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斜照,松濤盈耳,此時在“桐柏山”群巒疊峰間,現出兩條細小人影,行進在崎嶇山道章,看他們衣衫襤褸,形容憔悴,顯然是經過長途跋涉,飢寒交迫,體力顯得疲憊不堪,但因求生欲的驅使,繼續地掙扎著,探求著一線生機。
這兩個小孩,年長的名古嶽,年少的名雷雲,看年齡,只在二、三歲之間,他們的家鄉在靠近黃河孟津,年前一次黃河氾濫,一夜之間,盡遭飄沒,兩小家毀人亡,幸而抱住一根巨木,隨水飄流,幸運地撿回兩條小命。
兩人年齡雖小,卻同樣地性情堅毅,異於常人。劫後餘生,人海茫茫,他倆懷著無比信心,去探索未來的遠景。
這一天,小兄弟倆走迷了道路,錯過宿頭,在暮色蒼茫,烏鴉噪晚時,哥倆停身在群山深處。
四下裡一望,亂峰起伏,峻嶺重桑蠶。且天色入暮,煙志騰騰,哪有什麼人煙跡象。
古嶽一暼身旁的雷雲,見他面色灰敗,精神沮喪,不由得心中一慘,一聲嘆息,道:
“雲弟,心中不必難過,生有處,死有地,你我已是劫後孤兒,到了這種地步,應該往開處想,走一步算一步,目前我們還是先找個躲身所,恢復一下精力再說。”
雷雲此時悽然落淚,低頭唏噓,給哥哥這麼一說精神陡長,頷首答道:
“嶽哥說得對,我們是兩世為人,將來劫難,還不知有多少,這算什麼,走!”
說完,兩人已順著前面的亂草山道,繼續往前走下去。
夜幕低垂,附近景物依稀難辨,兩旁的山坡,盡是千載古松,山道野草沒脛,此時遠處頻傳狼嚎、獸吼,震人心絃,令人不寒而慄。
好在兩人已把生命置之度外,心情反而鎮靜得多,約莫二個時辰之後,兩人已翻上嶺頂,滿懷熱望能在此時此地,發現山居人家,暫且歇歇腳。
可是當他倆四下一張望時,不禁黯然若失,四下裡亂山起伏,怪莽野,遠處群峰插天,濛霧含煙,滿心熱望頓時冰消霧散。
兩人站立多時,誰也沒有說話,半晌之後,雷雲有氣無力地道:
“嶽哥,看樣子,這山中絕不會有人家,還是先找個隱避山洞,暫避一下獸類的侵襲可好?”
古嶽頷首同意,兩人正要轉身下嶺時,雷雲忽然一指前面,高呼道:“嶽哥你看,那邊有星星之火,莫不是有獵戶人家。”
古嶽聞言,順著手指處望去,果然順著山嶺往北,大約箭餘之遠,有兩點藍汪汪光亮倏隱倏現,閃爍不定。
古嶽年齡雖小,卻頗有見地,一看情形不對,搖了搖頭道:“三弟,不對,這不是燈光,咱們得趕快退,別找麻煩,我對山中情形,雖是同樣生疏,但是早年常聽長輩說,深山野嶺,往往有毒蛇、猛獸!夜間出沒,眼中發光,遠看如同燈火,我們剛才已四下裡看清,哪還會有人家!”
說完,手挽雷雲,正想舉步下嶺,驀地聽得遠處“嗖嗖”風聲破空傳來,帶著一股腥味。
古嶽喊聲:“不好,雲弟,快走。”
兩人顧不得腳下亂石崎嶇,慌不迭地,一腳高,一腳低,拼命狂奔。
哪知還走不到四、五丈遠,背後風聲更急,荊棘叢草,簌簌作響。
兩人不禁回首一望,天哪!一條巨蟒已昂首探身,巨口血盆,兩眼如電,狀相獰惡至極。
左嶽駭然之下,喊了聲:“雲弟,趕快往前面大樹上爬!”
說話間兩人飛奔不遠處一排高大松樹,迅速地猛升而上,本來這爬樹本領是兩小的拿手玩藝,此時竟派上用場,救了兩條小命。
兩人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那條怪蟒已“嗖”的一聲,全身竄了過來。
巨蟒的巨首無意間,似已看清兩小上了大樹,巨尾一掃,砂石亂飛,蟒身一伸一縮,竄前一丈多遠,眼看蛇尾往地上一砸,左右擺動,唰啦啦,一陣子暴響,蟒身往樹上撲來,兩眼藍光閃射距古嶽存身的樹椏子,不到五尺之遙。
古嶽身處險境,心想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險中求生,咬咬牙,迅捷地抽出防身刀看準蟒頭,用上全身氣力,朝蟒首刺去。
怪蟒看見寒光閃閃,蛇頭一擺,無巧不巧,哧的一聲,刀子竟刺進右眼,怪蟒受創,想是痛極,口中發出刺耳怪叫,上半身往地上一落。
古嶽這一手,只是替自己惹了禍,怪蟒創痛之餘,兇性大發,身子一落,後半身在地上盤旋扭打,竟然把山石攪得飛上半空,大小石塊,如雨點般朝四處猛射,撞上樹幹、山壁,一片暴響,力量大得駭人。
怪蟒一陣扭打之後,是沒把兩小打下樹來,哪肯幹休,蟒頭往回一轉,發出嘶嘶怪響,反撲過來,這一次可不肯上當,前半身一落,尾巴一扭,竟把古嶽存身巨樹纏了個結結實實,上半身貼地擺動,發出全身勁道,竟把整個樹身晃動起來,札根處更是喀嚓、喀嚓連向,眼看巨樹一倒,這兄弟倆準得命喪荒山。
古嶽雖是兩臂緊抱樹枝,也禁不住樹身巨震,有幾次險些兒掉下來,情勢端的十分危急。
雷雲雖然攀上另一棵大樹,但幾曾見過那麼大的怪蛇,早巳嚇得心驚膽顫,搖搖欲墜。
那怪蟒把樹幹晃動了幾次,因為古松年代久遠,札根太深,一時不易攀倒,因用力太猛,眼痛更劇,兇性暴發不已,下半身一鬆,落下地來,緩緩地遊走一會,猛地一旋身,呼的一聲,巨尾猛朝樹幹鞭打過來,突聞叭喇一聲巨響,數百年古樹,竟逐漸傾斜下去。
怪蟒這一全力鞭打,疼得全身一顫,抖動不已,四、五丈長的身驅,在樹林中盤旋起來,不時把蟒身向樹幹纏打,一時絞得砂石紛飛,煙塵大起,所有這一帶的樹木都遭了殃,較小的樹被它砸上,立即乾斷枝折,就是較大的樹,也禁不住它暴力摧殘。
古嶽存身的大樹,本已傾斜,哪還經得住扭打,嘩啦一聲,向著山道倒下!
