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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掌風乍出,那和尚連抬腿、伸臂的機會也沒有,一聲淒厲慘嗥,一陣血雨橫飛,這個和尚便到了鬼門關。

    古玉琪一掌將和尚擊得骨碎肉飛,不免黯然神傷,喃喃地道:“我這樣地造下殺孽,師父不會原諒的,唉……”

    話聲未已,只聽旁側有人“嚶嚶”啼泣。

    古玉琪回頭一望,見陶彥田之女雙手掩面,芳肩一聳一聳地抽搐着,她的衣衫碎破不堪,連同高聳的雙峯,也都裸露在外面,一晃一晃地抖動着。

    古玉琪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恐怕她害羞,立即背轉身軀,説道:“姑娘,難道你沒有衣服了,如果有的話,快請換上,離開此地,不要在這是非之地逗留了。”

    陶彥田之女這才如夢方醒,立即止住哭聲,解開背上的包袱,找出了一套衣褲,慌不迭地穿上。

    她的淚珠,並未停止過,想起被和尚的戲弄,真是憤不欲生,口中哽咽地自語着:“今後要我如何做人……”

    古玉琪已知她穿好衣裳,慢慢地轉過身來,道:“禿驢確實目無王法,但姑娘貞節無污,這點事情,用不着放在心上,在下絕對替你保秘密。”

    姑娘顫聲接住道:“公子勸人,固應如此説法,可是,奴家的身體,無端被人家目睹,還有何顏偷生於世,倒不如自盡君前。”

    纖掌倏地向上一翻,就要自碎天靈蓋。

    古玉琪見狀大駭,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少説也有八尺餘遠,他身法再快,也難以趨前擋住。

    情急之下,他只有施展“彈指拂穴”絕技,一縷勁疾無匹的鋭風,已彈中姑娘臂上,她的手腕不自主地垂下!

    她知道是古玉琪施展手法搭救,但她傷心至極,不願蒙垢活下去,又復淚水紛紛,啼泣道:“公子能救我一時,卻不能永遠看守下去,如要奴家苟延性命,除非……”

    她的話,竟被啼泣聲掩住。

    古玉琪説道:“姑娘之貞節無損,何必定要鑽牛角尖,再説也沒有人看見,只要在下不説,又有誰人能知道,再説姑娘一定要尋短見,難道就置堂上樁萱於不顧?”

    最後的一句話,確實有效。

    姑娘聞言,螓首倏抬,含着滿眶淚水,顫聲道:“公子一言點醒夢中人,是的,為了年邁的家父,我必須要活下。可是,此身已被君所目睹,今生自不能再侍他人,俟返家稟明家父,永侍巾櫛。”

    古玉琪聽她的話語,連連搖手,道:“姑娘不可這樣,在下已經有……”

    她不待他的話説完,截住道:“你即使有了三妻四妾,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能分出剩餘的一點點情感給我,心願足矣。”

    少女的嬌軀是何等嬌貴,除去纖手、粉面裸露外,其餘的地方,任何人也難得窺見,雖然説江湖兒女出落大方,但也不能被陌生男人所窺,否則,惟有以身侍之,別無全節的辦法。

    當然,這位姑娘,也是對古玉琪別具好感,他既然搭救了她的性命,又保全了她的貞節,同時,嬌軀最為神秘的地方被他所窺,惟有委身於他,才不貽羞於人。

    古玉琪恐怕她再説下去,急忙岔開話題,道:“這件事情,我們以後再談,姑娘如何被淫僧糾纏?”

    姑娘卻未立時接説下去,伸出纖手揩乾淚水,才説:“我的名字叫陶冰冰,以後叫我的名字好了,不要姑娘姑娘的。”

    她略微一頓,接道:“上次我們相遇以後,得悉家父安然無恙,心地開朗,遂在長安玩了幾天,豈料,我離開長安後,竟然發現身後有一個和尚在跟蹤,我只以為巧合,故未注意。誰想到我住店,他也住店,我打尖,他也打尖,不由得使我暗加警惕。可是,由於心慌,以致走岔路徑,行至這荒僻的山谷中,這個禿驢,竟然加快腳步,越到前面,攔阻去路,而且口出污言穢語。”

    “我一時氣憤不過,就出手懲戒,可是,這個禿驢身手高絕,輕功至佳,他一面滿口污言、一面以奇絕的手法,抓我的衣……”

    倏然停止,粉面羞紅。

    不用她説出,古玉琪自然心中雪亮,也不追問,遂輕聲説道:“往者已矣,些許小事,不必掛懷,少林派的聲譽,被這些恃技凌人的禿驢以及淫僧,弄得……”

    話聲未已,驀聞——

    一塊大石後面,傳出一聲冷漠的“哼!”聲道:“阿彌陀佛,大膽的狂徒,敢背後批評少林派。”

    隨着話聲,已轉出了一個老和尚。

    雙方一見,不由得同時冷“哼!”。

    這個老和尚,正是古玉琪要尋找的大覺和尚。

    那大覺和尚一眼看到地上一個肢離體碎的和尚屍體,雙眸神光陡射,厲聲喝道:“是誰殺死了本派門徒?”

    古玉琪冷冷地道:“惡徒,淫僧人人得而誅之,你們少林派縱容徒眾,調戲婦孺,小爺看不顧眼,伸手送他歸西。”

    大覺和尚一聲厲吼,喝道:“孽障,竟敢污衊少林派,要你替他償命!”

    “命”字出口,已是功貫兩臂、揚掌就要……

    古玉琪預防他的掌風,已暗中推出了“分合神功”的“分”字訣,要將對方的掌風化於無形。

    同時,他的口中,喝道:“禿驢,你先不要急,小爺一定要叫你死得痛快,現在,我要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答覆,否則……”

    大覺的掌風還未打出,覺得身前似有一股吸力,心頭暗暗驚詫,難道這小子會什麼妖術邪法不成?

    可是,再看看古玉琪,依然若無其事地立在那裏,僅僅是右手掌出,略微向外撐起,別無其他動作。

    大覺和尚見狀不由得心頭一涼,暗道:“看來這小子的武功,比之日前相見,又增進了不知幾許?”

    心念之中,不由得將雙掌放下。

    這時,陶冰冰已傍立在古玉琪的身旁。

    老和尚的眸珠亂轉,主意打在陶冰冰的身上,如能將她制住,不難制服當前這一個小魔頭。

    他的念頭倒很好,可是能否如願,就無法預料。

    於是,他一步一步向前,口裏冷漠地道:“你問吧!我知道的總會答覆得你心滿意足。”

    古玉琪穎悟絕倫,見他有意無意瞥向身側的陶冰冰,已知他在轉壞念頭,冷“嘿”一聲,道:“站住,你不必打歪念頭,再向前一步,小爺馬上叫你雙腿先斷。”

    大覺哪敢再進,只得停住,雙眸射出怨毒的兇光。

    只聽古玉琪説道:“宇宙神鷹韓祿這個人,你是否認得?還有終南老人!”

    大覺一聽暗道:“這小子怎會認識他,難道韓祿並未死去!”

    他的心頭一震,隨即答道:“不錯,我都認得。”

    古玉琪面對仇家,極力抑壓住怒火,道:“你與他們有仇?”

    大覺道:“俗家講恩怨,佛門講因果,老衲確實與韓祿有一點因果關係,佛家子弟不打誑語,所以在十幾年前,已經結算清楚。至於終南老人,看他負傷很重,只是順手送他歸西而已!”

    倏地——

    古玉琪厲聲喝道:“甚麼因果?”

