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焱丞緊急被送往醫院急救,幸好傷勢不重,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有輕微的骨折,因此需要住院休養一陣子。
直到現在康焱承還沒有甦醒,但已被送入普通病房,紀夢棠要其它人先離開,她自己留下來照顧他就行了。
她身上依然穿著婚禮上那套白紗,坐在康焱丞床邊默默望著他臉上、手上的外傷,他被車撞飛出去那一幕就像電影的慢動作回放,反覆不停地在她腦中上演。
直到現在,她的手還不停地顫抖,在他從急診室出來之前,她好怕他會死掉,真的好怕……
「康醫師!」許寬厚接獲女友的通知,急忙趕到醫院來,一進門看見紀夢棠也在裡面,便放輕腳步走到她身邊。「康醫師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右腳有骨折,需要住院治療。」
「沒有生命危險就好!」一路上都很擔心的他,這才稍微安心了。
「我不明白……」紀夢棠凝視著他平靜的睡容,喃喃自語。一連串的意外與衝擊讓她整個人亂了頭緒。
「-不明白什麼?」許寬厚疑惑地轉頭看她。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我?」她怎麼也想不透!「他明明可以不管我的,為什麼要冒著生命的危險救我?」
「-不知道為什麼?!」許寬厚訝異地瞪大眼。「不可能吧!連我都知道原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會救-,當然是因為愛-呀!」
「他愛我?」紀夢棠震驚萬分地搖頭。「不可能!他不愛我,他絕對不可能會愛我的--」
他怎麼可能愛她?他曾說過,所謂的愛只是一時迷惘,當愛情的熱潮退去後,剩下的只有悲傷與痛苦,如果痴痴眷戀不忘,那便是自尋死路……
既然愛是自尋死路,那麼他怎麼可能愛上她呢?
「他當然可能愛-,事實上,他已經愛-很久了!」許寬厚差點沒昏倒,他們兩個是怎麼回事?一個愛在心裡口難開,死也不說,一個是被愛了好幾年,還完全在狀況外。
「他愛我很久了?」紀夢棠像被雷電擊中,恍然呆立,不敢置信。
「如果不是事實,-大可以罵我造謠生事,但這的確是事實!我從沒見過康醫師這麼在乎哪個人--除了-!」
「可是……他怎麼可能愛上任何人呢?他根本沒有感情!他對每個上門求診者百般刁難,還讓家屬跪在腳邊哀求,也置之不理!」
初見他時的那個畫面對她影響很深,即便他對她再好、再呵護,她的心底深處依然認定他是冷血無情的人。
「-是指--當年衝進康醫師辦公室,跪在他腳邊哀求的那位丁太太?」許寬厚還記得這件事。
「嗯,這應該只是幾千人當中的一個例子吧?其它必定還有許多人,為了治好自己親愛之人的病,而付出許多代價!」
「我覺得-不夠了解康醫師!-只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一面,但-沒看到的那一面,-完全不明白。」許寬厚嚴肅地道:「一開始我也相-一樣,認為康醫師惡意刁難病患,肯定心地不好,但是與他相處久了,我慢慢了解他的為人,才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首先,他之所以挑病患,不肯照單全收,是因為有許多病患的病根本不需要他醫治。那些輕症的病患就算沒有他也能醫好!再來,康醫師看診時,確實會提出許多令人為難的條件,但是大多時候他都不是真心要為難人的,對他來說那只是一個試煉,能夠通過試煉的人,自然能夠得到他的醫治。」
「至於-看到那位丁太太--唉!別說康醫師,連我都不想替她老公治病。」
許寬厚的話讓紀夢棠大感疑惑。「為什麼?」那女人哭得那麼可憐,還跪地哀求……
「她自私貪婪又行為不檢點,第一次來找康醫師,不管她中風癱瘓的先生如何痛苦,硬要康醫師讓他恢復意識,好將遺囑的繼承人改成她。第二次來找康醫師時更誇張,居然在診室裡脫衣服勾引康醫師,正好我送病歷表進去,她才驚慌失措地穿上衣服跑出去。後來-在康醫師的辦公室遇見她,那是第三次。」
「原來是這樣……」她果真如他所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事情的表面就下定論,而事情背面的真相,她卻沒有試著去了解。
「那我--他為什麼要我簽下那樣的契約呢?不是為了作弄我嗎?」紀夢棠還是不懂。
「這點……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我想,可能康醫師第一次見到-就愛上-了吧,所以才會用這樣的契約來束縛。」
「不--不可能!」紀夢棠還是不願相信!如果一個她一直以恨對待的男人,其實是愛她的,那麼,以後她該如何面對自己呢?