怪蟒聞聲忙向山道猛竄,古樹傾倒,恰好壓向蛇身,怪蟒奮力一甩,樹梢子被震起老高,不要說一個小孩,就是武功再高的人,也禁受不住這巨震之力。
古嶽在樹身搖擺時,死命抱住樹枝,突受巨震,兩臂一鬆,一聲尖呼,身形彈上半空,只要一落下,不葬身蛇腹,也得摔個粉身碎骨。
就在這生死一發,電光石火間,驀地從斷巖峭壁上傳來一聲清嘯,聲若龍吟,接著一個灰影,疾似劃空閃電,飛射而至,半空中一抓,把古嶽彈起的身形攫住,一式“神龍擺尾”斜斜降落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一掌拍醒古嶽。單足一點,一個“寒鴉赴水”式,身形再度瀉落,雙足微沾巖壁,兩臂一抖,猶如大雁掠空,斜飛在雷雲隱身的樹梢上,反手一抄,把雷雲挾住,一連幾個縱躍,把雷雲送上巖頂,一句話沒說,兩袖一抖,縱落懸巖,兔起鶻落,轉瞬間已至怪蟒身旁,此時他手中已多了一支青芒閃耀的寶劍,划起一道冷森森長虹,劈向蟒身。
一人一蟒,展開了一場慘烈無比的拼鬥,千年巨蟒,雖已通靈,怎奈灰衣老人一支劍已臻神化,縱躍騰撲間,怪蟒身上一股子一股子血箭,放射而出。
怪蟒傷人無算,幾曾吃過大虧,兇性益發狂發,蟒身盤旋得更快,連一、二尺高的巨石,全都被扭飛,聲勢端的駭人。
最後一次,灰影落時,長虹一閃,怪蟒突發淒厲怪叫,蟒身一陣猛顫後,隨即不動了。
灰衣老人至此方呼出一口大氣,就在附近枯林的葉子上擦去劍上汙血,緩緩還劍入鞘,自言自語道:“好猛惡的巨蟒”說罷,又復縱躍如飛,幾個起落間,已翻身巖上,神態悠閒,慈目朗注兩小。
兩小此時也已看清當前老者,相貌清瘦,劍眉斜飛,雙目神光如電,神采飄逸,知是前輩俠隱,趕忙翻身下拜道:“謝謝老伯救命大恩,晚輩給你老人家叩頭。”說話間連叩幾個響頭。
灰衣老人府身挽起兩小,道:“小哥免禮,適才老漢一步來遲,你們幾乎喪命,此處非談話之所,可隨老漢返家一敘,而且荒山絕谷之中,怪獸時常出沒,如果再次出現,又是一場驚嚇。”
兩人適才驚嚇,早已魂膽逍遙,哪還有話說,急忙連聲稱謝。
老人兩臂一挾兩小,喝聲:“起!”一式“鶴沖天”縱落山道上,倏起倏落,一路疾馳。
兩小但覺夜風呼呼,景物倒飛,真是捷似猿猴,快逾閃電,竄巖越澗,迅速無比。
大約一個對時光景,已月落星沉,東方露暑,轉過一座小峰在前面山崗前現出一片平地,蒼松翠柏,清溪縈繞,晨光熹微中,隱約現出數間茅舍,環境清幽,不亞世外桃源。
灰衣老人,兩臂一鬆,放下兩小,道:“前面即是寒舍,請隨老漢前往。”
一老兩少相繼過了一座獨木橋,眼前三間茅舍,一畦花圃,呀然一聲,柴扉開處,跑出一個垂髫女孩,身著寶藍衫褲,一臉稚氣地跑到老人面前嬌聲道:“爹,你昨晚說,去去就回,何以到這時候才回,害得女兒等到天亮一直不敢去睡,下次女兒可不依……”
老人不等她繼續說下,呵呵笑道:“傻丫頭,誰叫不睡,守候到天亮,爹不會自己回來客人來啦,還不快去準備茶水。”
小女孩聽得一怔神,敢情還不曾看到背後還有兩個小孩跟著,不禁臉一紅,返身跑回屋內。三人相繼進屋,落座後才問小孩姓氏及遇險經過。
兩小重新謝過救命大恩,隨即細述經過情形。
老人聆聽之餘,頻頻搖首,嘆息道:“小哥兒,既遭毀家之難,無處棲身,可在餘處安身。”
兩人既蒙救命之恩,復受收容之德,一時感激涕零,悽聲說道:“老伯再生之德,又承收容棲身,此恩此德,將來粉身碎骨,難報萬一,尚未叩問老伯尊號。”
老人聞言,皓道微點,暗贊兩小聰慧知禮,微笑道:“老夫唐平,早聞山中出一怪蟒,不時傷害人畜,早思殲除,昨晚適逢其會,了卻多時心願。”
原來老人正是當年名震遐邇之“冀北俠隱”,武功超絕,早年行俠江湖,為黑白道所敬佩,中年喪偶,即攜愛女瑤琴,封刀歸隱,不問江湖是非。
“冀北俠隱”唐平,無意中救了兩小性命,一年來經細心考察,見兩小根骨頗佳,人也靈慧,遂收為徒,傳授文事武功,誰知由於這一善念,引起將來情仇殺劫,殊非始料所及,這是後話不表。
駒光如駛,日月如梭,古嶽、雷雲在“冀北俠隱”家中轉瞬十載,不加勉強,只傳習些入門內功,藉以強身健體,而在文事方面,卻習得滿腹珠璣。
由於瑤琴與兩位師兄朝夕耳鬢廝,在一起讀書,有時一同端坐練習內功,日久漸生情慷,由此古井生波,禍端隱伏而不自知。
古嶽與雷雲兩人,對這位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師妹,均俱有好感,是以,三人相處得十分融洽。
不過,古嶽為人磊落大方,他有時見師弟雷雲與師妹瑤琴在一起時,自己總是躲開,讓他們愉快地談談,他雖然也十分喜歡這位師妹,可是,想到自己比師弟在年齡上要大幾個月,必須要裝出長兄的樣子,所以每次見到這樣情形,就跑在後院練習武功,或者讀書。
但雷雲卻不同了,他如果見到師兄與師妹在一起時,總是面色顯得陰沉沉的,心裡暗暗嫉妒。
他的為人比較狡猾,內心固然不滿,但面色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卻不躲開,盯視著兩人,一直等到兩人分開時為止。
其時,古嶽與雷雲已是二十六歲,兩人已學得全身武功,江湖上已鮮有敵手。
瑤琴也已二十二歲,出落得嬌豔欲滴。
由於她隨著其父練習了一點內功基礎,身體也十分強壯,其動作比之普通婦女靈活得多了。
“冀北俠隱”唐平,看著兩個愛徒,一個愛女在膝前承歡,而且兩徒之文事武功均超人一等,愛女也是滿腹珠璣,心裡自是高興萬分,是以,一張滿布皺紋的臉上經常掛著笑容。
可是,他的心裡,總感到有件大事尚未解決,即是愛女的婚事。
他有意在愛徒中選擇一個。
他冷眼旁觀,愛女對這兩位師兄似乎都很喜歡,而對雷雲更勝一層。
原因是雷雲精神外露,口齒伶俐,而且殷勤,一般女孩子都會喜歡這樣的人物。古嶽誠樸無欺,肅穆大方,英明內蘊,說話有方:與師妹在一起時,從未吐出一句戲言。
“冀北俠隱”唐平是一個老江湖,觀人多矣,他對這兩個徒弟,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一個處理不當,為了自己愛女的婚事,恐怕將來勢成敵對。所謂“知徒莫若師”,自己不知便罷,既然知道,就需要設法使雷雲的品性歸正。他對自己愛女的婚事,卻屬意古嶽,而愛女在形跡上,似乎與雷雲比較親近,而且,十分談得來。但為了愛女的終身幸福,卻要慎重從事。
一天,他趁愛女不在面前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故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古嶽與雷雲雙雙侍立在旁,見師父無緣無故嘆息,不由同聲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有什麼心事不成?”
