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畢業,好像轉過年就到了。這期間對卷爾來說,發生的大事就是高莫回國了,而小羅不用離開了。
高莫這次是回國工作,回C大做助教。畢竟他只是碩士畢業,在教授的力薦下,也僅僅能在實驗室做個帶教。
卷爾覺得這三年過得真快。沒覺得怎樣他已經學成回國了。可能是不若以往那麼關注吧,所以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什麼時候搬?"
"不想搬。"儘管C大離K大不遠,但是宿舍設在另一個校區,是剛剛竣工的一個高層小區,上課要坐公車過來。住得或許舒服,但是絕對很不方便。
"我幫你搬。"高莫打算這兩天買車,熟悉一下A市的路。這裡如今跟國外一樣,沒有車就寸步難行,有了車也經常難行寸步。
"好啊!"有人能指望,當然好,儘管她已經試著學習不指望任何人。
卷爾的東西並不多,孫木南、齊舞、楚菲萍她們都留在本校讀研,何布考到了M大,改學民族學。所以這兩個出來的一致同意,宿舍為數不多的家當,留給她們三個。
小羅不用離開,並不是沒有考上。她考上了,還去了西藏通過了面試。但事情真的像她們盼望的那樣出現了轉機,索朗被借調到A市一年。任誰都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回去後應該能升職。可羅思繹要的不是他平步青雲,要的是他留在A市。
這件事卷爾曾經同丁未聊起過。他認為索朗應該不會離開西藏,對羅思繹是不是要去西藏讀書,讓卷爾不要發表意見。
"小羅已經找到工作了,索朗走了,不還是會分開?"她總希望小羅能幸福,愛情能被上蒼成全。
"有工作了,想法會變。"丁未不欲多說。他是認為這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拐走羅思繹?她家的那些老人能把索朗撕了吃了。單說她自己,從小到大一貫懂事,到最後恐怕也是要顧著家裡吧。所以兩個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索朗留下來。留下來就要辭職,辭去發展得很好的工作,不要事業,在A市從頭開始。男人如果做到這個程度,看起來很偉大,但後患無窮。好,可能會想原本是不是會更好;不好,羅思繹落埋怨那是遲早的。既然這麼勉強,有這麼多問題,那麼在他看來這樣的感情沒什麼爭取的必要。羅思繹工作後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淡了是最好。兩個人都各忙各事,過好自己的生活。
卷爾沒有多嘴,她是不忍心。生活再現實、再殘酷,也得時不時地給人點甜頭啊!如果猜測到結局,就停手、就止步,那不是愛情。既然攔不了,就沒必要給她填堵。
十一月,索朗終於過來了。過來後他們四個聚了一次。羅思繹打電話約卷爾的時候,她剛好跟丁未在一起。
"讓他們過來,我請。"丁未說。
"有點兒遠,還是我過去吧,那兒離我宿舍近,估計是特意遷就我呢。"丁未肯在人前跟她一起,按說她應該求之不得才是。可他的態度並不是要將他們的關係正常化、公開化,反而像是覺得讓小羅知道無所謂似的。她不想讓小羅擔心,所以沒必要讓她知道。
丁未見卷爾起身開始收拾,並沒阻攔她,反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穿戴整齊。羅思繹打她手機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完事兒,就是躺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呢。他喜歡之前的激烈,也喜歡這會兒的安然。卷爾在他面前,不會事無鉅細地說很多,多是挑些有趣的事來講,給他舒緩壓力。不吵不鬧、不糾不纏、隨叫隨到,各方面都稱職的陸卷爾,實在是很讓他滿意。因為這他才不願意讓她這麼快走吧。
他伸手夠過來手機,"羅思繹?是我,卷爾在我這兒。你們過來,我請你們吃飯。地址我一會兒發短信給你,你們在哪兒?嗯,坐地鐵過來也就二十分鐘,行,我們在地鐵站口等你。"
見了面,羅思繹並沒有像卷爾預料的那樣為她憂心。相反她一臉識破姦情為她高興的樣子。是了,她同索朗團聚了,自然以為所有的人在一起都是朝著終成眷屬的方向去的,哪裡會懷疑到其他。幸好丁未很給她面子,算不上體貼周到,可在點菜、點飲料的時候,都先問她一聲,做足了樣子。
索朗工作了幾年,看起來就是大人了,穩重了許多。他們剛見面的時候,還有點兒陌生,可聊起了以前的事情,話也就多了起來。
丁未跟索朗本來就是一個系的,可聊的也不少,飯桌上的氣氛,始終很熱絡。
中間,卷爾跟羅思繹去了一趟衛生間。
"什麼時候修成正果的?連我都瞞著?"
