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期末考結束，寒假來臨，也代表快要過年了，而艾晴芢最不喜歡的就是過年了。
因為每當過年時，媽媽的老闆就會回國，也會有許多親朋好友來訪，媽會變得非常忙碌，忙著為他們做年夜飯、張羅一切，甚至沒空回家，就連年夜飯也只有她和爸兩人一起吃。
媽說，這就是幫傭的心酸，要她以後一定得好好努力，出人頭地，做個使喚人的人。
但是，使喚人又能多愉快呢？
看看桌面，她輕輕擦拭了下，接下來要等開學才能回到學校，也因此她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見到秦子寅了。
雖然埋怨他的冰冷與無情，可是她卻無法恨他，還是會想著他、念著他。
走出教室，在前往校門口的路上，有位男同學牽著單車笑意盎然的朝她接近，“嗨！”
“請問你是？”有點面熟，但是她卻想不起來。
“你忘了？期中考時，在圖書館讓座位給你的人。”他勾起嘴角，“但我可都沒忘記你，剛剛看見你很開心，所以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哦，我想起來了。”艾晴芢綻出一抹笑，“你好……我還記得你是資管系的，對吧？”
“哇，那我要收回剛剛說的話了，不過更讓我傷心的是你居然記得我說的話卻記不住我的長相，顯然我長得不怎麼樣。”他嘿嘿一笑，綻放出青春颯爽的笑容。
她難為情的抓抓耳朵，“對不起，因為資管系的我一個也不認識，所以聽見之後印象很深，至於長相我沒特別注意，你就別怪我了。”
“我沒怪你，只是開開玩笑。”他看向校門口，問：“要回去了？”
“對，我的機車停在外面。”
“意思是你家在附近，你不是住宿生？”他問。
“我不是住宿生，但我家也不算近。”她稍作解釋。
“沒關係，只要我們以後還可以常見面就行。”他笑了笑，正式的做著自我介紹，“我叫林季霖，想和你做個朋友，可以嗎？”
“林志玲？！”艾晴芢很訝異地問。
“不是，是季節的季，天降甘霖的霖。”他一點兒也不怪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有太多人這麼誤解過。
“原來如此。”她忍不住笑了，接著又說：“其實我的名字也引起不少笑話，我根本沒資格笑你。”
“呃……坦白說因為想要認識你，我打聽過你的名字。艾晴芢，很好聽也很可愛的名字，我喜歡。”他咧開嘴，連眼睛都在笑。
“謝謝。”艾晴芢卻沒有因為他這句話而開心，因為這讓她想起秦子寅得知她名字的第一個反應。
讓她心酸呀！
“怎麼了？”發現她一對漂亮的眼睛突然斂下，眉頭也緊蹙了起來，林季霖不禁擔憂道：“是不是我打聽你的名字，所以你不開心了？”
“不是的，別誤會。”揮去惱人的思緒，她綻出微笑，其實她對他的印象也不錯，應該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吧？“好，我們交個朋友。”他這才鬆口氣，“真的？謝謝你。”
“別這麼說，我也很開心能交到新朋友，我還有事，得先走了。”爸今天值晚班，她得趕回去做飯給爸吃。
“那我們一起走，我也剛好要回去。”林季霖調整了下肩上的揹包，又指指手裡的單車，“要不要我載你到校門口？”
“不用了，就快到了。”她揮揮手，笑得有點尷尬。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於是嘆口氣說：“唉，好吧，等比較熟悉時希望你別再對我這麼客氣。”
“我不——”
“那我走了。”不想讓她為難的解釋，對她擺擺手後他便從她面前騎遠。
望著他慢慢遠離的背影，她不禁喃喃自語，“對不起，我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和其他男同學走得這麼近，儘管只是當朋友。”
***
今天是除夕夜，也是家家戶戶團圓圍爐的日子。
偏偏艾家只有艾晴芢和父親兩個人，母親不在家，其實從以前就這樣，明明旱該習慣這樣冷清的過節氣氛，但每年碰到這一天，艾晴芢還是很感慨。
再加上氣象局發佈了寒流特報，愈晚天氣愈冷，而她母親清晨出門時還不是太冷，所以衣服穿得不多，真教她擔心。
“怎麼了？你媽不在看你好像有點兒失落，唉——這都要怪爸，是爸沒能力養活你和你媽，才讓你媽在這樣的日子裡還得去工作。”艾德剛嘆氣道。
“別這麼說，是我，我如果快點畢業就好了。”她咬咬下唇，“爸，讓我去打工好嗎？”
