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抽氣聲響起。謝自嫚拿起雞腿的手完全不為所動,直接把雞腿送進嘴裏用力咬一大口。
「啊?」訝喊聲跟着傳來。這次有用筷子了,她扒了口飯,夾起數片滷得極嫩的牛肉,張口一次全送進嘴裏,吃得津津有味。
「天啊……」接着是驚呼聲。
哪管這些人是在呼天還是搶地,謝自嫚接着更加不客氣的一一橫掃桌上美味的菜餚,送進五臟廟。
「我的天啊,這……這……這實在太不成體統了,哪有人這樣吃飯的?而且那些飯菜足足有五人份,她是打算全部吃下去嗎?又不是餓死鬼……」
婢女們細碎的耳語聲自然逃不過謝自嫚的耳朵,但她根本聽而不聞,吃飯就吃飯,哪來那麼多無聊的規矩?而且是她們自己要站在旁邊看着她吃飯,又不是她強逼的,她們怎麼想她根本懶得管。
她唏哩呼嚕的吃了好一會兒後,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謝姑娘。」一名較為年長的婢女走到桌旁,繃着臉開口對她道:「請謝姑娘小聲的細嚼慢嚥,動作也請不要太粗野。」
「為什麼?」她頭也不抬的問。
「為……」婢女不禁瞪大眼,口氣不禁有些差,「當然是因為這樣不合禮教,沒有半點規矩啊!姑娘家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相,要姿態端莊,笑不露齒,吃東西的時候更不能發出半點聲響,怎麼可以像姑娘這般粗魯?」
「隨便啦。」謝自嫚對於婢女像個老媽子似的叨唸充耳不聞,還是大口吃着飯菜。
事實上,她現在已經算很秀氣的了,因為動作太大會拉扯到尚未痊癒的肋骨,這樣還被嫌,那她也沒辦法了。
「隨……隨便?」婢女的眼睛瞪得更大,深吸口氣後道:「謝姑娘,雖然您是逍遙山莊的貴客,但請務必保持端正高雅的行止,這樣也才能夠得到我們這些下人的敬重。」
謝自嫚照吃她的飯,已經懶得再開口搭理她們,看不慣她的吃相是她們的問題,與她無關。
「謝姑娘?」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婢女喚了一聲。
忽然,她吃鈑的動作沒停,卻伸出一隻腳朝桌下一探,將旁邊的椅子從桌下勾了出來。
婢女們對她怪異的行徑又是一陣瞠目,然後不禁竊竊私語。
「她忽然拉出椅子要做什麼?蹺腳嗎?天啊,二少爺怎麼會帶這麼奇怪的女人回來?真是太可怕了……」
沒一會兒,一道腳步聲由遠而近,接着,傳覺遙推門而入。
「二少爺。」幾名婢女立即行禮,同聲喚道。
他見她們全是一臉受不了卻又啞口無言的表情,不難猜到前因後果,於是對她們道:「你們先退下吧。」
「二少爺……」那名年紀最長的婢女遲疑的開口。
傅覺遙看她一眼,有着不容抗拒的神色,「退下。」
「是。」眾婢女退出房間,關上房門之後,又忍不住議論紛紛,「天啊!二少爺怎麼能夠忍受得了她呀?」
「又照樣呼天搶地的走了。」謝自嫚好笑的道。這些婢女們每天都來看着她吃飯,也每天都呼喊個沒完,怎麼都不覺得膩呢?
「下次我會要她們別留在這裏伺候你用飯了。」
「伺候?」她輕哼,「是監視吧。」
「你發現了?」
「不是很明顯嗎?」雖然並不知道被監視的原因,但她也沒興趣知道就是「」。
傅覺遙笑了。她的直覺果然還是很敏鋭。
那日,他的「娶妻宣言」猶如在山莊裏投下威力強大的火藥,炸得眾長輩們無不大驚失色,憤怒跳腳,雖然他們堅決不認同這樁婚事,但又沒辦法阻止他,畢竟謝自嫚打一開始就已經住進他的院落,還跟他同睡一房,有他護着,就算他們想把她趕走也辦不到。
所以他們只能每天像唸經一樣對他叨唸不休,並派人來查探謝自嫚的底細,而那些婢女們的回報當然讓長輩們更加氣急敗壞,對他們而言,他已經是個浪蕩子,而謝自嫚的言行舉止肯定讓他們無法忍受,何況她還是個土匪頭子呢,那些一個比一個更加古板又頑固的長輩們怎麼可能接受得了?
