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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嫡傳弟子

    高彥穿窗入房,稍放下心來,剛才他不知多擔心小白雁的美腿會從窗口踢出來,那麼他肯定要掉進穎水去。

    “蠢蛋!到現在才懂得爬窗進來。真不明白你憑甚麼成名立萬的?”

    高彥別頭瞧去,小白雁正臥在床上,津津有味吃著手上的梨子。她沒脫靴子的長腿交叉迭著,搖搖晃晃的,好不舒適寫意。

    尹清雅的“友善”對待,令高彥喜出望外,毫不客氣地坐到床沿去,差點觸到她一雙美腿,面向著這千嬌百媚的天之驕女,大暈其浪的道:“原來雅兒對我只是裝個惡兮兮的樣子給人看……”

    尹清雅打岔道:“少說廢話,給我滾遠點,滾到窗旁的椅子坐下,否則本姑娘便把你轟出房去。你當我還像以前般好說話嗎?”

    高彥見她說時笑吟吟的,似是毫不認真,但他已有點摸清楚她的脾性,哪敢造次,而事實上她肯容他留在房內,已是皇恩浩蕩,忙乖乖地到靠窗的椅子坐下。

    尹清雅倏地從床上坐起來,移坐到床沿,手一揮,吃剩的梨核向著高彥擲去,高彥哪想到她有此-著,欲避不及時,梨核在他面頰旁寸許處掠過,投往穎水去。

    尹清雅“噗哧”嬌笑,向他吐舌頭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高彥整個心舒暢起來,正要鼓其如簧之舌,尹清雅作了個阻止他說出來的手勢,油然道:“我今次到邊荒來,除了要和你算清楚新仇舊恨,還要和你這小子說個明白,不讓你再瞎纏下去。”

    高彥意亂情迷地呆盯著她,像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尹清雅大嗔道:“你沒聽我說話嗎?”

    高彥心中得意興奮之情,就算以卓狂生寫天書的妙筆,也難以描述其萬一。和尹清雅在一起,不論被打被罵,他都甘之如飴,沒有她的世界,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也就只像行屍走肉的生存著。得到了她,等若得到了天下,何況此時她正在眼前大發嬌嗔,高彥發覺活著原來如此美妙。道:“雅兒請繼續說話,你的聲音是世上最悅耳的聲音。”

    尹清雅狠狠瞪眼,氣鼓鼓的道:“你又在向我要手段,不說哩!不說哩!”

    高彥試探著站起來,見尹清雅露出不善神色,忙又坐回椅內去。攤手道:“親個嘴兒好嗎?”

    尹清雅氣得杏目圓瞪,失聲道:“甚麼?”

    高彥賠笑道:“嘿!沒有甚麼?雅兒肚子餓嗎?我陪你到飯堂吃點東西吧!”

    尹清雅一口拒絕道:“不吃!要吃你自己一個人去。”

    高彥道:“我唱首歌你聽如何?”

    尹清雅忍俊不住的笑道:“不聽!”

    高彥道:“那我便翻幾個觔斗給你看。”

    尹清雅“噗哧”嬌笑,狠盯他一眼,低聲罵道:“你這個死小子臭小子。”

    高彥跳將起來,旋轉一匝,來到她身前單膝跪下,心神皆醉的道:“雅兒你不要騙自己了,我和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再不可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情人和夫婿,沒有人比我高彥更懂逗你開心、討你高興。”

    尹清雅沒好氣的道:“你這小子又發瘋了,讓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嘿!我剛才救了你的小命,以後大家兩不相欠,由今天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明白嗎?”

    高彥一呆道:“陽關道難道不可以有獨木橋嗎?”