“冀北俠隱”唐平面對二人看了一眼,又是一聲嘆息,說道:“琴兒年歲已大,這幾年來,我始終未物色到一個合適的人,所以這件事一直耿耿於心。”
古嶽與雷雲聽到這話心裡一跳,顯然兩個人都無法得到師妹了,因為師父根本就沒有這種心意。
古嶽畢竟是一個正人君子,暗忖:師父對待自己如同親生兒子,怎可如此的涉涉及遐思妄想,這樣,豈不太辜負他老人家的心意了,是以,腦海中電閃似的一轉,當即接住話道:“師父,這種事情,只有慢慢物色了,師妹的年齡也不算太大,何必急亟,您老人家保重身體要緊,不要多操心,所謂有緣千里相逢。一旦師妹紅塵心動,自會出現吉士。”
“冀北俠隱”唐平看了古嶽一眼,點點頭,說道:“徒兒說得是……”
他的話未說完,雷雲突然插口道:“師父,我曾聽師妹說過,她要侍候您老人家終身,這份孝心實在難得,徒兒也願意與師妹永遠陪伴著您老人家。”
當然,他這樣說法是有他的用意,在他以為師父已經年逾古稀,也沒有幾年的壽命了,只要師父去世,那時師妹豈不是自己懷中之人了,相信師兄絕不會居中作梗。
“冀北俠隱”唐平聞言,照樣他也點點頭,意頗嘉許,面含微笑道:“你們雖有此心,但我這個為人父者,卻不能擔擱她的終身大事,何況女兒早晚是要出嫁的,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家裡當老處女,這件事,我總得為她詳細打算一下。”
唐平從兩個愛徒的談話中,已測知其心地截然不同,古嶽之話,確實出於肺腑,而雷雲所說,他雖然不能知道他的意向,但從面像上看出他是言不由衷。
他的話音剛落,恰好瑤琴飄然走進,她見父親與兩位師兄面色莊重,不知談論何事?
由於三人自小同時長大,毫不拘泥形跡,遂走向面前問道:“爹爹你們說什麼呀?”
唐平見愛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老漢十分興奮,哈哈朗笑道:“孩子,談的就是你。”
唐瑤琴聞言,粉頰緋紅,櫻唇微噘道:“談我幹什麼?”
古嶽怕師父說出真情,師妹,會含羞的,立即接道:“適才師父問我們一節書,哪裡是談你來。”
說著又岔開話題,道:“師妹,晚飯好了沒有?大概師父餓了。”
瑤琴是何等聰明,知道他們定是談論自己,但是追問下去,也探聽不出來,她想,等會二師兄一定會告訴自己的,何必急在一時,於是笑道:“晚飯老早就好了。”
說著轉身走向廚房端晚飯去了。
四個人吃著飯,飯後又談了一會,古嶽與雷雲向師父、師妹道過晚安,分別回屋自去練功。剩下父女二人對坐廳中。
良久,“冀北俠隱”唐平說道:“琴兒,我已年逾古稀,對於你的終身大事,我準備最近替你選擇一個品行端正之人,早早了卻我這一樁心願。”
唐瑤琴聞言,粉頰驟紅,低下頭來。
談到終身大事,每個女孩子都免不了要怕羞的,尤其在老父面前,更是難為情。
唐瑤琴知書達理,但在這種情況下,縱有點難為情,但她深知父親的愛護,是以,在一陣沉默之後,終於鼓起了勇氣,說:“爹爹,女兒一定要待候您終生。”
唐平笑道:“孩子,你總不能跟隨爹爹一輩子,何況女孩子早晚是要出嫁的,這件事情,我籌之已久,至於對方之人,我想你一定會同意的。”
唐瑤琴芳心跳個不停,不知爹爹究竟屬意何人?
不過她畢竟聰明,立即聯想到兩位師兄身上,在她的芳心裡,雖然對二師兄有些好感,但對大師兄的印象,也並不壞,大師兄是一個忠厚人,無論文事武功,都具有超人的造詣。
至於二師兄之武功造詣,雖與大師兄在伯仲之間,但他的為人比較輕浮,喜歡獻些小殷勤,衡權二者,還是大師兄可託以終身。
現在聽爹爹的口氣,似乎心意已決,只得大大方方地說道:“女兒但願爹爹作主。”
說完,粉面已是紅透耳根,轉岙踅進了自己的閨房。
就這樣,由“冀北俠隱”唐平作主,瑤琴與大師兄古嶽成就了百年之好。
在他們合巹的當天晚上,可氣壞了雷雲,氣得他鋼牙挫磨,同時,竟連恩師也懷恨上。
因此,他就留下三句話,乘夜不辭而別。
次晨,三人始終未見雷雲,以為他夜酒未醒,故未留意,但日上三竿,仍未見其蹤影,遂聯袂前往看視,卻見床上衾被零亂,窗前桌上留著一張箋紙,上寫:“收養之恩,感戴無已,奪愛之恨亦終生難忘,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一息尚存,當圖後會。”
唐平與愛婿、愛女看見留箋,知道雷雲這一去,將成了個敵人,但事已至此,也無法補救。
唐平更悔恨自己識人不明,苦心孤詣地教成了這樣一個徒弟。但他仍抱定希望雷雲會懺悔知過,翩然返回。
可是,半年有餘,杳如黃鶴,既未見其回來,亦未聞其在江湖上出現。
漸漸地也就將他淡忘了。
在這半年之中,古嶽之內功,又增加了一籌。
他靜極思動,遂辭別泰山與愛妻,至江湖上走動,作些行俠仗義之事。
如此,時出時返,幾年來已是譽滿江湖,贏得了“海天大俠”之稱譽。
這時,他的武功,已算得是江湖上頂尖高手,鮮有敵手,尤其內功已臻化境。
又是一次返家,恰逢“冀北俠隱”唐平早年行俠時,被人暗算擊了一毒掌,由於當時毒氣未能全部逼出,殘留體內,近來年事已高,以致毒發,不久便去世。
夫妻兩人,盡哀成禮,殯殮後,古嶽即帶著愛妻,一來遊山玩水,二來順便做些俠義之事。
又是年餘,準備北返,行近太行山麓,發現那裡的景緻佳絕,地勢幽靜,遂搭建了一座茅草小棚住下來。
原來這時瑤琴已身懷有孕,他怕這長途跋涉,會累壞她身體,預備生下孩子,在此住一兩年,再行北返。
瑤琴十月懷胎已滿,生下一男,取名古玉琪。
夫妻兩人真是高興得不得了,天天逗著孩子嬉笑,過著陶然世外的生活。
如此一住,竟是三年多,玉琪也已三歲了。
孩子生得靈秀可愛。
古嶽要想使他將來成為一朵武林奇葩,遂登山涉水尋覓藥草煮湯,為孩子洗滌身體,是以,玉琪的身體、秉賦異於一般孩子,長得如同一個小幼虎似的健壯。
在玉琪四歲剛滿時,古嶽即傳授內功口訣,令其端坐練習內功基礎。
瑤琴則開始教授其文事,二者齊行並進。
玉琪可以說天生奇才,無論文事武功,一經其父其母指點,即能口誦,而且做得頭頭是道。
在他五歲時,他的內功已奠定了良好基礎,至於文事,也已讀完四書。
夫妻喜得無以言辭形容,更加悉心教導。
就在玉琪五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古嶽外出,直到第二天還未返家。
瑤琴並未注意,因為他有時三、五天才回來,有時第二天就飄然而返。
同時,她也深知自己夫妻兩人隱居在此,外面鮮有人知,絕不會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是以,她很放心。
豈料,這一次古嶽外出,卻異於往常。
一月,二月……一年過去了,古嶽始終人蹤杳然。
這樣長的時間裡,瑤琴望眼欲穿,她的一顆心,已經完全破碎,曾幾次哭得聲嘶力竭,然而,依舊是茅屋三間,只有母子兩人相對。