如今,山莊裏每個人都像如臨大敵,僕傭和護衞們得盡力對外封鎖他帶回一個女入的消息,長輩們則絞盡腦汁該如何將他與謝自嫚兩人拆散,而最教他們大傷腦筋的,當然是該如何嚮慕容家交代。
「需要我解釋嗎?」傅覺遙在她方才拉出來的椅子上落坐。
「免了,反正是你的家務事。」簡而言之,與她無關。
他悠然的笑容裏多了一絲無奈。還是對他沒有半點意思啊,縱使他們每天相處在一起,不但共處一室,他為了幫她運氣調息,化去體內的淤血,他們甚至可説是相依相偎,肌膚相親,只差沒有真的拜堂成親,送入洞房而已,她卻只把他的親近當作一種習慣,在情感的部分完全沒有半點動搖。
他不得不開始懷疑,是他本身魅力不夠,還是她對男女之間的情愫實在太過遲鈍?
謝自嫚用筷子指了指滿桌的菜,「喏,你也吃吧。」再不吃,整桌菜餚就會全被掃進她的肚子裏了。
「好。」傅覺遙拿起碗筷跟她一起用飯,照例將大部分飯菜都給她。
每天,他們必定一起用飯,而且他喜歡看她吃飯的樣子,那不拘小節的模樣,比起許多名門閨秀要吃不吃的扭捏樣子,更讓他覺得舒服。
「你們這逍遙山莊可真是一點都不逍遙啊。」謝自嫚好笑的説。
短短時日,她就已經對這個名不副實的山莊有了相當的體認,而且還是她每天關在房裏就得到的體認,要是出了房門,她豈不更加縛手綁腳?
由於傅覺遙已請熊肇迅速趕去風花雪月寨報平安,她才願意繼續留在這裏養傷,沒有馬上回去,反正這裏的飯菜還挺好吃的,她不介意多住段時間。
何況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傅覺遙擋着,她什麼都不必管,難得可以這樣光明正大的每天吃飽睡、睡飽吃,她何樂而不為?
聞言,他也不禁笑了,「的確是。」
「真是難為你了。」謝自嫚頗為同情的説。
傅覺遙看她一眼,放下碗筷,道:「自嫚,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説。」她豪爽地道,看也沒有看向他,依舊津津有味的吃着飯。
「我想請你當我的妻子。」
謝自嫚吃飯的動作倏地停住,抬起頭,確定他不是在説笑,然後,她眉頭糾結,盯着他瞧。
傅覺遙笑了。
她那個表惰,分明是正在掙扎着要答應還是拒絕。
「好吧,我知道了。」最後,謝自嫚一口應允。沒辦法,當就當吧!誰教她欠他一份恩情。
她謝自嫚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欠下了恩情她一定會還,所以她也只能認了,既然他都已經開口索恩,那她當然得無條件答應,只不過,這個忙還真是天大的麻煩啊!
要她當個妻子,然後每天煮飯燒菜洗衣打掃生孩子嗎?沒一樣她在行,真夠麻煩!
傅覺遙看着她的表情,輕易就能夠猜得出她的心思,淺笑道:「你放心,我並不是真的要你當我的妻子,只是假裝而已。」
他當然不希望她是為了償恩而願意嫁他為妻。
「哎呀,你早説嘛!」她雙眼一亮,「那當然沒問題,你要我做什麼?」
傅覺遙注視着她,伸出手,自然且親暱的輕撫了下她的臉龐。
謝自嫚並沒有任何抗拒或者不自在的神色。近來他常這樣做,她已經習慣了,反正被他看、被他摸、被他抱這些事統統都發生過了,被摸一下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如果有任何人問你是不是我的妻子,你一概承認就好。」傅覺遙説着,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愛戀,很滿意她已經習慣他的碰觸。
雖然她尚未對他動情,但他相信,只要讓她漸漸習慣他的存在,終有一天他必定能夠進駐她的心底。
她的本性就像一頭野生獸,而所有的猛獸都有地域性,她也不例外,雖然懶性過重,但也絕不會輕易讓人侵犯她的領域,所以他打算循序漸進,只要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她,總有一天,她一定能夠完完全全的接受他。
「這麼簡單?那有什麼問題!」謝自嫚爽快地道。比起煮飯燒菜生孩子,這真是簡單太多了!
