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鵬遠心中掛念史再俊的安危,無瑕追究那人影是誰,以及其在此飛奔的原因,即急在附近找尋。
足足找了半盞茶的工夫,仍是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史再俊重傷初愈,真氣自是未復,經過一陣狂奔,已然精疲力竭,自然而然地漸漸減慢下來,而雙掌也不亂劈打附近之物了。
荊鵬遠找不到史再俊,心焦如焚,暗忖:必是這傢伙弄走了,正要前往責問,但凝神一看,頓時,又驚,又喜,又恨,喝道:「再俊,你瘋了不成?」
史再俊由慢而停,但剛一停步,忽地雙腳一軟,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
荊鵬遠心頭一震,躍了前去,低頭一看,只見史再俊汗流挾背,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巳然力盡精疲。
荊鵬遠見此情景,大感茫然,道:「師弟,你是怎麼回事?」
史再俊喘息了半晌,才道:「好過多了!」
荊膿遠更覺茫然,道:「什麼好過多了?」
史再俊道:「我體內有股熱流,剛才我喝了幾口水,立即在腹內橫衝直撞起來,逼使我不得不奔。」
荊鵬遠仰首沉吟,道:「能不能導入丹田之內?」
史再俊道:「不行,剛才我已試過多次。」
荊鵬遠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看……啊!不行,我知道了,你服的藥丸,必非凡品,如能把它導入丹田,慢慢化於四肢百骸,對於你的修為必然大有進益,可是……」
史再俊道:「可是什麼?」
荊鵬遠道:「可是,我的功力恐怕不夠,太危險了,我們得趕快回去,請師父來助你才行。」
史再俊道:「在那裏?」
荊脯遠道:「衡山,走!」
史再俊道:「可是,我爹生死不明……」
荊鵬遠插嘴道:「二師叔武功不在師父之下,對付明鏡和尚等四人,即使不能取勝,也決不會有危險,我們先回衡山,待你傷勢痊癒之後,再打聽他的消息也不遲。」
史再俊想了一想,也覺得有理,便欲站起,無奈半點勁氣也沒有,幾次掙扎,均未站起。
荊鵬遠一皺眉頭,道:「怎麼?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史再俊道:「糟,我看我已經完了。」説着,眼淚奪眶而出。
荊鵬遠又皺了皺眉,也不再説什麼,一蹲身,把史再俊背起,往外就走,史再俊似乎已疲倦到了極點,不一會,便熟睡在荊鵬遠背上。
史再俊一覺醒來,已是午時三刻了,四下一看,早已離開巫山,同時,覺得精神已完全恢復,即道:「師兄,謝謝你,我已能走了。」
荊鵬遠聞言,隨即將他放下,道:「體內熱流散了沒有?」
史再俊一面與荊鵬遠並肩前行,一面道:「沒有,不過,衝撞得並不很厲害。」
兩人進入一個小鎮,找到一個店子打尖,只吃一半,史再俊忽地俊臉通紅,渾身微抖,即道:「師兄,我又不行了!」
荊鵬遠道:「怎麼啦?」
史再俊雙掌按着胸口,道:「熱流衝撞得厲害,我先走一步,在前面等你。」
説着,人已走出店外。
荊鵬遠隨後跟出,急欲吩咐史再俊幾句,但出得店門時,已然不見了史再俊的人影,只見許多行人滿臉驚悸,翹首前望,咄咄稱奇。
荊鵬遠恐怕史再俊在這光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瘋狂馳奔,引起武林中人的注意,進而心生妒嫉,遭來麻煩。
他也不再吃,急忙付賬,匆匆走出鎮外,只見一條人影,在阡陌之間倏來倏去,吸引了許多人在觀看。
他走上前去,連聲喝止,但史再俊充耳不聽,依然來去如風的奔馳。
一盞茶工夫之後,史再俊奔馳速度漸減,荊鵬遠見他滿頭大汗奔了過來,腦筋一轉,猛地衝了過去,張臂一把將史再俊抱住,同時疾點了他的睡穴。
史再俊本已夠疲倦了,睡穴被點後,片刻間,便熟睡在荊鵬遠懷中。
荊鵬遠不敢久留,疾忙邁開大步,向前而去。
自此之後,史再俊每在飯後,必要奔馳一陣,而在奔馳過後,立即疲倦而睡,他這種舉動,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許多武林中人打探他的來歷,尚幸荊鵬遠機警,未被跟蹤而發現他師徒隱居之處,衡山「紫府谷」。
紫府谷位祝融峯北面,四壁摩天,只有一條極為崎嶇小道進入。
mpanel(1);
紫府谷雖小,然景緻卻異常綺麗──泉飛天際,灑落雲中,修篁婆娑,奇花爭研,真乃人間紫府也。
谷的北面石壁下,有一洞府,石質細膩,温潤如玉,在秋陽照映之下,閃爍有光。
谷的中央,聳立一尊高達丈二的女人石像——雲鬢霧鬢,衣袂舞風,神態飄逸,栩栩如生。
石像前,有個年約十八九歲的黃衣少年,見他:額門寬廣,鼻樑挺直,面如冠玉,唇若丹朱。
若非嘴角微垂,瞳中過於靈活,有一種不夠正派的感覺之外,可説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他排徊於女像之前,不時拿眼角瞟睨女像。
陡地,他猛地一震,雙目發亮,向谷口望了望,冷笑一聲,自懷中掏出兩把約五六寸長的短劍,一起一落,躍至谷口,伏在一塊巨石之後。
不一會,谷口閃入兩人,前面的,是個身軀魁偉,方面大耳,粗眉環眼,忠厚中而帶有隱藴的威嚴,三旬上下的大漢。
後面的,是一個面色焦黃,精神萎頓,年約十八七歲的書生。
