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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師宴的計劃

    「為什麼我要吃綠色的飯,降靈要吃紅色的飯?」

    十萬大山,信巫教客房,阿鴉拿着一碗奇怪的綠色的飯,眉頭緊皺看着師宴。他已經在這裏住了五六天了,自從師宴回來聽説教主不在,她就開始搞些奇怪的花樣。比如説弄些奇怪的花在他門口,那些花會引來奇怪的蜜蜂,降靈自是無所謂──他是傀儡不怕蜜蜂,但可憐的阿鴉每日都沐浴在蜜蜂的汪洋大海里。好不容易等那些花開完了,蜜蜂走了,她又拉降靈去逛山林,每次逛着逛着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山林裏,害得他漫山遍野地去找,往往找到半夜三更滿頭大汗。

    但無論如何,師宴是很開心的,他知道。有幾次他找不到被遺棄成林裏的降靈,頹廢地回來,就看見師宴笑吟吟地和降靈在他房裏吃飯,好像她從來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一樣。他有時候氣惱降靈,那傢伙只要師宴説什麼就是什麼,一點兒也不懷疑;但回頭一想假若自己要他在樹林裏等師宴他會不會等?肯定也是會的,師宴勿庸置疑就是經常對他説「坐在這裏等阿鴉來接你回去」,他就一坐三個時辰。奇怪的是,有人上當一次就會驚醒,可那傢伙被騙了五次還依然相信師宴不會害他。

    女人嘛,愛你不等於不會害你吧。

    「綠色的飯對身體好。」師宴笑盈盈地説。

    阿鴉對師宴已有點兒敬鬼神而遠之的味道,皺眉問:「那紅色的飯呢?」

    「紅色的飯對身體也好。」她依然笑盈盈的。

    「我不餓。」他把飯推遠了點兒。

    「明天也是這個飯,後天也是這個飯。」她眨眨眼。

    「先不説這個,」阿鴉問,「降靈呢?」

    師宴聳聳肩,指着外面,「信徒在殺豬説今天晚上要點篝火。」

    「他去幹什麼?」阿鴉頭痛之極。

    「救豬吧。」她嫣然一笑,「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他抱着一隻大豬很温暖的樣子了。」

    那是什麼形象?阿鴉「霍」的一聲甩起衣裳下襬,「我去看看。」

    呵呵,師宴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把兩碗她精心做的飯菜蓋上蓋,眼神無限温柔。

    綠色的和紅色的都是十萬大山裏特有的一種蘑菇,顏色雖然詭異,對身體卻是很有幫助。雖然……

    她的確是加了些別的東西,不過都是為了他們好嘛。

    她從阿鴉的房問裏出去,伸了個懶腰,最近實在太開心,吃好睡好身體好.都覺得長此下去會長命百歲呢。她凝視着對面山頭上的白雲,輕輕一笑,是啊,長此下去,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降靈不許抱着豬逃跑!那信巫教養的……」

    不出所料,阿鴉失去控制的大吼大叫的聲音傳來,她的嘴角往上翹,趴在窗口看好戲。只見降靈抱着一隻半大不小的豬仔在前面跑,阿鴉在後面追,更後面是揮舞着屠刀的信眾,也在大喊大叫:「偷豬賊!偷豬賊!」

    「降靈快把豬還給人家!」阿鴉施展輕功三兩下便繞到降靈前面,「那是別人的豬。」

    「不要!」降靈防備地看着他,退了一步,「他們要燒死它。」

    阿鴉有些張口結舌,「這是別人養的豬,本來就是用來吃的。」

    不要!」降靈頑固地抱着豬,堅決不還給那些拿刀要割它喉嚨的壞人。

    「這裏是信巫教,」阿鴉有些惱怒了,「快把人家的東西還給人家!」

    「不要!」

    阿鴉仲手硬搶,那頭豬轉瞬之間就到了阿鴉手上,但降靈雙手一推就把阿鴉和豬都推進了山頭底下的池塘裏,等阿鴉浮上水面又驚又怒地吐出嗆在咽喉裏的水,正看見降靈眼睛閃閃地看着那頭豬大難不死地自水塘中游出,逃入山林之中。