「他不可能在那時就愛我!我不相信他愛我!」
紀夢棠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然而她更不敢面對的是--自己其實也愛他。
在急診室外等候的焦急與恐懼,讓她徹底明白自己早就愛上他了,現在得知他也愛她,她如何管得住對他的感情?
她居然與自己應該最痛恨的男人彼此相愛……這太荒謬了!
「不……我不相信!」她猛力搖頭,倉皇轉身,快步衝出病房。
「紀小姐--」
許寬厚錯愕地瞪著門外空蕩蕩的走廊,無法置信她竟然跑了。
完了!等康醫師醒來,該怎麼向他交代?
經過半天時間的休養,康焱丞終於在傍晚時甦醒過來。
他還沒完全張開眼睛,嘴裡就喃喃喊著:「危險……夢棠小心……」
「康醫師?」許寬厚見他醒了,趕緊放下手中的報紙,關心地上前問:「康醫師,你醒了?覺得怎樣?」
康焱承聽到他的聲音,意識逐漸清晰。他轉頭看看左右,確定自己在醫院裡。那麼夢棠呢?
「夢棠--她要不要緊?啊--」他想爬起來,但是裹著石膏的腿傳來劇痛,讓他忍不住發出呻吟。
「康醫師,小心點!」許寬厚趕緊扶著他,不讓他亂動。「您的右腿骨折了,可能需要調養一陣子,至於紀小姐--請您放心,她平安無事,只有一些皮肉小擦傷,護士小姐已經替她上過藥了。」
「那就好。」康焱丞聽到她安然無恙,這才安心了。「那麼--她人呢?她不在醫院?」
他覺得疑惑,他為了救她而受傷,難道她不曾來看過他嗎?就算是基於道義上的責任,也該來看看吧?
「在我來之前,她本來在這裡的,但是後來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離開了……」說到這裡,許寬厚也很莫名其妙,他還是不明白,她怎麼一聲不吭就跑掉了呢?
「她走了?」康焱丞的心霎時墜入萬丈深淵,幽深冰冷。
他人在病床上,還沒有甦醒,她就毫不留戀地走了?
「康醫師,不要緊吧?您的臉色很難看。」許寬厚訝然問。
「我不要緊!」康焱承深吸一口氣,稍微平緩失望的心情之後,接著又問:「那麼她臨走前,有沒有說什麼?」哪怕只是一句要他好好休養,他都會感到安慰。
「她只說她不相信……」許寬厚把他與紀夢棠最後的談話,大略告訴他。「她似乎不相信康醫師您愛她,突然轉頭衝出去,就沒再回來了。」
「這個傻瓜!為什麼不相信呢?」難道他連性命都願意為她付出,還不足以證明他的愛嗎?
「我要去找她!」他要當面向她表達自己的愛!
他忘了自己右腳骨折,慌忙掀開被褥就要下床,結果拉扯到傷腿,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的疼痛。
「康醫師!」許寬厚又得衝過來把他按回床上。「您忘了自己骨折啦?至少得等到您能走了,再去找她也不遲啊!」
「可惡!」康焱丞懊惱地瞪著自己的傷腿,埋怨它在重要時刻不管用。
他恨不得此刻能長出一雙翅膀飛到她身旁,好好向她說清楚,讓她明白--除了她,他此生不可能再愛上另一個女人!
