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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突圍逃生

    乞伏國仁從正門大踏步進入第一樓,後面追隨著一個健碩的鮮卑族武士,一對眼睛一閃一閃的像兩團鬼火,兩片薄嘴唇緊抿成線,予人狠冷無情的味道。

    此人正是慕容永,與慕容衝是親兄弟,他們的兄長慕容文被燕飛刺殺於長安,故對燕飛有深刻的仇恨。慕容永抵達邊荒集,聞得燕飛是殺兄真兇,又知他躲在集內,立即不管勞累,自動請纓,隨乞伏國仁搜索敵蹤。

    慕容衝則因奉苻堅之命,與手下鮮卑兒郎留守長安,沒有參加此次南征。

    慕容永並不明白乞伏國仁為何要重回已經徹底搜索過的第一樓,不過他一向佩服乞伏國仁的才智,兼之心中對燕飛的仇恨急待發洩,怕的只是乞伏國仁放棄搜索,所以每事奉陪到底。兩人身後是十多名氐族高手。

    此時苻堅和苻融剛剛離開,樓內空無一人,乞伏國仁直入膳房,倏然止步。他已搜遍邊荒集,卻摸不著敵人絲毫蹤跡影子,不知如何,心內仍不斷泛起第─樓的情景,隱隱感到或有疏忽遺漏之處。

    他精擅追蹤察敵之道,皆因天生在這方面特別靈銳,像獵犬般能把敵人嗅出來。

    慕容永來到他身旁,其它人扇形地在兩人身後散開,其中兩人舉起火炬照射,面對一地殘破坭石,通往後院的門是關上的。

    乞伏國仁的目光凝注在掩蓋酒窖出口的大鐵鑊上,一震道:“那隻鐵鑊剛才並不在那裹的。”

    慕容永閃電移前,─手掀起鑊子,摔到牆壁再掉往地面,發出“噹啷!”震響,在夜深時份特別刺耳。

    入口顯露無遺。

    乞伏國仁身後高手群起而出,亮出兵器,搶入酒窖去,卻不聞打鬥的聲音。

    乞伏國仁往前掠去,“砰!”的一聲破門而出,落到院子裡,慕容永連忙跟隨。

    乞伏國雙目兇光大盛,以氐語喝道:“誰是這區的負責人。”

    一名氐軍兵頭應聲推開後院門走進來,惶恐的道:“是由卑職負責。”

    乞伏國仁沈聲道:“有甚麼人曾從這裡走出去?”

    那兵頭答道:“先後有兩起三個人,頭一人奉天王之命,往請朱序將軍來見天王,後一起兩個人則是奉命為天王向國師你傳話,還多要一匹寶馬。”

    乞伏國仁和慕容永交換一個眼神,均看出對方心中的震怒,尤其想到敵人早已離集。

    一名手下從膳房奔出來,報告道:“下面是個藏酒窖,沒有敵人的蹤影。”

    乞伏國仁心念電轉,喝道:“東門!”說罷騰身而起,足尖點在院牆,再投往第一樓屋頂,往東門方向掠去。

    慕容永也想到敵人若要混出集外,當採東門的路線,因為門外便是穎水,往南行可由木寨大門離開,更可借水遁或泅水往東岸,逃跑起來比其它三門方便,且是最接近第一樓的出口,為此,那還猶豫,追著乞伏國仁去了。就在此時,三騎的蹄聲橫過第一樓旁的東門大街,直趨東門。

    燕飛、劉裕和拓跋珪三人憑著門令,過關越哨,通行無阻的策騎來到東門大街,經過第─樓,往守衛森嚴,且其旁是苻堅臨時行宮的漢幫總壇的東門出口急馳而去。

    眼看東門在望,離集的活路就在眼前,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他們也想過,要從最接近朱序落腳的西苑的西門離開,只恨外面營帳重重,他們又不知集外用的口令,只好由東門出集,必要時可迅速投進穎水,遊過對岸,那邊營地的東面仍未設置寨牆,逃起來輕易得多。