    那傢伙竟然一眼都沒看自己!阿鴉為之氣結,但降靈轉過頭來對他笑了,「它走了,真好。」

    那傢伙不看他身後揮舞着屠刀張牙舞爪的人羣嗎?阿鴉嘆了口氣,從水塘裏濕魏碗地站起來,等他翻上山頭,師宴已經若無其事地吩咐晚上吃素,看見他上來還嫣然一笑,「你去游水了?」

    這女人!阿鴉素來自信的定力在顫抖,只聽降靈淡淡地説:「阿鴉和豬一起掉在池塘裏。」

    「哦,和豬一起游水?」

    「不是,是阿鴉搶走我的豬。」

    「阿鴉,」師宴以姐姐般温柔的笑顏有些嚴肅地對阿鴉説,「以後要吃豬肉對我説,千萬不能搶走降靈的豬,知道了嗎?」

    你們兩個──阿鴉氣得臉色青白,全身發抖,竟然不知道説什麼好。

    「你要吃豬肉嗎?」師宴眨眨眼問他。

    阿鴉僵了半晌,掉頭就走,不理那兩個能把人整死的傢伙。一個是無心的,一個是故意的,都一樣能弄得人自制力崩潰,充滿了殺人的衝動。

    「晚上姐姐要回來了,教裏有篝火大會,一起來玩吧。」看着阿鴉氣得發顫的背影,師宴對降靈説。

    「阿鴉生氣了。」降靈怔怔地説。

    「是啊。」她又眨了眨眼。

    「為什麼師宴喜歡欺負阿鴉?」

    「呵呵,因為我吃醋啊,」師宴輕輕伸手自背後環住降靈的頸項,「降靈對阿鴉比對我好。」

    「真的?」降靈疑惑。

    師宴吃吃地直笑,「真的。」她環住降靈的頸項,閉上眼睛依靠在他身上,「不過沒關係的,能這樣抱着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哦。」

    「我喜羣你。」她柔聲地説,「你什麼時候會喜歡我呢?」

    「喜歡……」

    「噯,喜歡。」她柔柔媚媚地説,「喜歡待在一個人身邊,想知道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重要,想和他説話,想在一起一直到……長命百歲啊……」她輕輕的語氣像在自言自語,「降靈啊……你什麼時候會喜歡我呢?」

    降靈皺起了眉頭,像師宴説的他全然不能理解,「不知道啊……」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説。」她親了他的面頰一下,「吃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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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飯……阿鴉剛吃了第一口飯就差點兒嘔出來,辣的是綠辣椒就算了,飯裏面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奇怪的碎片,看起來不太像蔬菜……

    「蟲子。」降靈挑起一塊碎片。

    阿鴉聽到他説‘蟲子」真的差點嘔出來,幸好定睛一看,吁了口氣,「那不是蟲子,是冬蟲夏草。」

    「哦。」降靈問,「是活的嗎?」他是吃素的,連昆蟲也不吃。

    「不是。」阿鴉心裏暗想:曾經活着不算吧?反正變成這樣都己經是草藥了。

    「蟲子。」降靈又從碗裏挑起另一個奇怪的東西。

    「那不是蟲子,是刻成蟲子模樣的蘿蔔。」

    「蟲子。」

    「那不是蟲子!是蘑菇!」

    「蟲子。」

    「我告訴過你那不是蟲子!」阿鴉抓住降靈使盡搖晃,「是蟲子蜕的殼!」

    「蟲子!」降靈被他搖得搖搖晃晃,仍然説。

    「我説過了那些不是蟲子!」阿鴉都要被他煩死了。

    「蟲……」降靈這次還沒説完,阿鴉已經聽見振翅的聲音,驀然回頭,只見一隻像巴掌那麼大的翅膀.上長着鬼眼的蛾子慢慢地從窗口飛進來。

    「那是什麼?」

    降靈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隻蛾子,慢慢地説:「是苗疆人施蠱用的,也就是傳説中的蠱吧。」