    大覺道:“這一點歉難奉告,你如果要想知道,老衲會發慈悲之心腸,送你到一個地方去問問清楚。”

    古玉琪想起韓伯伯的面目全非,過着那種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非人生活,已是雙眸噴火,不自覺地跨前一步,喝道:“他的五官是你用劍削掉的?終南老人是你用別人的玫瑰鏢打死的?”

    大覺聽得不由機伶伶打個冷顫,想起十幾年前的一段往事,當時未免心腸太狠毒了一些。

    他的心頭,一陣急轉,遂毅然答道:“都不錯。”

    古玉琪緊盯住問道:“韓祿的雙腿又被誰人截斷?”

    大覺從古玉琪的問話中,已知“宇宙神鷹”韓祿,並未死去,而且,被這個小魔頭碰上了,當時,為什麼會那樣粗心大意,未把他……

    心念未已,只聽古玉琪又喝問:“他的雙腿被誰截斷?你聽到沒有?”

    大覺和尚將心一橫,答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打聽!”

    忽然——

    古玉琪一聲淒厲的慘笑,道:“出家人身歸佛門,應具有悲天憐人的菩薩心腸,想不到你們竟然外披袈裟,內心蛇蠍,比之世俗人還要狠毒。再説小爺乍臨江湖,一心除惡務善,而你們這班人嫉賢忌能,處處為難,橫加誹謗,更邀約天下武林同道,要將小爺置之死地。看來你們這些自命為俠義道的各大門派,完全是掛羊頭賣狗肉。今日小爺上體天心,下撫黎庶,要為江湖人除掉你這個偽善的禿驢。”

    語聲略微一頓,又道:“你即使不説,小爺也知道,在你死前,明白地告訴你,與你狼狽為奸的另一個禿驢,就是當今玉泉寺華山派掌門人悟風。先收拾你這禿驢,我再找悟風算帳,以安韓伯伯及終南老人的在天之靈。”

    身隨聲動,默運出六成以上的禪功真力,安心一下子就得把當前這一個面善心狠酌老和尚,擊成粉碎。

    古玉琪的一篇話,句句揭開了大覺和尚的心頭秘密,因之,他的殺機也陡然興起,如果不將這個小魔頭除去,自己將來真無顏見人。

    同時,這次如果再讓他逃脱,説不定會在江湖上將自己與“宇宙神鷹”韓祿之事,還有順手擊斃終南老人的事到處宣揚。這內中的秘密,韓祿雖然不清楚,但一旦被他打聽出來,勢必牽涉到本派的一段……

    他一見古玉琪俊面泛煞,已然舉掌疾進!

    哪還敢猶豫,知道小魔頭內功深湛,已然運集了十成以上的功力,一聲撼山震嶽的大吼。

    這一聲大吼,真如平空焦雷,震得陶冰冰骨顫筋酥,“噗!”地坐在地上,竟然無力站起身來。

    緊接着——

    他以全身的功力,打出少林派的絕技“破山掌”。

    古玉琪在冷不防中,被他的吼聲所震懾,不自覺地略微一頓。

    就在這一頓之間,對方的掌風已臨。

    還算他反應靈敏,護身罡氣自行發動,罩出體外三尺餘遠。

    他這“無形罡氣”乃是凌虛禪師所傳,一經運出,堅逾精鋼,如遇外邊壓迫,便會產生一股奇大的彈力,即是壓力愈大,其彈力愈大。

    説時遲,那時快,古玉琪的護身罡氣,剛剛發出,恰好大覺和尚的凌厲無儔的“破山掌”掌風已臨。

    只聽“轟”的一聲大響,砂石橫飛,向兩旁激射!

    就在同時,一聲慘呼,一具龐大的軀體,凌空飛出丈餘遠近。

    還算大覺和尚功力渾厚,身在空中,腰部一挺,一個“鷂子翻身”,挺立當地,但是,一張老臉上已然顯得蒼白,右臂下垂,顯然被震得抬不起來。

    至於古玉琪也被他的掌風震得連連後退了五步,方才拿樁站穩,但他有護身罡氣,卻未受傷。

    不過,心頭也暗暗吃驚,忖思:“少林派果然名不虛傳,即使這種絕技,就夠駭人的了,至於其他的絕招,真不知如何凌厲了?”

    當下,古玉琪已是膽氣大壯,自己在六盤山平頂崖,初遇大覺之時,被他的“破山掌”僅只遙劈了一掌,差一點就送掉性命。然而,現在相距不到五尺,他的掌風,並未傷着自己,相反的,他自己被震出丈餘遠。

    他不由得心頭大喜,先後兩次遇險,反而促成了他的造詣。

    是以,身形一晃,向前滑進了三步,喝道:“老禿驢,今天此地就是你葬身之所!”

    他仰望蒼穹,又復喃喃自語道:“韓伯伯,您老人家安息吧!琪兒立刻替您洗雪削麪、截腿之仇恨,終南老前輩,您老人家的仇也報了。”

    話聲甫落,身形暴起,凌空射起三丈餘高。

    腰身一拗,身軀平懸空中,好像藉着空氣的浮力,把身軀撐起,猶如魚在水中一樣。

    只見他雙臂前後一陣擺動,剎那間——

    空中幻化出千萬只掌影,廣披五丈方圓!

    在這五丈方圓之內,似乎有一種絕大無比的吸力,吸得下面之人,就連伸腿舒臂的力量也沒有!

    恁的大覺和尚見多識廣,功力深湛,也不免嚇得魂飛魄散,膽顫心驚!

    何況他已是身負重傷,就是未負傷,自忖也沒有這一份力量抗拒,只有閉目等死的份兒。

    這時,他搜盡枯腸,竟自想不起來,對方所施展的是什麼武功,既然看不出,就無法破解。

    無論僧俗,沒有不怕死,大覺和尚雖然多年修為,年逾古稀,既未勘破名利之心,更未打斷紅塵之念,已嚇得全身篩糠,希望會有意外的奇蹟出現!

    眼看大覺和尚就要濺血在古玉琪這一招“目送天地”的絕招之下,驀聞——

    遠處有人高聲喊道:“小兄弟,慢來!”

    緊接着——

    古玉琪只覺得有一縷柔絲似的鋭風,穿進了他撒出的一片掌影之中!

    這縷鋭風,直襲向他的心脈大穴。

    古玉琪心頭一駭,這是神秘老人的“遊絲掌”!

    他怎的也會來到此地?

    這時——

    古玉琪為了保命,顧不得傷人,掌勢倏收,真氣隨之也撤退,翻身落地,怒目向前逼視飛臨之人。

    來者果然是神秘老人,只聽他説道:“古小俠,請看在老夫的薄面,今天饒過他一命,如果日後你們見面,老夫不在旁邊,任由你報仇雪恨!”

    古玉琪對這個曾有過救命之恩的神秘老人,自不便冷言相加,但語聲卻也十分不大高興地説道:“為什麼今天不準在下報仇?”

    神秘老人道:“老夫所經之處,不願見到有人殺人,所以才不揣冒味地向你求情!”

    説完,不待古玉琪答應,即轉頭對大覺和尚道:“老師父請自便。”

    大覺和尚已經認出了這個老人,脱口呼道:“兩叩叟”

    神秘老人雙眸暴射神光,面部毫無表情,道:“不錯,走你的吧!”

