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寄風離開梅谷,出了解功臺,便獨自坐在解功臺上,望著那滿室的刻圖武功,心中思緒起伏不斷。回想起司空有裂弟子之屍學武功,這邪氣的行為,又與舞玄姬何異?而司空無一手製煉出這個魔女,任由她去殺遍中原西域,卻自己躲著修煉,他得道了,留下的禍患卻要後人去承擔。若非如此,也不會有弱水道長與舞玄姬的一段糾纏,也不會有自己的偶然重逢了。舞玄姬、司空有、若紫……竟是那樣緊密的關係,讓他不知該如何去想自己該怎樣自處。陸寄風細想著,一生之中,與若紫相處的時光,竟不到七天!而重逢後甚至只有半天,一夜。這與二十幾年的生命相比之下,已然覺得生命太長,更何況還有好幾個、無數個二十幾年在前面等著他。他不由得發出陣陣自嘲的苦笑,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人生,他會選擇不要認識雲若紫,因為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堅強到可以接受這樣的命運。不管是迦羅、千綠,甚至拓跋雪,陸寄風知道自己對她們的愛都會有結束消失的一天,在她們死後,自己會傷心,可是也只是如此而已。只有雲若紫,他不知道自己那種痛苦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就好像一個永遠走不出去的圈圈,當他以為已經不再想雲若紫的時候,就會猛然發現自己又回到當初愛她的心情。陸寄風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不出聲地喃喃說道:“若紫,你知道嗎,我覺得好冷呀……”他振作了一下,再多想也沒有用了,只有把該做的事做完,才有解脫的一天。陸寄風躍下解功臺,走了出去,雲拭松已迎上前一把抱住他,道:“哈哈!你可回來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蕊仙“咳”地一聲,不許他說,雲拭松抓耳撓腮的,似乎十分想說,可是卻被阻止著不能講。陸寄風沒去多問,道:“我師父呢?”蕊仙道:“恩公說去看看是誰在劍仙崖下撒野,一會兒便上來。”陸寄風道:“山下是百寨連的人,這回至少來了十寨,恐怕等舞玄姬親自出現之後,就要攻劍仙崖了……”蕊仙大驚,道:“這……咱們在崖上過日子,又沒有……又沒有結仇人,仙后她為何……?”陸寄風道:“師父回來後,崖上女子便藏身起來,我和師父計議抗敵……”雲拭松問道:“那我呢?”陸寄風道:“請雲兄保護蕊仙姐姐和千綠……”雲拭松已哇哇大叫起來:“你直說好了!你要我和娘兒們一起躲起來,對不對?”陸寄風苦笑了一聲,這時眉間尺也飄然而回,皺著眉道:“崖下果真是蛇鼠一窩,狐群狗黨!那些廢物只能在山腳下作怪,成不了事!”陸寄風道:“可是百寨主卻都是高手,不能掉以輕心。師父,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找個地方先藏女眷,我們再設法阻止他們上崖。”雲拭松道:“還有我!”