“你怎麼又來了，你媽就是不喜歡你這樣，當學生就該好好唸書，打什麼工？”艾德剛也非常不贊成。
晴芢是他們夫妻倆唯一的孩子，賺錢供她唸書就是希望她能念出個好成績，將來能有番作為，打工賺的錢不多，又妨礙學習，得不償失呀！
“我發誓會好好唸書，雖然我的成績不是頂好，但從沒被當過，還是讓我——”
“你媽不會因此而滿足，總是望女成鳳，所以別想了。”艾德剛拍拍她的肩，“再去幫爸盛碗湯，我女兒的手藝愈來愈棒了，都快趕上你媽了。”
“真的？”雖然知道爸這麼說是故意轉移話題，但她還是揚起笑容為爸盛湯，“我希望就算媽不在，爸也能吃到好吃的飯菜。所以媽只要在家做飯，我都很用心在一旁學。”
“你這孩子真是有心。”艾德剛感動得眼眶都微紅了。
艾晴芢看向父親，“好吧！既然您和媽都不贊成，那我不打工就是了，您別操心，我會把家整理照顧好。”
“那才對。”
突然從窗戶刮進一道風，讓艾晴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於是她拉緊外套走到窗邊將老舊的木窗關好，“爸，愈來愈冷了，溫度降得真快。”
“是呀！好好的除夕夜竟然來什麼寒流！”
艾晴芢愈想愈不對，“爸，媽回來一定會凍壞的，我騎車去接她好了。”她走進父母的房間，幫媽拿了件厚外套和圍巾，“如果事情很多，還可以幫著她做一點，早點回來。”
“你不是很怕冷嗎？還是讓我去吧！”艾德剛起身道。
“不行，爸年紀大了，可別受寒，就讓我去吧！”
看她堅定的眼神，艾德剛知道自己說服下了女兒，“好吧！別騎太快，安全為重，還有，你知道在哪嗎？”
“我知道，前幾天因為沒課載媽去過。”見爸終於同意了，她笑著為自己加了件外套，“那我走囉！”
艾晴芢走出家門，騎上機車直接前往母親工作的那戶人家。
因為距離遠、天氣又冷，雙手雖然戴了手套還是凍僵了，偏偏半路又開始飄起雨，更增添了寒意。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她停好車，上前按著門鈴，不一會兒有個男人出來開門，“請問你哪位？”
“我是艾嬸的女兒，來接我媽回家。”她說明來意。
“啊！你慢了一步，少爺已經開車送艾嬸去捷運站搭車。”那人看她淋了雨，頭髮有些溼，“要不要進去將頭髮衣服擦一擦，吹吹乾，要不然這種天氣很容易感冒的。”
“不用了，既然我媽已經回家，那我走了。”她朝他一鞠躬，“謝謝您先生。”
“我是秦家的司機。”他笑了笑。
“哦，那司機先生謝謝您，也請您替我謝謝先生和少爺。”雖然冷得渾身發抖，但是艾晴芢還是保持笑容離開。
可是倒黴的是，或許因為天氣太冷，她的小綿羊竟然在半路上熄火，無論她怎麼做也發動不了！此刻此刻，她終於可以體會到什麼叫作“屋漏偏逢連夜雨”。
現在可好，車子壞了，要她怎麼辦？
“早知道我該學會修車才對。”她看著車子，好無奈呀！
更氣人的是，正好一輛車打從她身邊經過，因為車速太快，激起地上的汙水濺在她身上、發上，“啊！”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乾脆讓我被雨水淋死算了！
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艾晴芢欲哭無淚，但今天是除夕夜，媽媽說不能哭，哭了會倒黴一整年，“唉，我是不是該去廟裡拜拜呢？”
“你怎麼了？”突然有人朝她走來。
艾晴芢聞言猛地轉身，整個人震愕住了！怎麼也沒想到在自己最悽慘、狼狽的時候竟然過到秦子寅，而他就是剛剛開快車濺了她一身的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艾晴芢用手抹去沾上睫毛的雨滴，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我正要回家。”秦子寅皺著眉看她一身溼。
“我也要回家，可是車子壞了。”她發抖地說。
雖然雨不大，他還是走過去為她撐著傘，“今天是除夕夜又有寒流來襲，你不待在家裡，跑出來幹嘛？”
“會在這時間出來，自然是有理由的。”她鼓著腮說。
秦子寅看著她緊抱著自己的模樣，開始臆測，“該不會是知道我家就在這附近，所以跑來這裡等我？”
“我……我幹嘛做這種事？誰知道你住哪兒？咳咳……”天，太冷了，她好像真的著涼了。
“不是嗎？”他冷然一笑，“難不成在這種日子、這種天氣，你要去約會？”
“對，我就是去約會怎麼樣？”以為她除了喜歡他之外，就不會喜歡別人嗎？只是她現在急著趕回家，沒力氣跟他抬槓。
