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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反擊行動

    「奇兵號」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破浪航行,她並不是直線駛往目的地去,而是先繞往東面的大海,遠離陸岸,確定沒有被敵人發現行蹤,方朝基地駛去。

    船在內河行進,即使像大河、大江那樣遼闊的河道,要瞞過敵人的耳目,仍是非常困難的事。但在大海行駛,加上有像老手般那麼熟水性的操舟高手在主持,幾可肯定來無蹤去無影。

    今次勝敗的關鍵,正在於能否秘密行事。極可能直至此刻,天師軍方面仍以為劉裕身在建康。

    桓玄在幹甚麼呢?

    劉裕一人獨立在指揮台上,任由海風吹拂。屠奉三和宋悲風都留在艙房休息,他樂得一個人可以靜心思索自己的處境。

    他絕少去想桓玄,因為每當想起桓玄,他就會聯想到淡真和她的恥恨,接踵而來便是噬心的夙仇,這是他竭力避免的。

    唉!燕飛説得對,人是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中的,那是任何人都負擔不來的事。

    劉裕從未試過和桓玄正面交鋒,但從屠奉三口中,卻清楚桓玄不但是超卓的刀手,更是軍事的長才,只看他能苦忍至今天,仍按耐着不收拾殷仲堪和楊全期,便知他深明兵法,絕不意氣用事。

    遠征軍的敗亡似是不可避免的事,從種種跡象作出推斷,遠征軍事實上敗局已成。而遠征軍最大的弱點,是分別有謝琰和劉牢之兩個指揮中心,偏是兩人間互相顧忌,只是這種情況,已令兩人沒法好好合作,發揮戰力。

    劉牢之這卑鄙小人會扯謝琰的後腿,利用謝琰的頑固愚蠢,使謝琰和他旗下原屬何謙系統的人全軍覆沒,如此北府兵將完全掌握在他手上。只是任劉牢之如何老謀深算,仍沒想過有他劉裕在旁窺伺,等待收成的好機會。

    劉裕之所以會想起桓玄,是因為在擊潰天師軍後,他將會面對桓玄,這是註定了的事,誰也難以改變。

    屠奉三此時來到他身旁,皺眉道:“為甚麼不趁機會好好休息,今晚我們會到海鹽探察天師軍和遠征軍交戰的形勢。”

    劉裕道:“只要我們能聯絡上魏泳之,便可以盡悉遠征軍的情況。”

    屠奉三道:“這個人仍可靠嗎?”

    劉裕斷然道:“絕對可靠,我是不會看錯他的。”

    屠奉三道:“這個容易,當海鹽陷落後,我們潛入海鹽找他如何?”

    劉裕皺眉道:“恐怕我尚未踏入城門,便被人認了出來。”

    屠奉三笑道:“沒有人要你以本來面目大搖大擺的入城,你不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嗎?凡探子都懂易容改裝的。”

    劉裕啞然笑道:“我真胡塗。”不由想起那晚與燕飛夜闖謝家,自己亦因過於緊張、沉不住氣,致失去了方寸,忘掉自己具有探子的手段本領。

    唉!謝鍾秀!

    忽然間,他的心湖浮現江文清的美麗倩影。

    邊荒集,小建康的碼頭處泊了二十多艘貨船,戰馬源源不絕的被送上貨船去。

    這二十五艘貨船是專作運馬用的,設施齊備,保證馬兒在船上舒舒服服,不用受風雪之苦。

    現在邊荒集最不缺乏的便是戰馬,不但能夠應付戰場上的需要,且還可以大量的供應給南方。

    整個戰略主要是王鎮惡構思出來的,他的計議之所以能得到以慕容戰為首的荒人極力支持,全因眾人一致認同,按照他的謀劃行事,確實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以己之長,制敵之短。