    尹清雅也呆了一呆,接著唇角逸出笑意,罵道:“你這冥頑不靈的臭小子,惹火了本姑娘我便宰了你。”

    高彥探手去摸她右手,嬉皮笑臉的道:“雅兒的手還酸不酸,讓我給你揉揉,保證舒服人心。”

    尹清雅使個身法避開他的手,借勢站起來,直抵窗前,目光投往河岸。

    高彥如影隨形,來到她身後,差點便貼著她香背,嗅吸著她的髮香體香,真不知人間何世。

    尹清雅輕嘆道:“今次我溜到邊荒來,師傅一定擔心死了。我在邊荒集玩三天便要回去,你勿要痴心妄想,否則以後我都不理你。”

    高彥心迷神醉的道:“我們永遠都不要再分開哩!雅兒要返兩湖,我便陪你回去。”

    尹清雅氣道:“叫你不要瞎纏,你偏要瞎纏人家,你的腦袋是否石頭做的?你到洞庭去,是否不想活呢?”

    高彥愕然道:“你的師傅怎會殺我?他親口答應遇不會阻止你嫁我,只要我的好雅兒點頭便成。”

    尹清雅旋風般轉過嬌軀,大嗔道:“你又胡縐了!”

    高彥以為她要動粗,嚇得急退兩步,搖手道:“原來雅兒竟不曉得我到過兩湖找你,還與你師傅硬拼一場,結果你師傅輸了賭約,承諾以後不干涉我和你卿卿我我、談情說愛,結為夫妻。”

    尹清雅雙手權著小蠻腰,怒道:“你以為自己是甚麼人呢?憑你的身手,給師傅提鞋也不配。”

    高彥笑嘻嘻道:“陪我去的是燕飛,動手的也是他。他也沒有打贏你師傅他老人家,只因我給你師傅逮著,燕飛便與你師傅立下賭約,如果在一段時間內救不回我,他便自盡於你師傅眼前,結果如何,看看老子仍活生生站在這裡和你說話便明白。

    此事現在已傳得街知巷聞,我們的戀情已成南方最膾炙人口的話題。整件事千真萬確,如有一字虛言,教我娶不到你作嬌妻。“

    尹清雅呆望著他,好一會後,默默坐入椅子裡,一臉茫然的神色。

    高彥從未見過她這般的神情,移到她身前蹲下道:“雅兒怎麼哩?”

    尹清雅幽幽道:“人家今次給你害慘了,師傅因我而丟了面子,難怪他下不了這口氣,現在師傅心中一定很難受。”

    高彥正要說話安慰她,尹清雅探出雙指按著他的嘴唇,輕柔的道:“人家的心很亂,你出去一會好嗎?待我一個人想想。”

    高彥的心又酸又疼,見她破天荒首度軟語相求,哪敢不順從,依言的離房去了。

    支遁道:“此人複姓墨夷,名明,長得一表人才,儒雅風流、博學多聞、文經武緯、通曉古今治亂興衰,實為百年難遇的奇才。”

    燕飛道:“大師不是說過魔門中人,會千方百計掩飾他們的身分,惟恐敗露行藏嗎?那又如何曉得他出自魔門呢?”

    支遁解釋道:“自漢武帝獨尊儒學後,魔門備受排擠,思想從此走上轉趨極端的不歸路,也因而被指為入魔,魔門的稱謂,便因此而來。從屬魔門中人,其行事作風,總有蛛絲馬跡可尋,當時佛道兩門的高人,更從他的驚世武功看破他源自魔門。”

    燕飛聽到這裡,對所謂魔門中人,不但沒生惡感,反有點同情他們的遭遇。點頭道:“我明白了。”

    支遁道:“要說明墨夷明此人的來龍去脈,不得不從北方石趙政權說起o/水嘉之亂,匈奴王劉聰攻陷洛陽,殺王公士民三萬餘人,擄懷帝北去,次年愍帝即位長安,又被俘虜,晉室被逼南渡,北方成了胡族爭霸的場所。劉聰破晉後,國勢達於顛,卻不知奮發,荒淫奢侈,國政日趨紊亂,功臣豪將紛紛坐地割據,其中又以據有趙魏舊地的石勒勢力最大。石勒為胡族雄才,剽悍絕倫,以漢人張賓為謀主,大破匈奴,即帝位,國號仍用趟。後世的人稱之為石趙。”