果是有,正不正的只有天知道。"我們倆還不就那樣,時好時壞的,也沒個準兒。"
"是怕刺激我吧,"羅思繹洗完手,把手上的水彈到卷爾臉上,"年紀小小的,不要顧慮那麼多。跟我就更用不著了。記住啊,以後什麼事都得跟我說,不然我要生氣的。"
羅思繹的笑容耀眼得讓卷爾只想閉上眼睛避開。承認吧,心裡不是不妒忌的。儘管這兩個人的前路未知,但現下是美好的,美好得讓她自慚形穢。
賓主盡歡,羅思繹跟索朗一起走了。卷爾有心跟他們一起走,卻被丁未攔下了。
車開走了,丁未才說:"你跟著去湊什麼熱鬧!"他如今已經正式在電視臺開始實習了,劉宇喬最後還是拉了他一把。這麼長時間的磨鍊,他為人處世的分寸感把握得極好,當然不會讓卷爾在他眼皮子底下去攪別人的局。
卷爾也知道小羅是跟去索朗租住的房子那兒。他們都沒少喝,會發生什麼,也是不言而喻的吧。在卷爾自己身上就沒什麼處女情結,跟了丁未,儘管知道沒一生一世什麼事兒,可也沒想過後悔。自己歸自己,眼看著小羅這樣,她就想提醒一下。她不願意小羅將來的幸福中,有哪怕一丁點兒的遺憾。
"這點兒酒對索朗來說,也算酒?他要是想動羅思繹,早就動了,你別跟著瞎操心了。"
是啊,索朗對小羅是認真的,他做什麼都會考慮後果,會兼顧責任,她可能是多慮了。現在告訴小羅防守,才是最無謂的吧。她那兒濃情蜜意呢,怎麼會想到這碴兒。
"晚上在這兒住吧,陳浩出差了。"
丁未的表弟,到底沒能在美國待到大學畢業。憑著外語好的優勢,回來找了個外貿公司,幹得好像還行。丁未畢業後,就搬進了他家的房子,兄弟倆有個照應,還不用受家人管束。陳浩的公司為了遷就美國那邊的時間,往往週六是不休息的,好防止有什麼突發狀況。這樣卷爾跟丁未見面的時間,自然而然就定在週六。這樣,丁未休息,而陳浩不會在家。週日他有空的時候,可能要回家看看。
丁未叫卷爾到家裡來,並不是每次都安著什麼齷齪的心思。一週七天難得有在A市的時候,因為經常要出差,即使回來也是黑白顛倒,要寫稿,還要剪片。所以趕上休息,累得很,不願意出門。想見卷爾,讓她過來最好。他不知道卷爾通過這個,把他們的關係已經定性了。
"我明早有外教的課,從這兒過去,還得起大早。"卷爾知道不能明確拒絕,可還是婉轉地擋了一擋。雖然是週末,早高峰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她總是擠不上去。
"打車吧,我給你報銷。"丁未在錢的方面,可以說既大方又不大方。他在電視臺工作,沒有正式編制,工資少得可憐。比較多的就是補助,出差有補助,電話費、交通費,這些也是有補助的,但是要發票來報銷。所以他有時候會讓卷爾打車過來或者打車回去,用發票在他這兒報銷。此外他給卷爾買了手機,電話費是他定期存的。兩個人出去吃飯之類的花銷,都由他負責。但卷爾從不知道他每個月能賺多少錢,他沒給她買過禮物,也不陪她買東西。
他們之間有關錢的方面,實際上是算得很清楚的。曾經有段時間卷爾熱衷於給丁未買衣服。他工作了,正式點兒的襯衫還是需要的。但他每次都要購物小票,把錢給她。錢給了她,也不見他穿她買的衣服,久而久之,她就不做這種多餘的事了。分得清楚,算得清楚,就是怕牽扯太多吧,她又何必總是自討沒趣呢。
她開始的時候,拿發票跟他換錢,是有障礙的。雖說這錢是路費,她拿起來也覺得彆扭,只有儘量坐地鐵、坐公車。為免他不耐煩,她有時候週六一大早就會出發,到他家附近等著,電話打來,她就上去。他有事,她就回宿舍。不正常?習慣了就好了。正常不正常,不是跟別人比,是跟自己比。沒有更不正常,那麼現狀也就是正常了。
"不用了,教材我都沒帶。"
外教課有教材嗎?兩個人都知道這是個蹩腳的藉口,但說出來就看能不能被接受了。
