麼加了一句道:“不過,他是有鬍子的!”

    右怪韋丙糾正道:“白鬍子!”

    車丹抓抓亂髮,道:“哇操!一對傻鳥,傷腦筋!”

    想了一下,車丹轉過臉來,微微一笑道:“好吧!就請你説説,別人對你師父到底是怎麼叫法?”

    右怪韋丙怔了怔道:“我師父從來不見外人!”

    “哇操!絕透了!”

    車丹連連搖頭,忍不住苦笑幾聲,暗忖:“這兩個傻鳥,看來我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思忖之間,突聽左右二怪同時喝道:“喂,你問好了沒有?”

    車丹抬頭掄目一掃,無可奈何地點頭説道:“好!我再問問!”

    手指左奇酆浩道:“你説!你師父是怎樣被殺的?”

    左奇酆浩忽然仰天一嘆,悽然説道:“説也無益,那天我一跨進室門,師父胸前插著一柄利刃,我就看見只有他在,他卻還賴我!”

    右怪韋丙大怒喝道:“放屁!我進去時,正好碰見你!”

    車丹吼道:“哇操!吵什麼?到底是誰先在裏面?”

    左奇酆浩怪眼一翻道:“是他!”

    右怪韋丙鋼牙直挫,叱道:“分明是你!”

    車丹大聲叫道:“看來二位不像説謊之人,但這一點卻是説謊了,不!至少你們之中,總有一個是在説謊,要不然……”

    左奇酆浩勃然怒道:“你是指我?我在説謊?呸!”

    他一怒之下,索性把顆亂髮如草的人頭縮了回去,“砰!”的一響,正好有塊大小相仿的石板,重重的把那圓孔蓋了起來。

    車丹方自一怔,左崖上接着哼了一聲道:“難道你是説我?”

    話昔甫落,又是“砰”的一響!

    車丹掉頭一看,右怪韋丙也已不見了!

    “哇操!不知好歹的怪物,神氣什麼?你老頭一念慈悲要設法放你們,你們卻如此待我,自生自滅去吧!”

    車丹罵了幾句,忽覺背後被什麼東西輕輕觸了一下,驀地間頭一看,只見數丈之外石壁轉彎之處,衣角一飄!

    探手肩頭,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那柄“巨靈劍”竟告不翼而飛!

    望着自己一身破碎衣條,想起“不歸谷”羣魔殘殺師父,不由又氣又急!憑他車丹,莫説這次奇緣湊巧,闖入離塵別府,遇着一位絕世異人,替他打通了奇經八脈,功力業已突增數倍!

    就當日在師父天劍潘威元門下之時,縱令是在夜暗之中,也莫想有人能在二三丈以內,瞞過他的耳朵!

    但如今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近身盜走寶劍。

    他嚇了一跳之後,冷汗亦隨而一淋,所幸來人只是盜劍,若是獵取腦袋,那他如今豈有命在?

    只怪他方才想得太出神,功力雖高,江湖經驗卻不足!

    説時遲,那時快,一柄“巨靈劍”他怎肯白舍?

    腦際念頭一閃,一溜煙般,疾追而出,口中一聲怒叱道:“哇操!臭賊子,不還我劍來,莫想逃走!”

    誰知,待他追到轉角之處,人影已失!

    一柄“巨靈劍”方到手不久,便又失去,不論自己空學得“降龍三劍”,眼下無所施展,並且,怎對得起離塵大師?

    心中一急,猛提丹田真氣,拼力猛追!

    他輕功造詣本就不錯,如今八脈奇經一通,展足之間,人如奔馬,快疾星疎,一盞茶工夫,業已追出谷外!

    掄目四顧,莽莽森林,那有半絲人影?此時,麗日當空,但卻空山寂寂,看來那柄“巨靈劍”是丟定了。

    萬分喪氣之下,車丹不由跌足嘆道:“丟了這柄巨靈劍,教我如何去不歸谷,報那血海之仇二局山之恨?”

    當下咬了咬牙道:“哇操!你這狗盜奶奶的,你最好給你老頭躲得遠遠的,若被我碰上,非恰破你的卵蛋不可!”

    但他都沒有想一想,憑他的輕功造詣,回頭瞥見那人衣角一飄之時,只不過數丈之遙,他卻追不上,對方豈是等閒的雞鳴狗盜之徒?

    説不定他的“卵蛋”反被人“恰”破哩!

    愈想愈氣,愈氣愈罵,抬頭之處,突見前面一株大樹枝啞之上,映著當空日色,只見藍光一閃!

    哇塞!定睛一瞧!掛在那枝啞上搖搖蕩蕩的,不正是那柄方才被人盜走的“巨靈劍”,那是什麼?萬歲!

    大喜過望之下,一縱身形,撲到樹下,雙足一點,拔起三丈有餘,採臂便把寶劍摘到手中,飄飄然落地。

    他掄劍在手,不由疑雲大起,自言自語道:“這個盜劍之人,到底什麼意思,是存心開我的玩笑不成?哇操!”

