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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人性之秘

    巴斯基又來到舒玉智的實驗室內,坐在她對面,看著這美麗智慧的玉人兒。

    大殿今次變成藍天白雲。

    他們就置身草原之上。

    殿內還有拂過的柔風,草浪層層波動,仿若真景。

    這各虛擬的真實,正是舒玉智醉心發展的一項研究。

    舒玉智忽地輕笑起來,淡然道:“我們遇到對手了。”

    巴斯基沉聲道:“林馬死了!"舒玉智瞥了他一眼,岔開話題道:“現在已很清楚,這兩個隨意戰士是為方舟到這裡來的,而其中一人就是姍娜麗娃。真令人難以費解,方舟這個長居火鳥星的人,這麼快便能掌握了我們的文明,只是這種驚人的學習速度,已教人吃驚。”接著微笑道:“連小甜心這種話也說了出口,不問可知他和姍娜麗娃的關係非比尋常了。"巴斯基道:“我看過了姍娜麗娃的檔案,近千年來都沒有涉獵過男女關係,為何竟會和方舟攪上了。”

    舒玉智眼中閃動著深深的神色,幽幽一嘆道:“人類的進化,比起宇宙的壽命雖只是微不足道的幾百萬年,但對人類來說,卻是很久的歲月。”

    巴斯基留心聽著。

    在聯邦裡,沒有人在進化學上比舒玉智更權威了。

    舒玉智秀目閃耀著智慧的光芒,油然道:“性愛是與生俱來的事,只不過人類在進化的過程裡,一直有個潛在的渴望,就是希望超越這種原始的情緒,追求更形而上的某一種愛慾。”

    巴斯基怒道:“那是違反天性的事,只會帶來不幸和失落。”

    舒玉智平靜地道:“這並非沒有原因的,人類的‘性’被羞恥與沉默所包圍,其中一個可笑的原因,就是因為性器官與排洩器官相鄰,使人自然地將兩者聯想在一起。”

    巴斯基道:“但現在一般人的排洩已由體內的‘廢料處理器’代替,而我們改造人更進一步,不需進用任何由礦植物提煉出來的營養,又或重組成各種肉質纖維的食物,只要每隔一段時間注入被你改良了的‘生物強化能’,便有足夠維持生命的能量。在這種情況下,這可笑的問題應該不存在了。”

    舒玉智微微一笑道:“問題怎會如此簡單,那牽涉到生命整個進化的過程,天使二號行星上的藍菌,便是最原始的生命形式,它們的繁衍是由交換基因而來,那可被視為最原始的性愛形式。奇怪的是經過了數百萬年,藍菌卻沒有像地球的生命般由細菌變成在形態上更高等的生物,例如爬行動物又或人類,仍停留在那種繭狀形態,發展的只是它們的精神。”

    巴斯基皺眉道:“那麼簡單的單細胞生物,能有些甚麼思想和精神呢?”

    舒玉智道:“不要小覷任何其他不同形式的生命,單一的藍菌當然是微不足道,但當以千萬億計的藍菌加上起來時,就是另一回事了。這星球便像它們的身體,而它們則等於身體內的細胞。直到現在,我也不能悉破它們的秘密,若藍菌懂得像腦內的細胞分工合作,它們將會使整個星球活過來,變成一種前所未見的生命形式。”

    巴斯基倒吸一口涼氣,首次認識到這種微生物的威脅性。

    舒玉智俏臉泛起攝人的光澤,緩緩道:“人類的生命所體驗的是一種基本的孤獨,這或可因他人又或愛情而得以紓緩,但那寂寞的本質卻永遠無法全然解脫。藍菌這種奇異的生命形式,卻可能指示出一種解決的方向,因為它們的生命,正在於相親相愛,互相配合。”

    巴斯基聽得神思飛越,舒玉智對生命的理解,實在深刻之極。

    舒玉智續道:“由單細胞的菌進展到直立的人類,中間經過了無數的過程,由單細胞發展至復細胞,以至原生物,突觸動物或哺乳類的爬蟲、靈長類、古猿、直立人以至現在的人類,每一種的人類祖先,實際上都留下了它的特徵,塑造出現代人複雜曖昧的肉體和生理。我們現在的腦部,便明顯有著爬蟲和人猿的原始腦存在著。在潛意識裡,我們深深知道這個事實,所以沒有人不希望進一步從冰冷的‘爬蟲屬性’和不安暴躁的‘古人猿屬性’中解脫出來,變成全新的人類,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成就仍是有限。”