    東門大街被沿街設置的火炬照得明如白晝,兩旁樓房高處均有箭手站崗,集口處更是守衛重重,要硬闖出去真似痴人說夢。

    東門大街上只有他們三騎,立即吸引了所有守衛的注意力,他們不得不放緩速度,以免驚擾或正在休息的苻堅。

    此時離出口只有二百步許的距離,把門的秦兵見是自己人,又是苻堅的親兵服飾,故並沒有現出戒備或截查的陣仗,眼看成功在望,就在此要命時刻,後方高空衣袂破空之聲響起,乞伏國仁的聲音同時傳來,大喝道:“截住他們,這三個人是奸細!”

    燕飛此時已無暇回頭去看乞伏國仁,卻從衣袂破空聲辨認出,從第一樓瓦面斜掠而至的除乞伏國仁外,尚另有一武功與前者相差無幾的高手,並從乞伏國仁的紅披風拂動的“霍霍”異響,把兩者區分開來。只是這兩人,已力足把他們留下來。

    他在此一剎那的首要之務,是要決定逃走的策略,因為他比劉裕兩人更熟悉邊荒集的情況,而兩人更因他而成為戰友,所以這關係到生死存亡的事,須由他決定。

    燕飛一聲大喝:“隨我走”,已彈離馬背,凌空一個筋斗,蝶戀花離鞘而出,化作點點寒芒,劍隨身走,往乞伏國仁和驀容永迎上去。竟是正面硬撼的姿態。

    憑一句說話,拓跋珪和劉裕已同時─絲不誤地掌握到燕飛聯手突圍的心意,明白到敵人勢大至完全不成比例,即使分散逃走,仍無法拉薄敵人圍堵攔截的力量。而燕飛攻向敵人此刻最強橫的兩個人,更是對症下藥,一方面躲避箭矢,另一方面是製造混亂的形勢。

    想到這裹,兩人豈敢遲疑,也學燕飛般從馬背彈起,雙戟─刀,往領先凌空而來的乞伏國仁左右夾攻而去。

    所有這些動作在眨幾眼的高速內完成,乞伏國仁的玄鐵尺已狠狠擊中燕飛的蝶戀花。近三十支勁箭由各高處哨崗射下來,不過已人去馬空,遭殃的是無辜的馬兒。

    東門處的守兵湧出近一百人,如狼似虎的朝長街這端的戰場殺至。在苻堅行宮值班的親衛高手,亦湧出十多人來,仍未弄清楚敵我情況,

    “當”的─聲激響,乞伏國仁已像─團紅雲般橫飄往長街北面的房舍。乞伏國仁是不得不退避三舍,一來因仍未從與鬼臉怪人的一戰復元過來,身負內傷,且因想不到燕飛斗膽至回身反擊,加上拓跋跬和劉裕的聯手,任他如何自負,如何痛恨燕飛,但終是性命要緊,只好借力開溜。

    最慘的是慕容永,乞伏國仁一去,變成由他單獨面對三大高手的正面攻擊,手上鋸齒刀有力難施,窮於應付,不過,他終是一等一的高手,臨危不亂,欺三人不敢追擊,猛地沈氣使出個千斤墜,硬生生改變去勢,往地面墜跌下去。

    燕飛三人在他上方掠過,躍往第一樓的瓦面。

    此時第一樓屋脊上有四名秦兵,人人彎弓搭箭,卻不敢發射,因怕誤傷乞伏國仁和慕容永,這刻雖見到再無障礙,又因長街上滿是奔過來的自己人,只要有一箭射空,勁箭便要投往己方人馬去。

    正猶豫間,三人已凌空殺至,劍光刀影戟氣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慘叫聲中,四個秦兵濺血滾跌於瓦面的另一面的斜坡,直掉往後院。