丁未沒再堅持。陸卷爾已經很久沒使小性子掃他的興了。偶一為之,他不願意太勉強她。畢業到現在,幾個月的時間,足夠他了解他面前的陸卷爾,逼得太緊,難受的不會只是她。想像現在這樣一直穩當下去,就得鬆緊適宜,讓她保有點兒自我。他當然沒想到,這次之後陸卷爾再沒在這個房子過夜,過來的次數也銳減了。
索朗的房子離卷爾的宿舍步行只要五分鐘。所以週末的時候,羅思繹會到卷爾的宿舍來蹭住。她並不是來看她,卻又要住在她這兒,所以他們往往會請卷爾吃晚飯,一起到卷爾的宿舍玩一會兒,然後索朗自己回去。
如果白天從丁未那兒回來,晚上就難掩疲倦的神色,所以卷爾在支撐不住的情況下,只能減少去丁未那兒的次數。畢竟她跟丁未沒什麼需要維繫的,而且還有很多時間。而小羅和索朗可能只有這一年。
有的時候,高莫過來看她,遇到了也會在一起吃飯,一起打會兒撲克之類的。
"你怎麼回事?"四個人還是四個人,主角之一換掉了,羅思繹能不犯尋思嗎!?這天晚上,宿舍裡就她們倆,她就直接問出口了。
"高莫住得遠,一般週末才有空,這也就是碰上了。"
卷爾並不想把事情複雜化,丁未是沒空陪她,但不陪著她的時候,她也沒覺得多孤單。不像同宿舍的範菁芒,談個戀愛,兩個人每天都要膩在一起,從來不會落單。
見到丁未的時候,幫他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做他喜歡的事情,再聊聊天,一天很快過去了。然後一週或者更多的時間,可以打算下次要怎麼過,也可以回憶上一次的細節,她很忙的,心滿滿的。唯一有點兒難度的是,要剋制自己想多留一會兒的貪念。丁未的態度,怕是隨時隨地都可能跟她分得乾乾淨淨的,她還是給多少、要多少的好,奢求太多隻能是自己難受。
"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
"高莫?"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小羅,你跟索朗,你們在一起過嗎?"她還是問出口了,心裡憋得慌,有個人說說,贊同不贊同都好。
"嗯,是他來以後的事了。你跟丁未?"
"嗯。我們倆就是這麼回事,所以你別問了,除了這個,沒別的。"
羅思繹沉默了一會兒,"他那個人,離得越近,越看不透。"她是不相信丁未對卷爾一點兒沒心,但是兩個人的關係如此定位,一定不是卷爾自己在胡思亂想。
"委屈嗎?"
卷爾的眼淚就這樣被問了出來。她不是沒有一點兒怨言,而是根本不做他想。想多了,也奈何不了自己這顆心,因為反反覆覆被折騰的不過是自己罷了。
"保護好自己,既然決定要這樣,你就要知道保護自己。"羅思繹意有所指。其實說到無望,兩個人一樣無望。只不過她跟索朗是在相戀外衣的短暫掩護下而已。其實都沒有結果,只是他們的關係看起來溫情脈脈罷了。
"知道。"丁未在這方面特別注意。如果正好沒有了,那寧可不做。卷爾願意相信,他不僅僅是怕麻煩,還有照顧她的意思在裡面。這個男人並不是不會體貼,只不過都做在暗處,不為了討好她。一點兒不存討好的意思,才更傷人吧!對她好反而會傷到她,丁未要是知道,會不會罵她不識好歹?
"卷爾,你說咱們倆命苦不?"羅思繹問出來,反而笑了,"我這話說的,怎麼有點兒像舊社會的怨婦坐在一起訴苦呢。"
"能遇到,就知足吧。他怎麼做是他的事,我怎麼做要聽我的心。"卷爾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她此刻的情懷,可以稱之為聖母——無視傷害,只想一味地對別人好。如果能永遠如此,恐怕也會有些屬於愚人的快樂吧。
但是,人總是要長大,終是會發現,想獲得所要的其實都是有條件的。只不過有些條件是隱性的,不是等價交換那麼簡單,卻實實在在會影響你的生活。要不起,自然就不會要了。發現想要的基本上都是要不起的,就是過了幻想的年紀,真正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