    話音甫落,林子裏突有人哈哈一笑道:“那裏!那裏!寶劍如今既已歸還,少年人且莫見怪!”

    車丹霍地掉頭看去!

    只見一個灰衫老人,露著一臉滑稽的笑容,從林中緩步而出,點頭説道:“這柄巨靈劍來頭不小!”

    劍既到手,氣已消去,車丹眉頭略軒問道:“尊駕何人?”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常伯翦,人稱聖手空空的便是!”

    車丹暗暗好笑,心想:“聖手空空,敢情他們剪鈕(扒手)之中還分等級的,‘聖手空空’可能此‘妙手空空’高一等?”

    那老人似已從車丹神色猜知其心意,莞爾笑道:“其實我這渾號,那聖字本來用得不妥,一些江湖知己,武林同好,偏要如此稱呼,我也只好受之有愧了!……”

    車丹姆指一豎,道:“老兄,贊!高明!”

    老人哈哈一笑道:“少年人尊姓?”

    “車丹!”

    “扯蛋?這……”

    “哎呀!人一老,耳就蹩!我叫車丹,馬車的車,靈丹的丹,那裏會是扯蛋!哇操!又被吃了一次豆腐!”

    聖手空空目閃精芒,笑了笑道:“假如老朽猜得不錯,老弟的師尊,必是一位隱逸多年的武林奇人!”

    車丹朗聲答道:“家師天劍潘威元……”

    驀然想起師父業已慘死在“不歸谷”的玄雲鬼女之手時,頓時神色一黯,悲憤之情,幾乎難以自制。

    聖手空空卻微微失望,因為他猜錯了!

    但他老於江湖,不露聲色,點頭含笑道:“令師大名,老朽久仰,當年也曾有過一面之雅,但不知這柄巨靈劍?……”

    車丹鬼靈精,先聽對方説“令師必是一位隱逸多年的武林奇人”,現又問到這柄“巨靈劍”,當下恍然大悟,暗忖:“喔!看來他必知此劍來歷,但離塵大師曾經吩咐不可説出他那離塵別府所在之處,我最好少胡扯些!”

    當下欠身笑道:“你是説這柄巨靈劍呀?在下只是隨便得來,難道老人家識得此劍?”

    聖手空空連連搖頭説道:“真是扯蛋,這柄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巨靈劍,豈有隨便得來之理?”

    言至此時,忽然縱聲大笑不止!

    車丹自覺“歹勢”(不好意思),不敢插話!

    聖手空空笑完之後,稍頓,又復大笑道:“車老弟!憑你也能把這柄寶劍隨便得來,我常伯翦這個‘聖手空空’之名,豈不要一筆勾銷了?”

    車丹先是一怔,及至會過意來,也不禁啞然失笑道:“哇操!你老兄果然夠格稱‘聖手’,方才我幾乎一點不覺呢?”

    聖手空空常伯剪打了一聲哈哈道:“何不就稱妙手?那比起稱我‘老偷兒’要強得多啦……”

    他笑容一飲,忽然正色道:“車老弟,依老朽推斷,這柄巨靈劍一出江湖,可能會引起一場大大的麻煩,如果老弟對於獲得此劍之事,的確有難言之隱,老朽不便相強,否則,何妨為我一道?”

    車丹微愕道:“麻煩?會嗎?”

    忽然豪情一動,想起離塵大師曾説“降龍三劍”足可稱絕武林,當下眉頭一軒道:“哇操!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驚啥米!”

    聖手空空忽地一翹大姆指讚道:“車老弟豪情壯志,委實令人欽佩,只怪風萍偶聚,既然交淺難以言深,老朽就不問也罷!”

    聖手空空如此一説,車丹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大笑説道:“哇操!一時‘便所彈吉他’(臭庫,吹牛),真是‘歹勢’不好意思!”

    聖手空空笑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老弟,有夠力!”

    車丹搖搖頭,道:“老兄,我是‘死鴨硬嘴’,讓你見笑了,不錯!在下果然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贈了此劍!”

    聖手空空雙瞳炯炯頓射奇光,霍然問道:“除了贈劍之外……”忽然自動收住話頭,笑了笑道:“凡是老弟不願出口之言,老朽未便……”

    請將不如激將,車丹年輕氣傲,聖手空空這招用對了,只見車丹,眉梢一挑,接道:“那高人並傳了在下降龍三劍!”

    “降龍三劍?”聖手空空反覆吟哦著。

    驀地神色一朗,附掌大笑説道:“是了!好個降龍三劍!老朽且看老弟如何降‘龍’吧!”

    他最後一個“龍”字,説得特別響亮,車丹心中一動,愕然問道:“莫非這個龍字,尚有所指?”