    巴斯基聽得津津有味,舒玉智所說的,正代表了人性實驗室的偉大成果,只有真正瞭解人的本質,清楚知道人體內的所有器官細胞的來歷和作用,才可以用不同的方法去控制人類。

    舒玉智的目標當然不是控制人類那麼簡單,而是要製造出新的人類,這就非巴斯基這最多隻有一半還算作人的改造人所關心了。

    舒玉智談興大發,道:“人類一直在力圖進化,其中一項偉大的成就便是對時間消逝的知覺能力,由此而可把發生的事依時間次序編列,形成過去、現在和將來的認知系統,非如原始動物般只有眼前此刻。”

    再微微一笑道:“這使他們的腦以驚人的高速邁開了進化的步伐,原始的發春交配期消失了,使他們可隨心意交配,但卻犯了一個致命的缺失,就是他們的人腦是強加上去的,又仍揉合爬蟲的腦、猿人的腦和現代人的腦,所以他們有時很難理解忽然而來的憤怨和狂怒,因為那可能來自早應拋棄了的原始祖先殘留下來的部份。”

    巴斯基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這就是為何方舟對你這麼別具意義,因為他是人類進化史上的奇蹟。”

    舒玉智肅容道:“沒有人比我更渴想把他的腦袋打開來看看,現在我只希望能阻止姍娜麗娃和他會合在一起。”

    巴斯基道:“放心吧!知道了隨意戰士的威力後,我已在二號行星的上空佈下了天羅地網,又裝置了你發明最先進的防守天幕,保證沒有任何人能潛離行星。”

    舒玉智眼中寒芒暴閃道:“我會親自主理封鎖二號行星的一切事務,我已活了很長很長的歲月,亦感到非常厭倦,卻是從沒有似目前的這一刻,使我這麼感到不想錯失當前的盛事。”

    巴斯基籲一口氣道:“這我就更放心了,擒捉方舟的事,便交由我負責吧!有小姐的奇謀妙計,方舟還能玩甚麼花樣呢?”

    舒玉智望往上方虛擬出來的藍天白雲,俏目朦朦,充盈著一種超乎了現世的動人亮光。

    經歷了超過一萬年的悠久生命後,對她來說再沒有善惡的分野,有的只是如何進一步發展生命,如何去勘破宇宙的秘密,從而征服它、超越它。

    方舟有最深沉的睡眠裡,腦內某一部分忽地醒了過來。

    他仍保持著睡眠的狀態,卻像做夢般有著知感,但那卻不是做夢。

    他感到某一種偉大的心靈正在接觸他和試探他。

    那種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絕不是其他同類的心靈。

    一種不能言傳,超越了語言的感覺。

    他可以將那感覺“翻譯”為人類的仇恨、憤慨、無奈,諸如此類,但總不大貼切,只是似是而非。

    忽然間他記起了那是藍菌的“心靈”,那天他的思感曾企圖和它們建立精神的連繫,但再一接觸,它們便拒絕了他。

    為何現在它們又來找他呢?

    和“溶池”這異生物在火鳥星上的交往,使他知道宇宙內所有不同形式的生命,都應建基的互助互愛上。

    “溶池”是旅遊於星際的奇異神物,當他祖先的飛船失事撞往火鳥星時,“她”

    拯救了他們的飛船,又留在那裡陪伴他們,鼓勵他們,使他們有喘息保命的避難所,最後培養出他來。

    現在他眼看藍菌的家鄉受到自己同類無知和殘酷的破壞,打擾了它們的安寧,危害到它們的存在,他深感痛心疾首!

    我可以怎樣幫助你們呢?

