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已不可避免,封秋華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有振作起心神,拋了劍鞘,將劍橫在身前。疾風鼻中哼了一聲,道:“很好,你應該知道結果會是怎樣,還要做這無益之戰嗎?”封秋華悽然道:“晚輩……實不願與前輩動手,若有其它方法可以解決,晚輩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疾風道長臉上肌肉一陣抽動,聲音依然冷冷的:“有一個方法,你若肯依言而行,非但不必與我動手,還有可能重回本門,你願意嗎?”封秋華沒想到師父會突然鬆口,連忙注視著疾風道長,眼神殷切。疾風厲聲道:“你若肯親手殺了這個小妖女,將功折罪,為時不晚!”封秋華一聽,臉色更加蒼白,緊緊咬著牙,道:“萬萬不能。”疾風道:“很好,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休怪我手下無情!”說完突然間身子一閃,閃到雲若紫面前,封秋華和陸寄風大驚,疾風道長已經一掌拍在雲若紫頭頂。平日裡,諸位師弟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到關於封秋華的半個字。此刻相逢,竟是這樣的場面,靈木道長心裡百味雜陳,而疾風師兄又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就更不必說了。封秋華捏了個劍訣,劍尖倒轉,雙手反握劍柄,左足微退,身子略矮,一劍剌出。“嗤”地一聲,此劍去勢如箭,挾帶著凌厲真氣的破空之聲,端的是乾淨俐落。疾風道長輕微地“哼”了一聲,身子根本動也不動,只是盯著對方。而封秋華剌到面前的劍卻又迴轉,依然是雙手抱劍而揖之勢,十分恭敬,然後才放開了左手,以右手握劍,劍尖向著疾風道長,擺出了劍勢。陸寄風見他第一招差點剌中疾風道長,卻自行迴轉,倒像只是虛晃一招,半點殺氣也沒有,不由得略驚,想道:“封伯伯是不是念在師徒之情,對師父下不了手?那麼若紫妹妹可就危險了。”只是陸寄風並不知道:這招“胡為而求”,本是道家弟子與前輩過招練習時,必先使出的起手招式,只有速度而無殺氣,發出的劍氣破空之聲,更是一種提醒,表示自己將要出招了,請長輩指點。封秋華習慣性的使出這式劍招,往昔道門教學之景,歷歷在目。疾風道長心頭一痛,足尖輕點,身子有如被風吹動的一片落葉,已飄至封秋華面前。人至掌至,拍向封秋華的天靈。誰也沒想到疾風一出手便是殺招,封秋華連忙回劍一擋,阻住疾風道長的掌氣,疾風道長卻不收掌,推出去的手掌只微微一偏,封秋華腕間一麻,手中所持的劍已被疾風道長挾手奪了過去。陸寄風一見,一顆心差點跳出了喉頭,甫才過了一招,疾風道長隨手便奪去封秋華手中之劍,那還有什麼可戰?疾風道長身手飄然,隨手取劍,並無奇特招式,但也正是如此,方顯得功力深厚,鬼神難測。封秋華髮覺寶劍已失,不禁大驚。疾風道長卻倒退一步,又將劍塞回封秋華手中。封秋華茫然順手接住,疾風道長突然搶步而上,五爪如鉤,往封秋華咽喉抓去。封秋華本能地橫劍疾揮,護住上盤。疾風道長左拳右掌,接連擊出,風聲呼呼,一霎時便擊出了七八掌,封秋華回劍挑劈,左閃右避,雖是辛苦地化去了疾風道長的攻勢,卻也不斷倒退,毫無反擊之力。疾風道長喝道:“我這式‘四面風’在巽宮,五行屬木,你怎不使出‘天心離大火’?”