兩人的腳踏入谷中,陡見兩道白光,疾射而來。
大漢驚喝一聲,掄掌將向自己射來的白光劈落,再要劈朝書生疾射的那道白光時,已然晚了,心想:史師弟精神萎頓,這下可要糟了。
心念間,猛一回身,卻見他身後的師弟,手中握着一把五六寸長的短劍,正驚駭地四下搜望。
就在此時,一塊巨石後躍出一個黃衣少年,拱手奸笑道:「對不起,原來是師兄回來了!」
荊鵬遠怒責道:「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黃衣少年嬉皮笑臉地,道:「這只不過是誤會,又沒有傷到你,就這般發怒,師父出門時,叮囑我小心守谷,我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想你與師父絕不會同時回來,定是外人,故而暗中偷襲。」
荊鵬遠道:「就算是外人,甚至仇人,這等偷襲行為,也非俠義道中所應該。」
黃衣少年毫不以為意,嘻嘻一笑,道:「好!就算你教訓得對!」
一指史再俊道:「這位朋友是誰?替我引見引見吧!」
荊鵬遠深知這位師弟的為人,又有史再俊在旁,不忍過於給他難堪,便道:「他是史師叔的兒子史再俊,前幾年,你們不是見過面麼?」
「哦!」黃衣少年舉手敲了敲腦袋,道:「你就是再俊師弟?人長高了,卻又長瘦了,對不起,恕為兄的眼拙。」
荊鵬遠轉對史再俊道:「再俊,你還認識他嗎?他叫華自芳,自號活諸葛。」
史再俊忙躬身道:「認識,認識,只是不知華師兄已有了綽號。」轉對華自芳一揖,道:「請華師兄多多指教。」
彼此客氣了一番後,便一同來到洞府。
洞府不深,卻很寬瀲,地平如鏡,十分乾爽,左右各有兩間石室,均只有透光的窗户,沒有出入的門,進出都須經過當中的石室。
進入當中石室後,荊鵬遠對華自芳,道:「師父回來過沒有?」
華自芳道:「沒有!」
荊鵬遠濃眉一皺,道:「糟!這可麻煩了。」
華自芳道:「什麼事?」
荊鵬遠一指史再俊道:「史師弟誤服藥物,體內產生一股熱流,每當精力充沛之時,即橫衝直撞,非得猛奔一陣,把精力消耗殆盡,始可安靜下來。
我想,定要師父替他打通任,督二脈,把熱流導入丹田,然終疏於各脈,而至四肢百骸,溶化於血氣中,方能無礙。」
華自芳雙目轉了幾轉,道:「史師叔呢?他為什麼不替師弟療治,巴巴地跑來這裏找師父。
要知,打通一個人的任,督二脈,耍消耗多少功力,而且危險萬分,如師父功力不繼不但師弟立即葬命,就連師父也得殘廢。」
他這番話,雖有道理,但他的內心之中,卻是為了強烈嫉妒而講的。
史再俊年紀雖輕,卻很聰明,這等明顯含意,那有聽不懂之理,當下,悠悠一嘆,道:「華師兄,請別誤會,我並非巴巴的來找伯父,而是因家父生死不明,來這裏暫住一段時間的。」
接着,將在登龍峯上的遭遇情形説了一遍。
華自芳道:「原來如此,就等師父回來後再説吧!」
此後,史再俊就與荊鵬遠和華自芳住在這紫府谷中,一住就是二十天。
這段期間,史再俊每天竟得在谷中狂奔一、二次,而每次均必到精疲力竭才止,且一停上,就呼呼入睡。
這天黃昏,史再俊跑得精疲力竭,搖搖欲倒,返回洞府之時,谷口處,突然進來一位鬚髮皆白,滿臉皺紋,精神萎頓,神情落寞,風塵僕僕的老人,他乍然看見史再俊,一時問竟認不出來。
因為,此時的史再俊,已瘦了許多,而搖晃欲墜,似乎大病初癒,又似身受重傷,他不自覺地停下步來,暗忖:「這谷中那裏來的這個人,鵬遠和自芳為什麼都不管,難道出了事情不成?」
一瞧四下景物,卻絲毫未損,如果出了事情,這些景物難免損壞,心念間,疾步走到史再俊身後。
但史再俊卻一無所知,依然一步一個踉蹌,向洞府走去。
老人冷哼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史再俊心頭一震,很吃力的回過身來,怔怔地看着老人,一時也認不出老人是誰。
洞府中的荊鵬遠和華自芳聞聲,同時走了出來,看見老人,倏然間也認不出來。
終因師徒相處日久,再細看之下,自然不會像史再俊一樣,始終茫然。
原來這老人就是誤殺盟弟的仁風大俠冷望之,日前,他的鬚髮不過是斑白,臉上皺紋也不多,只是五旬左右的人。
但此時的仁風大俠冷望之,已像個七旬老翁了,難怪連荊鵬遠和華自芳一時也認他出不來。
荊鵬遠和華自芳一怔之後,忙迎上前來,躬身道:「師父,你回來了。」
仁風大俠冷望之哼了一聲,道:「這位少年是什麼人?」
荊鵬遠道:「他就是再俊師弟,他因為……」
「噢!」仁風大俠冷望之未等荊鵬遠把話説完,忙跨上一步,一把將史再俊抱入懷中,放聲大哭,聲如沉雷,迴向四周,久久不散。
史冉俊本已精疲力竭,經冷望之一哭上立即湧上一個不祥之兆,接着,傷痛攻心,昏倒在冷望之懷中。
好半晌,冷望之才停止悲哭,把史再俊抱入洞府,對荊鵬遠道:「你史師弟,傷得這等嚴重,何以不與他療治?」
荊鵬遠連忙躬身道:「史師弟傷勢早巳痊癒,只是遺下一股熱流在體內衝撞。」
接着,將前因後果,及月來的情形詳細説了一遍,又將自己擬定的治療方法也説了一遍,以為師父參考。
仁風大俠冷望之沉思了一陣,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就照你説的治療之法試試。」
華自芳忙道:「師父,這法子太危險了,再説,看你老人家的身體,似乎不太好,是不是也受了傷?」
冷望之道:「沒有!」
華自芳道:「自你老人家出門至今僅僅月餘,已好像兩個人一樣,怎麼變得那麼厲害?