在殷殷期盼下,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康焱丞的腿傷總算康復了,他一能下床行走,立刻前往紀夢棠的住處以及她熟識的友人處,尋找她的下落。
其實他還躺在床上休養時,就曾不停地打電話找她,但她住處的電話總是沒人接,而她的手機又一直不開,急得他宛如烈火攻心,一刻都無法耽擱,醫生剛宣佈他可以下床,他立刻衝去找她,然而--她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裡,甚至沒人連絡得到她,她從他一住院就突然失蹤,若不是偶爾還有報平安的簡訊傳給五行集團的其它四位龍頭大哥,恐怕連他們都急得要報警了。
像只無頭蒼蠅般四處尋找的康焱丞,希望每落空一次,心就往下沉一。她當真這麼不願見到他?寧願拋下五行集團的事務不管,也要躲著他?
他對她而言是瘟疫或病毒吧?即使連他為她受傷,臥病在床,都無法勾起她一絲同情心。
或許他不該怪她太狠、太絕,而該感謝她的仁慈,至少她一次斬斷他所有的冀望,讓他徹底死心,總比不斷地給他希望,讓他永無止境地等下去來得好。
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捂著眼,想阻止某種他不願示人的東西自他眼眶流出。
「康大哥。」一聲輕柔的呼喚在他耳邊響起,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自從兩個月前他成功地替她完成開心手術以來,她便經常與他連絡。得知他受傷住院後,她更天天到醫院來看他,不但為他削水果,還替他煲湯、燉補品,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感覺得出來她很喜歡他,以往他只能感激她的關懷,無法響應她的感情,但如今--
「-柔。」他抬起頭,注視一臉溫柔的林-柔,突然感到滿心疲憊。
這五年多來,他一廂情願地追逐一個恨他的女人,用盡一切手段,甚至不惜當個卑鄙的人佔有她,以為這樣就能永遠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然而--最後她還是離開他了!
即使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證明,她依然不屑一顧,在他住院期間頭也不回地離去。他還奢望什麼?她已經用行動表示得非常清楚了!
「康大哥,你怎麼了?」林-柔上前摸他的額頭,焦急地問:「你下舒服嗎?還是受傷的腳還痛--」
「-柔!」他突然攫住她的手,猛力將她拉入懷中。
「康大哥……」林-柔既羞怯又緊張,但捨不得推開他的懷抱。
「嫁給我吧,-柔!」他閉上眼,沉痛地說道。
他無法再將心寄託在一個冷心絕情、對他沒有絲毫在乎的女人身上。雖然他依然深愛紀夢棠,但他真的累了,再也無力追逐她總是逃避遠離的腳步。
原諒他的自私!此時他需要一雙溫柔的手,來撫慰他承受莫大痛楚的心--雖然他根本不愛-柔。
「康大哥--你是說真的嗎?」林-柔顫抖的手捂著唇,高興得熱淚盈眶。「你真的願意……跟我結婚?」
「是的,請-嫁給我!雖然我還無法告訴-為什麼突然向-求婚,但我保證結婚之後會盡可能地照顧-、對-好,如果-不嫌棄的話,就--」
「不!我怎麼會嫌棄呢?」她高興得都快瘋了。「我願意嫁給你!我馬上回去告訴爸爸,請他為我們主持婚禮!」
她不在乎他為什麼娶她,只要他願意和她結婚,她就樂得要飛上天了!
「我會親自登門拜訪恩師,和他商定結婚的日子。不過我想請-諒解一件事,婚禮事宜,我希望愈簡單愈好。」現在的他,心力交瘁,恐怕無法應付一場隆重盛大的婚禮。
「當然!重要的是結婚後的生活,而不是婚禮啊!」女孩子當然都夢想有個世紀隆重的婚禮,但是為了他,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這些。
「謝謝-!我會盡最大的力量……疼-……」其實他真正該說的是「愛-」,然而那個字他就是無法說出口。
現在的他還無法想象愛上另一個女人的感覺,他只求能忘了對紀夢棠的情,就已經是莫大的恩寵了!