    大覺和尚碰了一鼻子灰,覺得很不是味道,也不道謝,轉身踉蹌而去,但他的心裏,暗暗忖思:“你這不是鬼話,在六盤山平頂崖,你曾出面替小魔頭擋架,各門派高手死在你手中,也有好幾個。怎的今天會突發善心搭救自己?老衲早晚要探測出你倒底是誰?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看來,你這兩叩叟的名字,恐怕是捏造的。”

    想着,腳不下停,向前行去。

    當下,古玉琪聽見大覺和尚叫神秘老人為“兩叩叟”,以為他們是舊識,心下愈發得不高興。

    又見他不待自己答應,就遣走了大覺和尚,怒火陡升,但他仍然極力抑壓住,冷冷地“哼!”了一聲。

    神秘老人一雙犀利的目光,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嘴唇皮向外一咧,道:“你可能以為我們是舊識,其實錯了,兩叩叟這個名字,乃是在平頂崖,老夫隨便捏造的。當時為了救你,被他們逼問,我才隨口胡謅的。”

    他説出六盤山平頂崖之事,當時古玉琪雖然被大覺和尚的“破山掌”擊得神智昏迷,仍然模糊地記得,人家與自己素昧平生曾捨身相救,難道人家向自己要求這點小事,就不能答應,哪還稱得上感恩圖報?

    他想至此,也就心平氣和,拱手説道:“在下不敢猜疑,那麼老前輩真實諱號可否見示?”

    神秘老人道:“不必了,日後你會慢慢知道。”

    緊接着又道:“約晤令師之事,幸勿忘記,後會有期。”

    説完,疾馳而去。

    古玉琪朝着神秘老人消失的方向呆望着,忽聞身側一聲嬌脆的聲音,説道:“這個老人究竟是誰?”

    古玉琪不用轉頭,即知是陶冰冰,只是搖了搖頭,算作答覆她的問話,但他仍未轉過身軀。

    陶冰冰又道:“我看這個老人,那一雙陰沉的眼色,實在可怕,以後相見,千萬要多加小心,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古玉琪認為陶冰冰的話,確實有理,遂點頭道:“多謝指點。”

    忽地,他又叫了一聲:“不好!”

    轉頭對陶冰冰急道:“姑娘,請你立刻覓店投宿,明早返家,不要在外面浪跡,在下還有急事,遲恐生變,後會有期!”

    他不待陶冰冰回答,人已如弩箭離弦,激射而去。

    陶冰冰望着他逝去身影,長長嘆了一口氣,自知追趕不上,遂向山外奔去,尋覓鎮店投投宿——

    且説古玉琪將輕功施展到極限,一連翻過了兩座山峯,他馳至半山腰的一塊平台上。

    正想越過平台,以便爭取時間,能及時趕到“玄衣女”約晤徐元的山神廟內,以便搭救徐元。

    詎料——

    星目落處,卻見平台的當中,放着一具屍體。

    驚得他目瞪口呆……

    這個屍體,不是別人,正是神秘老人要求自己,暫時放過他一條性命的“少林派”大覺老和尚!

    想不到未逾頓飯時間,這老和尚竟挺屍於此!

    誰人能有這樣高絕的武功,會把他擊斃?

    而且,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將一個武林高手不聲不響地擊殺!

    那麼,這個人的武功真達不可思議的境地了。

    古玉琪遂趨前看看,究竟傷在何處?

    大覺的頭臉、手臂上,半點傷痕也沒有,只有口角汩汩的流血,看來,他死的時間不會太久。

    古玉琪立在屍旁良久,想不出是誰下的毒手?

    時光悄悄地流逝。

    他無意地抬頭看了看星月,已是的屆三更!

    隨即暗叫一聲:“不好!”

    一陣風聲颯然,化作輕煙一般,激射而去。

    ※※※

    在一座幽邃的山谷內,有一座破爛的山神廟。

    一個身穿滿是補綻的半截大褂,骨瘦如柴,其形狀有點猴像的老人,在神案前,低垂着頭來回地走着。

    這位老人,似乎滿懷心事。

    不時地長嘆一口氣,口中呢喃地不知説些什麼?

    看他的臉色,由於滿是油膩遮住,倒也看不出什麼?

    總之,他的形態顯得有點不安。

    夜色漸漸深沉。

    星星眨動着眼睛,似是同情這位老人。

    空中一片薄薄的烏雲,遮掩了星星,好像不忍看着即將加諸於這位老人的任何不幸,或者……

    可是,一陣微風吹過,烏雲散盡,星星再次出現。

    他仰望蒼穹,看看北斗的位置。

    老人踱了一會步,轉身走至廟院內,喃喃自語道:“二更了,大概快……”

    聲音未落!

    忽地——

    從廟門外面,如同幽靈似地飄進了兩個白衣少女。

    她倆的手中端着明晃晃的鋼劍!

    一走進廟門,就看見了院中走着的那個如同叫化似的老人。

    兩女異口同聲的説道:“娘娘立時駕到!”

    這老人看了兩女一眼,並未作聲,立時走進屋內。

    這時——

    他的雙眸神光炯炯,挺立在神案的右側,眸不旁瞬地向外注視!

    那兩個白衣少女,在門口一邊一個站着。

    良久——

    忽聞遠處傳來陣陣仙樂,樂聲越來越近。

    首先走近廟院的是四個白衣少女,她們每人手中端着一炷香,正燒得煙霧繚繞,香味芬芳。

    緊接着——

    又是四個手提宮燈的白衣少女。

    她們也是分列兩旁站立,中間留出一條甬道。

    繼之,又進來八個白衣少女,這八個少女,她們分別端着笙、管、簫、笛、鈸、鐃等各種樂器。

    她們正吹奏着一曲悦耳調子。

    這些少女們都是同樣的站好,卻又走進來四個奇裝怪服的彪形大漢,個個目射神光,滿面橫肉,背插雙刀!

    四個大漢從兩排少女的中間,走進了屋內,分別站在門內兩側。

    這些男女們,對屋內的老人似乎視若無睹,甚至連看一眼的人也沒有。

    可是,這位形同叫化的老人,這時他的面色上,露出了一份不屑的神色,嘴角上現出輕蔑的笑容。

    樂聲依然未停止,相反的,少女們吹奏得愈發起勁。

    這樣,延續了約有一盞熱茶的時間,樂聲倏止!

    繼之而起的,卻是一縷簫音。

    但簫聲似乎不在廟院內,而是發自對面的半山腰。

    初時——

    簫聲極為平凡,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漸漸地——

    一轉而如同巫峽猿啼,嫠婦夜泣,其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聞之不禁令人心酸淚落!

    此刻,屋內的叫化老人,嘴角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油膩的面上,現出一份極度哀怨的形色,大有泫然欲泣之慨。

    他的眉頭一皺,靈智陡振,雙眸也射出了兩縷動人肺腑的神光,不眨眼地向外面注視,似乎要尋找到這個吹簫的人。

    簫聲又轉為一片殺伐之聲,如同萬千兵馬,正在衝鋒陷陣,哀號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聞之令人膽顫心驚。

    叫化老人,雙臂倏伸,振作精神。

    可是,他的雙臂乍出,旋又收回,立時閉眸挺立當地,澄神定慮,對於簫音,竟充耳不聞。

    又是一盞熱茶時間,叫化老的嘴角上,再次現出了一份輕蔑的笑容,他的雙眸也跟着睜開,逼視着面前所有的男女。

    這些男女,如泥塑木雕似地挺立着!

    叫化老人口裏吐出輕微的聲音道:“老叫化子要看看你們還有什麼鬼可搗!哼!”