    聖手空空軒眉大笑説道:“假如老朽推斷不錯!這個龍字嗎?一定是隱射著一位人物!”

    他緩緩揚起頭來,目光凝注遠處,用着一種肯定的語氣續道:“一點也不錯!左奇右怪玉玲瓏,準是她!”

    車丹訝道:“左奇右怪?可是那左奇酆浩?右怪韋丙?”

    聖手空空常伯翦點頭説道:“正是那兩個渾人,這兩人天賦異稟,武功深不可測,依老朽估計,當今之世,除了一、二個隱逸奇人之外,誰也不是這二人對手!”

    車丹嘆道:“可惜心術不正!”

    聖手空空奇道:“老弟此話怎講?”

    車丹肅然道:“他們二人中,至少有一人殺了其師!”

    聖手空空常伯翦忽然仰天一嘆,苦笑説道:“豈有此事?殺害天殘老人的,乃是那玉玲瓏啊!”

    聖手空空方才便已提到“左奇右怪玉玲瓏”,車丹只注意到左奇右怪,卻忽略了最後三個字“玉玲瓏”。

    這時才愕然一驚問道:“誰是玉玲瓏?”

    聖手空空常伯翦仰天打了一聲哈哈道:“車老弟,你枉自學成降龍三劍,卻不知誰是‘玉玲瓏’,那卻要如何降法?老朽説的這句‘左奇右怪玉玲瓏’,在二十年以前,曾經傳遍武林,那玉玲瓏也就是天殘老人門下的一個得意女徒。”

    “誰知她貌美如花,心卻如蛇蠍,乘天殘老人煉一種奇門武功,走火入魔之時,她弒師犯上後,反施巧計,嫁禍到兩個師兄頭上!”

    車丹劍眉一軒,道:“怪哉!那婆娘是怎樣嫁禍的?那左奇右怪分明互相指説,一跨進那室門就見……”

    聖手空空常伯翦截住話頭笑道:“他們説得不錯!那天殘老人煉功的那間石室,本就有兩扇門,那玉玲瓏先殺死師父後,轉身外出,分別慫恿那兩個傻瓜同時闖入石室。就這樣師兄弟鬩牆,互相纏鬥了五年之久,終因功力悉敵,掌法相同,誰也奈何不了誰!”

    車丹乃是少年盛氣之人,平常雖喜“胡扯”,但善惡分明,一聽得玉玲瓏殺死她自己的師父之事,不禁雙目怒睜,忖道:“哇操!果然最毒婦人心!這種欺天滅門之事,她也做得出來,哇操!最可憐的是那對傻鳥一直胡鬥了二十年……”

    想至此,車丹心中一動,奇道:“老兄,這種隱秘之事,甚至連那左奇右怪自己都不知道,你從那裏聽來的?”

    聖手空空常伯翦被車丹如此一問,那張老臉之上,登時露出一種尷尬之色,訕諾著期期艾艾説道:“不怕車老弟你見笑,我這聖手空空之名,原非江湖上所憑空揑造,當年,嘻嘻……”

    他説到此時,眼珠一轉,又低聲笑了笑道:“據説那天殘老人藏有一副萬妙圖,究竟那萬妙圖中記載的是些什麼,江湖上人言人殊,有的説是一種曠絕塵寰的武功圖解,有的説是一種左道邪門之術,有的則認為不過採陰補陽,僻谷煉氣之法。雖然此事紛傳武林,但誰也不敢存有染指之心,天殘老人不提,就他那三位徒弟,誰敢去虎口拔牙呢?”

    他説到此時,車丹已明白了一半,含笑問這:“老兄去了?”

    聖手空空點頭笑道:“老朽也並非存心竊為已有,只是想見識見識,證實江湖上的傳説誰是誰非,那天就在老偷兒我……”

    車丹忍不住大笑接道:“穿幫啦?”

    聖手空空老臉一紅道:“差不多,就在老偷兒我悄悄摸進岷山玄陰谷,天殘老人行功修煉的那間石室……”

    説到此時,聖手空空不禁皺眉道:“那玉玲瓏實在夠毒!她花枝招展,滿面春風般走了進來,媚聲嗲氣的道:‘師父!我替你揉揉!’”

    “哼!她在老人家胸前揉了兩揉,大概是找準了部位,花容陡變,纖腕一翻,一柄明亮的匕首,已戮進那老人的胸膛。”

    “哇操!毒查某!”車丹聽得雙瞳噴火,劍眉一揚道:“她為什麼要殺天殘老人,竟然毫無師徒之情?”

    聖手空空苦笑道:“還不是為了那幅萬妙圖?”

    他頓了頓之後,又接道:“那時老偷兒我正藏在一架屏風的後面,目睹此情,幾乎當場驚叫出聲,車老弟,不是我聖手空空常伯翦誇口,我平生就算那一次失風,所想之物,終於未曾到手!”