    燕飛首先立足瓦脊,環目一掃,只見大街小巷全是湧來的秦兵,只要他們停下呼吸幾口氣,肯定將陷身重圍之內,休想有命離開。

    燕飛又大叫一聲:“這邊走”,雙足發力,奔往屋脊另一端,在短短兩丈許的距離間,不斷加速,到他足尖點在盡端,衝力積蓄至巔峰,就那麼全力騰空而去,直投往離地面高達十多丈的高空,有如沒入黑夜裹去。

    拓跋珪和劉裕都不曉得燕飛葫蘆內賣的是甚麼藥,要他們從第一樓往地面躍落,當然不會是問題,可是從十多丈的高空掉往地下,則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肯定輕則頭破骨折,重則一命歸天。

    不過,兩人對燕飛是信心十足,知道必有化險為夷的後著,且留在這裹是必死無疑,而最重要的是燕飛雖看似用足全力,事實上是留有餘力,所以其落點該有固定的目標。

    叱喝聲中,兩人緊隨燕飛先後投往同─方向,射往第一樓適才三人落足處的箭矢全部落空。

    急怒攻心的乞伏國仁和慕容永,領著亂成一團的秦兵,從地面往三人追去。隱隱中,乞伏國仁感到這場圍捕有個很大的漏洞,就是三人可輕易混入搜捕的隊伍中,而由於己方人數太多,兼在黑夜,對方可輕易魚目混珠,不過這破綻已無法補救,若早一步能夠令所有人不準擅離崗位,各自固守為戰,三人將是插翼難飛,現在則是悔之已晚,只希望能親自把三人截住,那是他唯一的機會。

    紀千千來到謝安身後,秀眉輕皺的道:“為何所有事,都像堆在這段時間發生?”

    謝安凝望秦淮河對岸輝煌的燈火,耳內隱隱聽到青樓畫舫遙傳過來的管絃笙曲,淡淡道:“道理很簡單,乾爹因時日無多,不得不改變鎮之以靜的妥協策略,務要趁此時機,為江南的老百姓,盡點心力。”

    紀千千趨前一步,嬌痴的把纖手挽著謝安的臂彎,微嗔道:“乾爹不要再說甚麼時日無多好嗎?聽得千千心也煩亂起來,也覺得真像時日無多的樣子。乾爹定會長命百歲,領導我們漢人收復失去的河山。”

    謝安嘆道:“自家知自家事,自從四十七歲那年因煉丹出岔子,差點走火入魔,後來雖被‘丹王’安世清出手相救,得回一命,然而遣害極深,直至今天仍未痊癒,最近更不時復發,使我知道壽元將盡,能多捱兩、三年,已是奇蹟。”

    紀千千尚是首次聽聞此事,更是首次曉得謝安也曾沈迷丹術,致出亂子,為之愕然。

    謝安往她瞧來,雙目充滿慈愛神色,柔聲道:“乾爹對生死視作等閒,根本不放在心上,本來也有放心不下的事,幸好經過多年努力,終把小玄培育成材,將來的天下,就要看小玄的本領。現在乾爹只是趁還有點影響力,減輕他的負擔吧!”

    再把目光投往秦淮河去,無限欷噓的緩緩道:“現在竺法慶終於把魔爪探往南方來,還通過竺雷音和國寶與皇上兄弟搭上關係,此事若成功,為禍之烈尤過孫恩的天師道。哼!我謝安豈能坐看此事在我眼前發生,竺不歸南來之日,將是他命喪之時,與這種殘忍可怕的邪教之徒,再沒有道理可以講的。”

    紀千千擔心的道:“乾爹不怕觸怒皇上嗎?何不聯合朝中大臣,力諫皇上,勸他收回成命。”

    謝安苦笑道:“皇上是怎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既不能動之以理,唯有鎮之以威。當然!─切還是要看小玄勝負如何!”

