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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遇神偷得窺寶圖

    安巧雲正要追招向“池中玉”喻蓮遞上,後面傳來柳彬元這話,不由詫然震了一下,她懷疑自己聽錯,站停腳步,轉過身來。

    喻蓮旋首朝彬元目注一瞥,攀登庭院圍牆,疾馳而去。

    安巧雲不解的問道:“彬元,你如何讓喻蓮離去?”

    柳彬元慨然道:“巧雲,喻蓮所説的話,曲直是非暫且不談,她是為了喬婷,來‘仙岩莊院’興師問罪,找上我的,若是‘仙岩莊院’在喻蓮身上有任何不利的行動,我彬元如何對得住九泉之下的喬婷?”

    柳彬元這話是在向巧雲説,但庭院草地上的人已走近前,誰都聽到。

    宮奇道:“嘿,小兄弟,你向巧雲説的那些話,如果喬婷魂兮歸來也聽到,她會深深為之感動。”

    喬雲向柳慕庭道:“慕庭兄,這次彬元讓喻蓮離去,相信她不會再找來‘仙岩莊院’……”

    柳慕庭尚未回答,宮奇接口道:“大鬍子,你又如何知道這孩子不會再找來這裏?”

    “喻蓮過去常去‘青龍寨’,是個乖巧、聰明的姑娘……”喬雲腦海裏留下“池中玉”喻蓮這片段的回憶:“這次若不是受到楚冰石的唆使、授意,她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的!”

    梅香冬道:“喬伯父,剛才喻蓮跟雲姐照面交手,她已看到你了!”

    “是的,梅姑娘,老夫也有發現……”

    喬雲目光移向彬元,又道:“彬元,你讓喻蓮離去,固然這是你胸襟開闊之處,但‘池中玉’喻蓮與‘仙岩莊院’,與你彬元之間,既然有任何恩怨過節,也已一筆勾消了。”

    “是的,岳父。”柳彬元恭順的應了聲。

    這場暴風雨過後,眾人回去前面房裏休息,巧雲、香冬兩人都無一絲睡意,又來柳彬元的房間。

    安巧雲把“紫玉劍”還是掛在彬元書房的牆上,這件事已成過去,巧雲原來那份怒火,也跟着消失。

    梅香冬道:“雲姐,‘池中玉’喻蓮的手上功夫,看來還不含糊呢!”

    “是的,冬妹……”安巧雲也有這樣的看法:“若不是我這套‘玉女劍’劍法,換了其他人,還真不容易把她擋下來。”

    柳彬元緩緩一點頭,道:“找人助陣、助拳,也得要找對人才是,‘風雷幻刃’楚冰石坐鎮‘鐵旗門’,乃是一代梟雄,識人不知凡幾,他知道‘池中玉’喻蓮身懷之技,才會把她收攏下來……”

    安巧雲聽到彬元此話,倏然也回想了起來:“彬元,剛才喬伯父説得也有道理,你讓喻蓮離去,咱們也不必無緣無故豎下這個強敵。”

    書房外夜風吹送,傳來梆鑼三敲之聲,業已夜盡三更時分。

    這陣梆鑼之聲,撩起香冬的一絲倦意:“雲姐,現在已是三更時分,咱們回房睡覺吧!”

    安巧雲站起身,向彬元道了謝聲“晚安”,拉開香冬書房門,偕同香冬離去。

    彬元見兩人掩上房門,他在房門裏端橫下門閂,準備回裏間卧室休息。

    突然外面幾聲“篤篤篤!篤篤篤!”彈指輕叩房門的聲音傳來。

    彬元聽得,心裏不由暗暗嘀咕:“現在已是三更過後,巧雲、香冬兩人,有話不能明天再説,還要漏夜説個清楚?”

    柳彬元又把門閂取下,把房門拉開,房裏油燈光亮照射下看去,不由驀然為之一震。

    站在房門外的,不是巧雲和香冬兩人。

    柳彬元這一發現,不期然中旋首朝房裏掛在牆上的那把“紫玉劍”看去。

    “柳少俠,深更半夜,我會不會打擾了你?我可以進你房,裏來嗎?”

    喻蓮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跟剛才草地上與安巧雲照面交手,似乎又換了一個人。

    喻蓮這聲“柳少俠”的稱呼,使柳彬元那坐震驚、不安的心情,去掉了一大半,原來懷着濃濃的敵意,也跟着消失。

    她右臂遭巧雲劍傷之處,已用巾布包上了。

    柳彬元還不知道對方夤夜找來這裏的用意,但眼前喻蓮禮貌的問出這話,彬元不能拒絕,同時也想知道,對方找來這裏的原因。

    彬元微微一點頭,含笑道:“可以,可以,喻姑娘,請裏面坐。”

    喻蓮進來書房,彬元掩上房門,把桌上油燈火苗光亮,剔得光度亮了些。

    彬元請她坐下桌邊椅子,自己一邊相陪,彬元還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他沒有先開口,就等着對方向自己找出那些話題來。

    “我藏身庭院假山紅亭後面,看到安巧雲和另外那位姑娘離開這裏,我才來敲你房門的……”喻蓮輕輕説。

    柳彬元見喻蓮説出這些話,就即問道:“喻姑娘,夜晚找來柳某這裏,不知有何見示?”

    “我想跟你談談……”喻蓮欲語還休:“剛才我給安巧雲長劍所傷,縱出庭院圍牆,把右臂劍傷包紮過後,悄悄又翻牆進來……”

    “喻姑娘,談些什麼?”彬元問。

    “我自己也不知道,找你談些什麼……”喻蓮的聲音很輕,彬元跟她相隔雖然僅咫尺之間,聽來猶是感到很費勁。

    她囁嚅了一下,又道:“我好像覺得對你做錯了一件事……你不是我原來想像中的那種人,所……所以我來找你談談……我可能也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人……”

    柳彬元話是都聽進耳中,但無法全然會意過來,油燈的光亮下,朝她注目看去。

    喻蓮接觸到彬元投來的視線,臉一紅,輕輕又道:“當時我指你‘辣手摧花’,那句話不是我説的……”

    柳彬元聽來出奇,心自思忖:“‘辣手摧花’這四個字,明明從你你喻蓮嘴裏説出來的,如何又不是你説的?”

    彬元雖然心裏這樣在想,但順着對方的口氣,問道:“是誰説的?”

    “是楚門主要我這樣説的……”喻蓮輕輕説。

    “楚門主!”柳彬元對這三個字,雖然聽來很陌生,但已知道喻蓮指的是誰:“喻姑娘,你是指‘鐵旗門’門主‘風雷幻刃’楚冰石?”