    車丹卻急道:“老兄,那玉玲瓏現在何處?”

    聖手空空仰首看了看天色,緩緩説道:“從那次以後,玉玲瓏突然失蹤,只剩下左奇右怪一對渾人,這兩個寶貝拼死拼活,走到那裏,打到那裏,一直到十五年前,這兩個渾人突然失蹤,想不到今天……”

    車丹忍不住催道:“老兄,你先説玉玲瓏吧!”

    聖手空空點頭笑道:“車老弟是要急於一試降龍三劍嗎?老朽原本也是個有心之人,一直就在留心玉玲瓏的下落。”

    “雖然近幾年老朽已起疑心,估量就是她在暗中興風作浪,但卻不敢斷言,現在證明我猜想不錯!”

    車丹急問道:“唉!快説她究在何處?”

    聖手空空笑了笑,目注車丹,方待説出玉玲瓏現在何處之時,驀聽一種宛如狼嚎鬼叫的奇異樂章,隱隱飄傳而到……

    聖手空空凝神略聽,不禁悚然一驚道:“勾魂魔音!”

    車丹恍然道:“哇操!這種聲音原來叫做勾魂魔音呀!怪難聽的,聽了真令人迷迷糊糊的,老兄,注意了!”

    聖手空空迅速自袋中取出二物,迅速分塞二耳,然後急道:“車老弟勾魂魔音會迷人心神,不可不防,你快……”

    車丹禁不住一股復仇之火湧上心頭,驀的眉梢一挑,咬牙説道:“哇操!看來這柄巨靈劍,今天要‘開彩’見紅了!”

    也不管聖手空空説什麼,一縱身形,越上林頭,手中的一柄“巨靈劍”,映著當空日色,精芒打閃,直向西北角尋去!

    “哇操!有種的就別跑!”

    此番他追蹤魔音,與前次從“萬梅山莊”中追出,心境大是不同!

    那時只是一股好奇之心,如今絕藝在身,雄心萬丈,但見“布袋裝”破布條獵獵作響,起落如飛,又是一番氣概!

    只見那條“紅短褲”忽隱忽現,未免不太像話?

    車丹在樹梢身如游龍,眨眼間,已穿越森林,只聽魔音仍繚繞不絕,但不知那吹奏魔音之人,還有多遠!

    忽的心頭一沉,暗忖:“哇操!不歸谷這些賊崽子真會閃!只聽聲音卻不知人在何處,真是要活活累死你老頭不成!”

    邊暗罵邊想道:“聖手空空不知來了沒有?”

    魔音若斷若續,像是漸漸遠去,忽又一揚,漫空繚繞,車丹縱目四望,但見層巒列嶂,林木蒼蒼,惟不見那吹奏魔音之人。

    掉頭一看,只見左側一條山陵小徑上,宛如一條長鞭,一串走出六七個人來,其中有僧有俗,每人手中,都緊握著一柄長劍!

    車丹微愕愕暗忖:“這是些什麼人?”

    他此時心豪膽壯,就那樹頭上足尖輕輕一彈,斜斜地拔空穿起三丈半空中身形一滾一翻,向那幾人落去!

    他這一起一落之間,已是五六丈之遙,相距那幾人只有二三丈光景!

    説也奇怪,那幾人就像渾然不覺一般,而且每人都是雙目半淨半閉,簡直沒把迎面飛掠而到的車丹放在眼裏!

    照説這幾人既然身邊帶劍,自是會武之人,走在這深山絕嶺之內,突然迎面撲出一人來,那有不理不睬之理?

    “哇操!似這樣走法,不怕撞到樹木呀!真是‘老壽星吃砒霜’哩,活得不耐煩了,待你老頭仔細瞧瞧!”

    心中一奇,細看之後,不由恍然大悟!

    “哇操!這些人準是不小心着了勾魂魔音的道兒!”

    “看樣子準是往不歸谷的,不是闖入鬼門送死,就是要喝下一杯什麼玉液瓊漿,去作不歸谷主的哈巴狗!”

    腦中電轉,暗忖:“我該如何阻住他們?”

    “哇操!那鬼聲音目前並沒有多響,我若是大叫一聲,既可阻斷魔音,又可叫醒這些迷糊蛋,試試看吧!”

    真氣略凝,待那幾人走近,猛地一聲喝道:“站住!”

    他怕自己的功力不夠深厚,喝不醒那幾人,因此,這一聲“站住!”氣發丹田,送出了十成的功力,連吃奶勁也擠了出來!

    其實他奇緣湊巧,得蒙離塵大師,打通奇經八脈,此時功力,雖未必跟得上脂粉情魔歐陽垢,但也相差無幾!

    這聲大喝,宛如晴空霹靂,震得羣山嗡嗡廻響不絕!

    前面一共七人,霍然張目!

    走在最先的一泣,年紀約在四十開外,身着天藍罩袍,腰束黃絛,大耳濃眉,方面海口,相貌十分威猛。

    只見他兩限一睜,精芒四射!