眉間尺點點頭,道:“梅谷里有多處石室,讓她們與封秋華藏在一起,應該很安全。”陸寄風順口問道:“封伯伯情況怎樣?”眉間尺道:“應該是漸漸在復元中了吧?冷前輩曾說最晚再半年就能完全康復。”還要半年,看來還遠得很。陸寄風道:“我想那些寨匪只能在山下搖旗吶喊,咱們別理他們,可是那些寨主的武功不弱,我們只有兩人……”雲拭松道:“三人!”陸寄風續道:“……若要抵擋,便擋不了舞玄姬了……”眉間尺一怔,雲拭松也驚道:“什麼?舞玄姬?她……她上崖幹什麼?”陸寄風道:“她要奪取祖師爺的真元,我想她得手之後就會離開,可是我們不能讓她得手,她這是要煉養若紫為妖的,我必須守在侮谷,伺機擊散祖師爺的元靈。”眉間尺喃喃道:“冷前輩會跟你拚命。”陸寄風道:“那也沒法子……”他一轉頭,突然看見蕊仙神情悽然,好像要掉下眼淚似的。陸寄風一急,道:“蕊仙姐姐,你怎麼了?你別害怕,不會有事的。”蕊仙擦了擦眼淚,望著陸寄風,道:“我不是怕,你好大本事,我不怕,我是心酸。”陸寄風更奇怪地看著她,蕊仙道:“你回來了這半日,不要說見,你連問,都沒問過她一聲。”“誰呀?”陸寄風仍莫名其妙。蕊仙瞪了他一眼,千綠忙道:“公子,你快去看看小夫人吧!小夫人很想念你,知道你回來了,她一定很開心。”陸寄風這才注意到迦羅竟一直不在,忙問道:“迦羅呢?”蕊仙道:“她在房裡休息,你快去見她,別讓她生氣,對她身子不好。”陸寄風道:“她病了?怎麼一直沒出來?”眉間尺揮手道:“滾滾滾!你快滾去她房裡看看她,我來想想怎麼應付那些妖魔小丑!”“可是……”再怎麼說,擬定對付舞玄姬的對策,都才是第一要緊的事,可是眾人卻異口同聲,都要他先去見迦羅。迦羅不肯出現,也不出來接自己,想必是小性子又發作,正在鬧彆扭。陸寄風只好轉身朝她的院落走去,心中想了一通安撫她的話。一到了兩人共居的小院,陸寄風便感到有點奇怪,外面原本栽植的一些花朵都被剷除了,看起來冷冷清清,十分空曠。陸寄風推開房門,門窗全部關著,看起來更是陰陰沉沉,宛如墓室。他步入房中,繞入內室,笑道:“怎麼了?大白天躲在被窩裡生悶氣?”床榻上的身形微微動了一下,虛弱地說道:“關上門,光曬得我頭痛。”那是迦羅的聲音,陸寄風心想:“原來真的生病了。”便轉身關上房門,才步近床榻,柔聲道:“迦羅,你怎麼了?何時病的?”迦羅始終背對著他,陸寄風坐在她身邊,只見她雙眼閉著,蛾眉微棗,眼淚滑過了臉旁,頭髮略顯得有些散亂。陸寄風輕輕以手指梳撫著她的頭髮,發覺她的臉色蒼白,而且好像有些浮腫。陸寄風驚道:“你真的病得不輕!我看看!”他伸手入被中欲拉迦羅的手出來探脈,便是—怔,乍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道:“迦羅……你……”迦羅無力地睜開眼,含笑望著陸寄風,輕道:“冷前輩說是男孩,我有了小陸寄風了。”陸寄風呆然,迦羅似乎十分疲倦無力,道:“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你叫我別去找你,我沒有。”陸寄風心頭一陣激動,緊握著迦羅的手,道:“對不起,我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就早點回來,讓你早一點見到我!”