時間稍長,瑤琴認為丈夫一定是因為行俠仗義,耽擱了歸期。因為她無法知道丈夫在江湖中的情況,所以她才有這種僥倖的想法。雖然古嶽有時也說說行俠作義之事,但卻沒有說出有沒有仇人。
當然,這是古嶽為了怕愛妻擔心,所以才噤口不提。
不過,古嶽的智慧畢竟超人一等,他是在時時提高警覺,因為自己在江湖上行俠,白兔不了有仇人,所以他在太行山隱居一時,這也是有用意的。
因之,他在家時,已準備了數年的糧食。恐怕一旦自己外出,不能如時返家,他們母子衣食不會缺乏。
正是造化弄人,果然就有這等事發生。
時間是不留情的,它永遠是那樣自顧自地向前邁進。
又是兩年過去,古嶽依然杳如黃鶴。
在這兩年之中,瑤琴含辛茹苦,一面督促愛子練習內功基礎,一面指點其文事。因為她也母只懂得這兩種,所以只能使愛子在這上面用功。
練習內功究竟有什麼好處?由於她不會武功,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覺身體輕靈,從未生病,僅此而已。
琪兒天性至孝,唯母命是從。由於他穎悟異常,年甫八歲,已是滿腹珠璣,出口成章,至於內功,也練得有相當火候。
小孩子璞樸天真,無憂無慮,有時到外面跑,一個小身體輕靈異常,略微一躍,就是五、六尺遠。
當然,這是他不斷地練習內功,所得的代價。但他自己卻不清楚,只以為年齡大了就可以如此。
好景不常,就在母子相依為命的第三年的一天黃昏,玉琪又失去了他慈愛的母親。
這天,他從外面回來叫著:“娘,我回來了。”可是沒人答應。
小玉琪四周睇視,毫無所見。屋中也寂然無聲,沒有人答應。
往時,如果有這種情形,瑤琴老早會應聲而出,把他領進屋內。
這使琪兒感到奇怪,立即腳步加緊,跑到屋前一看,屋門大敞,裡面靜悄悄的,並無人蹤。
他以為母親可能又到山下剜萊去了。
不過,往日母親都是上午出去,為什麼今天偏要下午去呢?太陽這樣蒸人,豈不要曬得頭昏眼花嗎。
他想著,嘴裡喃喃地說道:“我要去找娘回來。”
說著,轉身又向山谷內跑去,口裡叫喊:“娘!娘”
聲音四播,接著,就是山谷不絕於耳地迴響著:“娘!娘!”
這樣,琪兒滿山奔跑,高聲叫喚。
可是,只有山谷回應,卻未聞人聲。
琪兒已喊得聲嘶力竭,跑得氣喘吁吁,全身汗水已滲透衣衫,但仍未停歇,他下決心要尋到母親。
他奔跑之間暗忖:難道母親會遇上什麼意外?倘若真的如此,母親豈不是十分危險。
他想及此處,小心靈裡益發惶急,恨不得立時找到母親,方才放心。
又是日薄崦嵫,暮色四籠。
琪兒在山上奔馳了半天,始終未見母親的蹤影,於是,他循著原路向家跑去。
他以為天色已暗,母親總不會逗留在山上的,一定老早返回家中倚門眺望,在等候自己吃飯了。
孩子的想法,總是天真的,他以為母親可能在生氣,因為自己偷跑出來,故意不答應。付念之間,已抵家門,立即高聲喊叫:“娘!琪兒到處找您!”
然而,屋內黑黢黢的,並未燃燈,仍無人聲。
他急忙進屋一看,依然是空蕩蕩的,哪裡有母親的影子。
琪兒這才有點發急,他打著火,燃起燈來,卻見屋內毫無零亂的跡象,母親平常日子攜帶外出剜野菜的籃子,仍舊放在原處,顯然她不是出去剜野菜。
孃親究竟到何處去了呢?他實猜不透。
跑了整個下午,琪兒真有點飢餓,他只得尋找中午吃剩下的飯,以備充飢,然而,他整個屋內找遍,並沒有一點殘羹剩飯。
可是,餓火中燒,他實在有點禁受不住,但無半點吃食,只有將口水儘量向肚子內咽。
他自己也不會做,只得挨著餓等候。
越是忍受,飢腸越叫得厲害,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盤膝端坐練功,練習吐納之術,這才稍煞飢渴。
不知經過多少時間,才由渾入清,雙眸倏睜,屋內依然靜悄悄的,只有自己孤獨的一個人。
琪兒畢竟是僅僅八歲的一個孩子,他再怎樣懂事,也不能像大人一樣地明白事理,去推想一下母親失蹤的原因。
至此,他“哇!”的一聲哭了,口中呢喃地叫喚:“娘!娘”
良久,他已哭得累了,漸漸止住,歪身倒在床上,竟然睡著了。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只有琪兒輕微的鼻息聲,在屋內湯漾。
桌上如豆似的燈光,被窗口中透進來的一絲微風吹得時明時暗,以致使茅屋內益發顯得冷情,陡地——
雙扉“呀!”地一聲大開,桌上的燈光,被門扇帶起的一陣微風,吹得連晃兩下,終於熄滅,接著,一條黑影閃進屋內。
那人“嚓”地一聲打著火折,又將燈燃起,向床上看了看沉睡中的琪兒,面上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他身穿黑色長衫,背後斜插著一柄長劍,年約四旬左右,雙眸精光閃爍,洞人肺腑,顯然此人之內功,有著相當火候。
未見移動腳步,已飄落在床前,面向沉睡未醒的琪兒睇視。
剎那間——
他的雙眸陡射兇光,右手倏伸,抓住琪兒的衣領,輕輕地提起來,兇睛暴露,緊緊地逼視著這一棵幼苗。
接著,陰惻惻地怪笑道:“小孽種!你死後若有知,可莫怪咱《單翅雕》,誰叫你有個漂亮的母親,替你惹出麻煩來!”
話音甫落,雙眸煞光猛射,右手食中二指,駢指如戟,慢慢指向琪兒的心脈穴。
這心脈穴乃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倘若點中,定然致命。
就在那人說話之時,琪兒已然驚醒,由於先時他哭得過於疲倦,以致眼睛尚未睜開。他以為母親返家,要責罰他白天偷偷溜出去玩,是以,他本能地抬起雙手,要護住頭部,同時,口中也在討饒道:“娘!琪兒下次不敢……”
“了”字尚未出口,睜開雙眼,卻見緊抓住自己的是一個向未謀面的陌生人,正惡狠狠地睇注著自己。
琪兒在抬手之間,竟將那人點向自己心脈穴的手指擋了一擋,才保全了性命。
說起來,琪兒豈有這麼大的力量,能擋住一個身懷武功之人的手臂未免有點玄奧,而且,難於使人置信。
但說穿了就值不得驚奇,由於琪兒自四歲起,即隨著其父練習吐納引道之術,如此五年來在瑤琴的督促下,未曾中斷,其內功已奠定了深厚的根基。
其實他自己不知道,這時自己的力量,已不亞於江湖上一般普通人物。
所以他在舉手投足之間,其內力不知不覺地就會運集於兩臂,這正是內力練達火候的徵象。
那人的手指被琪兒的手臂一碰,感到有點火辣辣的,隨即縮回,暗暗思忖:難道小孽種也練過武功?但旋即就否定了這樣想法,因為孩子的形態,絕不像會武,如果學武的話,不會這樣沉睡不醒,直到自己將他抓起才醒轉。
是以,他猶豫了一下,雙眸連翻,似乎在忖思處理琪兒的辦法,略停,他“黠黠”怪笑道:“小孽種,大爺懶得使用真力,還是讓你嚐嚐火燒的滋味吧。”
說著,反手將琪兒緊挾在左腋下,從腰間革囊裡掏出火折,就在屋內放起火來。正是天旱氣燥一燃即著。
那人晃身從濃煙中躍出屋外,站在距茅屋兩丈處,看著屋內冒出的火焰,嘴角含著得意的獰笑!