    今回反攻北穎口的荒人部隊是貴精不貴多,主力軍只是二千人,但這二千人卻是荒人精鋭裏的精鋭,不但騎射功夫了得,更有豐富的雪地作戰經驗,而王鎮惡、慕容戰和拓跋儀三人,也都是精於風雪戰的統帥。

    先頭部隊首先出發,分為兩隊夾河推進,每隊百騎,分由姚猛和小杰率領,探清楚前路的情況。

    接着分由拓跋儀和慕容戰指揮,每支各千人的輕騎戰士,會沿穎河北上,各分兩路推進,好在敵人來襲時可以互相照應。

    不過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敵方並沒有足夠的兵力對荒人迎頭痛擊。據高彥的估計,敵方人數在三千許間,但以工事兵佔多數,能投入戰爭的兵力該不過一千五百人。

    陸上的部隊會不停地趕路,全速前進,在明天日出前,部隊會停下來,此時由兩艘雙頭艦領航的運馬貨船,會從水路趕上陸上部隊,以新的戰馬,替換疲乏無力的戰馬。如果沒有下大雪,天亮前他們離北穎口將不到二十里。

    貨船會把疲憊的戰馬送回邊荒集去,而由姬別和紅子春分別指揮的兩艘雙頭艦,船上盛載大批的凌厲火器,會隨時配合陸上部隊向敵人全面進攻,直搗敵人陣地。

    整個作戰計劃,正是針對敵人防禦力薄弱、兵力不足和士氣低落而設計。對方在風雪的摧殘下,已變成疲弱之軍,反之荒人則養精蓄鋭,氣勢如虹。

    卓狂生和高彥來到慕容戰、王鎮惡、劉穆之、程蒼古、費二撇、呼雷方、龐義和方鴻生等人身旁時,拓跋儀和他的一千騎士,已在對岸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起行。

    另一邊的一千騎兵,亦人人精神抖擻,只要慕容戰一聲令下,便可以翻上馬背,沿河飛馳。

    他們大規模的行動,吸引了一眾荒人來為他們送行打氣,更有邊荒遊的團友當作一個餘興節目般來看熱鬧,擠得碼頭區人山人海,萬頭攢動,非常壯觀。

    龐義首先奇道:“咦!為何不見小白雁?她不來送情郎上戰場嗎?”

    費二撇促狹的道:“不是又給小白雁踢了屁股吧!串好你是坐船,如果是騎馬的話屁股便要再遭折磨了。”

    眾人一陣鬨笑。

    卓狂生在高彥抗辯前,代他答道:“小白雁南飛了,高少正傷心欲絕,各位可否積點口德,放過我們情深一片的高少呢?”

    慕容戰訝道:“我還以為小白雁永遠都不走了。”

    高彥苦笑道:“你們説夠了嗎?他奶奶的,現在不是去打仗嗎?你們卻偏像閒得發慌,專來管老子的家事。”

    眾人又一陣大笑。

    高彥不滿道:“要告訴你們的我全説出來了,老子剛去出生入死,完成了最艱難的任務,那邊回來這邊卻要再到戰場去,你們想累死老子嗎?”

    程蒼古笑道:“你高少身嬌肉貴,我們怎會不為你着想呢?所以今回特許你以船代步,上船後睡他孃的幾個時辰,等時候到了,鎮惡和劉先生會喚醒你,憑仗你對北穎口地勢環境的熟悉,擬定進攻的細則。你説哩!你不去怎成呢?我們不是為難你,而是尊重你。”

    高彥頹然道:“各位大哥有令,小弟還有甚麼好説的?”

    轉向劉穆之道:“先生也去打仗嗎?”

    劉穆之有點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從未上過戰場,所以不想錯過機會。”

    慕容戰欣然道:“是時候哩!”