到底--
失蹤一個多月的紀夢棠,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原來她無法面對事實,當天就逃離臺北一路搭車南下,卻不知該去哪裡,最後來到不久前才和康焱丞造訪過的墾丁,租了同一間小木屋,逃避現實隱居在此。
這一躲,就是一個多月。
白天,她若不是沿著長長的沙灘漫步行走,就是呆坐在門前發愣。夜晚,她會找個地方看星星,或是躺在床上,回想關於康焱丞的一切。
她把過去的記憶反芻,日日夜夜反覆回想,終於漸漸地,她相信他真的愛她。
沒有人會對一個不是自己情人的女人這麼好,她的飢寒飽暖、她的喜怒哀愁,他莫不擔憂關切。她的期望與心願,他總是儘量滿足,讓她開心、讓她歡喜,從不忍見她失望。
就連她要求離開,重回初戀情人的懷抱,他都忍痛放手。分離時的痛苦她其實也感受到了,只是倔強地不肯回頭。
如果回頭,就表示她愛上他了,而她怎能承認自己愛上他呢?
於是她一意孤行,強迫自己完成婚禮,卻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現在回想起來她並不怪高仲威。因為她其實已不愛他,所以他惡劣的行為並沒有真正傷害到她,這陣子唯一令她掛心的,是康焱丞的病情。
或許沒有人知道,他住院期間,她經常偷偷打電話到護理站詢問他的病情,得知他復原良好已經出院,她感到十分欣慰。
她當然也想見他!但是--恨他太久,她不知該怎麼用愛他的心情去見他,只好一直逃避……
唉!
她取出一直關機的手機開啟電源,想看看這幾天是否有新留言。
然而才開啟電源她就嚇了一跳,手機裡有幾十封簡訊,差點把她的信箱塞爆。她查看留言者,發現幾乎所有認識的人全留言給她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按下其中一封簡訊一看--霎時面色凝重。
夢棠,速回!
夢棠,有急事,請回電!
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在繼續往下看,臉色愈來愈白。
夢棠,康焱丞即將結婚,速回!
紀小姐,快回來吧!康醫師要娶別人了……
康焱丞要娶別人?他要結婚了?!
手機從她手中墜落,無聲地掉在腳下所踩的柔細白沙中。現在才正午時分,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卻覺得渾身發冷,眼前一片黑暗。
他要娶別人了?不!他怎能在她發現自己愛上他之後另娶她人?他怎能如此殘忍?不--她一定要阻止他!她要立刻趕回臺北--
她陡然起身,卻暈眩得立即跪倒在沙灘上。
怎麼回事?她生病了嗎?她撫摸自己的臉頰,發現冰冷得可怕。
這幾天她一直覺得不舒服,難道她得了什麼怪病?
她撐著虛弱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從僅能張開一條縫的眼皮間看見隱約有人接近,她立即伸出手向來者求救:
「請……救救……我……」
她話沒說完,就砰然倒在沙灘上。
又有一場婚禮在教堂舉行--
莊嚴肅穆的聖壇前站著一對郎才女貌的新人,新娘溫柔嬌美,新郎儒雅俊挺,但他似乎有什麼心事,臉上盡是茫然的神情,雙眼的焦距始終沒凝聚在新娘身上,幽渺的思緒不知飄到何方。
「--康焱丞先生,請問你願意娶林-柔小姐為妻嗎?」
康焱丞緩緩拉回飄遠的視線,轉頭望著站在身旁的女孩,她正仰頭望著他,臉上充滿嬌羞與冀盼,水汪汪的眼睛信任地望著他。
直到這一刻,她還對未來的婚姻充滿期待,以為他能為她帶來她想要的幸福,然而他卻開始懷疑--他真能忘了夢棠,愛上另一個女人嗎?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他娶了林-柔,不就是害了她嗎?
他後悔了!無論多麼傷心痛苦,他都不該自私地利用另一個女孩,來撫平自己受創的心靈。他曾被狠狠地傷害過,自然瞭解被傷透心的難受與痛苦,他怎麼還忍心這麼做呢?