連徒兒都幾乎不認得了。」
仁風大俠長嘆一聲,道:「沒有什麼,只是一個故人遇難,為他難過罷了。」
頓了頓,又道:「你們兩個睡右邊卧室,我帶再俊睡在左邊卧室,明天我便替他打通任,督兩脈,好使他早日恢復健康。」
華自芳聞言,很不自在,諫阻道:「不是徒兒多嘴,這危險萬分的事,師父你老人家須得三思方可為。」
仁風大俠冷望之道:「不要緊,你三師叔給我一顆舉世難得的「紫芝實」,有此靈藥相助,即可打通他的任,督兩脈。」
華自芳聞了此言之後,內心更加的不自在,卻又不敢再諫,只好躬身唯唯,退入右邊卧室。
所謂「芝實」乃是靈芝草之一種所結的果實,靈芝草本是極為難得之物,有起死回生,廷年益壽之效,俗稱之為仙草,「芝實」仙草所結之果,不用説,其珍貴程度猶勝仙草了。
這「芝實」如普通人服下,可消除百病,延年益壽,若練武人服之,不但有上述功效,更能脱胎換骨,功力大增。
這等珍品,冷望之不給門徒服用,而給了史再俊,自然難怪華自芳不自在。
約頓飯工夫之後,史再俊才悠悠醒來,一睜開眼睛,即急叫道:「伯父,我爹爹是否死了?」
半晌,冷望之才哽咽地道:「死了!」
「啊!」史再俊乍聞此言,彷若當頭一聲霹靂,登時,心跳停頓,頭腦如炸,眼前金星飛閃,差一點沒有再次昏倒。
他淚如泉湧,道:「他被明鏡和尚等三四人圍攻,可是死在登龍峯上,為什麼大師兄未見他的屍體?」
冷望之把頭埋在雙掌之中,渾身發抖,好半晌才道:「你爹雖被明鏡和尚等三四人圍攻,知是先中了別人的暗襲。」
史再俊道:「先中了誰的暗襲?」
冷望之吶吶的道:「聽説是一個蒙面人。」
史再俊道:「啊!對,那蒙面人我也曾看見,伯父,你可知道那蒙面人是誰?」
冷望之又停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以後我會替你查出來的。」
史再俊道:「我爹死在那裏?。」
冷望之道:「就在登龍峯下,我已把他葬了。」
頓了頓,悲嘆了一聲,又道:「人死不能復生,不必太過悲傷,明天我替你打通任,督兩脈,以使你體內的熱流導入丹田,再經各穴各脈,輸送至周肢百骸,溶化於氣血之中,今後,就住在這裏,我也有幾招拳腳授你,練成之後,再談報仇之事也不遲。」
話畢,起身走出洞府,來到石女像前,雙目兇光暴射,滿臉殺機,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石女像。
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陡然,冷哼一聲,掄掌劈出,「砰」的一聲,一尊神采飄逸,栩栩如生的石女像,登時,化成碎石粉塵,四下飄飛。
冷望之此舉,看在荊鵬遠,華自芳,史再俊眼中,無不驚駭莫名,尤其是荊鵬遠和華自芳,更是如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
二人同時心忖:「師父視這尊女像如神,每天晚上均必在像前恭立半天,風雨無阻,嘴唇嗡動,不知説些什麼,何以今天竟突然把這女像毀掉。」
冷望之回過頭來,見三人都滿目迷惑,怔立一起,遂冷笑道:「天下女人皆禍水,你們以後必須特別小心。」
三人見他如此激怒,都只唯唯恭聽,不敢答話,第二天,他給史再俊服下「芝實」,很順利地打通了史再俊的任,督兩脈。
史再俊任,督兩脈一通,體內熱流即慢慢稍減,數日後,不但不感覺衝撞之苦,反覺爽朗萬分,精神倍增。
自此,冷望之將史再俊視如己出,鍾愛異常,除把他響名江湖的「四獸掌法」
授予史再俊外,並暗地授予一招連荊鵬遠和華自芳都未傳授的自創劍招。
師兄弟三人,師父偏愛小師弟,荊鵬遠倒不介意,華自芳卻十分妒恨,只是不敢露於形色。
花開葉落,日月如梭,史再俊在這紫府谷埋首苦練武功,不覺已三易寒暑了,因其服了「芝實」又已打通任,督兩脈,各門武功,均突飛猛進,尢其內功與輕功,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非他這樣年紀的人所應有的。
日前,冷望之下山過一次,回來後,忽然對三人道:「我的武功已傾囊授予你們,足可在江湖上闖蕩了,現在有三件事分給你們三人去辦。」
荊鵬遠道:「師父有什麼吩咐,徒兒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史再俊道:「伯父,你説啊,即使是登刀山,入劍林,俊兒也不皺眉頭。」
華自芳道:「芳兒謹遵師父之命,盡力而為,但能否完成師父之命,可不敢預誇海口。」
冷望之皺了皺眉道:「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事都要有信念和決心始可有成,猶豫躊躇,顧前顧後,不但於事無補,反必遭其所害。」
華自芳道:「芳兒謹遵教誨。」
冷望之點了點頭,道:「第一件事,就是殺一個人。」旋又對荊鵬遠道:「這事你擔任。」
荊鵬遠胸膛一挺,豪氣飛揚地道:「殺誰?徒兒一定要取他首級呈獻師父。」
冷望之道:「此人武功極高,如明拚硬鬥,你還不是她的對手,必須智取。」
「啊!」荊鵬遠聞言,雖感意外,卻無絲毫驚懼。
冷望之繼道:「此人就是井倩如……」
史再俊乍聞井倩如之名,不禁一愣,急道:「伯父,你老人家為什麼要殺她?」
冷望之神情嚴肅,斬釘截鐵地道:「非殺她不可!」
史再俊惶惑地道:「她是不是俊兒的母親?」
冷望之不答反問道:「是你父親告訴你的嗎?」