封秋華應了聲:“是。”便縱身由東南踩向北,足踏天火同人方位,劍尖倏地往橫一掃,眼前幻出萬點劍花,密密交織成一片劍氣,有如燎原之火,一波一波地往疾風攻去。他手中寶劍劍光,竟有如千萬火焰光苗,揮舞伸展著:就連腳下的雜草都被強烈的真氣勁風帶得像被烈火燒了起來一般,下停地扯動飛舞,在封秋華身邊帶起一片紛飛的草絮迷濛。凌厲的劍氣甚至微掃到遠處的陸寄風與雲若紫,悶熱無比,令陸寄風有如身在大火場中。若非親眼所見,陸寄風決不相信武學可以有此境界,只見封秋華周身劍氣籠罩,威嚴凜凜。總算是使出了像樣的劍招,陸寄風這時也才對他的武功有了一點信心。而靈木卻更是眉頭緊鎖,雙眼露出不忍卒睹之色,看在陸寄風眼裡,自是不解,暗自想道:“這位靈木道長不知是不是好人?他為何表情這麼難看?倒像是七分傷心,三分惋惜……?”靈木的想法,年幼的陸寄風再聰明,也無法理解。在陸寄風眼中“像樣的”劍法,其實已經是道門中高等的真訣,只有像封秋華這樣資質和地位的弟子,才有可能在六十歲之前學到。而這套劍法,也是疾風傳給封秋華的最後一套劍法。當初疾風只教完了劍訣,還沒有傳完心法,封秋華便犯了戒,而被逐走。這些年來,他自己私下揣摩,不知道進益如何?想必疾風此時是有意驗收成果。只見封秋華的劍氣揮劃之處,皆帶起一股熱風,劍法以火焰燎原之勢,壓頭蓋頂地襲向疾風道長,包圍住疾風周身要害。疾風道長略退幾步,冷冷地瞪著封秋華,眼中有著旁人難以察覺的紅絲。封秋華果然揣摩出了心法,不愧是通明宮第三代的首座弟子。雖然他揣摩得有點不對頭,劍法太快太主動了些,火勢以天為陽,以我為陰,他應該先掌握住對手的真氣走勢,然後順勢而發,不爭,不讓,不進、不求,方得“天心離大火”之訣竅。但是如果這幾年自己有提點他,那麼他早就把這套劍法的真諦學對了,不止是武功,就連內力和修養也會提升許多。可惜,可惜……疾風道長隨步閃避著封秋華的劍勢,內心卻只在迴響著這兩個字。要不是那個女人……從前封秋華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背離道門;如今又為了義弟,與妖魔同路,難道封秋華真的不是塊料,就這麼禁不起俗世的牽絆?若是如此,不如親手了結了他!一思及此,疾風不由得怒氣勃發,面對著猛烈的劍攻,微側了幾下,輕易閃過驚濤駭浪般的攻勢,雙掌一拍,有如巨梁攻城,硬生生地打破封秋華的劍陣,一股猛烈內息往封秋華正面轟去!封秋華叱暍一聲,拔空而起,有如踩著看不見的梁木一般,在半空中疾奔著,劍隨身送,一劍往前猛刺向疾風道長。疾風道長居然不避反迎,等封秋華的劍尖已幾乎要剌入他的眉心,才猛然雙掌揮出,夾住封秋華的手腕。封秋華的手腕被這一式“虎鉗夾”夾中,登時痛入心肺,輕微得旁人聽不見的“喀、喀”聲之中,封秋華右腕的骨節已斷成數截,根本無法再握住劍,“當”地一聲,劍已落地。疾風道長手一鬆,封秋華踉蹌倒退了好幾步,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只見他面色慘白,大顆的汗珠自他額間滴下,右肩不住地輕輕跳顫,顯然是痛得發抖。疾風道長自鼻間發出“哼”的一聲,腳尖一踢,將地面上的劍踢起,握在手中,指向雲若紫,身子一閃,有如電光般影未到,人已到,劍尖居然已經到了雲若紫面前。陸寄風驚得僵住了,猛聽見呼嘯一聲,黑影一晃,竟有人硬生生擋住了要剌入雲若紫眉心的這一劍。那正是封秋華,他及時閃身竄入雲若紫與疾風道長之間,“噗”地一聲,劍尖已剌進他的右肩。