    説完,又朦朧起雙眸,似在欣賞簫音。

    驀地——

    簫聲戛止,代之而起,又是那八個少女吹奏起來。

    樂聲剛起,從外面走進兩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小婢,兩婢手中拖着約三尺餘寬的紅氈,一直拖到神案前面。

    叫化老人向外一看,暗道:“好大的氣派,還要紅氈墊地,難道怕齷齪了你的繡花鞋不成?哼!老叫化子也算開了眼界。”

    兩婢將紅氈鋪好,就並立在神案左側。

    這時,又從外面走進兩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最前的一個手捧一支碧玉簫,另外三個手捧長劍。

    她們一進來,並列在神案前面。

    剛剛站定,手捧碧玉簫的少女,嬌聲喊道:“娘娘駕到!”

    嬌聲落,所有的男女,將頭低垂下來。

    叫化老人攏眸向外睇視,卻見一乘彩轎,在山門外面停下,當即有一個白衣少女趨前打起轎簾,從轎內走出來一個滿頭珠翠,身着玄色衣裳,外罩玄色披風的中年婦人來。

    這個女人,正是“玄衣女”。

    只見她踏上紅氈,娉婷走進廟內神案前,面南而立。

    她對叫化老人連睬也未睬。

    此刻,夜色深沉。

    在這座小小的山神廟內雖然有二十餘個人,可是,連半點聲息也沒有,靜得連針落的聲音,亦可聞到。

    叫化老人的輕蔑臉色依然未曾平復。

    一陣沉默。

    驀聞——

    玄衣女嬌聲道:“不知徐大俠來了沒有?”

    一片暴雷似的大鳴:“早已來了!”

    玄衣女又道:“帶他來見我!”

    那四個彪形大漢身形一晃,已馳至立在神案右側的叫化老人身前,喝道:“老匹夫你聽見沒有?”

    這叫化老人,正是“皮猴乞聖”徐元。

    四個彪形大漢,正要趨前扭他,拖至玄衣女面前。

    徐元一聲大喝道:“你們敢!”

    四個大漢一見徐元雙眸神光炯炯,翻腕掣出背上雙刀,同時一抖,發出了“嗡嗡”之聲,喝道:“你識相點,免得皮肉受苦!”

    倏地——

    徐元哈哈朗笑道:“老叫化子活了一大把年紀,見過的人也不在少數,還沒有人能把咱怎樣,你們還是靠後一點吧!”

    説着,雙手“分花拂柳”,已將四個彪形大漢手中兵刃撥向旁邊。

    四個彪形大漢一聲吶喊,就要……

    玄衣女立即喝道:“你們退後!”

    四個大漢隨聲退歸原處。

    玄衣女旋即側頭説道:“我們交換的東西,大概你已經帶來了?”

    徐元接道:“師妹,難道……”

    倏地——

    玄衣女面罩寒霜,厲聲截住道:“誰是你的師妹,今天你不交出九幽繡帕,我就要實踐半年以前的諾言,你可怨不得我心狠手毒!”

    徐元智機一動,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

    於是,説道:“這件東西,半年以來,未曾打聽出下落,並不是老叫化子不賣力,實在是找不到,還請再延幾月如何?”

    玄衣女一聲冷“哼!”道:“徐元,我不需你尋找了,這件東西,已有着落。今夜無他,我就是來成全你,是你自裁?還是由我的手下幫忙你解脱?”

    徐元豈是好惹之輩,一生放蕩江湖,介於正邪之間,可是,他在江湖上也沒有什麼大惡,是以,一般説來,人緣還很好。

    現在,他被一個叛門的逆徒所凌辱,豈能甘心?是以,一聲冷“嘿!”道:“老叫化子在目下來説,還不想離開這個世界,難道還真有人強逼着咱走不成?沒那麼容易!”

    他説完,雙眸陡射煞氣,喝道:“咱倒要看看,有誰敢把老化子怎樣?”

    説着,身形一晃,要向外馳去。

    門前的四個彪形大漢,同時,手中雙刀一攔!

    徐元一聲哈哈大笑道:“你們找……”

    “死”字尚未出口,驀聞——

    “玄衣女”嬌喝道:“紅玉令符在此,徐元跪下聽令!”

    徐元一聽見“紅玉令符”四字,心頭一震,轉頭凝眸,玄衣女手中果然高擎着師門遺物。

    他哪敢倔強,立時矮了半截,跪在當地,叩頭道:“徐元在此!”

    “玄衣女”一陣咯咯嬌笑道:“怎麼樣,你有什麼話快説好了,不然的話,就沒有時間了!”徐元仰起頭來,想看一看師門遺物——紅玉令符。

    玄衣女倏地變得難看至極,斷喝道:“徐元低下頭來。”

    徐元哪敢再仰視,只得匍伏在地。

    説起這塊紅玉令符,確實具有無比的威嚴,把一個橫行江湖數十年的徐元,震懾得服服貼貼。

    由此亦可見徐元,乃是一個不忘本的超人。

    徐元戰戰兢兢地説道:“難道師妹就不顧及一點舊日同門之誼?決心要將老叫化置之死地,方才甘心!”

    玄衣女冷漠地道:“為了我自身的安危,你惟有兩條路可走……”

    徐元急迫的截住問道:“哪兩條路?”

    玄衣女道:“你先自斷雙腿及右臂,剩下的左臂,由我的手下替你截斷,除此之外,再就是你自己了斷!”

    説來説去,徐元還是一個“死”字!

    陡地——

    他的牙根一咬,身形暴起,簡直快得無法以言辭來形容,雙臂伸張,就要攫奪玄衣女手中的紅玉令符。

    但玄衣女武功玄奧,一聲厲喝道:“大膽狂徒,你是妄想!”

    翻腕之間,紅玉令符已然藏起。

    緊接喝道:“四傑士,替我將他剁成肉醬!”

    四個彪形大漢刀光閃閃,霍霍生風,竟把徐元圍困在當中,出手的招式,都是奇幻莫測!

    徐元已是怒憤填膺,身形一晃,已滑出了圍困!

    他安心即使死,也不能引頸待戮!

    是以,他施開了“三光錯綜步”絕技,與這“天一教”中的“苗疆四傑”狠攻猛撲起來。

    就在這時——

    又響起了陣陣哀怨的簫聲,迴盪在山神廟內。

    徐元由於怒極心亂,以致被簫聲所奪。

    他的“三光錯綜步”絕技,已經施展得不成章法,腳下也漸漸地緩慢起來,重新被四傑圍困起來。

    掌風也由凌厲,一變而為柔弱無力。

    相反的,“苗疆四傑”的身形、刀法更加奇幻,着着指向要害!

    “哧!”的一聲,徐元的肩臂被刀鋒劃了一條五寸餘長的刀口,鮮血直冒,他的半邊身軀,已被鮮血染紅。

    可是,他被簫音所迷,毫不知痛楚。

    又是一聲輕響,徐元的背後,着了一刀,深及二寸。

    在一陣劇痛之下,他似乎略微清醒,一聲大吼,不顧傷痛,其勢若瘋狂,雙掌舞得風雨不透。

    簫聲依然未曾停歇,已轉變為殺伐之音!

    徐元雙眸盡赤,已經看不見面前的人影,他的口中淒厲叫喚着:“還我紅玉令符,我要為師門報仇……”

    “活捉叛徒,剜心剖膽……”

    “把你這一個心狠手辣的叛徒剁成肉醬,也難以解我心頭之恨,紅玉令符,紅玉令符在……”

    “……”

    他神智昏迷地亂喊亂叫,似乎忘記了自己被強敵所困,命若遊絲,竟然停住身軀,雙手高舉,大喊“紅玉令符在……”

    喊聲未落,一聲慘吼,徐元被一個大漢一腳踢中曲膝骨,仰面倒地!