“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在路上淋雨卻不聞不問？沒帶手機嗎？要不要我借你。”他從口袋掏出手機。
“不用了。”看來她只好牽車回去，半路再想辦法，說不定會遇到在除夕夜開門營業的機車行。於是她牽起機車，奮力往前走。
瞧她這麼吃力的推車，秦子寅立刻叫住她，“喂，你真要這麼回去？”
“不用你管。”好傷心呀！傾慕了這麼多年的男生好不容易認識了自己，卻總是在尷尬的狀況下，而他也從不給她好臉色看。
上次是陪著楊丹倩一起罵她，這次又……
“怪了，又不是我讓寒流來，更不是我讓你的車壞掉，幹嘛對我生氣？”他不自覺的跟在她身邊，看著她有趣的生氣表情。
明明就喜歡他，幹嘛還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態度，這樣行了吧？”已經夠窘了，他幹嘛還盯著她看？
“是嗎？你明明喜歡得要命，還喜歡我很久了不是嗎？”秦子寅冒出這句話，狠狠嚇了她一跳。
“你……你怎麼知……不是，我是說你幹嘛胡說？”天呀！她到底怎麼了，反應能力這麼差，被他二兩句話就套出實情，丟死人了！
使盡全力推著車，她連多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可突然又聽見他在她身後喊道：“等等，你住哪兒？”
她垂著臉回道：“做什麼？”
“看你冷得發抖，真要這麼走回去？算了，就當我難得大發善心，送你回去好了。”他雖然不是個好人，可是要讓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在夜裡走，他也做不到。
“你說你要送我回去？”艾晴芢簡直不敢相信，於是又求證一次，“真心？”
“我對你有什麼好假的？真可笑！”他輕嗤一笑。
“呃……我是很樂意讓你送，畢竟真的好冷，但你千萬別想歪了。”不想再被他挖苦，她必須先解釋清楚。
“還真是死要面子，好好好，你說什麼就什麼吧！”怎麼搞到最後好像是他求她讓他送似的。
“嗯，那就麻煩你了，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恩情。”她看看他的車，“可是你的車好像裝不下我的車吧？”
“誰說我要載你的車？這輛破車不會有人要的，先放在路邊，過兩天再來牽。”秦子寅隨即坐上自己的車，見她還傻站在外面，“你怎麼還不上來？”
“哦，好。”她趕緊坐上車，“不好意思，把你的高級車弄溼了。”
“改天幫我洗車就好。”他隨口開著玩笑。
“這沒問題。”看來她要將剛剛暗罵他的那些話給收回來，他其實對她還算不錯。偷偷地，她又瞄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這麼好心，謝謝你。”
“你這是誇還是貶？”他睨著她溼溼的頭髮，立刻加強車上的暖氣，又從前面的抽屜拿出一條幹毛巾遞給她，“這是我運動時用的，已洗乾淨，先把頭髮擦乾吧！”
“哦，好。”天，有他的味道耶！
轉首望了她一眼，瞧見她露出的笑容，秦子寅忍不住扯著唇調侃道：“剛剛還一副生氣的樣子，現在怎麼笑開嘴了？”
“我笑不行嗎？真是。”對他做個鬼臉，她慢慢擦拭著頭髮，“不管是誰送我回家，我都會這麼笑。”
他也輕逸一抹笑容，“沒想到你竟然接受得這麼自然？如果是有骨氣的人是不是該說‘我不屑坐你的車’。”
“此時此刻我沒有傲氣的權利，如果真出了事我爸媽會哭死，我才沒這麼笨呢！’看著他英俊的側臉線條，她不由凝了神。
“怎麼走？”
“哦，送我到體育館附近，我再告訴你。”見他轉頭，她立刻抽回目光。
接著她又發現他非常專注地看著前方，因而好奇問道：“對了，你呢？為什麼在除夕夜出來，我看是你在約會吧？”
“就算是吧！”他懶得多解釋。
“和……楊丹倩？”艾晴芢知道她是他的最愛。
他看看她，“那又如何？”
“請你不要告訴她你送我回去。”已知道他們是一對，而她既沒勇氣也沒資格橫刀奪愛，就別讓任何人傷心。
“為什麼？”他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只是怕又讓人誤解了，上次不是我不解釋，而是有點兒嚇到，對不起。”想起楊丹倩上回找她興師問罪的情景，說真的，她還會膽寒呢！
倘若秦子寅不喜歡楊丹倩，她肯定會據理力爭、追求所愛，但他們彼此心儀著對方，感情又這麼好，她又能說什麼？
“已經過了這麼久，還說什麼對不起？還有，你別杞人憂天，我和她的感情很穩定的。”秦子寅撇撇嘴。