封秋華應聲而倒,疾風道長拔出了劍,一股血瀑便由封秋華肩頭噴了出來,濺在疾風道長臉上,更顯掙獰。陸寄風正要去扶他,封秋華連哼也沒哼一聲,已自行撐起身子,又昂然站住疾風面前。他想也不想地以身受劍,保護雲若紫的決心已明。疾風道長冷冷地說道:“你右腕已殘,秉風穴又中了一劍,還要戰下去嗎?”封秋華臉如死灰,就連聲音也已經發著顫:“……義……義無反顧。”疾風道長臉上的肥肉跳動了一下,沉聲道:“好,好一個義無反顧!你只顧朋友道義,卻不顧正邪之份,可見我當初將你逐出師門,果然不冤!”封秋華雖然心酸,卻忍著心靈與身體的痛苦,道:“我沒有選擇,義弟之女已無生路,我……我若見死不救,有愧為人……”“為了這點私情,你寧願殺我?’封秋華慘然道:“晚輩根本不是道長的對手……’“那麼你是要與妖邪同死,自甘墮落了?”封秋華咬了咬唇,道:“是,但在晚生死前,有一個心願,求道長成全。”疾風將劍一橫,斥道:“我和妖黨沒什麼奸說!”靈木連忙插嘴暍道:“封秋華,你把遺言交待清楚,再死不遲!”封秋華看著疾風,顫聲道:“晚生只希望……死後,以朽木為碑,上面寫著‘上疾下風真人之棄徒’幾個字……”“你休……”疾風道長才叱出半聲,便硬生生地收住,喉間一陣抽緊哽咽,僵著臉,更嚴厲地瞪著他。封秋華再愚蠢也知道師父要說的是“你休想”三個字,他明知無望地求道:“木碑易朽,過得十幾年,這碑就會朽爛不見,不會再有人知道晚生的身份,而屆時,晚生的枯骨也已爛盡,人事不知,請道長……”封夥華出氣多,入氣少,這幾句話說得費盡了全身之力。疾風道長暴躁地打斷他的話,喝道:“痴人作夢!你受死吧!”疾風道長揮掌攻來,封秋華一個站不住,倒地滾了開去,疾風道長的猛烈掌氣擊中地面,“轟”然巨響,地面被這一掌打出了一個大凹洞。封秋華滾了幾滾,一躍而起,身上已遍是塵泥。疾風道長跟著又是接連著十數拳快速逼攻,風聲呼呼,封秋華只能勉強地東閃西避,他的身法巧妙,輕功靈便,在疾風道長剛猛的掌氣中,猶如巨浪中的一葉扁舟,浮沉狂擺,卻始終沒有破淹沒。封秋華的右臂已經完全不能動,只以左掌應敵;疾風手中雖握著劍,卻垂劍不用,以空著的左手對上封夥華,兩人皆以左手拆招。只見兩人的拆解一式快過一式,身形漸漸看不清楚,兩道灰白影子極快地或進或退,或攻或守,竟像是太極之兩儀般生克自然圓融無間。在靈木道長眼中,過招的兩人並不是在決鬥。疾風道長大可以一招就取了封秋華的性命,現在這樣拳來腳往,無非是拖一刻算一刻。但是能拖多久呢?靈木知道師兄性烈如火,最後還是會殺了封秋華。一切又是怎麼走到這步田地的?從前封秋華為了修練“天心離大火”,飽受煎熬,這式劍法的心訣,必要將全身奇經八脈一遍又一遍地以行小周天之功的方法升高溫度,等溫度提升到火焰的溫度時,再以引導之法,將之散出於幾個重要穴位。要做到升高體內溫度而不傷五臟六腑及全身筋脈,是最困難的初步。等練到極致,體溫便不會再升高,隨時可以發出高溫,變化自如,出手之際隨著劍氣發出灼溫,剌中對方要穴,是之謂“天火”。那時,疾風道長要他到山頂絕崖冰骨巖上打坐練功,只半年,封秋華就已能適應冰骨巖,在此地生存而不覺有異。這樣的進境,就連不過問再傅弟子之事的通明真人司空無聽了,都忍不住點了點頭,大有嘉許之意。而那個壞了封秋華道行的女人,又是怎麼上了冰骨巖?又是怎麼讓封秋華見到?封秋華說她當時將近凍斃,因此自己以真陽之火為她暖身,救了她的命,此後她便留在冰骨巖附近,封秋華驅趕過她,她是被趕走了,可是……為什麼還會產生這段孽緣?“噗”地一聲,靈木道長臉上一熱,原來是一滴血濺到了他臉上。