    燕飛長居北方,本身又是拓拔族的王族,對北方政權的更迭是耳熟能詳。但他對石勒的認識,主要是因他殘暴的手段,石勒的燒殺掠奪在胡族裡也是臭名遠播,受害者達數百萬戶,時人稱之為“胡蝗”,其禍害可見一斑。

    支遁續道:“石趙全盛之時,版圖遼闊,南至淮河、漢水,東濱於海,北到綏遠,幾乎佔有整個北方。石勒死後,其兄之子石虎登位,暴攻尤過石勒,令各族叛變,到石虎死,諸子爭位,就在此時,漢族大將冉閔乘時而起,奪取帝位,而冉閔之能成功奪權,正因得墨夷明全力扶持他。”

    燕飛道:“這麼說,墨夷明該是三十多年前在北方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風雲人物。只看他能令一個以漢人為首的政權,在眾胡中崛起稱霸,便知他的本領。”

    支遁道:“縱然我們和他站在敵對的立場,也不得不承認他是魔門不世出的人物。當年冉閔還遣使聯絡建康,希望雙方能連手共驅胡虜,但因對墨夷明的懷疑,終不能成事。接著鮮卑的慕容氏勢力轉強,冉閔兵敗被擒,斬於龍城,墨夷明憑蓋世魔功,突圍逃走。燕王慕容雋親率高手追殺千里,卻被他先後擊殺燕國高手三十餘人,成功逃逸,自此不知所終。此戰轟動天下,傳誦一時。”

    燕飛皺眉道:“然則墨夷明究竟如何與秘族扯上關係?”

    支遁淡淡道:“因為據我們的消息,墨夷明最後逃進大漠去,得到秘族全力庇護,而燕王亦因鞭長莫及,莫奈他何。”

    燕飛問道:“他仍然在世嗎?”

    支遁道:“這怕只有秘人才清楚。”

    燕飛心中湧起非常古怪的感覺。唉!墨夷明!他真的不想知道關於他的任何事。更不想知道關於魔門的任何事,至乎不想碰上任何魔門中人。道:“大師為何告訴我這個人呢?”

    支遁道:“魔門要爭霸天下的心是永遠不會止息的,一旦讓他們奪得政權,將是以儒、佛、道三家為主流的正統人士的大災難。現在我們正全力支持劉裕,魔門肯定會千方百計加以阻撓,不讓他有得志的一天。”

    燕飛道:“大師是否要我警告劉裕呢?”

    支遁道:“燕施主自己心中有數便成,老衲不想再多添劉裕的煩惱。事實上近百年來,除了一個墨夷明外,魔門再沒有其它傑出的人才,魔門自墨夷明功虧一簣後,已經式微了。”

    燕飛搖頭道:“魔門已出了另一個超卓的人物,此人將來的成就,肯定不會在墨夷明之下。”

    支遁愕然道:“誰?”

    燕飛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就是墨夷明的嫡傳弟子,秘人向雨田。”

    慕容戰立在街頭,看著另一邊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第一樓重建工程,龐義現身和他隔遠打個招呼後,便隱入這個龐大的木建架構裡。街上人來人往,不住有貨物材料從東門送入邊荒集來。穎水是邊荒集的命脈,現在南方的一段暢通無阻,加上壽陽的胡彬又是自己人,又有邊荒遊的績效,所以南方和邊荒集的貿易,在南晉的默許下,比起以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於北方水路,因為在慕容垂的勢力範圍內,燕人雖因自顧不暇,暫時無力封鎖泗水入穎的水口,但敢從水路來的商旅仍是寥寥町數,主要還是依賴走陸路的行腳商旅,規模上遠比不上南方。