    “是的,柳少俠,就是他……”

    “喻姑娘,柳某與楚冰石雖然如同水火,各不相容,但如何又會指我彬元有‘辣手摧花’此一罪狀?”柳彬元聽來不解。

    喻蓮臉蛋一紅,輕輕吁了口氣,道:“當初喬婷與我情若同胞姐妹,咱們無話不説,你和她那段親密的關係,婷妹也告訴了我……”

    微微一頓,又道:“喬婷是‘青龍寨’寨主‘紫冠鷹’喬雲的女兒,又是楚門主的義女,喬婷竟會替‘仙岩莊院’效勞,替你柳少俠賣命,楚門主感到十分驚奇,意外……”

    柳彬元見她説到這裏,已想像出其中可能的演變,就即道:“喻姑娘,你將柳某與喬婷之間的經過,告訴了楚冰石?”

    喻蓮沒有否認,點點頭,輕聲回答道:“是的,柳少俠,咱把婷妹與你之間的情形,告訴了楚冰石……”

    話到這裏,喻蓮用了自己解釋似的口氣,向彬元道:“柳少俠,當初婷妹説你是個叫姑娘家喜愛的年輕人,沒有説過‘辣手摧花’這四個字,我喻蓮在楚門主跟前,也只説了當初你和婷妹之間,你們兩人親密的交往而已……”

    “喻姑娘,柳某在喬婷身上辣手摧花,又從何而來的?”彬元糊塗了。

    喻蓮道:“柳少俠,這不是婷妹説的,也不是我喻蓮説的,楚門主聽到我説出當初你和婷妹之間的經過,他不以為然道:‘天下哪有這等順理成章的好事?柳彬元是個見花折花,辣手摧花的登徒浪子,喻姑娘,那個柳彬元甜言蜜語,挑逗喬婷,繼後木已成舟,才會有這等情形出現。’咱喻蓮當時聽楚門主説來,似乎也有道理。”

    柳彬元臉上並無一絲異樣的神情,十分平靜的問:“喻姑娘,你可知道喬婷受傷‘卧雲巖’山麓之事?”

    “楚門主有提到過……”喻蓮道:“那是你失手誤傷了婷妹……”

    “失手誤傷?”柳彬元聽來莫名其妙,淋了一頭霧水。

    喻蓮又道:“在‘卧雲巖’之麓,你向楚門主出手‘蜈蚣爪’,準頭偏差,失手誤傷了婷妹……”

    “‘蜈蚣爪’?”柳彬元聽來出奇,不禁問道:“喻姑娘,什麼‘蜈蚣爪’?”

    柳彬元聽來出奇,但喻蓮卻給對方問得出奇,油燈的光亮下,兩顆秋水似的明眸朝他看來:“柳少俠,你隨身攜帶使用的暗器,你自己不會不知道?”

    彬元搖搖頭,一臉惘之色。

    喻蓮又道:“楚門主説,這種‘蜈蚣爪’是一種極具霸道的獨門暗器,你出手打向楚門主,卻誤傷了婷妹的身上……”

    “柳某平時極少使用暗器……”

    眼前雖然夜靜更深時分,但柳彬元尚未上牀就寢,一切配備還攜帶在身上,他取下腰間豹皮囊,揭開後,指向裏面道:“所攜帶的暗器,就是囊裏這幾枚‘鐵蓮子’而已……”

    一頓,又道:“柳某不知道‘蜈蚣爪’是何物?第一次聽到這樣一個怪怪的名稱。”

    彬元這幾句話話,説得那麼自然,不像有矯揉掩飾,自圓其説之處。

    武家平素使用的暗器,都放置在腰間豹皮囊中,彬元不知道。喻蓮夤夜不速之客來訪,他坦然揭開豹皮囊,給喻蓮看個仔細。

    喻蓮臉色接連數變,怔怔朝彬元看去。

    柳彬元又道:“楚冰石如何用‘蠍子梭’暗器加害喬婷,‘青龍寨’的‘石鼓’項飛、‘七翎掌’路奎兩人都目擊看到,他二人難道沒有告訴你?”

    “‘蠍子梭’暗器加害喬婷?”喻蓮臉上那塊黑紗已經取掉,她嘴裏輕輕説出這幾個字,臉肉微微起了一陣抽搐。

    “喻姑娘,你沒有去‘青龍寨’?”

    柳彬元對喻蓮與楚冰石之間的情形,雖然尚未全然理會,但已能猜出其中若干的來龍去脈,是以他試探的問出此話。

    喻蓮道:“前些日子,我遠行訪友的,有一段時間未與喬婷見面,那天回來鄂東崇陽,遇到楚門主,他殷殷招呼,邀我去‘卧雲巖’‘鐵旗門’總壇……”

    柳彬元緩緩一點頭,接口道:“喻姑娘,後來那些情形,是楚冰石邀你去了‘卧雲巖’,他告訴你的了?”

    “是的。”喻蓮説。

    “這就是了……”柳彬元劍眉微微軒動:“楚冰石亂朱成碧,顛倒是非,他指向柳某出手‘蜈蚣爪’暗器,誤傷喬婷,其實,那是他自己用了‘蠍子梭’歹毒暗器,加害了他義女喬婷的。”

    喻蓮道:“楚冰石雖然當時説得有聲有色,歷歷如緩,但事後我發現,楚冰石所説的,並不盡然前後相符,其中似乎尚有可疑之處……”

    話到這裏,喻蓮欲語還休,兩顆圓滾滾的大眼珠朝彬元注視了眼,才接着道:“柳少俠,你不是楚門主説的那種人……”

    “如何‘不是’?”柳彬元不解的問道。

    喻蓮道:“你胸襟開朗,宅心仁厚,剛才你阻止安巧雲向我採取任何行動。”

    柳彬元慨然道:“喻姑娘,你與‘仙岩莊院’本來就無夙仇新恨,只是給人唆使,利用而已。”

    “我出了庭院圍牆,想到這件事上……”喻蓮道:“想跟你談談,你為何找來這裏‘仙岩莊院’,以及我與楚門主之間的來龍去脈……”

    兩人在書房裏談着時,時間悄悄過去,遠人傳來雄雞啼叫之聲。

    喻蓮掩朝掩上的書房門望了一眼:“柳少俠,打擾你睡眠的時間,我要走了!”

    “喻姑娘……”柳彬元道:“在下有個建議,不知你聽來如何?”