    這些思想閃電般由他的心靈流溢出來,送往藍菌的心靈去。

    讓它們感受到他的誠意。

    藍菌在反應著,深思著。

    不一刻,他與藍菌的心靈結合在一起。

    方舟感到自己成為了藍菌,而藍菌則成為了他,互相在學習對方的一切。

    他們的身體就是整個二號行星,感受到其上的一草一木,構成星球的每粒塵屑。

    那是非常滿足、豐饒和動人的感覺,以億億計的生命緊密聯結在一起,無分彼此。

    整個星球活了過來,生物與死物水乳交融的合成一體。

    天使和惡魔兩顆太陽的直射光,月兒們的反照,日和夜同時被感受著。

    方舟湧起難以言喻的狂喜,把自己完全開放,讓藍菌學習自己的一切,就像溶池苦心栽培自己那樣。

    他在引導著它們,使它們能從自己的神經系統的運作上尋出路向,在進化的過程上邁進一大步。

    而他亦從它們“身上”,學曉另一種生命的方式。

    太陽能由整個星球隊傳入他體內,流出去,送入藍菌的微體裡,再湧回他體內。

    能量不斷流轉著。

    只是片段光景,他便儲足了能量,甚至比離開火鳥星時更優勝。

    他感到藍菌歡欣鼓舞,生機勃發,充滿了對生命的陽光的熱戀,對他的愛。

    意滿神足時,他們的接觸在難離難捨的情況下終結。

    雙方都需要一段時間去消化和鞏固這次珍貴的經驗。

    就像火鳥星人經歷的無數世代,才由他們的倖存者方舟,發覺了溶池是有生命的異物那樣。

    然後方舟醒了過來。

    變成了兩個普通男子的姬慧芙和姍娜麗娃,在一個酒吧的幽靜角落裡,享受著違禁的幻酒。

    姬慧芙笑道:“千萬不要告訴人我們在罪惡樂園做過甚麼事,教人說我知法犯法。”

    姍娜麗娃想到很快可以見到方舟,心情輕鬆起來,不過仍有點擔心地道:’方舟會不會看不到我們的便宜廣告呢?”姬慧芙橫她一眼道:“這叫關心則亂,患得患失。巴斯基那無孔不入的宣傳網,方舟除非睡著了,怎會看不到呢?”

    姍娜麗娃一想也是,道:“巴斯基現在必定暴跳如雷,他會怎樣對付我們呢?”

    姬慧芙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我也不想把猜測說出來,若我是巴斯基,首先便是以飛船把整個星球封鎖起來,使我們再不能像先前般說來便來,要去就去,而且他們既知道我們是兩個人,自然有適當的佈置,使我們欲逃無路。”

    姍娜麗娃色變道:“那豈非找不到方舟也離不開這裡?”

    姬慧均冷哼道:“我才不想只帶著方舟離去那麼易與,橫豎來了這裡,定要設法打聽出人性實驗室的地點,然後找人扮黑獄人把它炸個片瓦不留,才洩得我那口惡氣。”

    看著她那兇霸霸的樣子,姍娜麗娃才記起她是操控聯邦的最高領袖,惟有無奈地點頭。兩人默靜下來,同時想著方舟。

    姍娜麗娃先打契了沉默道:“我們是否就這樣坐著等方舟來找我們呢?”

    姬慧芙道:“我很期望能這樣做,但巴斯基絕不會有那種耐性,還記得那個把我們在半途截著的改造人嗎?”

    姍娜麗娃點頭道:“你說的是那白魁上校,有甚麼問題呢?噢!我明白了!”

    姬慧芙嗔責道:“你想方舟定是想得瘋了,除了他外便不肯再動腦筋,我看他並非認出我們是隨意戰士,那應是事後的事,他當時只是憑精神力量發覺我們有著比常人優勝的特質。”

    姍娜麗娃道:“那即是說若他把我們的精神特徵告訴其他改造人,他們可輕易把我們找出來。”

    姬慧芙嘆道:“就是這樣,我們又殺人又破壞,與瘋子無異的巴斯基怎下得這口氣。當他封鎖了天空後,便會率領所有改造人來搜尋我們,就算躲進地底也會給他們挖出來。”

    姍娜麗娃聽得頭皮發麻!一個林馬已這麼厲害,巴斯基這被奉為最具威力的改造人豈非真的天下無敵?何況還有其他不明人數的改造人,她們那還有幸勝或倖存的機會。

    姬慧芙道:“現在我只希望方舟能早一步先找到我們,否則只好設法逃生了。”

    姍娜麗娃心中叫道:“方舟!你究竟在那裡呢?”