他真是個渾蛋!不過,現在還來得及彌補這個過錯。
於是他仰起頭注視著神父,高聲道:「我--」
「他不能娶她!」康焱丞正想開口說他不能娶林-柔,但已有人先替他說了。
聽到這聲清脆的高呼,所有人全順著聲音的來源轉向教堂的大門。
一見到來人,現場霎時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因為正從教堂大門丰姿綽約地走向聖壇的女子,實在太美了--甚至遠比新娘還要美上幾分!
她穿著一身辣椒紅的緊身洋裝,包裹著玲瓏姣好的身材,垂墜領的設計,性感地露出胸前些許奶油般雪白滑膩的肌膚,一頭波浪長髮隨著她行走時款款擺動的步履,輕柔地在空氣中飄動,線條完美的腳踝下繫著一雙綁帶的鑲鑽高跟鞋。
這個女人不但美,而且有著渾然天生的性感,豔而不俗,媚而不浪。
她輕移蓮步,款擺玉臀,宛如走伸展臺般昂然自信地走到聖壇前,停在新郎面前,充滿深濃感情的雙眸再也無法抑止地搜尋他的眼。
然而新郎卻宛如木偶般毫無表情地注視她,她不由得緊張起來,擔憂地緊咬下唇。
看見紀夢棠走進教堂時,康焱丞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她走過長長的紅毯來到他身旁,聞著她身上飄來的淡香,看見她緊張不安的眸子,他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見她咬著自己的唇,他心疼得想要她鬆開,但此刻他手腕上還掛著另一個女人的手,他無法在此時對夢棠表現自己的關心。
「-是誰?」林-柔抓緊康焱丞的手臂,恐懼地發現這個闖入者比自己美太多了,而在她出現之後,身旁這個即將與她完婚的男人,視線就沒有從那名陌生女子的身上移開過。
她--到底是誰?!
「-是林-柔吧?抱歉打斷-的婚禮,我叫紀夢棠。」紀夢棠露出絕美的無辜笑容,霎時又迷倒不少男人。
「-來做什麼?為什麼說他不能娶我?」林-柔慌張起來,口氣也變得尖銳。
「因為--」紀夢棠掃了眼始終沉默旁觀的康焱丞,勇敢地說出她的挑戰。「他不該是-的丈夫,而是我的!他愛的女人始終是我,不是-!」
其實她心中當然也有忐忑與不安,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這是她爭取他的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她畏縮退卻了,就真的永遠失去他了!
「-在說什麼?」林-柔震驚不已。「我們即將完婚,-憑什麼這麼說?!」
「我們相識五年,每個週末固定見面,兩個多月前,我們還在墾丁的小木屋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紀夢棠平靜地陳述他們之間的過往。
「那又如何?他向我求婚是在那之後的事,可見他愛的人根本不是-,所以才會向我求婚!」無論紀夢棠說什麼,林-柔都不肯相信。
「-錯了!我知道他為什麼向-求婚,這全是我的錯,但就算你們真的結婚,也無法抹煞我們彼此相愛的事實。」
她說著這些話時是對著康焱丞說的,她欣喜地發現,他眼中開始有一絲情緒波動,他黝黑的眼瞳愈發晶亮,仔細一看,彷佛還可看見溼潤的水氣。
「你們彼此相愛?」林-柔忍不住尖叫。「不!不可能!-是騙人的--」如果他愛的是這個女人,為什麼要跟她求婚呢?