「耶就有勞你了。」
「沒問題!」
「你為什麼這麼不想嫁人?」傅覺遙忽然問。
「很麻煩啊。」她想也不想的説,低頭扒了口飯。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是懶病發作。
傅覺遙又伸手輕撫了下她的臉頰,眼神里有抹認真,「如果我不是請你幫忙,而是真的希望你嫁我為妻,你會願意嗎?」
「當然……」謝白嫂張口想要説「不」,然而一抬眼,對上他專注的視線,來到嘴邊的話不由得頓住。
他偶爾會出現這樣的眼神,像是充滿了期盼,被這樣的眼神看着,她心裏雖然還是不願意,但不知怎地,拒絕的話就是説不出口。
「你為什麼會想娶我?」她忍不住問。
「因為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
謝自嫚一臉看笨蛋的表情瞧着他,「然後呢?女人家該會的事我一概不會,你娶我做什麼?又沒半點好處。」
傅覺遙温柔又迷人的笑了,「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並不是因為你可以為我做些什麼。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並非一般尋常女子,但這就是你的特質,而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謝自嫚看着他半晌,慢吞吞的應了聲,「喔。」然後便低下頭繼續吃飯,很乾脆的直接把這件事拋開。
傅覺遙並不介意她一副不想理會這件事的態度,也沒再追問或多説些什麼,跟着舉筷繼續用飯。他不想逼她,只是偶爾得拿針戳一戳她,不然她肯定直到白髮蒼蒼都還是懶得想這些問題。
沒關係,他會慢慢來,他向來有極佳的耐性與毅力。
生長在一個有着諸多束縛的地方,傅覺遙從來沒有特別的執念或想望,他之所以拒絕長輩們安排的婚事,單純只是因為不想配合那些過於死硬的規矩與道理,即使因此落得浪蕩子的名聲,他也始終故我。
然而,雖然他從來沒有真正想要過什麼,謝自嫚卻是世上唯一一個讓他想要擁有的人,而且他知道,如果他不主動追求,她就絕對不會成為他的。
他想要她。這個想法,越是和她相處,就越是堅定不移。
逍遙山莊佔地廣闊,親屬眾多,除了各家主子各有其居住的院落之外,加上眾多護衞與僕傭的們住所、大大小小的庭園、亭台樓閣,以及後山的大片林地……等等,第一次來到逍遙山莊的人,要是沒有人帶路,肯定會迷失在這重重樓院之中。
這天,身體復元狀況良好的謝自嫚閒來無享,便走出傅覺遙的院落,在山莊裏頭到處閒逛。
直覺極強的她當然不會迷路,但不代表不會遇上一些「奇怪」的人。
剛從慕容家返回山莊的傅瑓逍眉頭深鎖,正打算往傅覺遙的院落走去,突然看見一名面生的女子逛大街似的在園子裏優閒的走着。
他一凜,接着朝她走去,擋在她面前,問:「你就是謝自嫚?」
由於傅覺遙可説是滴水不漏的保護着她,因此傅球逍至今才首次見到人。
眼前這個女子完全吻合婢女們所回報的形容——不修邊幅、邋里邋遢,言行舉止毫無教養可言,全身上下更沒有半點女子應有的温婉端莊。
傅瑓逍始終想不透,弟弟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女子?