只聽疾風道長喝道:“中!’一指已剌中封秋華,指尖刺入肌膚,那是封秋華濺出的血。靈木一凜,封秋華的身子晃了一下,繼續以左手掌力攻向疾風。疾風待封秋華一掌推到,才舉起左掌,反擊回去。兩掌相接,發出“碰”地一聲巨響,封秋華身子仰頭一晃,踉艙不穩地又倒退了幾步。疾風與封秋華所對上的這一掌,運上了真氣,可以說是以硬功對硬功,再沒半點轉圓了。疾風站在原地不動,冷峻地望著封秋華。這掌所挾的真氣,使封秋華五臟六腑受了重傷,原本已被劍和指氣傷得全身鮮血淋漓,此刻好下容易站穩了,唇角卻已忍不住出了一道殷濃的血流。封秋華“哇”地一聲,低首吐出一大口血。喘著氣,抬袖擦去血漬,他體內倒流的血還是不停地滑出喉頭,想忍也忍不住,只好吸著氣,將血吞下腹中,勉強站穩,但是他的雙腳,早巳像是灌滿了鉛,一點力量也沒有了。見封秋華面色由慘白變為臘黃,陸寄風也知不妙,唯恐封秋華會就這樣喪了命。疾風道長說道:“你的心脈已被我這掌擊裂了,還要戰嗎?”封秋華的呼吸濁重,已連話也說不出來,頭髮蓬亂,雙眼突出,模樣甚是可怕,他拼命忍著湧出喉頭的血,重重地喘息。左手按著丹田,用力地吐納行氣,全身骨骼發出輕微的霹啪之聲,沉穩地一步一步,向疾風道長走來。疾風道長的眼中閃過一絲悽苦,突然仰首大笑:“哈哈哈……你寧可死,也不認錯;你寧肯讓我活活打死,也要保護你的兄弟家小,這結義之情,竟勝過了一切,哈哈哈……”疾風道長憤怒的狂笑聲裡,微帶哽咽。他兩度在重創封秋華之後,便停下了手,只要封秋華認輸放棄,就不必走到最後一步。他一再地給封秋華生機,可是封秋華竟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這除了令疾風意外,更像割著他的心一般。他不解為何封秋華這樣頑冥不靈,這樣自找死路,就為了一個結義兄弟的女兒。封秋華走到疾風面前四五尺之處,雙掌驟起,右拳擊向疾風面門,左掌拍向疾風的腹部。封秋華的右手右肩已經受創過重,擊向疾風道長面前的這一舉,有若幼兒,疾風閃也不閃,隨手一舉,便格住了他的右拳,內力隨著手勁吐去,封秋華有如被重重一掌推開,飛跌出數丈,仰倒在地,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噴了出來。封秋華仰面而倒,掙扎著欲起身,卻是一陣暈眩,身子也漸覺得冷。他知道自己已經奄奄一息,離死不遠了,但仍拼命地要站起來。他了解師父,只要他還站著,師父就會守信,先與他決戰。如果他就這樣倒地不起,接著師父便可能先殺死雲若紫,再慢慢地醫治好他。封秋華使盡了全身的力量,但無論如何也撐不起身子,肩、背、臂,都像支離破碎了一般,不管施了多少力,還是無法把這些部位連貫起來。模模糊糊間,他聽見那少年的叫喚:“別殺她!”封秋華想發出聲音阻止師父,但是溢滿了血的喉間只發出“咯、咯’的含糊聲音,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一切的知覺。疾風道長這一劍剌向雲若紫,但是沒有刺中,因為陸寄風抱緊了她,劍刃劃過了陸寄風的手臂,陸寄風慘叫了一聲,登時鮮血長流,浸溼了半邊身子。疾風及時收住劍勢,厲聲道:“小子,你若不退,我便也一劍刺死你!”陸寄風發著抖,說不出話來,疾風道長眼中佈滿了血絲,臉泛油光,和著封秋華噴在他臉上的血,那兇狠和痛恨,竟燃著瘋狂的火焰。之前他或許還會放過陸寄風,但是為了這個妖女,他已被逼著打死他的愛徒,此刻任何與雲若紫有關的人,在他眼裡都是逼死封秋華的元兇,應該抵命。