史再俊道:「不,我爹説我母親已死,但五稜神鏢吳伯銘等卻都這麼説,而我爹也不否認。」
冷望之道:「她不是你母親,你母親在你兩歲時就死了。」
史再俊半信半疑地道:「我母親怎麼死的?」
冷望之仰首尋思,似在回憶往事,半晌之後:「聽説是中毒而死的,但詳細情形,我也不大清楚。」
史再俊聞此言後,似乎卸了一份重擔,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道:「這麼説來,井倩如是與我毫無關係了?」
冷望之道:「關係可大着,我暫時還不能對你説明,待你師兄取她首級回來,自會將詳情告訴你。」
轉對荊鵬遠道:「井倩如現在稱霸天山,為師年輕時,曾與她有過一段交往,你就利用我的關係求見於她,趁她不備之時,以迅疾不及掩耳取她性命。」
荊鵬遠粗眉一皺,道:「這等舉動不是不光明瞭嗎?」
冷望之冷笑道:「她本是個不光明的女魔,以不光明的手段還治於她,並不為過。」言語間,咬牙切齒,十分憤怒。
荊鵬遠點了點頸,沒有再言向。
冷望之微頓了頓,轉對華自芳道:「為師這次下山,又聽了一個有關「恩塔」
傳言。」
華自芳道:「什麼傳言?」
冷望之沉思了片刻道:「「浩恩」被人改名「花塔」門兩側加了一副含意求偶的對聯,毒塔內有人弄琴,故而傳言紛紜,枉死了許多武林豪傑,這些驚世駭俗的怪事,你們都已知道,毋須我再言。
惟近來又有個傳説:塔下毒龍,每十年必須往東海朝拜東海龍王一次,並聞下月十五日晚上二更至四更,又是它前往東海朝拜之期,它離去後,塔內便沒有毒,可以入塔和那塔中弄琴者相晤,及尋找建塔老僧的遣物。
這個傳説,無論是真是假,均必是許多人前往探察,事情很不簡單,芳兒,你是你們三師兄弟中最精靈的一個,所以愚師才派你去探察一番。
如這個傳言不假,便利用你的聰明和智慧,入塔將築塔老僧所遣之物找來,若不真,便暗察一下這謠言的起源和其目的。」
華自芳沉思了一會,道:「弟子遵命。」
冷望之閉目養了一會神,自懷中掏出一個玉盒,交與史再俊,道:「你也去辦一件事。」
史再俊雙手接過玉盒,道:「伯父,你老人家要俊兒辦什麼事,這盒內是什麼?」
冷望之睹物思人,滿面悲慼,道:「盒內是一顆寶珠,是我在你父親身上搜來的,乃系你與你三叔的女兒胡錦玉訂親信物,你現在就攜珠去青城山青竹峯下黃花谷中去找你三叔,與錦玉兒完婚。」
雙目一掃三人,道:「你們現在就去收拾行裝,馬上登程。」
史再俊俊臉通紅,很不好意思,急道:「二位師兄你老人家均賦予重任,卻叫我去成親,再説,我父仇未報,而年紀還輕,這事以後再説吧,伯父,我助大師兄去殺井倩如好麼?」
冷望之雙目一瞪,怒道:「你敢不聽我的話?」
史再俊忙低頭垂手,道:「俊兒不敢。」
冷望之嚴肅中帶着悲慼,道:「你該做的事太多了,成親之後,我自會叫你去做,去,收拾行裝立即啓程。」
史再俊不敢再言,怏怏地走入卧室收拾行裝。
師兄弟三人,拜別了師父,聯袂下山,三人同行了七天,荊鵬遠便分路前往青海,朝天山進發。
華自芳前往巫山,史再俊往青城卻還可同行一段路。
荊鵬遠分路走後,華自芳即對史再俊道:「你的運氣真好,師父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你,他平時將你當成己子,暗地裏傳你絕招不説,就這次使命便太不公平了,要大師兄去殺井倩如,無異送死而去。
再説我這趟巫山之行,更不用説了,你看,這一路上,南北水陸的高手都有,甚至隱居數十年的武林名宿,也都趕了前來。
事情之難辦,比大師兄之殺井倩如,可還要難上十倍,而你呢,卻叫你去成親,行人生之樂事。」
史再俊道:「其實我也不願去成親。」
華自芳冷笑道:「別假惺惺説這些風涼話,我自認倒楣就是了。」
史再俊急道:「的確,我倒希望有個像你們一樣的使命。」
華自芳道:「好,我們就調換一下,你去巫山探察「浩恩塔」事,我去黃花谷與胡錦玉成親。」
史再俊未待華自芳把話説完,即微笑道:「二師兄,你這是什麼話?」
華自芳冷笑逍:「是嘛!我説你假惺惺你還不承認。」他腦筋忽地一轉,邪念陡生,急忙陪笑道:「師弟別見怪,愚師兄是與你開玩笑的。」
史再俊道:「我知道師兄説的是玩笑話,只是;這些污辱於人的玩笑,太過份了。」
華自芳陪笑道:「真對不起,請師弟別生氣。」
華自芳連番道歉,史再俊反覺不好意思,忙道:「不敢,不敢!」
二人默然走了一程,正走在一條右邊峭壁,左邊深谷的崎嶇路上,華自芳見有塊巨石伸出路外,便看了一下天色,道:「午時已過了,我們在這石上休息一會吧,吃些乾糧再走好麼?」
史再俊也覺得餓了,便一齊在巨石之上坐下,取出乾糧,一面吃,一面俯首看這谷底景色。
只見雲霧重重,隱約中可以看見谷底的綠林,惟過於深遠,看不清切,使人覺得無限的神秘。
華自芳忽然道:「師父説三師叔給你的訂婚之物是顆寶珠,你知道究竟是什麼寶珠?」
史再俊道:「我也不知道。」
華自芳把手一伸,道:「你給我瞧瞧,我也許知道。」
史再俊不疑有他,便連盒帶珠的遞給了華自芳。
華自芳或因內心過於激動,雙手有些微抖,打開盒蓋,見是一顆龍眼般大的珠子,白光閃爍,冷氣逼人,使人感到心寒眼花,不由連叫「好珠,好珠!」
史再俊道:「你可曾看出是什麼珠子?」
華自芳不答,佯裝反覆細看,乘史再俊未加註意之時,陡然右掌一圈一伸,發出一招「推門見山」動作快逾閃電,襲向史再俊背部。
史再俊那曾想到華自芳會突然向他襲擊,待發覺時,背上已然中掌,「砰」的一聲,一個前傾,應聲翻落百丈深谷。