    祝絲蒂一人獨坐在姬慧芙的辦公大堂內,控制罩落在她的頭上。

    她試了幾趟後,無法不把運轉的速度調慢了少許,才得心應手起來。現在她等若是聯邦的最高控制和指揮中樞。這控制罩代表了愛神電腦的核心,只有由這裡,她才可通過愛神接收和發佈命令,一點都不會受人懷疑。

    而最重要的,就是可以進入愛神名為“寶庫”的龐大資料庫中,那處儲存著聯邦的所有秘密,政府大員的評價和檔案,最尖端科技的研究成果,和發佈重要指令的密碼程式。她嘗試了各種運作後,發覺全無問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開放“寶庫”。

    只要盡窺“寶庫”的秘密,聯邦就是她的了。她也可以找到姬慧芙的去向,把她幹掉。但假若她可以不顧後果的隨心意發放命令,那她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卻不是姬慧芙,而是要把卡爾夫南殺死。

    儘管姬慧芙對她非常不滿,可是由於她在聯邦殖民事務上的功線,使祝絲蒂在議會中受到廣泛的支持,所以連姬慧芙也動不了她。可是卡爾夫南若不怕兩敗俱傷,卻實可使她身敗名裂。

    卡爾夫南一直以為憑著他由古年代發展出來的催眠術和黑巫術,可以牢牢控制著她。而她亦利用對方的大男人心態,讓他以為如此,事實上在聯邦內僅次於姬慧芙的她,豈會是這麼易與的人,現在她只是扮蠢吧了!不過她現在必須倚賴和利用卡爾夫南,當她以副主席的身份真正接替了姬慧芙後,就是她掉轉槍頭對付卡爾夫南的時刻了。

    姬慧芙對付不了卡爾夫南,是因為她事事講求合法或不合法。她卻沒有這方面的心障。祝絲蒂在罩內凝聚眼神,兩手按在“控制者”的操縱鍵上,發出了指令。

    雜若無數天文數字組合起來厚似書本般的密碼程式,同時發出訊號波,送入愛神的感應器中。罩內的祝絲蒂眼前盡是變化萬千的色光,她感到自己在一個奇異的空間內以驚人的高速推進,最後來到由愛神虛擬出來,真實無比但又實是幻象的大殿裡。

    這大殿是開放的,撐起殿頂的巨大圓柱形成了十八個圍繞四周的巨型拱門,外面卻是深黑無盡的太空。一個美麗的藍色星球,接近得差點遮著了其中一道拱門的四分之一,被一個衛星繞行著。祝絲蒂自然認得那是地球和她房屋的夥伴,月亮。

    這就是姬慧芙腦海裡幻想出來的東西,再由愛神把她的幻想化作“電子的現實”,這虛擬的真實包括了各種感官的知覺,那就是說可以觸摸、嗅、視、聽,都感到與真實無異。我們的所謂“真實”亦與此全無分別。

    感官把各種資料送到神經內,再由人腦像玩拼圖遊戲般把片片碎塊結合在一起,形成人類獨有的“現實”。在這一刻,愛神就一手包辦了傳送所有這些感官資料到她的腦神經裡,讓她看到了這世界。

    祝絲蒂壓下心頭的激盪,柔聲道:“愛神!你在那裡!”

    愛神那姬慧芙的甜美聲音道:“祝絲蒂副主席,我一直在這裡。”祝絲蒂湧起一陣怪異無倫的感覺。其中一個原因是這個答案帶著超出了她所要求的答案,例如愛神只須答她“我在這裡”便夠了。更使她驚異的是愛神的聲音多了種奇異的感情。

    祝絲蒂無暇多想,下令道:“立即給我開啟寶庫!”眼前景象倏地消去,她又回到罩子的空間裡。祝絲蒂駭得全身麻痺。這是甚麼一回事?為何愛神竟違背了她的命令?她再次發出進入寶庫的命令,又來到那奇異的空間裡。當她要啟開寶庫時,下一刻又被送了回來。

    “愛神!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接收到她神經的訊息後,愛神道:“祝絲蒂副主席,我並不明白你在說甚麼,我只知道執行你的命令!”

    祝絲蒂渾身冰冷,知道一定在某一環節出了問題,“控制者”仍未能完全操縱愛神。這是沒有可能的。

    艾妮的聲音傳入罩內道:“絲蒂!主席和狄平上將回來了!”本應雀躍興奮的祝絲蒂心中連半點快樂都欠奉。這歸來的“主席”自然是狄平找人偽裝出來的,狄平這聯邦總司令則是自己的人,如此組合,本可輕易控制了整個聯邦,為所欲為地進行自己的登基大計。

    右是若進入不了寶庫,便等若有鎖無匙,她只能發佈一般指令,甚至動用不了聯邦的儲備戶口,不能分配殖民星的資源,亦不能罷免任何將領和要員,怎辦才好呢?無奈下,唯一想起的人就是卡爾夫南這邪惡可怕的人。只有他的“未來科技研究所”,才有實力找出問題的癥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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