    “苗疆四傑”手中雙刀同時並舉,就要……

    眼看徐元就栗靈歸地府……

    驀聞——

    一聲撼山震嶽的暴喝:“大膽狂徒,都給我站住!”

    隨着暴喝之聲,一條藍影,凌空而入!

    緊接——

    四聲慘叫,四具身軀,凌空飛起,“噗噗噗噗”四聲,摔在屋角,跌成一堆!

    變化突然,正在吹簫的玄衣女,已是簫聲戛止,雙眸落處,見正是被自己弄進陷井內的俊美少年,亦就是他自稱為古玉琪的。

    她的心頭一顫,暗道:“陷井深邃無比,他怎的會上來?”

    玄衣女心地狠毒無比,但她的面色,立即漾溢出輕顰淺笑,緩移蓮步,趨前了兩步,嬌聲道:“小弟弟,前幾天的誤會,幸勿掛懷,當時我竟忘記了你會立身在那個陷井上面,待至你墜下時,我真是痛不欲生,你怎的出來的?”

    説着話,雙眸滴溜溜地滾轉,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

    古玉琪穎悟絕倫,恐怕玄衣女會突施辣手對仰卧地上的徐元下手,顧不得一切,晃身至徐元身側,扶他坐起,輕聲説道:“老前輩,晚輩古玉琪搭救來遲,尚請見諒。”

    徐元睜開一雙失神的雙眸,看了古玉琪一眼,點點頭,似乎十分高興。

    他是一個詼諧人物,但此刻身負重傷,已經詼諧不出來了,是以,點頭之後,雙眸又緩緩閉上。

    古玉琪看得心頭髮酸,他對這一個介於正邪之間的詼諧人物,又承他傳授絕技,特具好感,不由得對玄衣女的狠毒,怒泛心頭。

    電光石火之瞬間,他又想起了“文姬”呂瑤的遭遇,以及玄衣女陷害自己的事來。

    他正要挺身站起,驀聞身後金刃劈風之聲。

    他是何等人物,身形不動,右手“佛面寒晶杖”一格,“嗆!”的一聲,已將劈來的利刃格得凌空飛起,插在梁際上三寸餘深!

    古玉琪智機一動,身形疾起,發現身後一個大漢抱着手腕,連連後退,正是被自己初進來時砸倒的四個大漢內中之一。

    他立即翻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紅玉令符,高擎手中,喝。道:“玄衣叛徒跪下領……”

    “罪!”字還未出口,閉目端坐的徐元,倏地開雙眼,“啊!”地想要站起身來,可是,他受傷甚重,又“噗”地坐下。

    也在同時之間,玄衣女一陣咯咯嬌笑,截住道:“小兄弟,紅玉令符拘束不了我,咯咯咯!”

    她竟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古玉琪被她笑得一怔,猜不透這枚“紅玉令符”為什麼對她竟沒有用處?卻對徐元老前輩具有莫大威力。

    這確是一件令人費解的怪事,不由回頭看看徐元。

    而徐元也正以疑奇的目光看着他。

    玄衣女的笑聲乍落,只聽她脆生生地道:“小兄弟,我看你還是把它收拾起來吧!”

    古玉琪喝道:“小爺以此,要幫助徐老前輩清除叛門逆徒!”

    説完,伸手將紅玉令符要交給徐元,準備由他發號施令,自己替他執刑。

    徐元剛剛接在手中,只聽玄衣女又是咯咯嬌笑道:“小兄弟,你看這是什麼?”

    纖手入懷,也掏出一塊瑩光四射的“紅玉令符”。

    古玉琪星眸落處,只見自己適才所交給徐元的那一塊,比之“玄衣女”手中的那一塊黯然失色。

    他不由怔住了,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玄衣女秀面含笑,“實話告訴你!你的那一塊是假的!”

    説完,又復咯咯嬌笑,笑得滿頭珠翠相碰,發出一片“叮叮”聲響。

    徐元也已看出古玉琪所得的“紅玉令符”,確實是假,他用手輕輕一捏,發現外面是一層特製的顏料所塗,裏面是一聲光滑的石頭。

    陡地——

    “玄衣女”那張秀面上,轉變為一片猙獰,肉絲蠻橫,好不怕人,一聲斷喝道:“小子,你既然算得是徐元的半個徒弟,就算是本門之人,古玉琪立刻替我跪下,聽候宣判!”

    纖手高擎紅玉令符,杏眼圓睜,滿面殺氣!

    古玉琪回頭看看徐元,竟不知怎樣才好?

    只聽徐元聲音微弱地道:“請掌符人息怒,老叫化有下情啓稟。”

    玄衣女喝道:“快説!”

    徐一雙失神的雙眸,瞥了古玉琪一眼,才道:“老叫化子傳授他一種絕技不錯,可是,他並未拜師,算不得是本門弟子。同時,他也不知道這紅玉令符的來由,沒有聽令的必要,所以紅玉令符對他並無威力。”

    説完,轉頭對古玉琪説道:“小兄弟,多謝你見義勇為,你去吧!老叫化行將就木,而且,身負重傷,能死在紅玉令符之下,也可以告慰先師!”

    他無力的揮動右手,催逼着古玉琪離去。

    玄衣女斷喝道:“沒有那麼容易,你放他,我還不放他。”

    她銀牙咬得“吱吱”作聽響,繼續道:“古玉琪,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竟強行投宿,就因你這一宿,弄得我彩霞宮,被人燒成一片焦土,今日你莫想再離開此地!”

    纖手揮動令符,大有指使男女蜂湧而上之勢。

    古玉琪見狀,運集了丹田真力,一聲大吼,猶如山崩海嘯,震得堅固的山神廟也晃動起來。

    所有的男女也都被震得如同泥塑木雕,動彈不得。

    古玉琪吼聲乍落,喝道:“小爺與你又有何仇?‘文姬’呂瑤與你又有何仇?不尚幸小爺命不該絕,今夜我要為死去的呂老前輩復仇。”

    玄衣女聞言,雙眸倏地滿布血絲,那一張櫻桃似的小嘴,剎那間,變成了血盆似的大口,粉面也一變而為血紅,全身衣衫,“唰!”地全部抖落,身軀也是血紅,端的好不怕人!

    驀聞——

    徐元顫聲叫道:“小子,快逃‘巽血柘天’!”

    古玉琪腦海裏電閃似的一轉,想起因師確曾説過,江湖中有一種絕毒的武功,即是“巽血柘天”!

    施展之人,一經運功,全身三萬六千棍毛孔眼,噴射出紅色毒霧,可以廣披十丈方圓,有人沾上一點滴,立時肉爛骨銷,即使大羅神仙下凡,也難以救治!

    他哪敢怠慢,雙手一抄,將“皮猴乞聖”徐元抱起,凌空縱起,就要向外飛去!

    可是,外邊的十多個白衣少女,個個面色也變得與玄衣女一模一樣,也是衣衫盡退,所差的這十幾個少女身上的血紅,比之玄衣女遜色許多。

    顯然,她們還未練到火候。

    古玉琪心頭駭極,但為了保命,只有冒死一衝!

    説時遲,那時快——

    “玄衣女”一聲厲吼,全身上下射出了縷縷紅霧。

    古玉琪哪還顧得死活,抱着“皮猴乞聖”徐元,猛力向外面衝去。

    他身在空中,忽然——

    想起“白兒”來,它是一雙只毒物,何不喚出試試。

    是以,一聲叫喚:“白兒何在?”

    一聲“嘶”叫,一條白線射出!

    剎那間——

    廟院中響起了一片慘叫之聲,聽得人心驚膽顫!

    一片混亂,紅霧蒸騰,漸向四周擴散!