    一見滿頭亂髮,奇裝異服,神情詭黠含笑的車丹,不由一怔,驀地濃眉一軒,喝道:“難道是你找我們不成?”

    手中長劍一揮,招發如風,照定車丹分心點到!

    “哇操!狗咬呂洞賓,好心沒好報呀!”

    眼見銀虹一閃,來勢奔電,不由心頭一凜,身形一閃,橫飄七尺,口中急急叫道:“錯了!錯了!……”

    那人盛怒之下,我還容得車丹分辯,而且僅僅一句“錯了!錯了!”豈能立刻把一場誤會冰釋?

    車丹第二聲“錯了!”未完,那人一個“怪蟒翻身”,又是一劍攻到,口中並自一聲狂叱道:“鼠輩!既然用招魂金梭,把我鐵面孟嘗南宮朔邀請而來,還有什麼好説的,看劍!‘車丹料不到對方心急似火,自己有口難辯,側身又避過一劍,大聲叫道:“哇操!老烏龜,你就暫時住一住手不行嗎?”

    鐵面孟嘗南宮朔兩劍落空,怒火更鐵,那還把他的話聽在耳裏,一聲怒吼,劍演“花雨飄空”,手中長劍一震,幻起點點寒星,照定車丹!

    忽聽一聲宏亮的佛號道:“南宮施主!咱們先問他好嗎?”

    發話之人,乃是個身披百衲僧袍的清癯老和尚,眾人都緊握長劍,惟有他的一柄劍,背在背後,斜斜的從右肩頭,露出一個劍柄,雙瞳之內,閃射出炯炯精芒,注視著車丹,臉上一派莊肅之色!

    他話音甫落,鐵面孟嘗南宮朔還未停手,猛又跳出一個虯髯大漢,一掄手中長劍,怒聲喝道:“還問個屁,我霹靂神龍裘景,可不信邪!”

    斜刺一劍,向車丹左脅攻到!

    “哇操!一羣牛民,不講理!”

    車丹剛好閃過鐵面孟嘗的一招“花雨飄空”,那防得這突然而來的一劍,一時間幾乎躲閃不及!

    幸虧他自學成“降龍三劍”之後,閃縱騰挪之間,無形中已變得心靈身巧,匆忙中貼著劍風來勢,一滑而出,又避開了五尺!

    忽聽鐵面孟嘗南宮朔大聲叫道:“裘兄這樣瞧我不起,諒他一子,料非正主兒,還用你來?”

    那霹靂神龍裘景,聞言臉上一紅,乾笑了一聲道:“對!倒是我老裘魯莽了!”一騰身閃了開去!

    車丹抽個實兒,又待揚聲發話!

    鐵面孟嘗早已一招“火樹銀花”,幻起千層劍浪,宛如幾百只寶劍一起出手,但見銀光閃閃飛刺而至!

    他三劍空耗,這一劍大概是使出了最後絕招,劍挾鋭嘯,虎虎生風,果然凌厲驚人,威猛無匹!

    車丹雖明知這位鐵面孟嘗,準是中原武林知名之士,但他一再相逼,簡直不容自己分説!而且出手辛辣,劍劍指向要害,他不禁撩起心中怒火,進發一聲叱道:“哇操!不知好歹!看你老頭修理你!”

    驀地丹田吸氣,功行周身,勁貫右臂,劍發“伏龍於天”,宛如長虹貫日,挾著天風海雨之聲,振臂狂揮而出!

    他雖發怒,並未存心傷人,只向那千層劍影之上蕩去!

    兩劍微接,光華驟滅,但聽鏗然一聲龍吟,雙方一震而開,鐵面孟嘗退了三步,車丹挫後一尺!

    幸好鐵面孟嘗手中的一柄長劍也不是普通凡鐵,未被當場削斷,總算保全了一點體面,但卻禁不住虎口痠麻,心頭狂震!

    那邊的老和尚又宣了一聲佛號道:“好劍法,可惜老衲一時想不起來小施主請報個名號!”

    車丹接着道:“在下車丹……”

    一語未畢,霹靂神龍裘景暴吼而前,震天一聲吼道:“扯蛋,什麼意思?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來!”

    虯髯倒張,劍光霍霍,搶步一劍攻到!

    此人渾號“霹靂神龍”,名下無虛,果然有些霹靂性兒,來勢奔馬,吼聲如雷,那柄長劍,宛如毒蟒吐信,劃然生風!

    車丹恨他剛才突然進手,斜攻一招,幾手令自己閃避不及,此時見他又來逞強,不禁怒從心起,暗道:“哇操!冒失鬼!要你好看!”