謝自嫚看他一眼,爽快地承認,「沒錯。」
「那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談,隨我過來。」
「不要。」
「什麼?」傅瑓逍已經轉過去的身子又立即轉了回來,因為沒料想到她竟然會這麼無禮的一口回絕,他不禁瞪大眼看着她。
「話説,你誰啊?」謝自嫚問道。
她竟然不知道他是誰?到底是打哪來的野丫頭?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快,道:「我是傅瑓逍,覺遙的大哥。」
「喔,你好啊。」謝自嫚爽朗的打招呼,然後道:「你有話就在這裏説吧,我不想浪費無謂的時間。」她可是很忙的,忙着吃、忙着睡,沒有多餘的時間聽他講廢話。
傅瑓逍又深吸口氣。他原本是想為她保留些顏面,不想在這隨時會有人經過的地方與她相談,但她既然不領情,那他當然也就不必替她着想了。
「覺遙早已經跟當今武林盟主慕容家的小姐訂親,請你顧全大局,自動退出。」他開門見山的道。
「退出什麼?」謝自嫚一時之間沒有想到幾天前承諾過傅覺遙的事。
傅揀逍一臉冷肅地看着她,「逍遙山莊與慕容家是世交,兩家門當户對,覺遙與慕容小姐更是青梅竹馬的玩伴,自幼感情甚好,結成連理乃是天作之合,絕對不容許他人介入。」
喔,原來是這件事啊,這麼説來,剛剛那個人也是因為這個願因才要她離開的吧?逍遙山莊裏閒着無聊的人還真不少。
謝自嫚恍然大悟,反問道:「所以呢?」
傅瑓逍皺起眉。他都已經説得這麼明白了,她竟然還聽不懂?真是朽木不可雕!
「我逍遙山莊在江湖上佔有一席之地,受到許多武林人士的敬重,覺遙身為本山莊的二公子,身負維護山莊名聲的重責大任,與慕容家結親,不但能夠更加鞏固逍遙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也能夠讓覺遙在江湖上獲得更多的名聲與敬重,這是一樁百利而無一害的親事,不容任何人破壞。無論覺遙對你承諾了些什麼,你要是真心為他着想,就應該立即離開他,別耽誤了他的前途。」
謝自嫚張嘴打了個呵欠,一臉百無聊賴的模樣。這人講話像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聽得她都想打瞌睡了,甚至連回話都覺得懶。
見狀,傅臻逍瞪大眼,眉頭皺得更緊。她竟然在他説話的時候打呵欠,眼睛還四處亂瞟,舉止粗魯無禮到這等地步,他實在難以相信弟弟真的會與這樣一個女子成親……難道,覺遙是騙他們的?是故意找了個人來頂替,好拒絕與慕容家的親事?
但,就算覺遙要表示抗議,有必要找這種女子來氣他們嗎?又或者……
「難道覺遙有什麼把柄落在你手上?還是你想要錢財?要多少?儘管開個價碼,只要你開口,逍遙山莊絕對給得起。」
「哈!」謝自嫚大笑一聲,「為了打發我,真是什麼招數都用上了!」
她是不在乎傅覺遙跟他的家人之間到底在角力些什麼,但既然她已經答應他,要對外宣稱是他的妻子,那她當然會做到,徹底扞衞她的「身分」。
何況她也看不慣逍遙山莊這種把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的做法,她認為,既然傅覺遙不願意與慕容家結親,那不管到底是他的兄長還是誰,都不能強逼他去做他不喜歡的事。
「你和覺遙根本不相配,你只會拖累他的大好前途。別妄想能夠飛上枝頭成鳳凰,逍遙山莊絕對不會承認你的存在,只要你現在立刻離開他,我一定給予你滿意的補償。」
「講完了嗎?」謝自嫚好笑的看他一眼。
這個人講話七彎八拐,一點都不乾脆,她已經懶得再聽下去了。
「我不會離開他的。」她神色堅定,飛揚的笑容裏更有着天生的狂放傲氣,「我才不管他和慕容家小姐是酸梅醃梅還是木馬石馬,傅覺遙現在是我的人,有本事你就把他搶回去,別像個娘兒們,廢話那麼多!」
語畢,謝自嫚便豪邁的一笑,瀟灑的轉身欲離去。
傅瑓逍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你……」
「等一下!」突然一聲大叫傳來。「你你你……就是你!」一名長者由兩個人攙扶着,一拐一拐的走來,氣急敗壞的對謝自嫚大叫:「你給我站住!」
他身後還帶了十幾個武功不弱的弟子門生,陣仗不小。