只要陸寄風再遲疑片刻,他手中的劍絕對不會容情。見到師兄眼神驟變,靈木道長身子一閃便竄至陸寄風面前,迅速地一指點中陸寄風,一手抓過雲若紫。陸寄風只全身一麻,眼前一花,雲若紫已不在懷中,不由駭然。只見靈木道長一手按在雲若紫額上,只要真氣一送,雲若紫便要天靈盡碎。靈木道長對陸寄風厲聲道:“小子休要插手壞事!”靈木道長知道師兄現在神智已難以控制,只好搶走雲若紫,點退陸寄風。他見這小孩不會武功,又生得一副善相,實不願見他橫死。他本以為陸寄風見到疾風道長與封夥華的一戰,會心生怯意,自動退卻,不料陸寄風竟撲了上來,一面動手打著靈木,一面叫道:“你們兩個惡妖道,已經殺了封伯伯,又要殺若紫妹妹,把若紫妹妹還我!”靈木怕他激怒師兄,又怕出手過重傷了他,只好以輕功躍退了數十丈,以避陸寄陸寄風一眨眼便跑到靈木面前,靈木腳下急踩迷蹤方位,突左突右,越跑離疾風越遠,可是陸寄風卻是不管靈木怎麼閃,都追得上來,總是靈木一停下步子,陸寄風就已經趕到他面前。靈木大感困窘,不知不覺間使出了真正的輕功身法,一側身便斜滑出數丈,再一傾又滑後了幾丈,猶如閃電般無人能料得到下一步會在哪一個方位出現。陸寄風果然便愣住了,急要追上,又見靈木出現在他全然沒料到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就已立在他背後,等陸寄風連忙背轉過身,靈木又已在原來的地方,而且閃得更遠。這套奇妙的輕功“天行步”,源自易經六十四卦的縱橫生克,變化有千千萬萬種,只看出步時的方位在何方,整套的步法就不一樣,而每一套都有六十四步,但是隻要記熱了易數推演的程序規律,便能運用自如,變化出不同的靈活程度,是難學易精的輕功步法。陸寄風對數理變化最是拿手,他慌張地亂追了幾步,隱隱地便感到似乎能掌握靈木下一步的方向,卻又不敢肯定,略一調穩氣息,目光順著靈木奔走的方向轉去,稍稍回想他前面十步的步法,便往左方隨位踩去,靈木道長的蠱位之錯正是隨位,居然筆直地往陸寄風撞來。靈木大吃一驚,正要閃開,偏偏隨位的縱步也是蠱位,左右都閃不過,“碰”地一聲,兩人撞成了一團。陸寄風悶哼了一聲,身子彈飛了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靈木驚呼:“哎呦,不妙!”他周身都是真氣,被他這麼一撞,有如被迎面打了一掌,凡夫俗子非要破撞得五臟俱碎而死不可,急忙奔到陸寄風面前,探視他的生死。不料倒地的陸寄風一躍而起,扯住靈木的衣袖,叫道:“放下若紫妹妹!放下若紫妹妹!”靈木道長滿腹疑心,陸寄風被這麼一撞,鼻血長流,臉上也整個腫了起來,可見傷得真是不輕,可是居然還精神奕奕。疾風道長一手挾著已經完全沒有生氣的封秋華,以輕功躍至二人面前,面色陰沉,提劍正要一劍往陸寄風背心剌去,靈木忙叫道:“師兄且慢!”疾風道長怒道:“幹什麼?”“這小孩邪門。’靈木右手挾著雲若紫,倏地出手,以左手抓住了陸寄風,陸寄風被這鐵箍似的大手抓住,只覺靈木的手掌有如燒紅的鐵銬一般,傳出一股滾燙的熱氣,燒得他手臂劇痛,自然而然便運起力氣與這熱力相抗。靈木手腕一震,陡地鬆手放開,陸寄風也退後了一大步,又氣又急地看著這兩個武功高強的道士,不知該如何是好。靈木追上前—步,道:“你練過什麼功夫?師出何門?”陸寄風一愣,道:“我……?我什麼功也沒練過……”靈木臉色更怪異:“你真的沒練過什麼功?什麼也沒有練過?”“我沒必要騙你!”陸寄風大聲道。