這時,被他挾得仰面向上的琪兒,有點透不出氣來,但他的手腳可以活動,是以,他亂踢亂抓,想要掙脫逃跑。
同時,他的口中不斷呼叫:“娘!救命……”
這縷童音,是何等的淒厲、哀傷,滿帶著殷切的期望與渴求。
天下竟有這等狠心之人,竟然要陷害一個與世無爭、與人無仇的稚齡孩子,未免過於陰險毒辣了。
僅管琪兒的叫喊聲音淒厲,驚懼。然而,夜色深沉,四野無人,又有誰來援救他呢?
可憐的琪兒,仍不斷地叫著,哭著!
那人似乎被他叫得有點心煩,而且,琪兒的小手打在他的身上,也有點疼痛,他立即將琪兒的手臂也挾在腋下,低頭厲聲叱道:“小孽種,你喊破了喉嚨,你娘也不會聽見,也沒有人來救你,還是乖乖地等一下火焰再大一點,咱就送你進去見火神爺!莫要再吵叫,如果惹得大爺惱火,就活活地把你劈作兩片!”
琪兒哭叫之中,聽出這人的口氣要燒死自己,嚇得他全身抖顫!
他不明白這人為何要燒死自己?他有生以來,除去父母外,再沒有與任何人接觸過,難道是父親的仇人?白天趁自己外出時,將母親殺死,晚上又來殺自己!
他感念之間,更哭喊得厲害。
這時,他無意中發現緊挾自己的這個人左耳前面,有一顆黑痣,上面長了一縷長毛,垂及肩際。
陡聞——“轟隆!”一聲大響,茅屋頂蓋塌下,跟著烈焰騰空直上,站在兩丈處感到十分灼人!那人見狀,哈哈朗笑道:
“小孽種!你高聲喊,到那裡面喊吧!”
聲音甫落,雙手抓住琪兒的一手、一臂,凌空甩起,直向烈焰中落下!
琪兒身體凌空而起,“哎呀!”一聲驚叫,竟然駭極而暈!
那人得意忘形地哈哈長笑,聲震夜空,山谷回應,不絕於耳,這就是勝利者的狂傲姿態。
眼看這一個失爹丟孃的孤雛,就要落進火焰中時,在雷光石火之瞬間,驀聞近處傳來極細微的聲音道:“阿彌陀佛,孺子何辜?下此毒手!”
說話聲中,從對面的火焰上,捷似星飛丸瀉一般地掠過一條灰影,雙手一抄,接住了堪堪要墮進火窟的琪兒,輕飄飄地落在茅屋前面。
在熊熊烈火照射下,已看清了來人的面貌。
原來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只是他面色紅潤如同處子,一雙雪白壽眉,長約寸許,身穿灰色齊膝僧衣,足登芒履,飄然有滌塵出俗之概。
他的雙目神光交矍,猶若兩縷火炬,逼視著當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雖然震懾於灰衣僧人功力精湛,但是一想到斬草留根,將是無窮禍害,惡念倏起,驀地一招“推山填海”左掌推出一股勁氣,同時雙肩微晃,滑步欺身,右掌橫劈對方“丹田”大穴。
這一招二式,快如閃電驚虹,即使江湖一流高手,猝被突襲,也無法躲閃,但當面老僧,武功已超凡人聖,那會輕易得手,只見灰影一閃,斜飄千丈,同時輕喝道:“施主與這位小孩何冤何仇,如此心狠手辣,老僧一步來遲,這小孩豈不葬身火窟,即是有甚宿怨,亦宜解冤釋結,何必趕盡殺絕,務望施主三思。”
這一篇話,義正辭嚴,黑衣人倒一時怔住,答不上口,忖思老僧功臻化境,孽種落入他手,將來傳授武功,豈不招來莫大麻煩?此事既已辣手頻施,即使懊悔,也來不及了,倒不如目前做一了斷,免得拖泥帶水。只是老僧武功奇高,難操勝券,如果就此放手,說什麼也於心不甘,想到這裡,恨意又濃,殺機陡燃,兇眼暴瞪,歷聲喝道:“老禿驢,大爺與這小子,有三江四海之恨,我看你還是不要趟這渾水得好,免得惹火燒身。”說話間,兇睛緊注,默察老僧神態。
老僧聽罷,雖是數十年參修,也不禁心湖波動,微泛怒意,但仍不形於色,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禍福無門,惟人自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老僧本我佛慈悲為懷,殊不能見死不救,有損上天好生之德。”
言下之意,是非插手不可,絕不容對方逞兇。
黑衣人兇殘成性,哪肯聽這一套,聞言之後,目射兇光,一陣黠黠怪笑,聲如夜梟道:“老禿驢,有什麼驚人藝業,既要橫架樑子,那休怪大爺心狠手辣。”說話間已提注全身功勁,猛地雙掌一推,一股狂飆勢如驚濤駭浪,向老僧立身處捲去。
老和尚雙掌一掄,一圈一放,一股無形正氣隨掌而出,黑衣人如山掌風,竟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黑衣人心中一震,深知老和尚功力高深莫測,如果再拼鬥下去,說不定要命喪荒山,但仍然色厲內荏地喝道:“老禿驢,有種的留下名號來!”
灰衣老人被他左一句禿驢,右一句禿驢,已激起無名怒火,只見他慈眉顫動,臉罩寒霜地道:“老僧苦口婆心,仍未能
點化頑石,施主定要知道老僧名號,難道蓄意報復?”
說罷右掌一舉,雙目威凜陡射,黑衣人機伶伶打了個冷顫,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頓時魂飛魄散,瞪了玉琪一眼,返身疾掠而遁。
老和尚搖搖頭,自語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惡人如果怙惡不悛,自要除掉,何必急在一時!”
言罷,低頭看看自己搭救的孩子。
他對著琪兒的面孔端詳良久,不自覺“咦!”的一聲,道:“這個孩子,神氣怎得如此清朗,而且,秉賦絕佳,是一個練武的奇材,可惜呀!可惜呀!”
說著,一雙雪白壽眉緊皺,似在沉思。
良久,復又搖頭嘆息道:“看來,這孩子可能已成孤兒了?這一伸手,豈不招出麻煩來了?把他交給誰呢?”
老和尚似乎十分為難,竟閉上雙眸在想,口裡呢喃有聲地道:“這樣豈不要耽擱我的時間?”
說了這一句話後,又陷入了沉思,似乎有著不可開解的心事,一時間卻又找不出正確的答案。
就這樣,老和尚緊盯著玉琪,佇立良久。
漸漸地雙眉舒展,嘴角輕笑,喃喃自語道:“也只有這樣辦了,百年難得一逢的奇材,如果無人琢磨,豈不可惜,何況此子無依無靠,老衲何忍丟下不理,出家人慈悲為懷,如果能造成一朵武林奇葩,一來自己之絕技有傳,二來也可替武林蕩寇除魘,自己晚去幾年又待何妨,不過,老窮酸話柄又有了。”
老和尚語聲略停,嘴角現出了微笑,又道:“到時我總有話說,也不能叫他推得乾乾淨淨,只要能給他也加一道箍,窮酸還不乖乖就範。”
他似乎已得到結論,紅潤臉色上的笑容,始終就不未平復過。
於是,雙手在玉琪身上連推幾下,琪兒才悠然醒轉。
琪兒只是駭極而暈,經老和尚這一推,立時醒轉,他翻身坐起,“哇!”地一聲哭起來,並高聲叫嚷:“娘!快救我!”