    負責傳信的戰士聞言,立即拿起手上的號角,「嘟嘟嘟」的吹奏起來。

    對岸的騎隊首先轟然呼喊,催騎而行。這邊岸上的戰士紛紛翻上馬背,旁觀者則歡呼喝采,以壯行色。

    慕容戰大笑道:“今仗我們不但要奪回北穎口,還要宰了胡沛那狼心狗肺的混蛋,為祝老大報仇。”

    説畢踏鐙上馬,領頭奔出。

    劉裕和屠奉三從丘頂望去,海鹽火光熊熊,照亮了夜空,蹄音喊叫聲,不住傳來。城南碼頭處泊滿了北府兵的水師船,超過了一百艘,帆桅上的旗幟在火光映照中飄揚,在此情此景的襯托下,除了耀武揚威外,還予人一種張牙舞爪的感覺,令人感到戰爭的殘忍和冷酷。

    劉裕道:“海鹽陷落了!”

    屠奉三沉聲道:“該説是徐道覆把海鹽拱手讓予遠征軍,不過遠征軍肯定是空歡喜一場,因為那只是空城一座,無民無糧。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恐怕沒法混進城內找魏泳之。”

    劉裕皺眉思索。

    屠奉三訝道:“你在想甚麼呢?”

    劉裕道:“我在想小飛和孫恩的一戰勝負如何?他們的決戰該有結果。真奇怪,當日天師軍和燕人連手進犯邊荒集,孫恩一副天師軍總指揮的模樣,不但挑戰小飛,還親自投入戰爭去,但自此則變得對天師軍愛理不理似的。到天師軍攻陷會稽,孫恩大事不管,只去追擊道韞夫人,這擺明是向小飛下戰書,似乎世間除小飛外,再沒有事物能惹起他的興趣,你説奇怪嗎?”

    屠奉三點頭道:“確實是非常奇怪。據我得來的情報,孫恩與燕飛第二回交手後,把軍務交予徐道覆,教務則由盧循打理,他自己則獨居翁州,不但不理天師軍的事,且對世事不聞不問,連徐、盧兩人也似不明白他的轉變。”

    旋又不解道:“你似乎曾和我討論過這問題,是否有新的想法呢?”

    劉裕道:“我是曾向你提及三佩合一的異事,以向你説明並沒有甚麼天降火石,我更非甚麼真命天子,可是你不但不放在心上,還認為小弟我是應天運而崛起的人。”

    屠奉三嘆道:“我並不是不把你告訴我的事放在心上,而是三佩合一這類異事太超越我的理解。唉!我是個正常的人,只希望身邊所有發生的事合乎常理,如此才有安全的感覺。可是三佩合一擺明是超乎常理的事,任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比鬼神之説更令人難以相信,所以很自然的把此事置諸腦後。你説吧!我們還可以如何呢?這是會令人想至發瘋的事。”

    劉裕沉吟不語。

    屠奉三好奇的問道:“你究竟想到甚麼呢?為何看着海鹽,卻可聯想到此事。”

    劉裕雙目奇光閃閃,道:“據小飛所言,三佩合一可以開啓仙門。”

    屠奉三道:“這正是我當時問你的問題,三佩既合壁,那仙門出現了嗎?”

    劉裕道:“我也以同一問題問過小飛,當時他的神態頗為古怪,雖答我察覺不到仙門,但我總覺得他言有未盡。”

    屠奉三揮手道:“我明白了,你是否想説三佩合一時,仙門一點不假的開啓了,燕飛亦察覺到仙門的存在,只不過為了某一原因,燕飛沒有告訴你事實。”

    劉裕道:“只有這個解釋最合理,不止小飛感覺到仙門,孫恩也同時感覺到,正因如此,一直矢志成仙的孫恩對仙門以外的其它事全失去了興趣。”

    屠奉三搖頭道:“你的話只説對了一部份,孫恩至少對小飛仍有很大的興趣。”

    劉裕道:“他對小飛有興趣,可能仍與仙門有關係。”

    屠奉三深吸一口氣道:“給你説得我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事,還是少想為妙。”