    “你説,柳少俠……”喻蓮朝他目注看來。

    柳彬元問道:“你離開這裏‘仙岩莊院’後,回‘落雁峯’‘鐵旗門’總壇?”

    喻蓮沉思了一下,道:“柳少俠,楚門主説的話,前後不符,完全不是那回事,我不想再見楚門主,我也不回‘卧雲巖’了。”

    柳彬元道:“‘青龍寨’寨主,柳某岳父‘紫冠鷹’喬雲,他老人家曾提到你,他説你喻姑娘與喬婷,不但臉龐酷肖,年歲相仿,而且不啻同胞姐妹……”

    喻蓮見柳彬元指稱“紫冠鷹”喬云為岳父,顯然這年輕人在喬婷身上,不是楚冰石所説的“辣手摧花”那回事。

    喻蓮兩眼一霎不霎望着柳彬元,但並未從中插嘴進來。

    柳彬元又道:“喻姑娘,你與‘仙岩莊院’既無夙仇新恨,‘紫冠鷹’喬雲依然是你婷妹的父親,也是你的伯父尊長……”

    “是的,柳少俠。”喻蓮輕輕應了聲。

    柳彬元道:“你不速之客夜晚找來這裏‘仙岩莊院’我後面書房,現在天色就將黎明,你不妨留下來一見我岳父‘紫冠鷹’喬雲等諸人,如何?”

    喻蓮沒有很快回答,似乎想到一件事上囁嚅了一下,這才道:“‘仙岩莊院’中,除了你柳少俠和喬伯父之處,可能他們都會仇視我……”

    柳彬元微微一笑道:“喻姑娘,這‘仇視’要看為何而來的,你兩次來到‘仙岩莊院’,扮鬼裝神,自稱喬婷,用‘滿天花雨’手法,出手‘天星凌芒針’暗器,若不是時前輩出‘劈空掌’擋下,後果不堪設想……”

    一頓,又道:“等天色放亮後,我陪你去前面大廳,讓‘仙岩莊院’中人知道這件事的前後經過,知道你要離天‘風雷幻刃’楚冰石,你不再回‘卧雲巖’。”

    喻蓮看到自己紮上巾布的右臂傷處,不由問道:“柳少俠,還有那個安巧雲呢?”

    “是的,喻姑娘……”柳彬元點點頭:“讓安巧雲與梅香冬兩人也知道這回事……”

    彬元從桌邊座椅站起:“你稍坐片刻,我去叫她們兩人起來。”

    彬元拉開房門,走向庭院右端“月眉軒”精舍,他對巧雲、香冬兩人已不必見外,大清早就把她們從牀上叫了起來。

    兩人分住“月眉軒”精舍兩間卧房,香冬進來巧雲房裏,柳彬元就把喻蓮去而復返,不速之客來自己書房的經過,告訴了兩人。

    兩人聽來殊感意外,梅香冬問道:“彬元,那個喻蓮還在你房裏?”

    “是的……”彬元點點頭。

    他目光投向安巧雲,道:“巧雲,那個‘池中玉’喻蓮,只是給人唆使,跟你和我‘仙岩莊院’並無解不開的死結……”

    “彬元,你把這件事告訴咱和香冬,又怎麼樣呢?”

    柳彬元道:“巧雲,喻蓮離開‘風雷幻刃’楚冰石,就是削除了‘鐵旗門’的實力,你和香冬聽我説,你向喻蓮説聲‘告罪’,不就誤會冰釋了?”

    安巧雲先是咭咭一笑,接着卻又一撇嘴,道:“彬元,這是你向我説這些話,若是換了別人,我安巧雲絕對不會向手下敗將賠不是呢!”

    柳彬元笑了,他陪同安巧雲和香冬兩人來自己書房。

    眼前晨曦初曙,東方魚白,已是黎明時分,喻蓮見柳彬元陪同安巧雲、梅香冬進來房裏,她自桌邊站了起來。

    安巧雲不等房裏任何人開口,走前一步,向喻蓮施禮,道:“喻姑娘,昨夜咱巧雲不慎失手,你多包涵才是!”

    安巧雲乾淨俐落這幾句話,聽進喻蓮耳中,知道柳彬元已將自己夜晚書房中所説的經過,都已告訴了巧雲、香冬兩人。

    喻蓮回過一禮,道:“喻蓮藝技不精,蒙安姑娘手下留情,咱喻蓮這廂道謝。”

    喻蓮和安巧雲這場誤會冰釋,眾人坐下案邊的椅子。

    安巧雲道:“彬元,宮前輩等數位老人家,平時起牀都很早,咱們陪同喻姑娘去前面大廳。”

    “好吧!”彬元點點頭。

    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三人,陪同喻蓮出來外面,時宇、宮奇、符堅、喬雲,以及柳家夫婦、梅家夫婦等諸人,已都在大廳上。

    四人從大廳通往裏間那扇門出來,大廳上諸人,看到銜尾走在最後的一個“池中玉”喻蓮,莫不詫然為之震住。

    宮奇似乎懷疑自己視線上的錯覺,指了指,向喬雲道:“大鬍子,後面那個是誰?”

    喬雲瞳目直視,不知所答。

    喻蓮急急走近前,向喬雲一個半跪之禮,道:“世侄女喻蓮見過喬伯父,向你老人家叩拜金安!”

    但彬元、巧雲、香冬三人,陪同喻蓮出現“仙巖莊院”大廳,即使再是耐人尋味的插曲,相信亦會很快揭開這個謎。

    “哈哈,喻蓮,老夫能在這‘仙岩莊院’大廳上見到你,好高興!起來,快起來!”喬雲急急把喻蓮扶了起來。

    喬雲朝大廳上目光緩緩遊轉一匝,指向彬元、巧雲、香冬三人道:“喻蓮,他們三人你已認識,大廳上其他幾位前輩,待老人替你引見介紹一番……”

    喬雲將宮奇、時宇、符堅、梅家夫婦、柳家夫婦等諸人,替喻蓮一一引見相識。

    宮奇一拍禿頂大腦袋,拉開嗓門道:“小兄弟,昨夜這位喻姑娘和巧雲打個龍爭虎鬥,就差一點沒把命丟掉,今兒你和巧雲、香冬又把喻姑娘請來‘仙岩莊院’大廳,嘿,咱肥佬不但想不通,可給搞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説來給咱聽聽?”