華自芳朝下一看,已不見了史再俊的人影,冷笑道:「師父處處都護着你,我早就恨得牙癢癢地,欲殺你而消心中之恨。」朝谷底瞧了一陣,又道:「師父也真氣人,呸!什麼玩意兒,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華自芳可不認你是我師父了!」
他再仔細看了一陣手中寶珠,便將之納入懷中,陪道:「但不知那錦玉兒長得美不美,若是歪鼻缺嘴,一臉麻子,我這番心血可是白費了……
管他,前去瞧瞧再説,若美,就冒史再俊之名,娶她為妻,若是毋夜叉,就羞辱她一番算了。」
他眉飛色舞,喜氣洋溢地收拾起未吃完的乾糧,連看也未再看谷底一眼,便向黃花谷而去。
史再俊被華自芳擊落懸崖,大為憤怒,本能地一面提氣,一面振臂,儘量使下墜之勢減慢。
只覺身邊「呼呼」生,景物飛逝,心忖:糟了,今番可真完了,想不到同門師兄弟會如此陰險奸詐,竟敢謀寶害命,完了,師恩父仇,都無法報了,伯父啊……
他念猶未落,突聞一聲大喝,忙一俯視,陡見黑影一晃,接着,身子似乎被什麼東西託了一下,同時,又繼續下墜。
待他轉過一個念頭時,已安然無恙地落在一側老人懷中。
但見這老人,霜發披垂,白眉逾寸,滿臉塵垢,顎下一部銀髯,衣衫襤褸,揹着一隻又髒又破的叫化子,足有八旬以上的年紀。
他把史再俊放下,雙目神光炯炯,一瞬不瞬地朝着史再俊打量,半晌,滿面疑雲地道:「娃兒,你是自己跳下來的麼?」
史再俊已嚇得魂飛魄散,雖已體會到自己是這位老人所救,卻怔立當地,不知言謝,直至老化子開口詢問,始才恢復神智,忙「噗」的跪下,感激萬分地道:「不!我乃是被人暗算掉下來的,老前輩救命之恩,晚輩不敢言謝,但請老前輩賜告名號,以便永誌不忘。」
話落,始覺得背肩隱隱發痛。
老化子聞言,更是疑團滿腹,又重新打量了一會,道:「如此説來,你的內功與輕功均可登堂入室了,你小小年紀,怎會有這等火候。」
史再俊道:「晚輩雖學了幾年拳腳,武功一道,只剛入門,那能談得上火侯?」
老化子道:「不會錯,你自百丈之上掉下之時身輕如燕,即使我不救你,也不致死,若是你武功尋常,今番,即使不死,也得受傷,甚至連我老化子也難免受傷。」
了頓,接道:「你是誰人門下?」
史再俊道:「晚輩武功是先父啓蒙,先父死後,又跟師伯學了幾年,先父與伯父均未立門派。」
老化子見史再俊説話吞吞吐吐,説了半天,仍未説出乃父之名,雙目一轉,道:「你有難言之隱,不願暴露來歷是麼?」
史再俊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隱衷,只是暫時不為人知道比較少些麻煩。」話畢,打量了老先生一眼又道:「看你老人家的打扮,可是名震天下的窮家幫幫主斗酒神丐伍為非老前輩?」
老化子道:「老朽正是伍為非。」
史再俊已自動站了起來,聞此言後,又復跪下,再拜了一拜,興奮異常地道:
「伍爺爺,再俊乃是旋風叟史文宣之孫,史義風之子。」
「哦!」斗酒神丐伍為非一把將史再俊拉在身前,老淚盈眶地道:「天可憐恩,原來你並沒有死,而且也未殘廢。」言語神態,激動萬分。
史再俊道:「伍爺爺,你老這話怎講?」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聽説三年前,在登龍峯上,你被五稜神鏢吳伯銘劈了一掌,當時口吐鮮血,昏死在地,據説,吳伯銘那一掌出手甚重,你縱然不死,也必殘廢。」
史再俊道:「不錯,確有此事,如同你老人家所説,天可憐恩,幸得一位隱蹤高人救了我。」
接着,將當時情形説了一遍,同時又道:「伍爺爺,你可曾聽説過那個暗算我爹爹的蒙面人是誰?」
斗酒神丐伍為非:「聽説過,但我不相信,而事實也不可能。」
史再俊急道:「誰?」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據説是逍遙三俠之首,仁風大俠冷望之………」
史再俊忙搖手道:「不!不!仁風大俠冷望之是我伯父,逍遙三俠義結金蘭,情逾同胞手足,我伯父乃是堂堂大俠,怎肯做出這等不義之事,且這三年來,視我如己出,愛護無所不至,一定是吳伯銘的離間之計,進而打擊我伯父的聲望,哼!
好毒辣的詭計,我才不會上他們的當呢?」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我對逍遙三俠的性格,的為人均十分清楚,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冷望之都不會作出這等無義之事。」
老少二人,正在憤恨填胸之際,驀地,飄來一陣淡淡的幽香。
斗酒神丐伍為非抹了抹鼻子,二人不約而同地一回頭,這一回頭不要緊,都心神一愣,不知何時二人身後五丈之處,來了一個絕色佳人。
只見她,眉如青山聳翠,目如秋水凝雲,臉若偷來梨蕊嫩,色似借得桃花紅,婷婷玉立,衣袂飄飛,説什麼太真西子,簡真是絳仙重生。
斗酒砷丐伍為非大為驚奇,以他的修為,人家到了身後五丈,竟然一無所知,此女若非山妖鬼魅,必是神仙了,若説是人,不但斗酒神丐這等修為的人早即有所發覺,就是史再俊也不致全然不知。
二人都木立當地,不知是驚於此女之美,抑或是懷疑此女的武功。
少女一面姍姍走來,一面輕啓櫻唇,嫣然一笑,道:「二位何以來此深山野谷,而不往「龍峯」搶寶?」
吐氣如蘭,言語清婉,使人聞之,不禁心旌搖盪。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老化子是來此尋樂,這位哥兒是剛自上面掉下來的,噢!