謝自嫚轉回身,看見不久前那個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教她滾蛋的老人。
她當然是懶得理他,哪知他竟然還不死心的追來。她不禁翻了個白眼。
逍遙山莊裏閒着沒事幹的人果然很多,她只是走出房門就接二連三的遇上,至於他身後的陣仗,她則是連多看一眼都懶,她的傷勢雖然還沒完全痊癒,但要對付這些人已綽綽有餘。
「三叔?」傅瑓逍訝異地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個刁蠻的山村野姑!」傅三叔朝謝自嫚大罵,「不但半點教養都沒有,還打了人就跑,卑劣又惡質,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趕出逍遙山莊!」
「什麼?」傅瑓逍怒道:「你動手打人?」
謝自嫚連回應都懶,撇開頭看向花園,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
傅瑓逍更加愠怒,道:「原本念在你身上有傷,所以好心收留你,沒想到你竟然恩將仇報,對傅家長輩施以拳腳,逍遙山莊容不下你這種刁蠻無禮之輩,請你立刻離開!」
她懶懶的看他一眼,「我要不要離開,不是你説了算,更何況我也沒有打他,是他自己身手太差,跌倒受傷的。」
剛剛那個笨手笨腳的傅三叔跟她説不到三句話就氣得撲過來想打她,她只不過一閃身,他就跌了個狗吃屎,這罪可不能算到她頭上。
「你剛剛打了我,難道不敢承認!」傅三叔指着她大叫。
「嘿,搞起栽贓嫁禍這招啦?」
傅三叔瞬間漲紅了臉,向門生們大叫:「來人!快把她給我轟出去!」
「要打架是嗎?行!」謝自嫚往前站一步,頭微仰,笑得豪氣又狂傲,對邢羣門生勾了勾手指,「我看你們乾脆一起上吧,省得麻煩。」一時之間,傅瑓逍與幾個具有一定程度武功修為的門生不禁被她震懾。她的氣勢太強烈了,而且絕對不只是裝裝樣子而已。一頭萬獸之王即使受了傷,也仍舊是萬獸之王。
但部分只有愚膽而沒有什麼武藝的門生們看不出她的厲害,傅三叔一聲令下,便蜂擁而上。
「看招!」
謝自嫚一笑,俐落的出手,動作看起來既流暢又輕鬆,但其中藴含的勁道卻是威勢逼人,完全看不出她此刻仍帶着傷,沒幾下便將十幾個人打得落花流水,門生們原本氣勢不錯的大喝聲霎時變成吃痛的哀號。
在此起彼落的慘叫聲中,她正往一個門生臉上擊去的拳頭在半空中被精準的接住,而那名門生則被一腳踢飛,一道人影迅疾旋身,從後方攬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的行動,這些動作都在短短眨眼間完成。
「你是打算再多養傷一些時日嗎?」傅覺遙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語氣不帶責備,只是飽含愛憐。
謝自嫚仰起頭看着他,咧嘴笑道:「有人想找碴,我當然就得奉陪咯。」
他輕輕攬抱着她,視線掃過眼前的眾人。雖然他臉上帶着一貫的悠然淺笑,但那一眼中的凌厲神色已足以讓門生們心悸,慌忙退到傅三叔後方,不敢再妄動。
「這樣的筋骨活動已經夠了,別太勉強自己。」
傅覺遙語氣中的温柔與寵溺,讓傅瑓逍訝異得睜大了眼。
雖然覺遙總是一副悠然的模樣,但此刻這柔情的面貌,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難道覺遙對這個野蠻女人是真心的?
「咦?」謝自嫚沒想到傅覺遙竟然輕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但隨即不以為意的笑道:「知道了。」
其實她就是想乘機動動這段時間都沒怎麼活動到的身子,活絡一下筋骨,不然她才懶得理這些人,更何況她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此時他們肯定連站都站不起來。
傅覺遙將她放開,然後站到她身前,面對長輩與兄長,開口:「這是怎麼回事?」
謝自嫚注視着他的後背,某種異樣的感覺輕輕湧上心坎。她向來都是站在最前頭的那個,好像從來沒像這樣站什麼人背後。感覺挺新鮮的,而且,他的背看起來挺寬的嘛……她也清楚記得他懷中的温熱與觸感,抱起來挺好睡的,還有他的大手輕撫着她時的感覺……嗯,她是不是真的太習慣他的存在了?