    宮奇問出此話,也就是大廳上所有人所想知道的這回事。

    柳彬元就把昨夜喻蓮不速之客,去後面庭院書房,以及喻蓮所説的經過請形,告訴了大廳上諸人。

    他接着又道:“喻姑娘與喬婷誼若同胞姐妹,岳父是她的誼伯,她來前面大廳,向他老人家叩拜金安。”

    大廳上諸人,都是見多識廣,浪蕩多年的老江湖,但眼前喻蓮身上的這幕演出,卻是再也無法預料到的轉變。

    “好,好……是的,是的……”這也是“紫冠鷹”喬雲痛失愛女後,臉上少有見到的笑容。

    “喻蓮,你離開楚冰石,不再回‘卧雲巖’‘鐵旗門’總壇,真是再好沒有……”喬雲説到這裏,臉上笑容又消失,替代了一抹陰霾:“你婷妹遭楚冰石‘蠍子梭’暗器所害,喻蓮,你要替你婷妹向楚冰石討回這個公道才是!”

    “是的,喬伯父……”喻蓮道:“昨夜柳少俠揭開這個真相後,喻蓮也想到這件事上。”

    “銀笛”符堅問道:“喻姑娘,‘風雷幻刃’楚冰石邀你去了‘卧雲巖’‘鐵旗門’總壇,你在那裏是否有見到比較特殊的人物?”

    “特殊的人物?”喻蓮見符堅問出此話,一時無法會意過來。

    時宇已理會符堅話中的含意,就即道:“喻姑娘,‘鐵旗門’總壇中,是否有給楚冰石視作上賓的人,殷殷接待的人物?”

    喻蓮道:“‘鐵旗門’總壇人手不少,其中有位老者,楚冰石對他十分客氣,如果説是‘鐵旗門’總壇上賓,該是這位老者了!”

    喻蓮説出此話,大廳上眾人注意起來,柳慕庭問道:“喻姑娘,此老者是何等樣人物?是否是江湖中的人物?”

    剛才喬雲引見時,喻蓮已知道此人是柳少俠的父親,她沉思了一下,道:“是的,柳伯父,此老者是江湖中人,他叫席元松,有‘劍影’兩字的稱號……”

    “‘劍影’席元松……”宮奇聽喻蓮説出此一名號,突然想了起來。

    “嗨,猴子……”宮奇做了做手勢:“咱們陪同柳老弟、柳家弟妹等去贛北‘玉泉灣’‘石禾莊’,途中經過一處‘楓林塘’鎮上,你記不得咱們在鎮上大街邊,看到一個‘告地狀’的男娃兒?”

    當時結伴同行赴贛北“石禾莊”的,除了柳家夫婦之外,尚有宮奇、時宇、喬雲、彬元、香冬、巧雲等數人。

    宮奇向時宇問出此話,喬雲也想了起來:“不錯,那男孩子叫範青,離家尋找義父下落,盤費用盡,流落江湖……”

    柳慕庭道:“據當時那範青説,他義父也是江湖中人,叫‘劍影’席元松……”

    目注喬雲,又道:“喬兄,不會是同名同號的巧合,顯然就是剛才喻姑娘所説的‘劍影’席元松。”

    宮奇重重哼了聲,道:“楚冰石這個老小子,本領可通天啦!叫喻姑娘扮鬼裝怪,找來這裏‘仙岩莊院’,媽的,兩片嘴皮翻動,又把那個‘劍影’席元松請了去‘鐵旗門’總壇!”

    不錯,“風雷幻刃”楚冰石是人生舞台一個傑出的演員,演什麼,像什麼。

    刀劍宰了人,虛虛實實,楚冰石演得唯妙唯肖,恰到好處。

    當時“鐵旗門”門主,有“傲霜君”夫魁此一名號,可是“鐵旗門”總壇中的爪牙嘍羅,誰也沒有見過他們門主的廬山真面目。

    楚冰石授意“鐵旗門”中的四個頂尖高手——“漱石”池匡、“硯中赤”嶽揚、“寒梟”耿丕鴻、“木蝶”馮捷等四人——鄂中“荊門之役”,四人車輪之戰,將“銀笛”符堅栽下。

    後來符堅給鐵肩擔義的梅家夫婦救走。

    但“鐵旗門”中這四個頂尖兒高手,前後亦給楚冰石填命送死,回了姥姥家。

    “虎毒不食子”,“霧中花”喬婷雖然不但楚冰石生身骨肉,但有義父女的名份。

    楚冰石卻用了“蠍子梭”,歹毒暗器,加害義女喬婷,喬婷重傷不治,含恨歸天。

    宮奇指楚冰石本領通天,那不是他武家拳掌刀劍的本領,楚冰石在人生舞台上,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

    徐迎真看到跟柳彬元、巧雲,香冬等坐在一起的,“池中玉”喻蓮,想到魂歸瑤池的兒媳婦喬婷身上,不期然中撩起一抹濃濃的感觸。

    “慕庭……”徐迎真向丈夫道:“喻姑娘與喬婷雖然不是同胞姐妹,但兩人臉龐酷肖,看去真若一雙孿生姐妹。”

    “是的,迎真!”柳慕庭緩緩點頭道:“這也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異跡奇事!”

    他向喻蓮問道:“喻姑娘,你已不回‘卧雲巖’‘鐵旗門’總壇,離開這裏‘仙岩莊院’後,準備去往何處?”

    喻蓮道:“柳伯父,喻蓮離開這裏‘仙岩莊院’後,行蹤去處,尚未決定……”

    昨夜,後面庭院草地上,安巧雲與喻蓮一場熾烈劍拼相鬥,巧雲雖然並未掛彩受傷,但對喻蓮身懷之技,亦不禁暗暗為之讚佩。

    就像當時柳彬元所説,喻蓮與“仙岩莊院”並無夙仇新恨,喻蓮是受人唆使、利用而已。

    現在誤會冰釋,喻蓮離開“風雷幻刃”楚冰石,不再回“卧雲巖”“鐵旗門”總壇,巧雲對臨夜與喻蓮一場打鬥之事,亦已不再記恨在心。

    安巧雲見喻蓮向柳彬元這樣回答,她微微一笑道:“喻姑娘,你此去行止尚未決定,不如暫且住在這裏‘仙岩莊院’……”

    喻蓮見安巧雲提出這個主意,聽來感到十分意外,怔怔不知所答。

    旁邊的柳彬元接口道:“喻姑娘,剛才彬元的岳父亦有這樣説過——你要替你婷妹向楚冰石討回這筆公道——你不如留下這裏‘仙岩莊院’……”

    “是的,柳少俠……”

    喻蓮簡短的回答這話,那一雙大大眼珠兒,籠上一層淡淡的雲霧,朝彬元這邊看來,她接着又道:“喻蓮此去雖然行止尚一未決定,但亦是為了婷妹的這件事……”

    時宇已聽出她話中含意,就即道:“喻姑娘,你離開‘仙岩莊院’後,此去萍蹤訪友?”