「而且,我的肚子裡已經有他的孩子了。」
紀夢棠噙著充滿母性光輝的笑容補上這一句,話一說完,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全像被磁鐵吸附般,黏到她依然平坦、毫無贅肉的腹部上。
林-柔更是不敢置信,她轉向康焱丞震驚地問:「她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愛她?還有--她懷了你的孩子?」
康焱丞眼神複雜地望著紀夢棠平坦的小腹,片刻後才轉回頭,直視林-柔含淚的眼。
「是的!她說的都是真的,我--對不起-!」
「你……大騙子!我恨你!」林-柔倏然痛哭,用力甩他一巴掌後,轉身跑出教堂。
「-柔--」林-柔的父親--同時也是康焱丞的恩師站起來,氣憤地瞪康焱丞一眼,才急忙追女兒去了。
康焱丞知道,這輩子恩師大概是不會原諒他了,但是他奇異地鬆了一口氣。
如果要他昧著良心欺騙-柔他愛她,讓她滿懷希望地以為嫁給他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那他才是千古罪人。
他轉向紀夢棠,她眼中有著惶然與不安,剛才堅強的模樣已不復見,脆弱的模樣令人心疼。
他柔聲向神父道:「可以再借一下休息室嗎?」
「噢--當然!」神父急忙點頭,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們先離開一下。」康焱丞拉著紀夢棠的手,在眾目睽睽下走向休息室。
進入休息室之後,康焱丞關上門,便背靠著門板一發不語地望著她。
紀夢棠硬撐著僅存的勇氣,昂起小小的下巴直視他的雙眼,不過在他嚴肅而沉默的凝視下,她的雙頰愈來愈紅,強撐起的勇氣像消了氣的氣球般愈縮愈小,與他對望的視線慢慢從他的眼睛移到他的胸口,再從他的胸口落到地面。
她的反應讓康焱丞差點放聲大笑,眼前這退縮的小女人是剛才那隻勇氣十足、誓死捍衛自己領土的小母獅嗎?
但他沒有笑,他們之間還有太多問題沒有解決,這時候他笑不出來。
「-為什麼這麼做?」他故意擺出冷淡的面孔,沉聲問道。
在她清楚說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前,他不會給她任何善意的微笑!
「我是因為……」紀夢棠緊張地輕舔紅潤的唇瓣,不知該怎麼回答,康焱丞瞧了卻渾身燥熱難當,臉上冰冷的面具險些破功。他還記得那柔嫩的觸感,那櫻桃般甜美的唇……
他悄悄吞了下口水,繼續逼問:「剛才-告訴-柔說我們彼此相愛,那是怎麼回事?」
「我說錯了?難道--你並不愛我?」紀夢棠臉色倏然蒼白,或許他愛的人是林-柔,而她卻把她氣走了?!
康焱丞真想翻白眼,他愛不愛她不是重點吧?因為那根本無庸置疑!
重點是--她是否也愛他?
「先別管我愛不愛-,這個問題我等會兒再回答-,-先告訴我---說-愛我,是真心的嗎?還是隻為了氣走-柔才故意這麼說?」
他傷得太深太重,在確定她的感情之前,他不敢再做任何表白。
「這還用問嗎?我追來了,不是嗎?」紀夢棠咬著唇,四兩撥千金。
「但那有可能是-不甘心,所以才故意破壞婚禮,或許-不是真心--」
「我沒那麼無聊!」他的猜測把紀夢棠氣壞了。「你居然把我當成這種人!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不會因為震驚而逃離臺北。如果不是因為愛你,這一個多月我不會待在我們住過的小木屋,留連不肯離去。如果不是愛你,我何必才剛從醫院出來,就急忙趕回來阻止你娶別人?」
「從醫院出來?-生病了?哪不舒服?讓我看看--」憂慮與緊張立刻出現在康焱丞臉上。
紀夢棠窘迫不安地道:「我已經沒事了啦!再說,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我的身體吧?」
「是沒錯。」康焱丞見她面色紅潤,身體看起來也相當健康,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反正我想說的是--我愛你!康焱丞,我確實愛你,你聽明白了嗎?」她有點生氣,她在表白耶,他卻只關心她有沒有生病!