老和尚蹲下身來,慈祥地道:“孩子莫怕,我已把你救下來了,告訴我,你娘哪裡去了?你叫什麼名字?”
琪兒聞言,抬起頭來,疑懼地看看老和尚,又向四周睇視一匝,那個要燒死自己的人已不見蹤影。琪兒這才明白,確實是老尚援救了自己。
他想立起身來,答謝人家救命之恩,豈料,還未站起,復又坐下,而且,眼眶內的淚水又跟著滴下,兩雙小手,直撫摸裸露著的腿肚。
老和尚見狀,看出了他的腿上剛才被烈焰灼傷,在他站起時無意碰了傷處,一下疼痛難忍。老和尚對當前這個孩子,還真是有緣,他見孩子痛得那個樣子自己心裡也感到有點痛。是以,立即從懷內掏出一隻白玉小瓶,傾出了兩顆黑色如同小指頭大的丹丸,說:“孩子,快吞下這一顆丹丸。”
琪兒猶豫了一下,伸手接住,頓聞一陣撲鼻清香,精神為之立爽,他看出老和尚不是壞人,是以,張口就將丹丸吞下肚內。
老和尚將另一顆丹丸,放在自己口中咀嚼一陣,吐出抹在琪兒腿上傷處,道:“孩子,一會就好了,你叫何名?”
琪兒看老和尚面貌慈祥,說話溫和,已知他是一位得道高僧,同時,他感到吞下之丹丸,立時有一股清涼之氣,直透丹田,腿上灼傷之處,已無痛楚,他這才相信老和尚確是好人。於是,琪兒哽咽著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並詳細地敘述“母親”失蹤的經過。
老和尚聞言,雙眸神光陡射,仔細地向琪兒面上端詳一陣,發覺琪兒雙眸有神,已知他曾練過內功,這使老和尚更加喜悅。
老和尚聽琪兒說完,接道:“孩子,這樣說來,你母親恐怕已被適才那個黑衣人所害,你想報仇麼?”
他為什麼這樣說琪兒的母親被人所害了呢?這有個原因,他恐怕將他帶上山後,琪兒難免會念念不忘母親的下落,不能專心一志地練功。
這樣,可以斷絕他的想念,使他心無旁鶩。
琪兒聞言,雙眸蘊淚,哽咽道:“是的,我要報仇。老師父,你會不會武功?”
琪兒再怎樣靈慧,畢竟是一個孩子,當然,他說話就欠技巧,幸虧老和尚是一位得道高僧,否則,一定會觸怒人家的。
這位老和尚究竟是誰呢?待作者簡單介紹一下,原來老和尚乃是名震武林酌“凌虛禪師”,當年行道江湖,無論黑白兩道人物,莫不尊之如神。
是以贏得“一聖出,天下萬事解”的讚譽。禪師為人,完全以佛心濟世,除非是大奸巨憝,他方才出手薄懲,否則,都是苦口婆心地勸告,令其悔改。
好在當時江湖上也十分平靜,禪師遂歸隱天山雲霞谷潛修。
如此五十餘年來,未履江湖。
這時,禪師之修為已臻化境,他於靜默中滲透玄機,知道江湖上在未來幾年內將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他的心駭然一震,為免卻生靈塗炭,想要出山預為化解,但再加仔細滲透,由於目下尚無跡象,如果貿然而動,於事無補,遂取消了出山之意。
但他的心經此動之後,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逼使他非出山一行不可。
這樣幾天來,始終心潮如波,遂決定至長白山一行,看看幾位老友,並順便打聽一下江湖動靜。於是,禪師沿途遊山玩水,向長白山而去,這天,他貪看山景,錯過宿頭,只得繼續前行,正行之間,陡見前面火光映天。
禪師不勝疑奇,暗忖:現在夜色已深,莫不是民家失火?
忖思未了,旋即隱隱聽到,有孩童喊叫救命之聲。
禪師當即施展絕頂輕功,循聲而去。
臨近火場時看見火光中,有一個人將一個孩子丟向火內。
於是,禪師施展護身正氣,凌空飛起,伸手接住堪堪要墮進火焰中的琪兒。
他本想將救下的孩子,交還他的親人,繼續前行,豈料,一看孩子骨秀神情,竟是一個練武奇材,頓使他起了愛才之念,而且玉琪已是無家可歸,是以,決定要收為衣缽傳人。
同時他在琪兒談說家世間,暗中佔算,未來武林的浩劫,應有一輩新人應劫而生。而且,在卜數中看出,恐怕就要應在這個孩子身上。
當下,老和尚聞聽琪兒詢問自己會不會武功,於是點了點頭,微笑不答。
琪兒穎悟超人,已知面前的老和尚是一位高人,便不顧腿上的灼傷未愈,立即跪在地上,叩頭道:“老師父,請您老人家收我為徒弟,我一定要好好練功。”
禪師見孩子如此的聰敏靈慧,更加高興,立即伸手將他拉起,抱在懷中,回頭向二十丈外的一塊大石看了一眼。
只見他雙腳略微一頓,化成一縷灰影,向西方飛去,眨眼間,已隱身於黑暗中。
禪師抱著琪兒走後,從一塊大石後面,也縱起一條黑影,如同幽靈似地,向西南奔馳而。太行山麓,又恢復了往日深夜時的沉寂。
光陰似流水般地逝去,轉瞬已是七年多了。
這時,正是冬季,到處都是皚皚白雪,如同銀色世界,令人興起一片滌塵出俗之感。天山橫貫新疆東西,綿延千餘里,奇峰高出雲表,氣候酷寒,終年積雪不溶,在這裡,鳥獸絕跡,人跡罕至。尤其時屆冬季,更是朔風凜冽,雪花飄飛。
然而,在天山深處,有一座幽谷,名“雲霞谷”,四周群峰環抱,形成了一個盆地,約有二十餘畝地大小。
谷里,終年瀰漫著薄薄雲霧,外面雖然冰天雪地,但一至谷底,卻溫暖如春。
遍地奇花異草,清香撲鼻。
在谷底的向陽處,有一座洞府,洞門被石壁上垂下來的藤蘿遮蓋著,成為天然的洞門,如不細看,絕難發現。
從藤蘿的空隙處,隱約地可以看出洞門上端,橫刻著四個巨型古篆“雲霞洞天”。
這四個古篆,並不是刀刻的,而是用大力金剛指所刻的。誰人有這樣深湛得不可思議的功力?太值得敬佩了。
這時,正是五更天,“雲霞谷”靜悄悄的。
“雲霞谷”雖然算得是世外桃源,可是,在這人跡罕至的地
方,會有人居住不成?這是不可能的,絕對沒有人會離開社會而獨自生存的!