    肩頭微晃,飄身橫跨二步,冷喝道:“你來也不濟事!”“巨靈劍”精虹一閃,側遞而出,用了“粘”字訣,緩緩向對方劍上貼去。

    這是“降龍三劍”中第二招“屠龍於淵”。

    他精心苦練,運劍之道,業已圓妙於心,待兩劍貼實之後,猛地運功一挑一震,並且一聲狂叱道:“丟手!”

    霹靂神龍手中的一柄長劍,果然應聲脱手,被拋空兩丈有餘,掉頭下落,顫巍巍地插在八尺以外!

    霹靂神龍面色變紫,急得抓耳弄腮,連聲叫道:“罷!罷!我老裘今天栽跟斗了……”驀地間頭喝道:“你們……”

    他本待説:“你們還不快上!”但想想委實難以開口,霍地倒飄九尺,垂頭喪氣,也不去拾那柄長劍!

    他雖不曾把話説完,餘下的幾人,果然立即一擁而上,四柄長劍,耀眼生花,一齊閃電攻到!

    這四個人,一個是須發花白的矍鑠老者,一個是中年文士,與一個勁裝疾服的紫棠臉大漢,和一個身高不滿四尺的矮瘦人物。

    只有那老和尚未動,合掌高聲道:“眾位施主且聽老衲一言,這位小施主,看來不是那用招魂金梭,邀約我等之人!”

    四人聞言,方自劍勢一緩,霹靂神龍裘景嗔目大叫道:“是與不是,拿下再説,他一個人在這窮山惡嶺之中鬼鬼祟祟,攔路截住我們,難道還是好貨?”

    圍住車丹的四人,互相對看了一眼,似為霹靂神龍的言詞所動,並存着幾分炫耀之心,四柄長劍一掄,又復怒卷而出!

    車丹連挫鐵面孟嘗南宮朔,和霹靂神龍裘景,心知“降龍三劍”,果然妙絕塵寰,不由為之狂喜。

    便不把四柄廻環攻到的長劍,放在眼下,登時展開身法,劍走輕靈,人似柳絮,只想遊走一陣,好教眾人知難而退。

    那知那黑衣瘦小之人,突然嘿嘿一聲冷笑道:“諸位何不讓我一試,憑我嶗山一矮史高,估量還對付得了個把黃口小子!”

    中年文士大笑接聲道:“史兄不可誇口,此人劍法……”

    話猶未了,車丹憤然叱道:“你自稱一矮,何名史高?既然不識進退,小心丟人現眼了!”藍光乍湧,“巨靈劍”疾蕩如風,照定嶗山一矮手中的那柄長劍之上貼去!

    粘定之後,猛地沉腕一帶。

    但聽嶗山一矮“啊”了一聲,蹌踉跌出兩步,但手中的一柄長劍,終告脱手,飛出一丈以外!

    只怪他無端口出大言,自討沒趣,弄得滿面羞慚,閃避一旁!

    另外三人,同時心頭一震,攻勢頓緩。

    車丹豪情勃發,揚聲大叫道:“哇操!諸位還不住手,定要我車丹一個個得罪,弄得灰頭土臉,然徐甘心?”

    那三人原非等閒身手,在中原武林道上,也都是響噹噹的人物,被車丹如此一説,反而不好下場。

    那鬚髮花白老者,突然沉聲喝道:“你不是那個用那招魂金梭,邀約我們之人嗎?”

    車丹方待答話,忽見左側一團草叢以內,閃出一個人來,哈哈一聲大笑道:’不是!不是!老偷兒可以作證!”

    車丹掉頭一看,正是聖手空空常伯翦,只見他笑容滿面,一翹大姆指道:“車老弟,果然好劍法,可以降龍了!”

    那鬚髮花白老者雙目一睜道:“常兄!你什麼時候來的?”

    聖手空空常伯翦抱拳笑道:“自燕北翠雲莊上一別,寒來暑往,倏忽三年,沈莊主你風采依舊啊!我老偷兒早已來啦!”

    那鬚髮花白老者,指了指車丹續問道:“常兄可識得這位少年人?”

    聖手空空常伯翦點頭説道:“這位車老弟,乃是新交,他……”

    話未説完,那被稱為“沈莊主”的老者,突然臉色一沉,冷哼了一聲道:“你既識他,又早來了,卻偷偷摸摸的藏著一聲不響,坐山觀虎鬥,原來是存心看笑話的嗎?……”

    聖手空空連忙拱手陪笑道:“沈兄言重了,在場都是十年舊雨,我常伯翦豈有存心看笑話之理?只是想見識見識這位車老弟的降龍三劍!”

    剛才在車丹手下吃了虧的鐵面孟嘗南宮朔,嶗山一矮史高,都已面露不悦之色,只因技不如人,落了下風,也就無話好説。

    惟有那霹靂神龍裘景,登時雙瞳噴火,暴怒如雷道:“老偷兒!你要見識,怎不自己去見識?我老裘可栽跟斗啦!”