迦羅一笑,輕道:“你有沒有天天想一想我?”陸寄風心中大愧,這幾個月以來,他到底想過迦羅幾回?恐怕是用數部數得出來的。可是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說謊,輕道:“我天天記掛著你,擔心著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怎會忘懷於你?”迦羅無力地點了點頭,笑著閉上眼睛,道:“我也是。”陸寄風除靴上榻,躺在她身邊,手臂穿過她的肩頸之處讓她枕著,一手撫摸著她的臉,與她相望。迦羅原本柔軟豔麗的嘴唇,現在卻蒼白乾澀,雪白無瑕的肌膚也變得黃腫浮斑,她道:“你別看我,我如今醜死了……”陸寄風輕摸著她的臉,道:“不,你如今最美。”可是,迦羅怎會虛弱成這個樣子?他伸手去探迦羅的脈氣,原本中和的陰陽之氣,竟都微弱至極,不知消失到什麼地方去,讓陸寄風感到十分奇怪。門外,蕊仙的腳步聲栘近了,道:“陸公子,我給迦羅的藥拿來了。”陸寄風應了一聲,隨手一揮,掌氣輕輕推開門。蕊仙端著藥進入房內,見他們並頭躺著,微微一笑,道:“你來喂她吧!這是冷前輩開的藥方,若不是這個,迦羅老早沒命了。”說著,又是聲音一哽,幾乎就要哭出來。陸寄風奇道:“迦羅的底子有這樣薄嗎?”蕊仙道:“冷前輩說……”迦羅道:“沒什麼,你不要擔心。”陸寄風望著蕊仙,道:“冷前輩說什麼?”蕊仙道:“說迦羅受氣未完全,還是個中陰之體,現在就懷上孩子,還是你的孩子,陽氣甚重,她受不來的,冷前輩勸她再與你同修幾年,體內陰陽都固了,再生孩子,可是迦羅她……她就是不聽,拖到現在,也……也來不及了。”陸寄風聽了,又驚訝又痛心,道:“你怎麼這麼傻?為何不聽冷前輩的話?”迦羅倔強地閉著唇,臉上面無表情。原來是自己的骨肉吞去了迦羅的元氣,若是陸寄風再晚個幾天回來,恐怕迦羅已經連命都耗盡了。陸寄風又氣又急,嘆了口氣,也不忍責罵迦羅,只好接過了藥,對蕊仙道:“你去歇著吧,我來。”蕊仙點了點頭,退出去了。陸寄風扶起迦羅,動作小心地喂她喝下藥,一面問道:“你怎麼不聽冷前輩的話?我們都還年輕,來日方長,未必非要這孩子不可。”迦羅的聲音微不可聞,輕道:“我怕……怕你再也不回來了……”陸寄風一呆,迦羅的眼淚一滴滴地濺進藥湯裡,道:“我知道你不想留在我身邊,能生個你的孩子,我就開心了……這樣,就算你永遠不回來,我……我也還有個人可以看,可以想。”陸寄風一面替她擦淚,一面抱著她,在她唇上一吻,道:“你要相信我,自從娶了你,我便想著要一直照顧著你,直到你死去為止。”迦羅望著他,問道:“是真的嗎?”陸寄風微微一笑,道:“真的,只是我目前還未辦完俗事,你連這段時間,都不能等我嗎?”迦羅邊擦著眼淚,邊笑著點頭,道:“我以後會乖乖等你,不再疑心你。”陸寄風也微微一笑,抱著迦羅,當晚兩人自是款款絮語,情致纏綿,迦羅時昏時醒,陸寄風都沒有放開懷抱中的她。次日一早,天色才明,便聽見一聲巨響,自遠處傳來。陸寄風驚起,出房門看看怎麼回事。眉間尺和雲拭松也都奔了出來,朝前方的平臺趕去。只見冷袖站在崖邊,舉著大石,對崖下喝道:“給老子滾下去!”冷袖將上千斤的巨石往下重重一砸,但聽嘩啦之聲,喀喀之聲不絕,摧枯拉朽,間夾著煙塵滾滾,哀號驚呼。