    古玉琪自出道江湖以來,還未如此驚怕過,因為他未曾聽見恩師説過對“巽血柘天”毒功破解之法,是以,才如此驚怕!

    他哪裏還敢稍微猶豫,緊抱徐元翻出牆頭,不辨方向,沿着谷底,沒命地奔馳而去。

    他一面跑着,一面睇聽,後面厲嘯連天,步聲雜亂!

    同時,也聽到慘叫之聲!

    無疑的——

    這是“白兒”在撲打着追來的敵人!

    漸漸地慘叫之聲愈來愈遠,而至聲音杳然。

    古玉琪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他低頭看看懷中的徐元,已然被這一陣急馳,顛簸得暈迷過去!亦可見他的內傷,確然十分沉重。

    古玉琪恐怕他傷重致死,必須先找一個隱秘處所替他療傷才是!

    遂放緩腳步,尋找巖穴石洞。

    他深深知道,如果不及時救治,徐元的生命是相當危險,可是,欲速則不達,竟沒有隱秘處所。

    天色已是四更將盡。

    這樣,又奔馳了一段崎嶇的路徑,在一塊碩大無匹的巨石後面,發現了一座深邃的荒洞,地形偏僻,絕不會被人發現!

    他也不顧裏面有無毒物,晃身而入。

    他剛剛走進,“白兒”也隨後進來,緊追飛進,貼身在石壁上,睜着一雙紅光四射的眼睛看視着小主人。

    古玉琪將徐元放下地來,伸手探探鼻息,僅剩下一絲微弱的氣息。

    他暗叫一聲:“僥倖,還有救!”

    於是,他急忙從袋中掏出恩師所贈的“百靈丹”,傾出兩粒,輕輕撬開徐元的牙關,將藥放進去。

    他女對着徐元的嘴,度進自己一口禪功真氣。

    繼之,又掏出一隻白玉小瓶,那裏面即裝有他曾服食過的“地心乳”,也滴了兩滴送入徐元口內。

    這才喘了一口氣,準備俟藥力行開,再行幫助他運功。

    他已稍事憩息。

    靜坐中,想起在山神廟內之事,想不到玄衣女,竟練成“巽血枯天”毒功,若不是徐元老前輩及時看出,恐怕凶多吉少了。

    心裏餘悸猶存,不由機伶伶地打個冷顫!

    驀聞——

    徐元肚中“咕嚕嚕”的響起,他知道藥力已經行開,同時,也看到徐元長長地透了一口氣,遂輕聲説道:“徐老前輩,晚輩這就幫忙你行功。”

    説至此,他忽然發現徐元的右臂還在流血,不由暗罵自己粗心,怎的只注意到內傷,卻將外傷忘記。

    於是,再次掏出“百靈丹”,傾出了六粒,放在自己口中一陣咀嚼,用手指蘸着,向他的右臂,以及背後的創口塗抹。

    抹好後,看看徐元依然昏迷。

    他當即將徐元輕輕扶起,背對自己,右手掌心,抵住他的,背後“靈台”大穴,一股禪功真氣,透體而入。

    隨着徐元的血脈流行,上達“天突”,下抵“湧泉”。

    約有頓飯時間,徐元長長地透口氣,喃喃道:“好毒的女人,老叫化子恨不得生噬你的肉,也難報得師門大仇!”

    他轉頭回顧,又道:“這是在什麼地方?敢情老叫化與小娃兒同遭……”

    聲音未落,忽覺體內真氣充沛,同時,他的耳畔也響起了一縷細如蚊鳴的聲音,道:“老前輩,請快澄神運功,晚輩幫助您及時復原。”

    徐元聽聲辨人,已知自己是被人家孩子冒着九死一生打救出來,一縷慚愧之念陡然上升,暗道:“正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想不到自己一時興起,傳授了一宗步法給他,今天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一生在江湖上並無大惡,卻也沒有什麼善事可言,一生眼高於頂,從未看得起任何一個人,獨對此子有緣,他會有那麼湊巧,趕至此地打救,真是……”

    心念之中,立即澄神定慮,運起功來。

    古玉琪幫助他療傷,忽覺這位遊戲風塵的老人,已經年逾古稀,竟然玄關還未打通,心裏暗道:“我應不應該幫助他打開?”

    略微沉凝,心意已決,暗忖:“舉手之勞,能幫助一個會武功的人,打通玄關,又有什麼不好?何況這位老人算得是自己半個師父。”

    是以,附着徐元之耳,輕聲道:“老前輩運集全力,待晚輩幫助您老人家打通生死玄關!”

    説着,禪功真氣,由掌心狂湧而出。

    徐元聽得他要幫助自己打通玄關,心頭大喜,哪還不全神運功,隨着他透體而入的真氣,攻向玄關。

    豈知,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兩個人都在全神運功,古玉琪的鼻孔,射出了兩縷白氣,圍繞着兩人的身軀之時——

    他忽覺自己頭頂的“百會”穴,緊緊被人按住!

    只聽那人冷“嘿!”一聲,道:“小雜種,‘青衣幫’與你河水不犯井水,你竟處處找麻煩,在你死前,我必須要把話説明。本來小爺想替你製造一個狼藉的聲名,惹起武林公憤,羣起轉攻,所以,就冒你的姓名,到處姦殺少女,弄得你親者不親,恨者更加痛恨。想不到你小子命大,竟活到現在,看來你到底還是該死在小爺手裏,活該你走進此洞。”

    古玉琪聽得毛骨悚然,暗道:“這是誰?原來就是這個人假冒自己作歹,弄得柳倩倩含怒離去,使天下武林對自己發生誤會,此人的心計,未免過於狠毒。”

    完了,只要對方的手,略微一運勁,頓時了賬,即時徐元也立時走火入魔,終生殘廢。

    他料不到救出一個人,反而被自己害之。

    腦海裏如此想着,他掌心禪功真氣,反而更加濃濃湧出,

    他希望在自己臨死前,就將徐元的玄關打通,這樣,也不愧救人救徹!

    當然,徐元也聽見那人的話。

    他的心頭也是雪亮,如果古玉琪被那人擊殺,自己頓成殘廢!

    這時,他真想挺身站起,可是,他心裏更明白,只要略略一動,兩個人都得走火入魔,甚至雙雙而亡。

    他正感到為難,忽覺古玉琪掌心的真氣,比之先時更加狂猛湧出,同時,他的耳旁響起一縷極為細小聲音道:“老前輩,我自有破敵之法,不必顧忌,加緊運功,能趁此時打開玄關最好,遲恐有變!”

    徐元只以為古玉琪真有破敵之策,信以為真,當即全神貫注,隨着古玉琪透體而入的真氣攻向玄關。

    兩人之心意,都是在那人説話時所想的。

    那人的話聲略頓之後,又道:“古玉琪,在你死前,總得叫你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被誰人所殺,小爺名叫‘百醜童子’梅……”

    以下話未出口,一聲慘嗥!

    接着“噗通!”響起,古玉琪頓感頭頂一鬆!

    也就在這時,徐元的玄關豁然打通,全身真氣充沛,一聲哈哈朗笑,霍地挺身站起,轉頭睇視,卻見古玉琪臉上滿是汗水,正坐在當地,看着地上倒着的一個少年!

    只見那少年面孔奇醜,瞪着一雙失神的眼睛,盯向石壁上的一隻白色大蝙蝠,口中吐着微弱的聲音道:“古玉琪你沒殆在小爺手中,算你的造化,敢情這隻蝙蝠是你所豢養的?”

    古玉琪點點頭,道:“不錯!”