靈木眼光一掃,陡然臉色變得極為震驚,顫聲道:“師兄,他……你剛剛刺他的一劍……”“怎麼?”疾風問道,眼睛也順勢往陸寄風的手臂一掃,突然間也像是觸了電一般,衝上前一把抓住陸寄風,拉起他的左臂細看。只見剛剛被劍劃過的地方,周圍還有風乾了的血漬,但是應該裂開的長長傷口,卻只有一道褐色的長痕,一點傷也沒有。疾風神色怪異地看著陸寄風,突然間拉住了他,搭住陸寄風的腕脈,察覺出他脈搏跳動遲緩之極,凝神搭哌,更覺得脈象奇異,振速竟似乎有兩道,一道漸漸隱去的是普通的少年血脈,另一道漸漸成長的卻是難考的異脈,遲而不絕,似存似亡,如枯木含生機,巖中蓄暗流。疾風道長激動得聲音沙啞:“你……你服食了什麼異物沒有?”陸寄風不敢驟然回答,慌張地看了看疾風,又看了看靈木。靈木嘆了一口氣,將雲若紫放在地上,臉若死灰,竟幾乎是要哭了出來的樣子。疾風抓著陸寄風的雙肩,用力晃了一下:“你怎會服了天嬰?你是個凡夫俗子,天嬰怎會在你面前現身?是誰教你要服食天嬰的?”陸寄風被他抓住,無法掙脫,只好叫道:“我不知道什麼天嬰!那怪物要咬若紫,我們砍斷了它,它便化為紅色的大參,若紫妹妹要我吃了,我……我不知那是什麼!”疾風道長五官都擠在一起,流下了淚,仰首“哈哈哈”大笑了幾聲,笑聲比哭聲還要悲慘難聽。接著疾風一把抓住陸寄風,以手中的劍在他手指上刺出了一個洞,陸寄風一痛,硬是咬著牙不叫出聲,他不知疾風想做什麼,心中實是怕到了極點。而後疾風用力拉著陸寄風,將他拉倒在封秋華身旁,一手撬開封秋華的口,將陸寄風流血的手指放了進去,擠出幾滴血在封秋華口中,才放開陸寄風,並將封秋華的身子扶起,自己坐在他背後,雙掌抵著封秋華的背,專心地運起功來。陸寄風看著疾風道長以自己的血喂封秋華,又替他運功,看樣子是想救活必死無疑的封秋華。這下子陸寄風多日的疑惑瞬間全解了開,但是卻也更加茫然,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亂作一團。陸寄風想著:“原來我所服的就是天嬰,那我的身體變成什麼了?受了傷馬上就好,就連死,都可以再活過來……”他舉起手看了看被劍刺入的小傷口,果然只剩下一道疤痕,就連這疤痕也正在迅速地變淡,很快就會看不見了。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怖,似乎自己不再是人類,而是某種怪物。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就這樣一語不發地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疾風道長盤膝打坐在封秋華背後,替他順了一陣子氣,果然察覺出一道生機迅速地流了只剩一口氣的封秋華體內,散向奇經八脈,只是三焦之位都是空蕩蕩的,生氣流不進去。疾風道長為他行了兩遍氣,才將依然死人一般的封秋華放在地上,站起了身,不知在想什麼。一會兒,他走向陸寄風,道:“你把服下天嬰的過程詳詳細細地跟我說了。”陸寄風本有些遲疑,轉念一想:今日落在他們手中,隱瞞也沒有意義,便略加回憶,將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口齒清晰,思緒有條有理,說得疾風與靈木都完全瞭解前因後果——Will掃描,原水OCR、校對,武俠吧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