陸寄風等三人趕上前,踩在邊緣的石板道往下看,絕崖峭壁上,竟已昇出許多極長的天梯,要攀上崖頂。陸寄風大吃一驚,這些匪眾人再多,也不可能做出萬丈樓梯。他定神細看,等煙塵逐漸散去,才慢慢看清楚了,原來這些匪眾是從山腳下起每隔半丈就打入腳樁,慢慢地爬上來的,再崖中有不少凹凸起伏之處,甚至大可容數人,在山腰的立足峽地,也守著不少匪眾。等爬到接近之時,百寨架好的天梯才伸向崖去。這十來位寨主的每一寨都各自加緊趕工,頗有別苗頭之勢,因此進展頗快,應是百寨連近年來最有效奉的集體行動。但是冷袖居高臨下,一掌就轟得好幾座天梯飛摔下去,消失在雲煙之中,一起被打下去的人就更不可數計了。那好幾十具天梯及足樁,都被冷袖的巨石或真氣給轟得稀爛,隱約只看見有幾撮寨匪,躲在崖壁的凹洞中,朝上探頭探腦。他們若要再重做天梯,至少也還要幾天的時間,陸寄風和眉邊尺互看一眼,都在想著一樣的問題。那些寨主到現在還不親自出馬,一定又是內部還沒協調好之故。冷袖見無人能再上來,撣了撣衣袖,對陸寄風一瞪,道:“這些就是你說的攻山之人?”陸寄風道:“他們只是先鋒卒子,還會有舞玄姬的爪牙之輩……”冷袖啐道:“這種先鋒,沒的汙了此地!”他憤然離去,不欲與眾人久處。陸寄風和眉間尺相顧苦笑,眾人人屋商議,看來還是先把女眷都送到安全之處藏匿,較為妥當。陸寄風和眉間尺還沒坐定,又聞得外頭一陣喧譁鼓譟,被困在山腰上的群匪竟齊聲大叫:“陸寄風卑鄙無恥,負心薄倖!一生中玩弄奼女無數,好色下流!”另一邊則有人大叫;“劍仙崖,沒瞻子!有膽就下山大戰,省得寨主收拾你們!”西面的人則是鑼鼓齊響,唱起歌來:“平陽有個青梟寨,和平善良又勇敢,美麗長江流不盡,有如寨主的鄉愁……啦啦啦……鄉愁呀!男子漢的眼淚不輕流……”歌還沒唱完,罵陸寄風無恥那邊聲勢稍屈,口號是臨時想就,喊得不整齊,氣勢便小了,不如青梟寨練習已久。他們全嘩啦亂叫,企圖掩過青梟寨的聲音。而罵陣的那邊也很快加入混亂之中,叫道:“青梟寨歌最難聽!”“別唱啦!這首是抄我們白鷗寨南宮寨主的大作!”“我們寨也在長江邊,你們少亂唱!”眉間尺沒領教過百寨連的這些花招,一時瞠目結舌,道:“這……這是在幹什麼?”陸寄風道:“心戰。”雲拭松被吵得受不了,叫道:“他媽的,叫他們閉嘴行不行?”“恐怕不行。”這時,但見一道人影飛似地捲了出來,奔至崖邊,仰首長嘯,悠長震耳的獅子吼,像是萬鈞雷霆般沉沉地打下,幾乎吼得地面也震動起來。冷袖的抂吼半晌方絕,而崖下的匪眾亂敵噪音也全部安靜,冷袖叫道:“再給我鬼叫,老子就下去殺人!”陸寄風擔心冷袖的獅子吼會驚動迦羅,上前道:“冷前輩,快讓女眷下梅谷躲避,這些人交給我吧。”冷袖怒瞪陸寄風,道:“你回來就沒好事!”陸寄風只得無奈一笑,他到房間去抱起迦羅,道:“舞玄姬要打上來了,你先到梅谷避避。”迦羅拉住他的手,道:“很危險嗎?”陸寄風道:“這倒不會,只是有件要緊之物,千萬不能讓她奪去。你不必擔心,好好在梅谷躲著,別讓我為你分心。”迦羅點了點頭,讓陸寄風抱他人解功密室,眾人一起下崖,冷袖引他們到北方的另一個石室,連陸寄風部不知有此地。一推開假山門,室內便傳出一陣高雅的清香。室內只有一榻,趺坐其上,閉目垂首的男子,正是封秋華。