    蹄聲自遠而近,一隊北府兵的騎軍正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兩人連忙離開藏身處。

    燕飛明白過來。

    離天亮尚有個許時辰,他立在秦淮河南岸一所民房瓦頂上,遙望對岸的夜景,左方是夾岸對峙的秦淮樓和淮月樓,接着是跨河而過的朱鵲橋。

    此時建康仍處於戒嚴的狀態,城內一片死寂,烏燈瞎火,只有一隊一隊兵衞巡邏的足音蹄響,透出一種緊張的況味。

    雖説安玉晴是不拘俗禮的江湖兒女,可是於她夜息的時刻去吵醒她,終是不太恰當,所以他只好在這裏靜待黎明的來臨。

    他想通的是魔門為何要派出高手於他赴孫恩之約途中截擊他。

    魔門打的本是無懈可擊的如意算盤,只是完全低估了他。不過也難怪他們失算,因為任他們在連手決戰這方面如何經驗豐富、老謀深算,仍謀算不到世間竟有「仙門劍訣」這超乎世間所有武學的可怕功法。

    孫恩曾兩次和他交手,但仍沒法殺死他,魔門的人正是怕歷史重演,所以要助孫恩一臂之力。在他們的估計裏,任他燕飛三頭六臂,但在三大魔門頂尖高手的圍攻下,能保命不死冒鋒突圍已非常了不起,且怎都會負上一定的傷勢,如此他與孫恩交手時,必無法逃出生天。

    戰果當然在魔門的料想之外,燕飛的確受了傷,但魔門三大高手卻齊齊飲恨荒鎮,損失慘重。

    魔門高手對燕飛造成的傷害是短暫的,在抵達洞庭西山前,他早復元過來,故能全力應付孫恩,也因而能力保不失,創下第三度於孫恩全力施展「黃天大法」下,全身而退的輝煌戰果。

    但孫恩對他的傷害明顯與魔門三大高手於他的傷害不同,比較起來,魔門三大高手只能造成他的「皮外傷」,而孫恩的傷害卻是深入五臟六腑。這當然只是個比較,但説明了與孫恩的一戰是損及根元,絕不易康復。

    在返回建康途上,他全力療治傷勢,可是到此刻仍不見絲毫起色,一天傷勢未愈,他就沒法再施展「仙門劍訣」,否則將與自盡無異。

    最令他震悚的是他失去了靈覺上的感應,像此刻他身在建康,卻沒法如以前般感應到歸善寺內的安玉晴。換句話説,在內傷痊癒好前,他也沒法和千千作心靈的聯繫通信,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

    他有點被廢去了武功的感覺,如果魔門三大高手從地府復活出來再次圍攻他,他必「死」無疑。

    這個想法令他不得不認真考慮魔門對他的威脅。只是李淑莊在獲悉他往赴孫恩的生死約會,一晚工夫,便可以安排魔門三大高手於途上襲擊他,便可得知魔門眾人已在建康範圍所在朋黨比周,故可在這短的時間內作出調動。

    李淑莊當然曉得如果他能保命不死,必會全速趕返邊荒集,而建康則是必經之路,歸善寺也是他必到之地。

    魔門還會對他使甚麼手段呢?

    自己應否先發制人,到淮月樓警告李淑莊?假設李淑莊就是那個於他與衞娥等決戰時窺伺在旁的高手,又假設她看不破自己身負嚴重內傷,會否知難而退,又或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想法令他生出刺激的感覺,是險中求勝的一着,更令對方猜不到他受了傷。

    唯一令燕飛猶豫的地方,是他不曉得李淑莊的宿處,連她此刻是否在淮月樓也弄不清楚。

    想到這裏,燕飛心生警覺,目光投去,剛好捕捉到一道人影,在淮月樓臨河的平台上一閃而沒,往大江的方向奔去。

    燕飛把心一橫,展開身法,追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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