    “是的,時前輩……”喻蓮道:“我找得武林好友,日後對喬婷之事,可能有一臂之助。”

    喬雲問道:“喻蓮,你萍蹤訪友,途中是否曾經過鄂東九宮山一帶?”

    喻蓮給問得一時無法理會過來。

    既然蹤如浮水之萍,那是並無固定的行蹤去處,與九宮山有何相干?

    “喬伯父,鄂東九宮山如何?”喻蓮想不出其中原因。

    喬雲道:“九宮山西端,石屋峯山腰‘煙霞觀’觀主‘劍翼子’浦虹道長,是婷兒授業恩師……”

    喻蓮一點頭,道:“喬伯父,這位老人家喻蓮知道……”

    喬雲道:“喻蓮,你若有鄂東九宮山之行,最好一訪‘煙霞觀’……”

    “喬伯父,喻蓮取道鄂東九宮山便是……”她已會意過來:“喻蓮一訪‘石屋峯’,觀見浦虹前輩,到時將喬婷遭楚冰石所害之事,告訴這位老人家。”

    喬雲輕輕吁了口氣,道:“前些時候,老夫已去了一次‘煙霞觀’,浦虹道長出外訪友,不在‘煙霞觀’,老夫留下一封書函……”

    微微一頓,又道:“喻蓮,你此去九宮山‘煙霞觀’,如果浦虹道長業已雲遊回返,你告訴他婷兒遭楚冰石所害之事,同時讓他知道,老夫行蹤已不在‘青龍寨’,目前逗留在鄂東‘武龍坪’鎮西郊的‘仙岩莊院’,最好能邀他來此地一聚。”

    “是的,喬伯父……”喻蓮恭順的應了聲:“咱去九宮山‘煙霞觀’,見到浦虹前輩,將你老人家所説之話告訴他。”

    “池中玉”喻蓮向眾人告辭,離開“武龍坪”鎮郊“仙岩莊院”。

    天下任何一件事,似乎冥冥之中都有定數,“風雷幻刃”楚冰石雖然心智詭秘,機智百出,但在“池中玉”喻蓮身上,會有這樣一個轉變,可能他始所未料,再也不會想到的。

    “紫冠鷹”喬雲在喻蓮臨走時,向她所説的這些話,都已聽入“仙岩莊院”大廳上眾人的耳朵。

    楚冰石雖然是人生舞台上一個傑出的演員,但他在“霧中花”喬婷身上,這幕戲的演出,並未搏到掌聲,那是在挖掘自己的墓穴。

    老年喪子。

    “紫冠鷹”喬雲,老伴早年去世,膝下只有喬婷這個掌上明珠的女兒,楚冰石用“蠍子梭”暗器,加害了喬婷,老年喪失子女,是無可彌補的痛事,喬雲豈會輕易放過楚冰石?

    喬雲向喻蓮臨走時所説的話,聲音聽來雖在那麼柔和,但無法掩沒了他心頭的憤怒。

    喬雲偏勞“池中玉”喻蓮,再次一訪石屋峯“煙霞觀”,大廳上諸人已知道,喬雲要偕同喬婷的師父“煙霞觀”觀主“劍翼子”浦虹道長,向“卧雲巖”的楚冰石興師問罪。

    喬雲既然己有如此安排,“仙岩莊院”中諸人,將圍剿“鐵旗門”總壇之事,暫且延緩了下來。

    ※※※

    掩上書房門,輕輕給推了開來,探進一顆圓滾滾的禿頂大腦袋,咧開嘴嘻嘻一笑,道:“小兄弟,兩個丫頭,你們都在……”

    三人從案桌邊座椅上站了起來.柳彬元道:“宮前輩,請房裏坐!”

    宮奇進來房裏,眯眯眼睛朝三人遊轉看去:“你們在談些什麼?咱肥佬闖了進來,會不會打擾了你們?”

    “閒着,聊聊談談……”安巧雲道。

    “一點不錯,巧雲,咱老頭兒也閒得發慌,才找來後面庭院小兄弟這裏的。”宮奇坐下一張椅子。

    “仙岩莊院”的後面庭院,連柳家夫婦、梅家夫婦平時都很少進來。

    宮奇不理會這些,看看小兄弟,看看兩個丫頭,天南地北扯一陣,聊聊談談,談個盡興,才擺動大水缸似的身子離去。

    宮奇一摸鼻子,嘻嘻笑着道:“小兄弟,咱們現在也是閒着,如何把這個時間打發過去?”

    柳彬元見宮奇找出這樣一個話題,一時找不出該回答的話來。

    梅香冬道:“宮前輩,咱們在書房裏聊聊談談,不就把時間打發過去了。”

    “嘻嘻,咱老頭兒有個主意,不知你們聽了怎麼樣?”宮奇朝三人遊轉看來。

    “你説,宮前輩……”彬元説。

    “咱們去‘武龍坪’鎮上走一遭……”宮奇道:“這一陣子回來,大半天已經過去啦!”

    “去‘武龍坪’鎮上幹嗎?”香冬怔了怔:“又沒有什麼事!”

    “梅丫頭,這是打發時間嘛。”宮奇道:“不一定有事才去‘武龍坪’鎮上啊!”

    “彬元,冬妹……”安巧雲道:“咱們很久沒有去‘武龍坪’鎮上了!”

    柳彬元含笑點點頭道:“也好,宮前輩,就是我們這四人?”

    宮奇咧咧嘴道:“‘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咱老頭把那頭猴子也牽了走!”

    “時前輩還不知道呢!”巧雲説,

    “告訴他,他不就知道啦!”宮奇説。

    四人出來外面大廳,時宇正跟符堅、喬雲正在談些什麼。

    “嗨,猴子……”宮奇招呼時宇:“小兄弟要替兩個丫頭買些什麼,咱老哥倆陪他們去‘武龍坪’鎮上走一遭,如何?”

    時宇轉過臉朝他看來,接着笑了:“宮老兒,你翹翹大腿,我時宇就知道你要尿尿,這是你想出的主意,偏偏往彬元、巧雲、香冬身上推……”

    宮奇這張肥禿禿的肉臉,一陣紅熱起來,衣袖一抹嘴道:“你這頭死猴子,去不去由你,哪來這些拖泥帶水的廢話!”