    聖手空空禁不住心裏好笑,也只好打躬説道:“勝負乃兵家之常事,裘君縱令輸了一招半式,何必放在心上?這位車老弟,也是自己人啊!”

    鐵面孟嘗眉梢一挑道:“什麼?自己人?”

    聖手空空點頭笑道:“豫南萬梅山莊,天劍潘莊主門下高足!”

    從聖手空空現身之後,一直不曾開腔的那老和尚,突然喧了一聲佛號道:“常施主沒打誑語?”

    聖手空空方待答話,車丹抱拳一拱,搶先説道:“在下先師,正是天劍潘威元,有什麼誑語好打!”

    眾人聽得“先師”二字,都微微一怔,老和尚卻搖了搖頭道:“別人不知,老衲倒是知道,那天劍潘威元,乃是武當門下弟子,武當一派,幾時有過降龍三劍?”

    嶗山一矮史高雙眼一翻,首先附和道:“準是騙人!”

    車丹恨他剛才罵過自己“黃口小子”,驀地掉頭喝道:“我就騙爾,又待怎樣?哇操!……”

    嶗山一矮敗軍之將,不敢誇口,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聖手空空常伯翦皺了皺眉頭,轉向車丹道:“這位是少林寺靜心院主持惠雲大師,車老弟自己説罷!”

    車丹點了點道,正待分説,惠雲大師合掌高聲道:“老衲雖不敢自誇慧眼,但看車丹小施主,卻不像亂打誑語之人,縱然令師真是天劍潘施主,但你除師門學藝之外,必然另有奇遇!”

    車丹躬身説道:“大師法眼無差,在下果然是遇上了一位曠世奇人!”

    惠雲大師雙目一亮道:“尊號?”

    車丹略一沉吟答道:“也是一位佛門弟子,法號離塵!”

    惠雲大師微微一震,但隨即換了一副安祥神色,問道:“小施主沒有記錯?”

    車丹心中暗忖:“這個我怎會記錯?就算我把名號記錯了,那洞中的石屏上,不分明刻著四個字離塵別府嗎?”

    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受了那位離塵大師傳藝之恩,今生今世永銘肺腑,錯不了的!”

    惠雲大師又朗朗唸了一聲佛號道:“老衲相信小施主!”

    雙目一垂,低聲自語道:“本寺離字一輩,碩果僅存的,只有師叔祖一人,這事太奇!”

    驀然雙目一睜,精光迸射,又道:“老衲再煩小施主一言,那位離塵大師,如今禪棲何處?”

    車丹早料到他必然有此一問,正色答道:“林木隱晦,深山雲迷,那離塵大師禪棲之所,連在下如今也難以記憶了!”

    惠雲大師臉色微沉,但一瞬間又復開朗,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不願出口之言,老衲不敢相強!”

    忽然慈眉一軒道:“令師幾時作古?”

    他因聽到車丹剛才口稱“先師”,是以有此一問。

    車丹聞言之下,神色頓戚,黯然説道:“家師就是斃命在剛才那吹奏魔音之人的一隻奪命神鈎之下!”

    在場眾人,除了惠雲大師,聖手空空常伯翦以外,都為之同時一驚道:“什麼?魔音?”就在眾人口説“魔音”之時,那種狼嚎鬼叫的奇異樂章,忽又飄揚而起,迴盪峯巔樹梢,高響澈雲!

    車丹揚聲大叫道:“心燈守一!”

    他怕眾人重又被那“勾魂魔音”所迷,忘形之下,竟然把那“龍虎金剛經”上的一句,叫了出來!

    憑這四個字,眾人那能參解?只有惠雲大師,目射奇光,向他看了一眼,臉上顯出了一種異樣之色!

    車丹環目一掃,發現眾人果然都已着迷,自自然然地擺成一串,向前面走去,連惠雲大師,也隨在後面,緩緩舉步。

    只有聖手空空常伯翦沒動。

    車丹心中大急,他實在不忍眼睜看著這幾人,去“不歸谷”中送死,但又無法可施,只好跟著叫道:“你們不能去呀!”

    他叫別人不能去,自己心神一分,也忽覺腦中發脹,有些昏迷起來!

    總算他慧基深厚,再加已領悟了“心燈守一”之理,趕忙鎮懾心神,摒除雜念,頓又恢復清明!

    抬頭一看,只見那七個人,已經走出了一箭之遠,惠雲大師走在最後,僧袍飄拂,緩緩而行!

    車丹心中大奇:“別人不説,惠雲大師少林高僧,必通妙宗妙旨,怎的這‘心燈守一’,他會不知?”

    車丹秉性仁厚,終有不忍之心,一縱身形,重又追上前去。

    繞圈兒兜頭截住,驀又想起剛才一聲大吼,把他們叫醒之事,心道:“我何不再來試上一試?”

    丹田凝氣,震雷一聲叫道:“你們不能去了,死的人已經不少啦!”