    那“百醜童子”全身一陣抽搐,良久,才道:“好!小……小爺……死了之後,我……師爺……不出三個月,就……會找到你,替我報……”

    “仇”字未吐出口,又是一陣劇烈的抽搐,雙腿一蹬,兩眼翻白,一命嗚呼哀哉!這是作惡的下場!

    古玉琪對着“百醜童子”的屍體,長嘆一聲,道:“人海擾攘,爾虞我詐,你害得我也夠苦的,名譽的損失,親人的誤會,我與你又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恨!”

    忽地——

    徐元接住道:“小兄弟,往者已矣,好人畢竟是好人,沒有人對你誤會的,快快休息一下,咱們説説別後之事!”

    古玉琪替他打通玄關,也確實感到疲累,隨即端坐着運功調息。

    俊面上汗水,漸漸乾涸,從鼻孔中又射出了兩縷白氣,遮沒了他的整個身體,恰如一圍白霧。

    徐元將“百醜童子”的屍體丟到外面,返回見到古玉琪的形像,心裏有着一份説不出的驚奇,暗道:“看來這個孩子,已修為到天人交泰,五氣朝元的境地,他所吐出的白霧,正是確鑿的證據,唉!真難為他有這樣的造詣!”

    這個老人,得到古玉琪幫助,打通了玄關,真可以説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現在見到古玉琪的造詣,更加使他欣喜若狂。

    他喜得不眨眼地看着運功的古玉琪。

    古玉琪身邊的白霧,漸漸由濃而淡,以至完全消失。

    古玉琪也霍地睜開雙眸,兩縷火炬似的眸光,只在一閃之間,立即又神功內藴,如同平常人一樣。

    徐元都看在眼裏,暗暗讚歎不已。

    他也不點破,隨即説道:“小兄弟,你墮進黑龍潭以後,老叫化子與你歐陽師叔以及多年未出現江湖的兩儀老人,為了替你報仇,把青衣幫打得風聲鶴唳,只是對他們的分舵而言,一直到現在還未找到他們的總舵的地址。”

    “你歐陽師叔直以為你已經溺斃,他傷痛之餘,於三個月以前去尋找你的恩師,準備將他拖下山來,為你報仇。他走後不到幾天,老叫化子忽聞江湖傳言,你出現在青海,咱大喜過望,兼程趕往,卻撲了一個空,隨即又到處,跟蹤,始終陰差陽錯,未曾碰面。你在六盤山平頂崖的一件事,老叫化子曾聽人傳言,你傷重致死,我準備待見到你歐陽師叔,與他同上少林寺,把那些禿驢統通宰掉,可是,想不到半月之後,又得到了你的消息。”

    徐元滿懷興奮,略微一頓,又道:“你小子,這半年以來,倒底搗的什麼鬼?”

    古玉琪聽徐元的一張嘴如同爆豆似的,竟不讓他有插嘴的機會,也足見他確是對自己關心,在江湖中能博得幾位老前輩如此厚愛,自己所受的波折,總算是也贏得代價。

    於是,他將墮進“黑龍潭”後的種種遭遇,避重就輕地説了一遍,至於在“空山地窖”以及“陰陽二氣穴”內,所練之絕技,均略去未説。

    這並不是古玉琪的不誠實,而是怕説出來,徐元遇見友好時,無意中道出,將影響他日後的計劃。

    説完,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老前輩,晚輩分身乏術,對於幾個姑娘的下落,實在放心不下,唉!”

    徐元雙掌一拍,道:“小子,這些事情交給咱老叫化子,你儘管辦你的正事,老叫化子就是有一雙狗腿,決定替你找一下。”

    忽然——

    他“嘻嘻”一笑,道:“小子,咱們的話,可要説在前頭,你要請咱吃一頓喜酒,到時如果新人上了牀,把咱老人家扔過牆,老叫化子可饒不了你。”

    古玉琪知道他的詼諧,遂道:“老前輩取笑了。”

    隨即徐元面色莊重地説道:“你所説的柳倩倩,咱似乎又在何處見到?”

    古玉琪道:“她已失去了記憶,現在無憂別府內。”

    徐元瞪大一雙怪眼,接道:“無憂別府?”

    古玉琪點點頭,不明白他何以會如此驚奇?敢情無憂別府在江湖中,還是一個難惹的地方。

    徐元又道:“無憂別府老叫化子倒知道這個地方,乃是在西傾山無憂谷內,其主持人,即是有名的‘鬼娘’馬玲玲……”

    他搖搖頭,又説:“這個女娃娃,怎的會落在她的手裏?”

    古玉琪劍眉微蹙問道:“老前輩!這馬玲玲究系何等人物?”

    徐元看了他一眼,將他所聽到有關“鬼娘”馬玲玲之事,簡略地述説了一遍。

    原來“鬼娘”馬玲玲,乃是一隻老母猴與人交配而生的,究竟那個男人是誰,就無從查考。

    在她三歲的時候,母猴亡故,丟下她這一個人不像人,猴不像猴的孩子!

    母猴在時,曾帶領她到處尋覓野果。

    這樣一來,她失了護恃,只有自己外出尋覓。

    她飢吞野果,渴飲山泉,仍然住在原來洞中。

    一日,她又外出覓食,被一位隱名異人發現。

    這位異人,見其生像異於一般猴子,有如人形,遂將她抓住,帶回隱居之豢養,並試着教她言語。

    初時,異人只是好奇所驅使,並沒有一定要教會她説話的意思,不想她聰慧異常,沒有幾天的時間,竟能“呀呀”吐出人語。

    這就增加了異人的興趣,反而教得益發起勁。

    可是這還不足為奇,更使異人驚奇的是兩個月後,她由於飲食人間煙火,全身絨毛漸漸脱落,一張小臉白嫩光滑,一變而為美麗的小女孩。

    這使異人益發驚奇不已。

    她自小即隨同母猴滿山遍野的奔跑,是以,一雙小腿,登山爬嶺如履平地,而且,身輕如葉。

    那位異人,見其天生異秉,遂試着傳授一點武技。

    出乎意料的,她也能練得頭頭是道。

    可是,有一點使異人傷透腦筋,就是她總喜歡到外面躥高縱低,不能安安穩穩地坐在洞中一時。

    異人想盡辦法,要使她真正的成為一個女人。

    正是“天下無難事,只怕—心不專”。

    在異人苦心孤詣地教誨下,她已慢慢地習慣了人的生活,也用不着異人隨時隨地看守了。

    但有時仍不免要外出奔跑一會,返洞後,就能夠安靜一時,陪侍着異人説説話,或者異人教給她識字。

    她的喜歡奔跑,可能是一種天性,因為她的血中,含有一半猴性,一半人性,所以不能完全像人一樣,可能是這個原因。

    自從異人傳授武功之後,她似乎感到十分新奇,依樣畫葫蘆,練得頭頭是道,使異人更加驚喜。

    如此五年有餘的時光,她不但學會了説話以及讀書、寫字,就是武功,也奠定良好的基礎。

    光陰如白駒過隙,一年一年地飛逝。

    如此,十餘年來,她已是十五歲,出落得亭亭玉立,嬌豔絕倫,真是比花解語,比玉生香。

    這時,她原來具有的野性,一掃而光。

    任何人也難以看出她是一個母猴所生,當然,那位異人也不知道,只以為她是人家所丟棄的蘭個女孩子。

    異人對她,也是愛如掌珠。

    因此,在她十五歲時,就替她取名為“馬玲玲”。

    這馬玲玲,確實靈慧無比,日夕相處,盡得異人的全部絕技,尤其是“冰魄功”,也練達了六、七成火候,江湖中已鮮有敵手。

    “山中無歲月”,又是十年過去,她已年逾而立。

    在這二十餘年來,她對異人奉若親生父親,侍候得無微不至。

    一天,異人突然將他喚至牀前,握着她的纖手,道:“孩子,老夫已是燈盡油枯,不久於人世。我死後,你不必再孤獨地住在這荒野的山洞中,你應當到江湖中走走,一切做人處世之道,二十餘年來,我對你説得不少。如果你能記住的話,而且,能依言去做,我在九泉之下,亦當含笑。”

    異人喘息了一會,又道:“在江湖上,千萬多做有益人類之事,好好聽我的話,方不愧為我的好女兒!好徒弟!”