    安巧雲含笑道:“時前輩,咱們在家也是閒着,去‘武龍坪’鎮上溜噠走走,可以消磨不少時間……”

    “是的,巧雲……”時宇從座椅站了起來:“去後面馬廄把馬兒牽出來……”

    “猴子,別那麼費事……”宮奇道:“這裏去‘武龍坪’鎮上沒有多遠,還用馬兒代步?”

    柳家夫婦、梅家夫婦不在大廳上,喬雲、符堅兩人,含笑朝宮奇看來。

    柳彬元問道:“岳父,符伯父,你兩位要不要也去鎮上逛逛走走?”

    “不用了,彬元……”喬雲搖搖頭。

    符堅含笑道:“你們去‘武龍坪’鎮上,有這位宮兄結伴同行,可以添增不少有趣的事!”

    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宮奇、時宇等五人,離開“仙岩莊院”,徒步往“武龍坪”鎮上而來。

    宮奇抬臉看了看天色,道:“猴子,咱們到了‘武龍坪’鎮上,已是午膳打尖的時候啦!”

    “宮老兒,難怪你這麼肥!”時宇旋着望了他一眼:“你這顆大腦袋裏,除了‘吃’這個字外,還打些什麼主意?”

    “嘿,猴子,你也夠可憐啦……”宮奇來個針鋒相對:“半斤骨頭,八兩肉,瘦得像枯枝幹一般,你每天吃喝的東西都去哪裏啦?”

    彬元、巧雲、香冬三人,他們邊走邊悄悄也在談着,三人在一起,就有談不完的話。

    五人來到鎮上,他們來“武龍坪”鎮上,連芝麻大的事也沒有一點,大街小巷,拐彎抹角,兜了一圈,還是走回原來地點。

    “彬元,咱們去哪裏啊?”巧雲站停下來。

    彬元給安巧雲這一問,轉過臉,朝宮奇這邊眨眨看來。

    宮奇搔搔後頸肥肉道:“嘻嘻,小兄弟,咱們來‘武龍坪’鎮上,除了溜噠走走外,剩下還是溜噠走走,本來就什麼事都沒有!”

    時宇含笑道:“宮老兒,蒸籠裏的熱包子可以治病的,你這個病發了沒有?”

    “猴子説得也有道理……”宮奇點點頭道:“咱們找家飯館、酒店把肚子填飽,也算來這裏‘武龍坪’鎮上有個交代。”

    柳彬元道:“我們走去前面看看,找家飯館、酒店……”

    “彬元,不用找啦……”香冬指向大街對面:“那邊就有一家……”

    五人走近前面看去,那是一座巍峨大宅,大門上端懸着一塊橫匾,上面有“太平春酒店”數字,像這等氣魄的飯館、酒店,連縣城裏也少有見到。

    五人走進店掌,裏面客人已佔了七、八成的座頭,在店夥殷殷張羅之下,才找到一張桌座。

    “蒸籠裏的熱包子可以治病”,宮奇坐下桌座,急急吩咐店夥端上酒菜。

    跟香冬並肩坐在一起的巧雲,似乎察覺到什麼,伸手摸進自己裙衣口袋,又在自己腰間一陣搜摸。

    “雲姐,你怎麼啦?”旁邊的香冬看來出奇。

    “我腰間囊袋裏的包丟了!”安巧雲這張臉苦了下來。

    “錢包丟了……”柳彬元道:“巧雲,剛才你離家時,可能忘了把錢包帶在身上!”

    “不,我記得清清楚楚,錢包在腰間囊袋包裏……”巧雲道:“平時這些銀子是隨身攜帶的!”

    彬元、巧雲、香冬他們談着時,亦聽進宮奇、時宇兩人的耳中。

    時宇不禁問道:“巧雲,藏在你腰間囊袋中的錢包,如何會丟失的?”

    “可能是這回事了……”巧雲兩條眉兒軒動了一下,想了起來:“剛才咱們進來這家‘太平春酒店’店堂,好像有人碰了我一下……”

    “哦……”宮奇兩眼直瞪,嘴裏嘀咕:“會有這等事?”

    “仙岩莊院”主人“飛鳳”安巧雲,雖然是個芳齡十九歲的年輕姑娘,但身懷上乘藝技,卻是一位巾國女傑。

    居然有人碰了她一下,腰何囊袋中的錢包不翼而飛,而巧雲事後才察覺到這回事。

    這個妙手空空的小偷兒,又是何方神聖?

    “巧雲,你不會記錯吧?”宮奇百思不解,嘴上又問了一句。

    巧雲道:“官前輩,除此之外,咱就記不起其他可疑的事!”

    宮奇一拍禿頂腦袋,向時宇道:“猴子,這可真篷船倒翻水溝裏了!”

    時宇道:“宮老兒,在巧雲身上下手的小偷兒,不知是何種來歷?”

    官奇仰起頸子,朝這間食客眾多,佔幅寬敞的“太平春”酒店店堂,視線緩緩遊轉一匝,嘴裏在説:“管他何種來歷,只要還沒有走出這間店堂,咱肥佬就來個‘人贓俱獲’……”

    梅香冬聽來出奇,就即問道:“宮前輩,你如何知道誰是偷走雲姐錢包的小偷兒?這人早把錢包藏起來了,你如何來個‘人贓俱獲’?”

    香冬問出此話,彬元、巧雲也不禁朝宮奇這邊看來。

    宮奇有道有理説:“香冬,江湖上混久了,就可以看出專在別人身上找財路的小偷兒,那是他一對眼睛,看來就跟一般人並不相同……”

    “宮前輩,那是獐目鼠耳……”柳彬元想到那回事上。

    “不是這回事,小兄弟……”宮奇那些細門縫裏的邪門事,似乎知道不少:“‘獐目鼠耳’是指此人鬼鬼崇崇,其貌不揚,那妙手空空的小偷兒,就是長了一對賊眼,瞞不過咱老頭兒……”

    宮奇嘴裏在説,目光又朝店堂裏的每一角落看去。

    “可能就是從店堂進深桌座出來的那小子……”

    他嘴在説,那付肥禿的身子,從椅子站了起來。

    桌座上的彬元、巧雲、香冬和時宇等,朝那人走來方向看去,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剛才,宮奇向柳彬元説出的這套高論,誰也不敢肯定接受下來。