    「怎麼有這麼大?」阿鴉握住劍,濃眉緊皺。

    「養的,」降靈説,「不可以打死它。」

    「這種害人的東西都不能打死?」阿鴉挑起眉。

    「它沒有要咬我們。」

    「但是它過一會兒可能會咬我們。」

    「它現在沒有咬!」

    「那是很危險的東西啊!」

    「不可以打死它!」

    「不可以打死它,那要怎麼辦?」

    「不知道。」

    「不知道還不許我打或它?」

    那隻蠱在屋裏飛了一陣,優哉遊哉地走了。屋裏兩人的吵鬧沒有停止。

    阿鴉怒目瞪着降靈,咬牙切齒,「自從我撿到你那一天起你就這樣,蟲子不許殺,老鼠不許打──還把它和貓養在一起,經常放跑別人家的牛羊。對了!」他惡狠狠地説,「還有一次放跑一隻咬死別人家母雞的狐狸!」

    「它們沒有錯!」

    「它們沒有錯,錯的都是我?為什麼我要幫你賠禮道歉幫你收拾爛攤子?」

    「那種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

    師宴姿勢端正地坐在他們房間門口的大石上,手裏拈着一支從野地裏折回來的小黃花,一邊優哉遊哉地搖啊搖的,一邊對着藍天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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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到你想要的好人了嗎?」黑衣蒙面的姐姐冷冰冰地問。

    「天底下再沒有像他一樣的好人了。」她巧笑嫣然,「他如果不是好人,我就只好孤獨終老,出家做尼姑。」

    「他真的有那麼好?」師宴的姐姐信巫教教主師瑛淡淡地説,「能讓你覺得好,那還真是稀罕。」

    她眨眨眼,「姐姐怎麼能這樣説我?好歹我也是你妹子嘛。」

    「你聰明頑劣,不受管教,逢事一點兒也不認真。」師瑛冷笑,「能讓你贊好,那還不是天下第一道德夫子?」

    「撲嗤──」師宴一口茶噴了出來,「咳咳,道德夫子?」她又眨眨眼睛,「我若對他説:‘降靈啊,你是天下第一道德夫子。’他肯定要間我:‘什麼是道德夫子?」

    「你在外面找了兩年,就找到個傻子不成?」師瑛皺起眉,她雖然冷言冷語,但對這個妹子其實極其關切,若是師宴找到的夫婿不合她意,她可是會翻臉的。

    「從某些方面來説,他是有點兒傻。」師宴嫣然一笑,「不過姐姐,你真應該見他一見,他真的好可愛啊。」説起降靈,她就回想起他睜着大大的眼睛滿臉疑惑的模樣,還有漫不經心「哦」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太想在他臉上捏一把、咬一口了。

    「我不見任何男子。」師瑛淡淡地説。

    「這世上除了壞人一定會有好人的,姐別那麼死心眼。」師宴説。

    「我就是這麼死心眼。」師瑛冷冷地説,「這世上有喜歡傻子的笨蛋,自然有喜歡壞人的白痴。」她拂袖而去,關上了往信巫教祭壇的大門。

    她微微一怔,輕輕嘆了口氣。姐姐啊……為何好人總不能遇到好人?也許是她對事情總沒有姐姐那麼認真,所以她……才能夠如此瀟灑吧?嘲笑或者嫌棄別人傻都不對,只是因為你沒有她那樣認真……認真啊──她之喜歡降靈,有姐姐喜歡江恆那麼認真嗎?

    認真到即使知道他一文不值,也依然堅定不悔?不,也許不……她獨自坐在四壁刻滿鬼面的神殿上望着那些閃爍晶光的鬼眼。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呢?誰知道你為一個人死了一次之後會不會後悔?而為一個人死──就算是很認真地愛一個人嗎?也許是很不認真的一種愛,沒有將來的愛。

    「算了,」她聳聳肩,「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真是高深的疑問啊……」伸了個懶腰,她想起降靈就精神一振,去看看今天晚上的篝火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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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大會。

    「你説你是祭神壇的陰陽師?」信巫教的信眾對降靈很是好奇,「你多少歲?是哪裏人?降服過多少妖魔?」

    「多少歲……」降靈有些為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多少歲了……一、二、三、四……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二……」他渾然沒有看見旁邊眾人悻悻然的表情:陰陽師大人,要耍人也別耍得那麼認真吧?