“那就好。”她點點頭。不管怎麼樣她總是安心了。
經過她的指路，很快來到她家巷子外，她便說：“已經到了，謝謝你。”
“快進去吧！可別感冒了。”基於她上次送他去診所就醫的情分上，他也不忘關心她幾句。
“我知道。”雖然知道他是因為這原因才出言關心，但是艾晴芢卻仍甜在心底。
下車後，她想起還有話要對他說，可才一眨眼工夫，他的車子已經開走了。
“唉，看來送我回來耽誤了他不少時間，他那句關心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早知如此，可她還是想作點白日夢，因為靠這場不真實的夢，她可以在心底甜蜜很久……
***
過完年後，艾晴芢覺得整個寒假都待在家裡畫畫實在是浪費時間。
於是，她偷偷瞞著爸媽跑去蔡佳玲上課的美術教室應徵工讀生。
蔡佳玲得知，非常驚訝，“你真的決定這麼做？你爸媽知道一定會生氣的。”
“可我不想一直當個無所事事的人，除了畫畫之外我還想學點東西，但是補習就得花錢，我想靠自己。”艾晴芢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做個米蟲，“也不知道會不會錄取，有點兒緊張。”
“別擔心，雖然是工讀生，但有時候老師忙碌時也要幫忙教學生，你念的是專科、畫得又好，怕什麼？”蔡佳玲給她信心。
“你是安慰我，我怎麼不知道。”她鼓著腮。
“我是說真的，要不然等結果就知道了。”她給予艾晴芢一笑。
雖然有好友的安慰，但是艾晴芢還是很緊張的等待著結果。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主任終於從辦公室出來公佈結果，果真就如蔡佳玲所言，艾晴芢和另一位錄取了。
她興奮的握著蔡佳玲的手，“謝謝你的金口，沒想到我真的可以在這裡工作。”
“恭喜你，以後我來學畫，休息時間就不會太無聊了。”但是蔡佳玲仍煩惱道：“只是你打工的時間要怎麼對伯父伯母說？”
“就說我去學校畫畫，應該沒問題。”經她一提，艾晴芢的眉心下意識輕鎖起來，直覺對不起爸媽，但想起他們的辛苦，她不得不這麼做。
說時，主任走了過來，笑意盎然的對她說：“艾同學，以後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謝謝主任錄用我。”她趕緊一鞠躬。
“那好，明天過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
“那就這麼說定了。”交代過之後，主任便回到辦公室，同時蔡佳玲的上課時間也到了。
艾晴芢拉住她，“你要上課了，那我先回去，謝謝你提早陪我過來。”
“謝什麼謝呀，真是！那你騎車小心點，這裡是有名的補習街，一到這時間車多人多呢！”蔡佳玲對她叮嚀道。
“我會的，放心吧！”艾晴芢走出教室，便騎上機車離開。
這條補習街還真不是蓋的，每次過來找佳玲總是人山人海，閃機車閃得真累，也就在她忙著看路時，突然聽見有人叫她，“艾晴芢。”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林季霖！趕緊煞住車，她回頭問道：“你怎麼會來適裡？”
“我來找補習班，已經大四了，正準備研究所考試，大部分學校都是三、四月考，時間所剩不多，所以來上短期衝刺班。”他也好奇地問道：“那你呢？”
“我是來打工的，剛剛來應徵，錄取了。”她開心一笑，既然答應與他做朋友，她也不好隱瞞。
“哇！不錯喔！”
“不過你比較好，有自己的計劃，而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也很想像他一樣為未來做準備，只不過家中經濟不好，爸媽已為此太過勞累，讓她非常的自責，其實只要能為家人分擔壓力，她也該心滿意足了。
“別這麼想，未來的事誰也料不到不是嗎？”林季霖看她騎著機車往反方向，“要回家了？”
“對。”她微微一笑。
“那……我請你去看場電影，算我慶祝你錄取新工作？”他一直想找機會再與她親近一點。
“改天吧！我是偷溜出來應徵，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她不好意思地解釋。
“好吧，那麼下次見面就別再拒絕了。”雖然有點失望，但他也不能強迫她。
“思，那我先回去了。”發動機車後，她便趕回家中，心底直盤算著以後打工的時間又該怎麼對爸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