登龍峯有何寶可搶?」
少女道:「二位難道未聽人説過,本月十五日,毒龍要往東海朝拜之事麼?」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聽是聽説過,但不知是真是假?」
少女道:「信則真,不信則假。」
史再俊道:「姑娘此話怎講?」
少女雙眸轉了一轉,又低頭沉思了一會才道:「這還不明白嗎?只要你們相信,十五日晚上自可入塔,若不信,永遠也入不了塔。」
史再俊道:「我還是不明白姑娘意思。」
少女道:「我只聽説到這裏,你們去也好,不去也罷,不過,我敢武斷地説,塔中確有罕世瑰寶,入塔不死者,必為非常之人,而還可得一個美麗的媳婦兒。」
史再俊道:「姑娘何以知道?」
少女一本正經地道:「天下間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史再俊冷笑道:「姑娘口氣可真不小。」
少女嫣然一笑,即欲離去。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少女道:「我已很久未與人説話了,本來姓名早已忘記,你們就叫我仙娥吧!」
話畢,又姍姍而去。
史再俊道:「此女好生奇怪。」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你別看她年紀輕輕,武功卻不知高我老化子多少倍,天下凡是奇人異士,都難免有些怪僻,此女自不會例外。」他仰頭望了一下,道:「你被誰暗算掉落這裏?」
提到這事,史再俊不禁恨得咬牙切齒,將經過情形説了一遍,並道:「華自芳那小子,將來我必須好好地整他一頓。」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你三師叔女兒認識你嗎?」
史再俊道:「不認識。」
斗酒神丐伍為非長嘆一聲道:「為名為利,箕豆相煎,斗粟尺布,父子成仇,自古至今,不勝枚舉,我已看得多了。
他這種舉動,不外是想謀奪你的實珠,騙去你的婚姻,金銀珠寶,本是身外之物,失之無干。
只是那顆珠子是你與胡姑娘的訂親信物,而你三叔父和女兒均不認識你,且華自芳與你年紀相近,這事就有點麻煩了。」
史再俊恨恨地道:「他是奉師命前往登龍峯探察「恩塔」事,我得馬上趕去將寶珠要來。」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要是他不往登龍峯,而假冒你姓名去黃花谷與胡姑娘成親呢?」
史再俊心頭一震,喝道:「他敢!」
斗酒神丐喟然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天下間,多是陰險奸詐之徒,誰敢説他不敢,做出這傷天害理之事來?」
史再俊聞言,方覺得很有理,一時間,搔首搓掌,不知所措,若逕往黃花谷,又恐華自芳在登龍峯,他三叔不認他,徒勞往返。
若先往龍頭峯,卻恐華自芳真敢不顯後果,違抗師命,而前往黃花谷,假他姓名與胡錦玉成親,弄得他真所謂心焦如焚,左右為難。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唉!你焦急又有何補益呢?夫妻都有個緣份,常言道有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事已至此,就看你與胡姑娘的緣份吧!」
史再俊問道:「伍爺爺,你老人家去不去登龍峯?」
斗酒神丐伍為非哈哈笑道:「伍爺爺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管閒事,我本就是去登龍峯路經此谷,欲順便採些藥,不想正適逢你被人擊下谷來。」
史再俊道:「好,那麼我們就一起走吧!」
斗酒神丐伍為非點了點頭,即領路朝巫山進發,曉行夜宿,這天,老少二人已到了巫山,遊目四顧,滿山遍野,到處都是人頭鑽動。
斗酒神丐伍為非搖了搖頭,道:「唉!今番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史再俊道:「看情形,今晚當真可以入塔了。」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無論能否進塔,你最好不要莽撞。」
史再俊道:「塔中也許有築塔老僧的武功秘笈,我們不準備要麼?」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我來這裏,只是看看情形,為人化解是非,若説秘笈,你看,這些人,那一個不是覬覦秘笈的人,憑你我二人的力,那能搶得過人,你還是快找華自芳,要回寶珠,好往黃花谷去。」
老少二人一面走,一面談,到達登龍峯時,已是黃昏時候了。
但見方圓數畝的峯頭上,已聚集了一二百人,三三五五,東一堆,西一簇,入生鼎沸,一片嗡然。
史再俊四下搜視,均無華自芳的人影,心中大感不快!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找到華自芳沒有?」
史再俊搖了搖頭,一股熱血上湧,恨不得把華自芳碎屍萬段。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這小子大概以為你死了,真的冒你之姓名去成親了,走吧!我們先去看看你爺爺的墳墓。」
同時朝旋風叟史文宣的墳墓走去。
行至途中,史再俊偶一側頸,陡見三年前圍攻他父子的五稜神鏢吳伯銘,明鏡和尚,煙水道人等,一共十餘人,團團坐在東北角一棵大松之下,似在商議什麼。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史再俊登時火高三丈,怒氣沖天,烈血奔騰,激怒得渾身發抖,也不吭聲,急急走至他祖父墳前,草草拜了二拜,即欲朝明鏡和尚等走去。
斗酒神丐見他神情,早覺奇怪,只是沒有出聲,今見他離去,一手將他拉住,道:「你要幹什麼?」
史再俊激憤異常,道:「殺父仇人送死來了。」
斗酒神丐伍為非道:「誰?」
史再俊道:「吳伯銘和明鏡和尚等。」
斗酒神丐伍為非喟然道:「殺你父親的真兇,乃是那蒙面人,明鏡和尚等只是聯手圍攻你父親,豈能説他們是你的殺父仇人呢?」
史再俊正當血氣方剛之年,那會聽伍為非之勸,辯駁道:「若非他們圍攻我父親,那蒙面人那能偷裘得手,罪魁禍首就是他們。
再説,吳伯銘擘了我一掌,若非那隱蹤之人贈藥相救,我那裏還能活到現在?