    「他……二十。」阿鴉咳嗽了一聲,「先別説這個,你們……教主多少歲了?是哪裏人?」他恨不得説降靈十六。

    「我們教住比師宴姑娘大了十歲。」信巫教一位老婆婆笑呵呵地説,「教主大人貌美,這附近許多小夥子都很喜歡她。」

    「這個……師宴姑娘又是多少歲?」阿鴉又咳嗽了一聲。

    「師宴姑娘?二十……二十三了吧?」老婆婆努力回憶,「那丫頭年紀不小了還整日胡鬧,都是教主大人給寵的。」

    「柳婆婆,誰年紀不小了還整日胡鬧?」有人温柔地遮住柳婆婆的眼睛,長髮披落在她身前,呵氣如蘭。

    「你這死丫頭,整日捉弄我老太婆!」柳婆婆笑罵着,遮住她眼睛的自然是師宴。_

    「師宴還沒有死呢。」降靈最敏感那一句「死了」,突然開口。

    他這一開口讓大家都笑了起來,師宴舉起手,「我還沒死、我還沒死,降靈大師不允許,我怎麼能死呢?」她斜眼看向降靈,看他在眾人之中也沒有顯得侷促,依然是一副漫不經心的、遲鈍的樣子。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我握着你的手好嗎?」

    「哦。」降靈隨口答應。

    她就大大方方地握着降靈的手,雖然是傀儡,不過那麼精緻温柔的觸覺那麼温暖,一點兒都不像是假的。十指交握,她抬起頭來滿臉笑容地對着降靈,

    「喜歡吃什麼菜?我燒給你吃。」

    柳婆婆「啊」了一聲,「你這丫頭,大庭廣眾之下就這樣找男人?給你姐姐看見就不得了了。」説是在埋怨,卻是滿臉笑紋菊花開。、

    「柳婆婆當年找柳太公的時候難道是月黑風高、偷偷摸摸找的?」師宴嫣然一笑,「姐不會看見的,她説啊,這一輩子不再見任何男人了。」

    「你這伶牙俐齒的死丫頭。」柳婆婆開心地笑着,「教主過幾天就要開三十年大祭,不見男人?也不知她怎麼想的,難道三十年大祭就只讓女的參加?

    別聽你姐胡説。」

    「我要吃白蘑菇。」降靈説。

    師宴拿起竹籤一一穿上白蘑菇,抹上醬料在簧火上烤着,「阿鴉你吃什麼?」她顯然厚此薄彼,卻也不打算掩飾。

    「我自己來。」阿鴉淡淡地説,以他的短劍挑了一個蘑菇在火上烤着。

    「我有個計劃。」師宴説.「過幾天姐姐就要舉行三十年大祭了,到時候她會請出神物,我想向神物祈求一個心願。」她把燒烤好的蘑菇遞給了降靈,

    「傳説每三十年神物都會實現一個願望。」

    「真的?」降靈咬了一個蘑菇在嘴裏,漫不經心地問,「師宴的願望是什麼?」

    「秘、密。」她嫣然一笑,「總之不是和你一起活到長命百歲,這種事窩自己就做得到。」

    「你還真是自信的女人。」阿鴉冷笑,他也咬了一口蘑菇。

    「我當然有自信,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師宴盈盈地一笑,「倒是你啊,你的蘑菇有毒你知道嗎?」她氣定神閒地往篝火裏添柴火。