    這種南北貿易失衡是個大問題,惟有由荒人本身的船隊到北方走私貨,再帶回邊荒集轉售。

    幸好荒人從燕羌聯軍手上奪得大批戰馬、軍械和裝備,都是南人急需的物資,所以仍有生意可做。

    今早開始,氣溫進一步下降,天色暗沉沉的,寒風從西北方吹來,令集內賣寒衣的店鋪其門如市。

    經過的荒人都不敢騷擾他們的最高統帥,讓他雖身處繁盛的通衢大道,仍可以一個人靜心思索眼前的形勢。

    誰都不曉得慕容戰心中-片茫然,腦袋近乎空白,大有不知何去何從的感慨。

    自昨夜朔千黛不辭而別後,他對將來便感到模模糊糊的,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今次離開的是她,下一次會是誰呢?

    現在他雙肩負著是邊荒集存亡的重任,這個沉重的負擔令他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從來部是個樂觀的人,撲朔迷離的未來一向對他總有一種神奇美妙的魅力,樂極固會生悲,但否極之時也會泰來,邊荒集便是在這樣好運、惡運的糾纏不清襄不住茁壯成長,但也町以是逐步走向滅亡。誰都說不準將來的命運。

    邊荒集此刻面對的是與前截然不同的情況,如被慕容垂得逞,邊荒集會被徹底摧毀。

    紅子春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你不是要去找大小姐嗎?為何在這裡發呆?”

    慕容戰瞥一眼負手來到身旁的紅子春,道:“我在想當千千主婢回到邊荒集時,見到第一樓重現邊荒集,且比以前更為宏偉壯觀,會是如何歡欣雀躍。”

    紅子春點頭道:“我們每個人都希望見到有那麼的一天。唉!今天冷得異乎尋常,真令人擔心。”

    慕容戰愕然道:“擔心甚麼?”

    紅子春以專家的姿態仰觀天色,苦笑道:“我怕會下雪。”

    慕容戰一震道:“不會這麼早吧?”

    假如真的下雪,方鴻生的靈鼻將會失靈,沒法查出秘人部隊的蹤跡。

    紅子春道:“很難說,我在邊荒集生活十多年,先後見過兩場秋雪,都是罕見的大風雪。”

    慕容戰苦笑道:“我們的運氣不至於那麼差吧!”

    紅子春嘆道:“好運氣不會永遠站在我們的一方,有謂”安危相易,禍福相生“,我們憑一場大雨贏回邊荒集,也可能因一場大風雪把邊荒集賠出去。”

    慕容戰斷然道:“我是不會認命的,大風雪有大風雪的打法,你們南人不慣在風雪裡作戰,我們胡人卻是習以為常。”

    紅子春道:“先不說大風雪能令秘人輕易滲透邊荒,使我們處於捱揍的劣勢,只是風雪便可以癱瘓南北陸路的交通,只要慕容垂派兵封鎖泗穎的水口,北方休想有一件貨能運到邊荒集來,我們還做甚麼孃的南北貿易?”

    慕容戰道:“情況確是如此,大風雪如果持續十多天,會對我們的經濟造成很大的損害,接著便是嚴冬,且會是最難捱的冬天,但也可令慕容垂沒法向我們大舉進犯。”

    紅子春道:“往好的方面想是這樣子,但往壞的方面想,卻給予能在最惡劣環境下作戰的秘族戰士幹載一時的良機,當邊荒集佈滿了人馬難行的積雪,我們如何反擊秘人?”

    慕容戰苦笑道:“這個便要靠大家一起動腦筋了。”

    紅子春再仰望上空,道:“希望我今次的預測不靈光吧!噢!我的娘!”

    慕容戰大吃一驚,朝上瞧去。

    高空處充塞著一層層棉絮似的東西,向下降時似變成被吹落的花辦般零零落落的隨風飄降,然後本是羽毛般的雪花化為一朵朵一簇簇的雪團,密密麻麻籠罩大地的灑下來。

    慕容戰嘆道:“這叫一語成讖,我們糟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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