    那知他這一叫,魔音也隨著高亢起來,不但沒把幾人叫醒,反而見他們步履加速,直衝過來!

    車丹只好閃身倒退,驀又一聲叱道:“還不站住!”

    魔音劃然過空,聲波震耳,眾人對他喝叱之聲,恍若未聞!

    不但如此,自己又有些恍恍忽忽起來。

    他心頭一凜,驀地向左側一閃,盤膝跌坐,盞茶時光,才算靜了下來,再次張目,前面七人,已走近一片密林邊緣!

    忽然一點靈光,閃過腦際,心頭一朗,閃電流星般追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那鐵面孟嘗南宮朔,車丹追到之時,霍地指發如風,南宮朔應指而倒!

    魔音一迷,自然武功無所施為,任憑車丹挨次髮指,一連點倒六個!

    最後輪到惠雲大師了,車丹一指點出。

    只見惠雲大師在有意無意之間,僧袍大袖微微一擺,一股潛勁湧來,直把車丹震得倒挫三步!

    車丹心頭一沉,不禁暗暗納罕,忖道:“哇操!這是怎麼間事,他人被魔音所迷,竟還能施展武功防身?”

    跨步而前,又是一指點出!

    惠雲大師仍舊袍袖一擺,大步越過倒在地上的眾人,逕向林中走去!

    車丹第二指未能奏功,又被震退了數步,心道:“哇操!我究竟要試試看,這一代高僧,怎可讓他去白白送命?”

    掠身追到林邊,方待再次髮指,驀見惠雲大師回頭雙目一睜,低聲道:“小施主!莫管老衲之事!”

    話完,僧袍飄閃,掉頭穿林而去!

    車丹驚得目瞪口呆,半晌,猛然大悟,暗忖:“原來他並沒着迷,那雙瞳中神光湛然,那像着迷的樣子,只是裝做着迷,想追蹤魔音,探個水落石出!”

    想到此時,忽又眉頭一皺道:“不行,他顯然不知道不歸谷中之事,去了還是有去無回,我可以告訴他呀!”

    他自己雖不全然瞭解“不歸谷”之事,但自信舉世之中,別人沒有比他知道更多,決定要把那個年高德劭的老和尚,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緊了緊手中“巨靈劍”,一縱身形,穿林而入!

    那知剛好闖入林中,驀聽前面繁枝密葉以內,陰側側一聲冷笑道:“小鬼頭!壞人好事,還不納命!”

    但見烏光一閃,快疾流星,兜胸打來!

    那東西來勢奔電,霎眼已到,車丹閃避不及,霍地一掄手中“巨靈劍”,運功一震,抖開一團劍花,迎面封去!

    但聽“當”的一響,把那打來之物,砸飛一丈以外。

    注目一看,原來是一隻長約五寸的鈎兒,不由駭然一凜,暗道:“莫非就是奪命神鈎?”

    想還未了,前面森然冷笑又起:“好哇!神鈎不能勾命,這還是第一次呢!”

    車丹抬頭一看,前面兩丈以外,並排站著三個身着青衣,臉蒙黑紗的少女,但見體態婀娜,織腰楚楚,要不是黑紗蒙面,定然美極!

    車丹掄劍一指喝道:“誰是玄雲鬼女!”

    站在中間的那蒙面少女“咦”了一聲道:“什麼?你知道我玄雲師姊?”

    車丹眉峯一聳,怒聲道:“原來你不是玄雲鬼女?我要碰上她,哼哼!定要把她碎屍萬段,先消消我心頭萬一之恨,然後……”

    他愈説愈氣,咬了咬牙道:“把你們不歸谷中主人,殺個精光!”

    他先説“玄雲鬼女”,那少女已是微微一驚,重又提到“不歸谷”,那少女不禁香肩一抖,愕然問道:“誰告訴你不歸谷?”

    顯然,“不歸谷”三字,舉世無人知曉,因為那神鬼二門,只要進去了的人,就從沒有回來過。

    憑車丹,居然知道:“不歸谷”,又能叫出玄雲鬼女的名號,教她如何不驚?車丹一聲冷笑道:“要誰告訴我?我自己去過!”

    説完,冷笑連連!

    車丹藉著其師天劍潘威元之拼死掩護,方得以負傷逃出“不歸谷”,此時愈想愈恨,口頭上自然也不客氣起來了!

    那少女一聽他説自己去過,驚詫中並帶着幾分不信,冷哼了一聲道:“憑你……哼!少吹牛了!……”

    車丹眉頭一軒道:“臭查某!不信拉倒!我不和你計較!”

    那少女氣得身子一抖,突然自蒙面青紗以內,發出一聲嬌叱道:“哼!你少打如意算盤!你不計較,我要計較呢!”

    霍地纖腕一揚,探手肩頭,撤出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冷笑連聲道:“是別人告訴你的,交出人來,若是你自己知道,我要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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