陡地——
洞口下垂的藤蘿略微晃動一下,從裡面輕靈地縱出一條黑影。
只見他仰首向高處一望,雙肩略晃,如同一隻大鵬似地凌空飛起,直向對面的山峰上縱去。
這人的身形快捷俐落,直若閃電奔雷,眨眼間,已然登上山巔。
谷底並無冰雪,但離開谷底二十丈以上,卻是堅冰積雪,滑不留足,但這個人卻是如履平地。
這人一登上山巔,面向東方而立,在作著深呼吸。
山巔上,寒風厲嘯,氣候酷寒,但這人毫無瑟縮之狀,反而顯得那樣的輕鬆舒暢,他身上的衣服,並不見得太多,僅是一襲棉袍,真算得是一個耐冷的人了。
他這一靜立,才看清了面孔。
原來是一個生得劍眉星眸,隆鼻方口,面如處子,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約十六、七歲,遠望猶若臨風玉樹,仙骨珊珊。
佇立良久,突然——一聲長嘯,嘯聲如寒潭龍吟,聲震長空,歷久不絕。
嘯聲甫落,身軀一扭,又向另一座山峰奔去。
他奔馳了約一盞茶時間,來至一處平臺,這裡大概是他經常來此練功的地方。
平臺的後面,則是插天高峰,壁立如削,他仰首望了一會,遂躬身將平臺上的積雪用手拂去,盤膝端坐,竟然練起功來。
不多時,只見他的鼻孔中,射出了兩縷淡淡白煙。
這兩縷白煙,並不因厲嘯的北風而吹散,由於射出多了,漸漸由淡而濃,將他的身軀包圍住。
這個俊美少年,難道是山精所化不成?若非如此,怎地會從鼻孔中射出白煙,這不透著奇怪?
一個時辰過後,他身軀周遭的白煙,漸漸由濃而淡,以致於完全散盡,他依然瞑眸端坐,紅暈暈的面頰上,洋溢著愉快的笑容。
他倏地睜開眼睛,神光炯炯向遠處瞭望。
接著,他站起身來,拍掉身上被風吹落的雪花,又伸了一個懶腰,仰首向後面的高峰望去,喃喃自語道:“可惜雪兒未來,不然的話,今天一定要它帶我到上面去看看,那裡一定很好玩。師父真怪,總說上面的大風厲害,我就不相信,憑我現在的武功,就抵不住大風?”
語喃略停,偏頭沉思,又自語道:“現在師父也正在練功,乾脆我去玩一會再回去。”
他的心意一決,就要向前面奔去。
豈料,還未移步,陡聞——
“轟隆!”一聲大震,平臺後面山巔的冰雪無緣無故地崩落,竟自站起身來。
他這一動不得了,身軀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向下面滑去。
這裡是他每天必來之地,他深知只要滑下這千丈幽壑,立時會落得個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這時,上面的冰塊紛紛下落,他只得用兩雙手,不斯地向旁邊撥動,以免砸著身體。可是,冰塊太多,撥不勝撥,突然一塊似盆口大小的堅冰,平空飛來,竟砸在他腰上,一陣劇痛,俊美少年因而昏暈過去。
朔風凜冽,酷寒迫人。
迷濛的陽光,並無半點暖意。
在這樣寒酷的氣候下,那失去知覺的少年躺在一塊上面也結著堅冰的突出岩石上。
他的身旁外面尺餘寬處,則是一座深不見底的幽壑。如果他能甦醒過來,向下看看,怕不嚇得骨軟筋酥才怪呢。
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那俊美少年悠然醒轉。
他微啟雙眸,發現自己睡在冰上,正要挺身站起,頓感腰部一陣劇痛,意然無法活動。
他閉目忖思:倏地想起是怎樣一回事,由於適才高峰雪崩,自己一時心慌意亂,立足不往,滑下陡坡,繼之,又是一塊堅冰砸在身上,就此失去了知覺,顯然自己並未死去,還活在世上。
現在,他的腰部劇痛,坐不起身,只得仍躺在原地不動,休息一會再說。
但頭部卻能移轉,遂左右一看,自己乃躺在一塊凹陷的堅冰上面,他再向前睇視,山坡陡斜,堅冰泛亮,漫說是走,就是站起來也難以站立得住。
他不知道如何能返回到洞中,只有望坡發愁的份兒。
時光像蝸牛踱步似地前進,他的肚腹在鬧著饑荒,可是,腰部疼痛,動彈不得,如何能回洞用餐呢?
人在飢餓中,總會想到平日的吃食情形,他一想到吃食,口水不斷地咽向喉嚨。
理想總歸不是事實,現在自己被冰塊擊傷,無法動彈,難不成要活活餓死在此處?
師父也不知道自己受傷,絕不會找來此地,就是能夠找到,他老人家又如何能下來搭救呢?
接著。他又想到自己如若這樣糊里糊塗地死去,父親失蹤多年,不知死活?又有誰去尋找呢?母親被人殺害,屍骨不見,誰去替她報仇呢?
他想著,不由涕淚交流,喃喃自語道:“爹孃,您們的仇,孩兒不能報了!”說著,竟嗚鳴地啼哭起來。
但是,哭卻不能解決當前的困難,仍須盡力掙扎,想法返回洞府,最低限度也要看看師父才能死去,這樣,於心方安。
然而,雙臂痠軟,竟然撐不起身體,而且,在略微一動之下,腰部痛得他冷汗涔涔,全身震顫。
他已是計窮力竭,只好仍躺在原處。
仰臥之間,忙想運功療傷。
豈料,這一運功,頓感全身真氣散而不聚,而且,穴脈不暢。
一個練武的人,如果真氣散而不聚,那麼,他的武功,就全失了,如同普通的人一樣,從此以後,不能運氣練功。
古玉琪一發覺真氣散而不聚,真正是欲哭無淚,萬念俱灰了。
突然間,一陣輕風過處,隨風送過來一陣清香,他不禁精神一振,轉頭看去。就是在自己倒臥之處,有一塊大石,石隙間生長著一株奇怪的植物,二尺多高,青莖白葉,上面長著三顆龍眼大的果實,紅豔欲滴,那香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古玉琪心想:這東西不知是不是能吃……
他心念動處,就試著伸手去攀,哪知就差著那麼兩寸,無法攀摘到。
香味引起了他的食慾,不管能不能吃,他都想得到它,寧可在得到之後不能下嚥,他也必須一試。
於是,他忍著腰部的疼痛,將身形吃力地向上移了移,再伸手去攀……
這次他攀抓到了,不過他那方移動了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滑,那株植物經他用力地一扯一帶,竟然連根拔起。
他方偏頭去看,冷不防,從那植物根部被拔起之處,激射而出一股白色的乳漿,人口有點苦澀,但也有一種香甜的味道。
他因為是冷不防,那白色的乳液不但噴了他滿臉,也有不少流落在雪地上,不禁暗叫一聲可惜。
再看那株植物,一被連根拔起之後,已在慢慢的凋萎,那果實的香味,又鉤起了他的饞涎,他試著將那果實放入口內,方一咬下,又是一股香甜的果汁,衝喉而下!
他連吃下了三枚果實,似乎還沒有遏止住饞涎,乾脆連莖帶葉,一齊吃了下去。
莖葉的味道,雖沒有那果實好吃,有些苦澀,但別有一種香甜的滋味。
他自從吃下三枚果實與莖葉後,已不覺飢餓了,只是腰部仍然疼痛,但已不似先前那樣痛得厲害。
於是,他只得再次躺下休息,仰望著高空白雲,猶若潮湧似的前仆後繼,看情形,似乎又要落雪了。
這樣,約有一盞熱茶的時間,陡覺丹田內湧起一股奇熱難熬的氣流,直向全身各大穴脈流竄。
剎那間,他的全身被蒸得汗水涔涔,衣衫盡溼,他被這股熱氣蒸得難過的滋味,無法以言詞形容。
他猜想這可能是三枚果實的毒已發作,自己是完了,再也不要存有“雪兒”會突然飛臨此間搭救自己的僥倖心理。
人沒有不惜生命的,這個美少年正是一株茁壯成長的幼苗,焉能不惋惜寶貴的生命?