    現在指着店堂走出來的客人,是妙手空空的小偷兒,眾人就朝那人走來方向看去,是個身穿一襲長袍,瘦瘦高高的中年人。

    這人看來,似乎跟一般人並無不同之處,如果真不相同的地方,那是他一對眼睛——狡黠、機警、貪婪、陰沉。

    宮奇離開自己桌座,迎向那穿長袍的中年人走了過去。

    宮奇沒有醉,其實他從來沒有醉過,那是他喝着玩的。

    與對方那人相隔五六尺的距離,似乎站立不穩,宮奇一個踉蹌,這付大水缸似的身子,直向那人滾了過去。

    這一“滾”,卻是有板有眼,有招有式,一個“餓虎撲羊”之勢,把對方重得壓在下面。

    但看進外人眼中,這是個酒意深濃、的醉老頭兒,不知怎麼的撲倒地上。

    宮奇這副模樣,演得卻是唯妙唯肖,有聲有色,他這副大水缸似的身子,把對方壓倒在地,嘴裏卻在滿口醉話。

    “咱老頭兒幾杯酒下肚,就……就不行了,連走……走路也走不穩啦……”

    眼前別説那中年人是何等樣來歷,宮奇卻是一個藏鋒不露,身懷絕技的江湖人。

    那中年人給他一個“餓虎撲羊”,重重壓下,不但像一塊千斤重石,連手足四肢,亦已失去了伸展、遊轉的餘地,他像殺豬般的吼叫起來。

    “嗨……嗨……醉老兒,你這副重得的身子,壓得人家受不了啦……”

    宮奇大水缸似的身子,把那中年人重重壓住,這僅是個短暫的剎那間,但宮奇已完成了一件滿意的工作,從中年人身上爬了起來。

    他向中年人眯眯眼一笑,道:“朋友,咱老頭兒老眼昏花,酒後失意,可得罪你啦!”

    中年人從地上起來,瞪了宮奇一眼,來到櫃枱處付過賬,轉身離去。

    宮奇坐下桌座,從袍袖裏取出一包拳大的東西,放到桌上,咧咧嘴一笑道:“巧雲,這可是你剛才所丟失的錢包?”

    安巧雲愣了一下,眼睛張得大大的道:“是啊,宮前輩,你從哪裏找來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宮奇指了指那中年人撞倒的地方:“剛才那小子偷了你的錢包,咱老頭兒又從他身上偷回來啦!”

    時宇不重不輕,接上一句:“嘿,宮老兒,你真上‘真人不露相’,原來你還有妙手空空的一絕!”

    宮奇知道時宇是在挖苦他,眼皮一翻道:“猴子,武林之技,包羅萬象,‘偷雞摸狗’固然令人不齒,但如果用得恰到好處,何嘗不是一‘絕’?”

    時宇笑了起來,把話題轉移,問道:“宮老兒,偷走巧雲錢包的中年人,據你看來,是何等樣人物?”

    宮奇斜眼一瞥,道:“猴子,那廝除了妙手空空的小偷兒外,難道還是天界大羅金仙不成?”

    老哥倆正説個盡興時,梅香冬向旁邊的巧雲輕輕道:“雲姐,那人又回來啦……”

    香冬向安巧雲説出此話,桌座上其他人也聽到,柳彬元旋首一瞥,道:“宮前輩,時前輩,剛才偷走巧雲錢包的中年人又來啦!”

    宮奇“偷”回的那隻錢包,安巧雲尚未收起,還放在桌上。

    中年人看到他們桌座上那隻錢包,臉然詫然為之一震,剛才宮奇把他撞倒在地,重得壓下的經過,連貫起來,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宮奇兩顆眼睛睜得又圓又大,朝他瞪眼看去。

    時宇微微一笑,向那中年人揮揮手道:“朋友,去而復回,坐下共飲一杯如何?”

    原來中年人發現自己偷來的錢包不翼而飛,才又循着原路找了回來。

    中年人不會不認識錢包原來的主人安巧雲,至於宮奇擺動大水缸似的身子,把他撞了個暈頭轉向,又把他重得壓在地上,他可記憶猶新。

    中年人發現那年輕姑娘、矮肥老兒,還有其他三人圍坐一張桌子,那隻手拳大的錢包還放在桌上,已可以想像出其中來龍去脈。

    時宇揮手相邀,中年人並沒有受寵若驚,而是覺得進退維谷。

    這個妙手空空,專在人家身上找財路的中年人,已知道剛才自己失手走眼,這張桌座上的男女老少五人,看來都是不露真相的高手。

    時宇含笑揮手相邀,看進這個中年人眼中,對方似乎並無惡意。

    倒是那個矮肥老頭兒,兇霸霸攫人而噬的模樣,看來令人膽寒。

    如果説不理不睬,轉身就走,眼前這個場面,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打發過去的。

    眼前這間佔幅寬敞,客人飛觸把盞,猜拳劃令,鬧烘烘的店堂裏,中年人站在他們相隔他們桌座五六尺外的通道上,不知自己該如何應付。

    時宇並不介意的含笑又道:“朋友,既來酒店,我等共飲一杯,有何不可?”

    “是……是的,這位大爺……”中年人努力使自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移步走了過來。

    時宇拉過旁邊一張空椅子,指了指道:“朋友,你請坐!”

    “謝謝大爺!”中年人一哈腰,坐了下來。

    時宇從置放桌上,乾淨的竹筷、杯子的竹籠裏取了一付杯筷,放到他跟前,又替他斟了一滿杯酒。

    “謝謝,謝謝,大爺……”中年人彎彎腰,嘴裏道謝不迭。

    桌座上的宮奇,一摸鼻子,一副沉不住氣,不耐煩的樣子。

    圍桌而坐的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等三人,他們沒有開口説話,但各個一雙眼睛,自那中年人往時宇的這邊看來。

    時宇舉杯相邀過後,含笑問道:“朋友,你貴姓哪?”

    任何一個人,都希望給人家尊重,即使捧着破缽、手握打狗棒,“窮家幫”裏沿門求乞要飯的,以及像眼前這個妙手空空的小偷兒。

    雖然他們可能不會得到人們的尊重,但一旦有人賜予他們尊重時,他們會有不同的方式,來感激對方的賜予。

    中年人彎彎腰,道:“大爺,小的叫餘風,江湖上的朋友叫咱‘狐爪’餘風……”

    時宇輕輕念出“狐爪”餘風的名號,他不是引見介紹,但向“狐爪”餘風指現自己,以及圍桌而坐的四人名號。

    時宇臉上帶着一抹笑意,卻是不解的問道:“餘風,你如何會找到這位姑娘身上,下這妙手空空這一手的?”