「聽得非常明白。」他喉頭乾啞,眼睛裡卻水氣充足。
他深情的凝視瞧得紀夢棠渾身發軟,開始語無倫次,差點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我……我曾經以為自己恨你,但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打從你對我付出關心,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開始,我的心裡就有你了。但是因為對仲威的責任心及世俗的道德觀,讓我不敢響應你的好……我也一直很掙扎、痛苦,所以只能告訴自己我恨你,唯有這樣,才能令我覺得好過一些。」
「那麼,-為什麼要嫁給他呢?-答應嫁他,不正是因為愛他嗎?」
「不!我對他的感情,早就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變淡了。只不過因為他癱瘓在床,我不忍心在那時候傷他的心,所以還是繼續到醫院看他、照顧他。當他向我求婚時,其實我是想拒絕的,但是他不斷地哀求,還說沒有我的陪伴,他人生的路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所以我才不得不答應。沒想到……」
「沒想到他求婚時的那番說辭都是騙人的?他其實是為了報復-,所以故意設下這步棋,想讓-受眾人唾罵。」雖然他很高興最後她沒結成婚,但高仲威的行徑實在太可惡,他真後悔醫好他。
「剛開始我覺得很羞辱也很生氣,但是那種感覺只是一瞬間,很快就過去了。因為我不再愛他,所以他對我的羞辱嘲諷,我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她在乎的,只有康焱丞一人。
「那你呢?」紀夢棠嬌-地噘起小嘴斜睨他。「我才到墾丁沉思幾天,你就馬上找到遞補新娘,還差點就結婚了!」
「只是幾天嗎?」康焱丞懲罰性地吻她的小嘴,責備她的沒良心。「-明明趁我還在昏迷時就逃走,一躲就是一個多月,我怎麼也找不到人,在等得既焦急又絕望的情況下,才會自暴自棄地隨便找個女人結婚,想從此忘了。」
「隨便?你太可惡了!」紀夢棠為情敵抱不平。「林-柔很可憐耶,我看得出她很愛你,卻被你這樣利用--」
「所以我後悔了!其實在-出現的前一刻,我就想坦承自己的錯誤,並告訴她我無法娶她為妻,正好-在那時候出現,替我說了我想說的話。」
原來就算她不出現,事情的結局還是一樣,枉費她不顧自己才剛出院,就乘車又搭機地一路狂奔回臺北。
「早知道我就不現身,現在還落個壞人姻緣的惡女人名聲,真是划不來!」她嬌媚地掃他一眼,故意哀嘆道。
「那怎麼行?」他緊張地摟緊她道:「正因為-現身了,才更能印證-對我的愛,否則光用嘴說愛,又證明得了什麼呢?」
他的手滑到她纖細的腰間,想起她在聖壇前所說的話,不由得好笑起來。
「真虧-想得到假裝懷孕這招來嚇退敵人,我想天下沒幾個女人願意幫丈夫養私生子,-這招確實很有效。」
「你以為我說懷孕是騙人的?」紀夢棠氣得小手插腰,仰頭用大大的杏眼瞪著他。
「難道不是?」康焱丞嚇了一跳。不會吧?她真的--
「沒錯!我確實懷孕了,在墾丁得知你要結婚時,我差點因震驚過度而流產,住院調養了好幾天,本來他們還不肯讓我走,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娶別人,所以堅持他們讓我今天一大早就出院。」
「那麼是真的了?」康焱丞瞪著她平坦的腹部,難以置信,裡頭居然住著他們的寶寶!
「可是我一直有開避孕藥給-啊,為什麼還……」
「你給我的最後一瓶避孕藥,我沒有吃。」她紅著臉道。
「為什麼?-為什麼不吃?」
「其實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吃,只是很不願意去碰那瓶藥,所以就沒吃,結果後來就……」懷孕了!
「那時我雖然不知道自己不吃的原因,但是後來仔細一想,很快就明白了。我想早在那時候我就愛上你了,潛意識裡也想為你生個孩子,所以才不肯吃那瓶藥,不過後來我發現這實在太冒險了!萬一你並不愛我,或是娶了別的女人,這個孩子就要變成可憐的私生子了。」
「他不會的!他的爸爸很快就會和媽媽結婚,共組愛的家庭迎接他的降臨,有一對如此相愛的父母,他將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你還真是不害臊!」她嬌俏地白他一眼,滿滿的幸福洋溢在臉上。
「對你們,我永遠不需要害臊。」
他低下頭,輕輕攫住她唇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