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殺他們幾個。」
斗酒神丐伍為非長嘆了一聲,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把他們殺了,算是為父報仇,但他們有師長,也有子弟,勢必也要為他們弟子長輩報仇,殺你而消心中之恨,如此冤怨相報,幾時才了。
再説,他們人多,而且個個都是江湖好手,憑你一人之力,豈能殺得着他們,聽我的話,別弄巧反拙,未殺死仇人反為仇人所殺。」
史再俊胸腹一挺,豪氣干雲地道:「父仇不共戴天,為人之子者,不報父仇,就是不孝,冤怨何時了結,我管不了許多。」
「今天即使反為仇人所殺,也只能自認學藝不精,死而無怨,伍爺爺,你與他們有舊,最好別為我捲入是非之中。」
「唉!」斗酒神丐伍為非喟然道:「你一定要為父報仇,我也不能強加阻止,不過,應沉着些,千萬不要激動,要知臨陣搏鬥,最忌激動浮燥,否則,即使有再好的本領也使不出來。」
史再俊激動萬分點了點頭,同時,猛吸了一口真氣,壓制激勸的心情和奔騰的熱血,慢步朝明鏡和尚等處行去。
他一面走,一面尋思對敵之法,暗忖:「他們人多,我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出手就要制他一二個才成。」
念落,俯身拾了兩塊指頭大的青石扣在掌中,揹負雙手,一面慢步而行,一面佯裝欣賞落日餘暉,眼角卻不時朝十幾人瞄去。
史再俊一舉一動,雖都已落入十幾人眼中,但大部份人都不認識他,明鏡和尚,煙水道人,五稜神鏢吳伯銘,雷聲使者司徒鈞等四人雖然認識他,但他們都認為吳伯銘那一掌,史再俊即使不死,也必然是個殘廢人了。
且時隔三年,人已長高了許多,風度氣質也迥異當年,都未加細認,因為均不曾想到這少年會是史再俊。
史再俊來到離十餘人丈許處時,陡然揚手,打出手中石瑰,「呼」的一聲,像兩顆流星似的,疾射吳伯銘和司徒鈞。
眾人乍聞風聲,慌忙回頭,陡見兩顆黑點射來,同時一聲大喝,吳伯銘忙一側身,司徒鈞忙一偏頭,雙雙閃避來識,反應和動作,俱敏捷異常。
「啪」的一聲,一顆石塊擦過吳伯銘左肩而過,射中大松,入木二寸,另一顆掠飛司徒鈞頭頂而過,帶着刺耳的嘯聲,落在二十丈外。
史再俊在各門武功中,暗器是最弱的一門,兩顆石塊,力道有餘,準頭卻嫌不夠,故而吳伯銘和司徒鈞在如此短促的時間中,均能安然閃過。
怒喝聲中,十餘人齊躍而起,並不約而同地發出一掌,朝史再俊擊來,史再俊早有準備,見眾人同時出手,即忙斜退一丈以外。
十餘人一擊落空,沒有追擊,同時喝道:「你是什麼人?」
史再俊冷笑道:「你們不認識我了?」
明鏡和尚,煙水道人,吳伯銘,司徒鈞,向史再俊細一打量,頓時,俱不由一愕,五稜神鏢吳伯銘首先認出,驚駭道:「咦!是你,你沒有死?」
史再俊淡淡一笑,道:「那裏説得我這般嬌嫩,你只打了一掌,就會死了。」
五稜神鏢吳伯銘冷笑道:「你既未死在三年之前,今天可決不由你活了。」
史再俊恪守斗酒神丐伍為非的吩咐,不敢激動,冷冷地道:「也未見得!」
五稜神鏢吳伯銘雙目冒火,獰笑道:「好,就試試看!」話落人起,晃眼間,已然到了史再俊身前。
同時雙掌齊出,右掌直擊,逕取史再俊胸腹,左掌橫掃,直取史再俊下盤,橫刮直勁,交合成一股巨浪。
史再俊不閃不避,右掌切擋,左掌平迎,雙方掌勁一觸,激起一聲巨響,響聲起處,砂飛石走,煙塵迷空。
五稜神鏢吳伯銘踉蹌連退三步,張口瞪目,滿面驚容。
但見史再俊卻只後退半步,臉不紅,氣不喘,神情依然那麼的淡然自在。
二人雖只一觸即分,但也把十餘人震驚了。
史再俊雖非一般後起之秀可此,但三年前,史再俊運接不上吳伯銘百招,豈料,短短三年,竟高出吳伯銘許多,敢情吳伯銘反而接不上史再俊百招了。
就是遠在十丈外觀戰的斗酒神丐伍為非,雖知史再俊內功極有火候,卻也未料到會高到這等程度。
尤其是附近觀戰的各路高手,更是覺得史再俊是個不可思議的少年,他們雖不知史再俊的來歷,卻知出名數十年的吳伯銘的身手,竟然被這個名不經傳的少年,震得後退三四大步,而且尚非直接對掌,若非親目所睹,誰也不會相信。
煙水道人冷然道:「真所謂「隔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短短三年,施主就精進到如此火候。」
史再俊傲然一笑,道:「道長過獎,這點火侯,恐怕還不值得道長一顧呢!」
了頓,又道:「你們若認為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以慈悲為懷,就每人自斷一臀吧!」
他説這番話,意欲激起對方怒火,向他攻擊,他自己好以靜制動,以益待勞的原則,置敵死地。
果然,五稜神鏢吳伯銘老羞成怒,咆吼一聲,道:「混帳,你打量老夫真的怕了你不成!」話落,錯步欺進。
他本是身經百戰之士,雖在怒火中燒之時,有了剛才之經驗,卻也不敢大意,更不敢與史再俊對掌,專採快攻快打,欲在技藝上取勝。
二人拳來腳往,雲奇詭異的絕招,層出不窮,掌風「呼呼」,指勁「嗖嗖」!
移步換位,倏東倏西,激起迷漫的塵土,眨眼間,便是二十餘招。
在揚之人,大多數皆是老江湖,俱懂吳伯銘心裏,但如論技藝,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吳伯銘更無取勝之望。
因見史再俊所使的掌法,乃是名滿江湖的「獸掌」,剛柔中隱藏詭譎其間,偶而尚使出一二招家傳「風掌」使人有防不勝防之感。
所謂「獸掌」乃是研精擷髓於狼,狐,虎,豹四類動物搏鬥時之動作,化之於人用,虎豹動作剛猛有勁,狼狐動作詭譎莫測,虎豹動作有形,狼狐動作無形,虎豹動作明攻,狼狐動作暗襲,兩者之間,狼狐動作較虎豹動作令人可怕。
明鏡和尚等十餘人,本來大部份都不知史再俊是什麼人,這一見他所使掌法,登時全皆瞭然,而全部臉色突變,立即連聲冷笑,道:「原來是逍遙三俠的後人,難怪會如此的猖狂!」
旁觀者,見史再俊使用「獸」「風」法,事情本來與他們毫不相干,卻竟也臉現怒容,冷笑連聲,並慢慢走將過來,大有插手之勢。
當然,這些人都是恨極逍遙三俠者,因為他們都有兄弟朋友,或師長子弟死於鬼斧手所造的機關中。
突然,怒喝連天,同時,四條人影飛撲過來,並齊自出掌向史再俊劈來,登時,掌影如山,嘯聲大作。
原來史再俊與吳伯銘打到八十招時,史再俊使出一招「狐偷雞」一腳將吳伯銘掃倒,正欲取吳伯銘性命?故四人不約而同飛撲發掌搶救。
史再俊見情景,自救要緊,即棄吳伯銘而斜縱八尺。
飛撲發掌救人的四人中,有煙水道人,雷聲俠司徒鈞,及二個與煙水道人同夥的老者,這幾人,早就想出手幫助吳伯銘,卻又自命不凡,恐失身份,現為救人,也管不得許多了,而既已出手,又何必休手呢?