    由於這位異人,並不知她的出身來歷,自然無法説出來,可是,他也未曾説出她是被撿來的,原來是怕刺傷了她的自尊心。

    不過,馬玲玲確把異人當作了親生父親。

    她聽了異人的話,哭得如帶雨梨花似的,叫着道:“師父,你不會死的,玲玲也不要你離開。”她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可是,在異人面前,她依然是一個孩子。

    異人用手撫摸着她的秀髮,笑道:“傻孩子,一個人有生必有死,不要難過,只希望你今後在江湖中能依照我的話去做,我就心滿意足了。”

    説完,將她拉起,道:“孩子,快練功吧!”

    馬玲玲依順地離開榻前,抹於眼淚,自去運功。

    平靜地又度過了幾天。

    終於,異人悄然地離開世間,丟下了馬玲玲。

    馬玲玲見異人真地棄她而去,哭得死去活來,還緊緊地擁住屍體,高喊道:“爹爹,你不能走……”

    可見她對這位異人的敬愛了。

    可是——

    人已經死去,她也知道老人是不會再回來了,今後永遠剩下了她自己,再也沒有人教她武功,教她……

    她想一會,哭一會,哭一會,再想一會。

    在異人死後的第三天,她終究忍痛將遺體掩埋起來,又守候着墳墓住了三天,才返回洞內。

    她本想不要外出,也效異人一樣,長住洞中。

    可是——

    想起異人臨終遺言,諄諄告誡,猶如在耳:“孩子,到江湖上見識一下,多做善事……”

    於是,她遵照遺囑,真的離開了山洞,走進了險惡的江湖中。

    她有生以來,始終就隨着那位異人隱居深山。

    是以,所接觸的人也只有一個老人,一旦行走江湖,意外地發現有無數的人類,頓感到無比的新奇。

    這樣一來,她接觸的人就多了,但她雖然聽過異人分析正、邪善惡,然而在她的心靈裏,自始至終認為人都是一樣,沒有什麼好壞之分。

    因此,她一臨江湖,所碰到的人,對她稍假以辭色,即認為是好的,因為他們的言談話語,與異人並無二致。

    可是,她卻有一宗好處,就在對她有所非份之想的人,皆為她弄得非傷即亡。

    是以,她始終保有處女之身。

    人獸交配而生的孩子,能夠如此的潔身自好,是未嘗有過的事,即此尋點,確值得人所敬佩。

    她雖有一身絕頂武功,但由於見識淺薄,日久被邪道引誘,走入了歧途,她也忘記了異人的告誡,竟專門與俠義道作對。

    不過,在她的心靈裏,卻以為自己是站在正義的立場,反而把正道人物,看作邪惡一流。

    這有一個原因是,她所接觸的人,故意歪曲事實,致令她分辨不出孰正孰邪?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與少林派結下了下冤仇。

    當時,少林派在江湖上,可以説首屈一指,她竟敢虎口捋須!

    少林派向來是睚眥必報,對於馬玲玲的無端尋釁,豈甘忍受,是以,糾合了各大門派,羣起圍攻。

    馬玲玲雖然武功高絕,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結果,身負重傷,還算她見機得早,才逃出重圍,保全了性命。

    本來二十餘年來,經那位異人的陶冶,獸性全泯。

    可是,這一下,激惱了她,陡然恢復了原始的野性,決心報復。她自知力有不濟,又不願求助於別人,只有自己設法培植人才,再尋找少林派報仇!

    這時,她旦經五十餘歲,由於內功深厚,又是處女之身修為,所以看來如同三十許之中年婦人。

    她自從鎩羽之後,不敢再耽在中原,遂遠走邊陲,決心尋覓隱密處所潛修。

    沿途一面注意物色秉賦佳絕的少年男女,一面尋找適當居所。

    她行至西傾山無憂谷,覺得那裏的地勢險要,而且,隱密異常,等閒人無法進入,遂仿照中原最為華麗的建築物,興土木造屋。

    於是,就在無憂谷建築了一座“無憂別府”。

    定居之後,除去本身加緊修為外,並派教徒沿途擄劫少年男女。

    凡是被她劫來的少年男女,都在暗中將一種迷失本性的藥物放在飲食內,使他們服下,而忘掉過去一切。

    她雖然擄劫了十幾個少年男女,卻不甚滿意,是以,仍然繼續外出尋找,要找一個練武的奇材,準備作為她的衣缽傳人。同時,她也偷偷地進入中原打探少林派的動靜,以備報仇時有所準備。

    由於她這種神出鬼沒的行動,江湖人物始終未發現這個神秘人物倒底是誰,可是,卻知道是一個女的,因此,送了她一個綽號“鬼娘”!

    “皮猴乞聖”徐元滔滔地説出了“鬼娘”馬玲玲的出身來歷,又道:“小子,柳倩倩落在她的手中,卻是難辦的一件事!”

    古玉琪急道:“老前輩,那怎麼辦?總不能叫她始終留在無憂別府,這樣下去,豈不毀了她的一生?”

    徐元眨眨眼睛,道:“這件事情,你先不要慌,也不要到無憂別府去打草驚蛇,待我成或者你碰到窮酸時,再研究辦法。”

    語聲微頓,又道:“小子,你現在準備到哪裏去?”

    當前最要緊的事,莫過於尋找鳳如玉,因為她此刻落在“天一教”的手裏,必須及時將她救出來,可是,古玉琪是無法説出口的,囁嚅了半天,依然未吐出聲來。

    徐元見多識廣,他猜得透面前這個小娃子,定然掛念着幾個失蹤的少女,是以,“嘻!”地笑道:“咱們分頭去尋找幾個女娃子怎樣?”

    古玉琪巴不得這樣,立即道:“老前輩,難道沒有其他的事?”

    徐元道:“老叫化子除去討飯以外,還有屁事,走!”

    説完,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古玉琪見他説走就走,也只得隨後,追出,説道:“老前輩如果找到她們……”

    未待他説完,徐元截住道:“放心,老叫化子總有本事找到你,用不着約定地點,反而增加奔馳的麻煩。”

    説完,兩隻破爛的衣袖前後一擺,已飄出丈外,轉瞬已消失了身影。

    古玉琪看着這一位遊戲風塵的人物離去,心頭輕鬆了很多,他希望他能夠幫助打聽出失蹤的鳳如玉以及阮寒霜等人。

    悵立多時,返身進洞。

    “白兒”嘶的一聲,落在他的右肩頭。

    古玉琪抬起左手,輕撫着“白幾”,説道:“白兒,適才若非你搭救,真不堪想像,多謝你。”“白兒”聽到小主人的誇張,高興得嘶叫不已。

    這時,已是日上三竿。

    古玉琪感到有點飢餓,遂將“白兒”喚進玉葫蘆內,走出洞來,沿着山谷疾馳,準備尋找鎮甸。

    他行至午時,才走出了坎坷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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