傅三叔對傅覺遙怒道:「你也看見了,這個野蠻丫頭動手傷人,逍遙山莊無法容忍這種無禮的山村野姑,更不可能接受她成為你的妻子,你立刻將她趕出去!」
「她不會無故動手打人。」傅覺遙温雅地道。「但她傷了山莊裏的人是事實,更何況她還打傷了我!」傅覺遙看了傅三叔一眼,「除非有人故意招惹她。」
其實他並非路經這裏,而是被人叫到這裏來的,光憑這一點,他就知道是三叔在使手段。
三叔是山莊裏最愛走偏門的一個長輩,只要認定怎麼做對山莊最好,便不擇手段,雖然不至於傷人性命,但這樣的做法讓他相當無法苟同。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是我們故意招惹她?」傅三叔氣得臉紅脖子粗。
傅覺遙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然的笑着。
「你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他唇角的弧線多了一抹寵溺的笑意,道:「我相信她。」
他當然相信她,相信她懶性過重,根本不可能無緣無故找人打架,她沒那麼勤勞的。
「你……」傅三叔氣得差點説不出話來。「你這個不肖子!竟然大逆不道的把胳膊往外彎,你還有沒有廉恥心,還知不知孝悌禮義啊?長這麼大,都學了些什麼?目無尊長、背信忘義嗎?娶這樣一個沒有半點家教的女人為妻,你當真要全武林的人都來看逍遙山莊的大笑話?你以為我們傅家和慕容家丟得起這個臉?你這樣如何對得起你先父?如何對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傅三叔滔滔不絕的罵了一大串,傅覺遙早就習以為常,但他身後的謝自嫚聽着、聽着,不自覺的蹙起了眉。
「覺遙,就算你不顧傅家的顏面,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給慕容家一個交代。」傅瑓逍也忍不住開口。
他看了兄長一眼,「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事實上,他就是因為必須給慕容家一個交代,當初才會離開逍遙山莊。
「主張?」傅三叔怒氣更熾,「你能有什麼好主張?你以為娶妻是上菜攤挑菜,可以任由你説要什麼就要什麼,不要什麼就不要什麼嗎?你是傅家的人,就該對逍遙山莊負起責任,不該任性的縱放自己的喜惡,更不應該違逆長輩,我不管你心裏打些什麼鬼主意,反正我不准你妄自決定和誰成親!」
對於長輩疾言厲色的話,傅覺遙向來只當耳邊風,不放在心上,也不會回話,只是微笑以對,反正他不可能聽從這些命令,便乾脆任由對方罵個過癮,但沒想到他身後的謝自嫚卻出聲了。
「真是夠了。」她跨步站到他身前,對所有人大聲宣告道:「你們給我聽好了!傅覺遙現在是我的人,你們想要他娶別人,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所有人莫不被她渾身散發出的氣勢以及驚世駭俗的宣告嚇愣在當場。她……她是土匪嗎?什麼叫「傅覺遙是我的人」?一個女人哪能這樣説話!
傅覺遙更是詫異不已,根本沒料到她竟然會替他出頭,看着她的後腦勺,他的心口像瞬間湧出一股熱流,將他整個胸腔漲得滿滿的。
話一説完,謝自嫚立即轉身,拉起他的手,火大地道:「我們走!」接着便大步離開。她實在受夠這些人的混帳話了,
「慢着!」傅三叔大叫道:「你們……」
她忽然出拳,往旁邊一塊大石擊去,轟一聲,大石應聲碎裂,也擊碎了傅三叔未完的話。
她頭也不回的説:「誰敢搶我的人,有膽子隨時放馬過來!」
所有人不禁一顫,傅三叔也悚然一驚,再也説不出半句阻止她的話,只能愣愣看着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