於是,一招落空後,互相一打眼色,旋即一齊掄掌追擊。
史再俊大怒,立展「風身法」穿插在四人之間,有機會時才出一二掌。
五稜神鏢吳伯銘死裏逃生,嚇出一身冷汗,爬了起來,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錦囊,欲以自己的絕技取史再俊性命。
但見史再俊穿插在四人之間,轉動有如旋風,吳伯銘雖有神鏢之稱的絕藝,也無法出手,略頓了頓,只好再以拳腳對付,欺入戰圈。
史再俊以一對五,居然毫無敗象,然也無法取勝,但以他年紀論成就,已是難能可貴的了。
斗酒神丐伍為非見情,白眉一皺,吐聲大喝:「住手」聲如焦雷,震撼山峯。
他在江湖上人緣甚佳,聲望極高,一句話,有影向整個武林的力量。
譬如説:他説某派行事不正,其他各派就會對某派仇視,不過,他絕不會無中生有,冤枉好人。
然而,饒他名揚四海,望重如山,煙水道人等五人,卻都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不但不予埋睬,反加速向史再俊搶攻。
原因有二,一則是他們脱不了殺史義風罪名,若不趁早將史再俊除掉,再假時日,一個個都要死在史再俊之手。
二則,斗酒神丐伍為非與史再俊的祖父旋風叟是拜把兄弟,而又與史再俊一路同來,若聽他的話,即等於束手待史再俊宰割。
斗酒神丐伍為非見五人不予理踩,登時,氣的得哈哈大笑,笑發丹田,聲如龍吟虎嘯,攝人心魄。
笑聲甫落,怒道:「終南鐵腳道長,括倉中州一君,俱是一派長老,吳家莊吳伯銘更是一派宗師,煙水道長,雷聲大俠,俱也不是無名之輩,居然不顧身份,而聯手合攻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兒,難道不怕人笑話麼?」
他説他的,聯手合攻史再俊的五人,卻仍是置若未聞。
斗酒砷丐伍為非又道:「各位若再不停手,我老要飯的皮肉也癢了,可要找人揍了!」
言下之意,如五人再不停手,即要出手想助史再俊。
與明鏡和尚同夥的十餘人中,一位鬚髮皆白,身着黃袍的老道士,手中拂塵一登,冷然道:「斗酒幫主向來為人所尊敬,今天何以卻反而要助紂為虐,難道就不怕人語笑話不成。」
斗酒神丐伍為非哈哈笑道:「華山乃也是名門正派之一,一派掌老也會説出這等無視之言,請問,這娃兒只不過十幾歲,他有什麼惡行於江湖,何謂助紂為虐?」
華山長老道:「逍遙三俠製造機關,一舉害了百餘人,常言道:「父債子還」,這難道不是惡行?他出手就想傷人命,何異桀紂,我的話那裏錯了?」
斗酒神丐伍為非聞此強詞奪理之言,氣得雙目目火,鬚髮皆豎,冷笑道:「如此説來,我老化子可是活膩了!」
話落,一甩衣袖,躍至鬥場,「呼呼」就是兩掌!
兩掌一出,即把神州一君和煙水道人逼退三四步,正要躍身入戰圈之時,華山長老已然率領七八人趕了過來,一齊發掌遙擊,把斗酒神丐伍為非截住。
斗酒神丐伍為非虎吼一聲,也不用打話,就向華山長老攻擊,登時,兩個武林名宿,便打了起來。
這華山長老乃是華山派掌門人六爻真人之師弟,道號六陽,年紀巳近八旬,各門武功,均已臻爐火純青之境。
但見兩位碩果名宿動手之間,動作都異常緩慢,並不見什麼驚天動地之處,但兩人的衣服,卻鼓得老大。
顯然,兩人都運用氣功,因此,動作雖然緩慢,但每招每式,俱皆隱含無窮威力,傷人於無形。
此時,已日落月升,山色已是一片蒼茫。
這登龍峯上,又來了不少的人,估計之下,少説也有三四百人之多,使這數畝平地,顯得有些擁擠。
三四百人中三教九流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型各類俱全。
這許多人中,除史再俊,斗酒神丐伍為非,六陽道人,雷聲俠司徒鈞等正在狠拚之人,最吸人目光外,便是一個青絲飄拂,羅衣舞風,素若天仙的少女了,她就是叫史再俊和斗酒神丐伍為非來這裏搶寶的仙娥。
只見她,半鎮半笑,目不斜視,蓮步姍姍,向鬥場走近,美其美,如豔花照水,嬌其嬌,若弱柳扶風,惹得許多人都舍卻激烈緊張的搏鬥,而移目欣賞她的嬌美。
甚至有許多自命風流的輕薄年輕人,有意無意地擠到她身旁,陪她慢行,如眾星拱月一般。
她忽地柳眉一皺,側首對一個陪她行走的青年道:「二更未到,他們何以竟先打了起來?」語音如鶯歌,悦耳潤心。
那青年約二十三四歲,長得倒也不難看,乍聞仙娥問他,登時,受寵若驚,連忙答道:「他們大概是為了仇恨!」
此時,史再俊以一對五,已打出二百招外,他武功雖高,究竟年紀太輕,戰鬥經驗不夠,不知節省真力,而對手又非等閒之輩,二百招一過,便漸漸軟弱下來。
但見他頭髮散亂,汗落如雨,氣喘吁吁,幾次險遭毒手——
玄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