    紀千千心中湧起對謝安的依戀和崇慕,她有信心,謝玄會不負所望擊退苻堅南犯的大軍,自己挽著的乾爹,不但是當今天下最受景仰的第一名士,且是名傳千古的風流人物。

    拓跋珪和劉裕瞧著燕飛往一片竹林降落,心中叫妙,柔荑的毅力,最能化去落下的衝勁,他們本來想到的落點可能是池塘或是水溝之類,那也可令他們安然無損,不過卻會弄得渾身溼透,變成敵人明顯而不含糊的追捕目標,竹林跟池塘當然是天和地比,理想得多。

    竹搖葉動,沙沙作響,燕飛借竹勁不住減速,然後往南投去,沒入一道小巷裡,拓跋跬和劉裕那敢遲緩,緊隨其後。三人在巷內會合,往巷子另一端掠去。

    號角聲在東門大街的方向傳來,指示全集守兵有敵來犯。

    三人卻是不驚反喜,因為這隻會更添混亂。只聽得號音卻不曉得入侵人數的多寡,更不會知道敵人是作自己人的打扮。

    甫出長巷,拓跋跬和劉裕發覺已隨燕飛橫切入南門大街,─隊五十多人的秦兵正從南大門出口趕來,看走勢該是趕往東門大街,兩方碰個正著。

    燕飛先發制人,以氐語大喝道:“晉人無能!”

    帶頭的人即回應一聲“不堪一擊”,看清楚是苻堅的親兵,態度變得恭敬,喝停手下問道:“發生甚麼事?”

    燕飛道:“有刺客混入集內,我們奉天王之命,去守衛外寨大門,快隨我們來。”說罷領先往南門奔去。

    拓跋珪和劉裕心中大讚燕飛的急智,因為沒有比這更佳的離集出寨的脫險法,與眾兵一鬨而去,直奔南門。

    把守南門的秦兵,瞧著己方的人掉頭奔回來,人人一臉茫然,燕飛已大喝道:“備馬!”

    那兵頭也跟著喝道:“還不備馬?”

    守門的秦兵那敢怠慢,把集門外馬欄的馬牽出來,燕飛等那會客氣,立即飛身上馬。

    在南門集外和外寨壁之間,有兩組軍營,烏燈黑火的,只有少許人驚醒過來,出營張望,可知秦兵實在勞累不堪,即使號角頻催仍未能將他們喚醒。

    可是外寨處則是火炬處處,─個接─個的箭樓掛上風燈,緊閉的大寨門更是燈火通明,守衛重重。

    燕飛勒馬回頭一看,大批秦兵正沿著南門大街潮水般湧過來,由於距離達千步,一時看不清楚是否有乞伏國仁的紅披風在其中,不敢延誤,猛夾馬腹,領頭往南寨門湧去,兩人並馳左右,後面則是長長一隊被他們愚弄的氐秦騎兵。

    出得集門,三人逃生的機會以倍數增加,有若歸山的猛虎、回海的蛟龍,渾身充滿勁力,等待抵達寨門的關鍵時刻。

    燕飛三騎不住增速,往寨門刺去。

    守衛寨門的秦兵雖沒有彎弓搭箭,然而人人露出戒備神色,負責的小將更高喝道:“停下來!”

    拓跋珪高喝道:“我們有天王的手令,要立即出寨追捕敵人,立即開門!”

    燕飛放緩馬速,探手懷內,似要把手令拿出來。

    後面的秦軍兵頭暗覺不妥,皆因燕飛他們的說話前後不符,但因距離較遠,又是止於懷疑,一時來不及發出警告。風聲驟響,乞伏國仁和慕容永在他左右掠過。

    三人此時已馳抵寨門前,守衛湧上來要牽住馬韁。

    燕飛知是時候,大叫道:“手令在這裹!”說話時已與拓跋珪和劉裕彈離馬背,騰空而去,足點大門頂部,借力投往寨外遠處。

    此時乞伏國仁和慕容永雖足不沾地似的全速趕至,卻眼睜睜看著三人越過寨門,消沒寨外,已知來遲─步,坐看二人逃之夭夭,卻是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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