    餘風見問到這回事,雖然他在人家身上打財路主意不只一次,但此刻這張臉不禁一陣紅熱起來。

    “時……時爺……”餘風囁嚅了一下:“這位安姑娘雍容華貴,衣衫體面,即使不是名門貴婦,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宮奇火辣辣吼了聲,道:“小子,你撞進咱們手中,你不怕把你肉剁成餡兒,把你做人肉包子!”

    餘風發現除了這個矮肥老頭兒宮奇那付兇霸霸的神態之外,其他男女老少四人都平和可親。

    幾杯酒下肚,餘風説話也就自然了,他見宮奇問出此話,笑了笑道:“肥爺,咱餘風不知你數位的來歷,如果知道藏鋒不露的高人,就不會在這位安姑娘身上,打這個妙手空空的主意了!”

    宮奇重重哼了聲道:“小子,原來你還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

    餘風搖搖頭,道:“不,肥爺,咱餘風只是不打安姑娘的主意,要另外換一個而已……”

    “狐爪”餘風説出此話,圍桌而坐的眾人,無法會意過來。

    “另外換一個……”宮奇兩眼朝他直直看來:“又找誰?”

    餘風道:“咱要找的,可能是你肥爺,也可能是這位時爺……”

    時宇聽來出奇,宮奇拉開嗓門道:“小子,這是你嫌自己命長啦!”

    餘風道:“肥爺,這不是咱嫌自己命長,咱餘風幹妙手空空的這門玩意,跑碼頭,走江湖,從未有陣上失風過,剛才你肥爺會找上咱,把咱撲倒在地,把安姑娘的錢袋,物歸原主,拿了回去,咱餘風從來沒有遇到這碼子事,再也想不通其中原委……”

    梅香冬聽到餘風這些話,不期然中,朝他臉上一對眼睛看去。

    剛才宮前輩説,妙手空空小偷兒的一雙眼睛,與眾不同,長了一對賊眼,難道真有這回事?

    時宇想到那句話上,不禁問道:“餘風,如果你知道我等來歷,找目標下手的,可能是我時宇,也可能是這位宮老兒,此話怎講?”

    剎佩笑笑道:“時爺,道上哥們就有這樣一句話:‘最危險的所在,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時宇聽來緩緩點頭。

    這句話是用在亡命天涯,遭仇家追蹤截殺的人身上,如果匿藏在離仇家咫尺之際,反要比別的地方安全得多。

    妙手空空的小偷兒,居然也用上了這句話。

    餘風又道:“時爺,‘最危險的所在,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把裏面字眼換一下,‘兇險愈大,找來的財富也愈值錢’,當時咱如果從你才和這位肥爺自上找來的財富,即使不是金銀珠寶,也可能要比金銀珠寶值錢……”

    宮奇聽得不耐煩的道:“小子,誰來聽你這些信口雌黃,亂説一通的廢話。”

    時宇聽來殊感興趣,含笑問道:“餘風,你有沒有興趣到過,剛才你自己所説的的‘財富’?”

    餘風含笑點頭道:“不錯,時爺,財神爺也敲過咱們的門……”

    雖然酒中聊談,餘風説出此話,桌座上諸人不由都注意起來。

    “時爺,這是一筆寶藏財富,可是就不知道地點何處!”

    靜靜聽着的柳彬元道:“餘風,你既然知道這是一筆寶藏財富,如何又不知道地點在何處?”

    餘風摸摸索索,從貼身衣袋取出一隻折有半信封大,扁扁的紙袋,從紙袋拿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張開後,有枱面一角大的紙。

    紙上筆紅勁細緻,畫出有山有水,嘴裏冷冷哼了聲道:“小子,光天化日,在做你孃的清秋大夢,這是一張畫上山勢地形的地圖,怎麼會是一筆寶藏財富?”

    “一點不錯,肥爺……”餘風肯定的點點頭道:“有人説這樣的話,咱餘風一字不漏,都聽進了耳中!”

    “餘風,有人説了些什麼?”時宇問。

    餘風見時宇問出這些話,找出他一頁逝去的回憶來:“前些時候,咱在祟陽城中一家‘玉露香酒店’裏,有兩個老者正在酒中談着,碰巧旁邊有張桌座,咱就坐了下來,吩咐店夥端上酒菜……”

    從餘風説話的神情中,不像信口胡扯,空穴來風,眾人也就靜靜聽着。

    餘風把地圖折起,放進紙袋,接着道:“這兩個年紀都在六十開外的老者,舉樽對酌,桌上攤着這份地圖,似乎就談到那個話題上,其中一個,指着桌上地圖,哈哈朗笑道:‘萬世基業,由此而起!’對座的老者,含笑着接口道:‘不錯,畫中之物,亦是金山,亦是銀山……’隔牆有耳,鄰桌咱餘風聽到這些話,緩緩轉過臉一瞥,原來那鄰桌老頭兒,是指着桌上那張地圖所説的。”

    安巧雲聽來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喂,餘風,説話的那兩個老者,都是些何等樣人?”

    餘風道:“安姑娘,鄰桌的那兩個老者,年紀都在六十開外,但從他們身上衣衫看來,似乎有不同的身份。”

    時宇問道:“餘風,這兩個老者,身上衣着有如何不同之處?”

    餘風道:“頭前説話那個,身穿錦袍華服,説話之聲錚鏘有力,對座那個,身上穿了一襲普通長袍,但看上去另有一份高傲軒朗的風度……”

    微微一頓,又道:“咱餘風緩緩轉臉一瞥,那錦袍華服老者,長圓臉型,器宇不凡,似乎還是鶴立雞羣的帶頭人物!”

    柳彬元突然想了起來,輕輕“哦”哦了一聲,問道:“餘風,你剛才所説的崇陽,是鄂東崇陽?”

    “是的,柳少俠。”餘風點點頭。

    當時在“卧雲巖”山麓,“風雷幻刃”楚冰石向喬婷出手“蠍子梭”暗器,柳彬元等諸人,曾有見過楚冰石的那一次廬山真面目。

    時宇問道:“餘風,你聽到這兩個老者還談了些什麼?”

    餘風道:“對座的老者,指着攤在桌上那份地圖,向錦衣老者道:‘門主,此山落進我等眼中,不啻是金銀堆砌,不過還需要下一番手腳……’錦衣老者含笑點頭道:‘是的,日後一夫守關,萬夫莫闖,固若金池,有天塹之險!’這兩個老頭兒談的,就是桌上那份地圖,咱餘風已在那份地圖上打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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