    「有毒?」阿鴉徵了一下,他不信,自己燒烤的蘑菇怎會有毒?師宴總不可能在蘑菇裏下毒,毒死圍着這堆篝火一起吃晚飯的人吧?如此一想,他便把蘑菇吞進了肚裏。

    又過了一會兒,降靈説:「阿鴉,你吃的蘑菇真的有毒啊。」

    阿鴉臉色一變,他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降靈雖然迷糊但從不説謊,「為什麼……」

    「你的劍放在火裏燒的時候變了色,師宴在劍上下了遇到火就融化的毒藥。」降靈説。

    「這種事-你到現在才説?」阿鴉臉色鐵青地往遠處奔去,他已經感到頭昏眼花昏昏欲睡了,得趕快找個僻靜的地方運功逼毒。

    「呵呵。」師宴握了握降靈的手,「你眼睛真好。」

    「為什麼師宴要欺負阿鴉?」降靈皺着眉,終於開始擔心起來,「阿鴉會難受……」

    「放心,我只是下了一點兒小小的麻藥,好讓他好好地睡一個晚上。」師宴眼波如水地看着簧火,「我想和你坐在一起,就今天晚上。」

    「阿鴉在不行?」降靈疑惑,接過師宴遞給他的蘑菇,乖乖地吃了起來。卜

    「不行。」她抬起買擎嫣然黔笑,「他總是在心裏懷疑我不好,大吼大叫的,又整日懷疑我要把你騙走,一點兒都不像個男人。」

    「阿鴉是男人啊。」降靈很認真地説。

    「他不像男人,」師宴説,「像保姆。」

    「我很羨慕阿鴉的。」降靈慢慢地説,「很羨慕阿鴉……他是個人,我不是。」他説這話的時候有些氣餒,烏靈的眼瞳閃爍着光輝,像看着極遙遠美好而又無力到達的美景,看着簧火上方璀璨的夜空,嘴唇分外豔紅,卻終是畫般不夠生動。

    「為什麼要羨慕阿鴉?」師宴握緊他的手,「你比常人能經受病痛,比常人有更多的能耐,比常人擁有更長的壽命,為什麼要羨慕阿鴉?」她柔聲地問,但答案她早已知曉。

    「為什麼……因為不是人就……很不好。」降靈任她握着手,眉頭微蹩,「很不好。」

    「為什麼很不好?」她輕輕地問,心裏想:如果你的「很不好’,是因為不是人就不能娶老婆,我可真就服了你了。隨之輕輕一笑,不可能的,降靈啊……

    「不是人就有很多事……不行。」降靈説,「不是人就不會哭。」

    她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你想哭嗎?」她心中的降靈是不知道憂愁和悲傷的東西,不會有想哭這種情緒的。

    降靈終於慢慢抬起頭來看着她,「很多事想不通的時候,能哭就好。這不是師宴説的嗎?」他喃喃自語,「為什麼我抱着師宴去敲門的時候他們都不肯救你……因為我不是人嗎?」

    師宴驚異地看着他──他竟然還牢牢地記着那件事,為了那件事他到現在還想不通。

    「不,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沒有義務誰一定要救誰,誰一定要對誰好。」她望着篝火緩緩地説,「我常聽人説,朋友背叛了朋友,或者被負心女子、負心漢所拋棄,很多人都覺得很痛苦。可是我覺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無論有多好都是自願,你並不能因為對另一個人付出了很多很多,就要求他一模一樣地對你……那是一廂情願。感情或者惠惠並非買賣,付出了就一定有收穫。」她望着篝火的眼色很深沉也很温暖,「同樣,你覺得人遇見了人受苦就應該互相幫助,那是因為降靈你善良──你並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樣善良,對不對?你對人好、你會救人,並不一定等於所有的人都應該像你一樣……」

    「師宴……很温柔。」降靈慢慢地説。

    她微微一笑,「人啊,趨利避害並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如果有人在趨利避害之餘還能夠温柔地同情別人,那就應該讚美了。」她微微側過頭,俏皮地一笑,「我常想:是不是我一直這樣想,蒼天就能讓我長命百歲?因為我是這樣這樣好的好人啊。」

    「師宴很想長命百歲啊。」降靈像在想些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仰望着天空的星星,「大概是我……活得太快活了吧?」她的眼波如星,「因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

    「因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降靈喃喃地重複。

    「噯。」她輕輕地説,「因為我找到了我以為永遠都不可能遇見的好人啊。」

    「我也想長命百歲。」降靈説。

    「哦?」師宴輕笑了起來,「為什麼?」

    「我不想和師宴分開。」降靈説,「不想和阿鴉分開,不想和所有人分開永遠都不能見面……」他喃喃自語,「因為我也很幸福,所以很怕死。」

    「像我們這種小小的的心願,老天爺一定會滿足我們的。四天以後的三十年大祭,我有一個更偉大的心願。」

    「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師宴的心呢?」降靈困惑。

    「呵呵,女人在想什麼,像降靈這樣遲鈍的寶寶是永遠都不可能懂的。」她吃吃地一笑,「等我向神物祈求,實現了之後再告訴你。」

    話説到這時,信巫教簧火中心燃起了一堆更大的篝火,幾個信巫教的小姑娘圍着火邊轉圈跳舞,渾身的飾物叮叮噹噹。過一會兒許多老人也加了進去,變成了許許多多人都圍着那火焰跳舞,唱着別人聽不懂的歌。

    今夜的火不是地獄的紅蓮,是吉祥的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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