臨死前的掙扎,只有以淚洗面了。
他的嘴裡,吐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也被這股熱氣,燒炙得左翻右轉,已經忘記了腰部的疼痛了。
良久,痛苦的呻吟聲,漸漸微弱下去,而至聲息全無,原先的急促呼吸,也變成氣息奄奄。
就這樣,他失去了知覺,但是,他的身上仍舊冒出騰騰熱氣,以致將身下的堅冰,烤得溶化了,形成一個人形,他就平平地仰臥在裡面。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
這個俊美少年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尚幸三天來並未落雪否則,就會埋在底下,上面凝結成堅冰,那就永遠見不得天日了。
一連三天三夜,他並未被這樣酷寒的氣候凍死,他的身體仍然燙人,但已不似三天前剛吃下三枚果即時的炙熱了。
天色又暗黑下來,慢慢地又進入了深夜,每夜子時,深谷底冒出萬年冰寒之氣,撲射向四周。
當然,這少年同樣也被受著這萬年冰寒之氣侵襲。
接連四個子夜,他的身體吸收了這萬年冰寒之氣,總算是將熱度減退了大半,但人還是暈迷不醒。
不過,他現在的呼吸均勻,似乎在睡得十分香甜。
天色由暗轉明,空中烏雲沉沉,飄下了鵝毛似的大雪,寒風呼呼厲嘯,震懾人心。
就在這時,高空一聲鶴鳴,一隻身形巨大、羽毛雪白、鐵喙鋼爪的大白鶴,翩翩落在那暈迷不醒的少年身旁。
這隻白鶴真是罕見的異物,身高丈餘十分威武,雙睛火紅,閃閃發光。
它一見少年,伸長頸項,張開巨喙,“嘎嘎”連聲叫喚,繼之,低下頭,用長喙輕輕地撥動少年的面頰,似乎想要推醒他。
但少年仍然沉靜地躺著。
那大白鶴見狀,似乎十分著急,來回在四周走動,不斷地“嘎嘎”叫著。
陡地——
它那巨大的雙翼伸張,作勢要飛起,兩雙鋼爪要抓住少年的衣服,但鋼爪剛剛著體,復又鬆開。
接著,它略微升高,盤旋了一匝,終究沖霄而起,飛向遠處去了。
白鶴離去後,約有兩盞熱茶的時間,復又飛來,長翼一翕,飄飄下落,停在少年的身旁。
這時,從它的背上,飄然跳下一位慈眉善目,年已古稀的老和尚,向躺在地上的少年看了一眼。
他那雪白的壽眉,緊皺一起,輕輕地宣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可憐的孩子,為師與雪兒差不多將整個天山覓遍,你卻躺在此處,唉!”
老和尚言下,不勝傷痛,又道:“難道為師的眼睛會看錯了你不成你……。”他並未再說下去。
立即蹲下身軀,探手少年懷中,頓時面上泛出了喜色,但旋即喃喃自語道:“他的身軀怎的會這樣燙?難不成誤服了什麼有毒的東西?”
老和尚這樣自語著,不自主地向四面睇視,卻見一小灘乳白色的漿液,他的雙眸一亮,紅潤的面色上透出了愉快的笑容,但笑容只是曇花一現,又是壽眉緊皺,搖搖頭說:“如果說他是服下了這‘地心乳’絕不會如此,恐怕還吃了別的東西!唉,他倒底年紀太小了。”
語畢,望著少年火紅的面頰沉思。
少頃,他似乎得到結論,回頭對佇立旁邊的大白鶴,道:“雪兒!你快到洞裡,將桌上的兩個空玉瓶銜來,我有用處。”
敢情,大白鶴名叫“雪兒”,顯然它乃是一個通靈異物,能聽懂人語,聞言“嘎”的一聲,騰空而起。
不大會工夫,“雪兒”果然銜來兩個白色玉瓶。
老和尚接住,蹲下身去,用手掬著滿滿地灌了兩瓶,放進袋內。
那“雪兒”似乎也很認真,他將老和尚掬剩下的乳白色漿液,張開鐵喙吸了個淨光。
老和尚並未理會,躬身抄起暈迷不醒的少年,未見他如何作勢,已然飛身躍上“雪兒”背脊,輕呼一聲道:“回去!”
“雪兒”聞聲,長翼倏展,沖霄而起,它載著兩個人,毫不費力。
眨眼間,已臨“雲霞谷”。
老和尚抱著少年走進“雲霞洞天”。
洞府甚深,洞壁上滿嵌著閃閃發光的翠綠色晶石,是以,洞內映成一片淡淡綠色。
走至洞端,裡面陳設簡單,中間擺著一張石桌,幾條石凳,靠右首有一張石榻,左首有一扇小洞門,裡面床帳俱全,可能是少年起居之所。
老和尚將少年平放在外面的石榻上,自己則坐在榻前石凳,搭按著少年之手腕,瞑眸細詳其脈息。
約有頓飯時間,老和尚雙眸倏睜,面帶無限疑奇,對著少年面孔一再端詳,口裡連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略停,又道:“這孩子究竟服了何種靈藥,看來,他的脈息平穩,而且氣機充沛,似有著無比的潛力,但為何老是沉迷不醒?”
他一面自語,一面沉思。
終究老和尚是一個得道高僧,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有盲目一試了。
於是,他從懷中掏出適才在山巔灌滿“地心乳”的玉瓶,道:“如果這種仙品再救治不醒,只有赴長白一行了。”
隨之,他用手撬開少年的牙齒,將玉瓶口對著他的嘴,一連滴了六滴進去,他將瓶口塞好,放在桌上。
就伸出右掌,抵住少年頭頂“百會”穴,將自己修為幾十年的禪功真氣,運集右掌掌心,逼至少年體內。
約有頓飯時間,老和尚才將右掌收回,靜看著少年的面孔。
他發現少年被燒得發紅的面頰,漸漸地消褪,又恢復了原先那玉面朱唇的俊容。
又過一會工夫,少年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用手揉揉雙眸,但卻未睜開,喃喃叫喚著:“師父!師父!”
語聲哀傷、淒涼,似有無限的委屈,要向師父訴冤。
老和尚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接道:“琪兒,我在這裡,你怎地會跑到‘萬年冰寒谷’去,幸虧雪兒發現,才將你救回。”
那少年就是琪兒,他乍聞師父的聲音,雙眸倏地睜開,循聲望去,師父果然肅穆端坐在榻前石凳上。
他竟不顧一切翻身而起,抱住了老和尚的手臂,“嗚嗚”啼哭起來。
任何一個孩子,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一旦見到親人,必定痛哭一場,這或者是每個孩子的通病。琪兒僅僅才十幾歲,當然也免不了。
老和尚無限愛憐地撫摸著琪兒的頭,慈祥地道:“孩子,不要啼哭,趕快瞑目端坐試試你的真氣是否流暢充沛?所有的遭遇待會再告訴我。”
琪兒是一個柔順的孩子,當即止住哭聲,用手揩乾眼淚,瞑目端坐,按照本門心法運功。
他將丹田真氣,催動至全身各大穴脈,上達“天突”,“下抵湧泉”。
突然,他覺出自己之玄關已開,練武之人最難練達的任、督二脈,竟然流暢自如,全身的氣機充沛,感到大有飄飄欲起之概,除此感覺外,在山巔被冰塊擊傷之處,已經霍然而愈。
運功之中,他不相信自己會無緣無故地將任、督二脈打通,這簡直是在作夢,可能自己已經死去,是與師父在夢中相會。
可是,適才聽師父說話,顯然自己還是活生生的。
他為了證實自己是否還在人間,只有繼續行功,等再完成一大周天後,方可明瞭事實的真相。
於是,他平心靜氣,調勻呼吸,仍然瞑目端坐。
真氣歸元,運行一周天之後,真氣通行十二玄關,經由七十二脈,通行全身,並不覺有不適之處。
一個時辰之後,全身骨筋突然隱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