他神情祥和,卻似乎沒有發覺眾人來到,陸寄風感到有些奇怪,問冷袖道:“封伯伯他現在怎樣了?”冷袖不悅地說道:“你以為我會醫死他嗎?”迦羅一笑,道:“寄風哥哥,他已快好了,只是心脈還沒有全好,現在五竅未通,所以像個無知覺的人。等他的心脈好了,五竅自通。”陸寄風記得當初封秋華確實是被傷心脈,可見冷袖的醫法完全正確,是不必他擔心。陸寄風放下迦羅,蕊仙和千綠幫忙為她鋪席覆被,兩女都侍候得十分靈便,比陸寄風熟練得多。迦羅握著陸寄風的手,道:“真的不會有危險嗎?”陸寄風笑了笑,道:“你只管放心吧!”迦羅點了點頭,轉頭對無知的封秋華一望,眼神有點複雜。陸寄風交代眾女好好藏在此,解了圍自會來接她們,便與眉間尺、雲拭松一同出去,冷袖又關起石門,外表上再也看不出這山裡有間石室。冷袖把他們又全趕走,不讓他們在梅谷久待。陸寄風與眉間尺等人再上去,四下一片寂靜,沒有了那些女眷,劍仙崖一下子就變得一點聲音氣息也沒有似的。山腰上的眾匪倒是沒有再吵鬧,但他們何時又會再這樣子來一下,誰也不知道。陸寄風看了看崖下,雲煙浩渺,並無動靜。若是十個寨主一同攻上來,自己可有法子擋住他們?他正想問眉間尺昨晚想出了什麼好計策,轉頭卻不見眉間尺,甚至沒看見雲拭松。他們跑到哪兒去了?陸寄風想了想,也不去找,只回想著自己對付過的幾個寨主身手拳腳,一面自己比畫著,想著拆解之招。有時似感到不大對,便隨手取過樹枝,在地面上畫著。轉眼間便拆了幾名寨主的慣用招式。他一面回想著,昨天似乎也見到過那位姓穆的長臉寨主,他的功夫以陰森狠惡見稱,攫眼撩陰都來,倒是沒什麼大開大闔之處,只要以極大的武功把他困在當中就可以了;另一位周偃頗笨,使的則是大刀大斧,反而要以點穴等較細微精準的手法對付。可是不知道除了蕭冰之外,還有誰是熟識的。陸寄風沉思不已,一旦極為專心,便完全感覺不到周圍的聲音動靜,不知何時,身邊竟已立著數人。陸寄風吃了一驚,那七人竟全部負手在背後,靜悄悄地看著地上的痕跡,非常專心。他們之中有妍有媸,有僧有道,成員頗為雜亂。但他們全體出現卻不動聲色,武功自非庸手,可是陸寄風並不認識他們,只特別看見其中一人容貌俊美,身形修長,穿著一身質地輕柔的白衣,十分引起注意。那幾人看了一會兒,不時默默地點點頭,對陸寄風所破解的方位來勢,竟十分同意。那群人看了不一會兒,身後的絕崖上幾道身影一閃,又躍上來三個人,這回全是熟面孔,正是周郾、穆少艾,以及蕭冰。他們落在那七人旁邊,與之同列,對陸寄風冷然注視著。蕭冰搖著他的羽扇,對陸寄風一拱手,道:“陸君別來無恙?”他臉頰上多了幾道抓痕,讓陸寄風大奇,遂也拱了拱手,道:“蕭君也無恙。”蕭冰正打算說些打架前的場面話,冷不防瞄見那六、七名先到的寨主,正專心地低頭看著什麼,他眼睛一瞄到那些地上的簡圖,起初不以為意,猛見穆少艾大叫:“不許看!不許看!”他一個箭步上前,連忙抬腳抹去地面上陸寄風所畫的麻姑玉指破解法,可是卻故意不抹去旁邊蕭冰的驚濤駭浪掌氣破解法。蕭冰這才一下子領悟過來,急忙也伸腳塗去那些簡圖,喝道:“觀它人武學,非但無禮,且傷和氣!諸位寨主這是何意?”那名容貌俊美的寨主冷冷地看蕭冰一眼,沒說什麼,另一名矮膽的寨豐滿臉堆笑,道:“這是蕭寨主的功夫?我還真不曉得,蕭寨主的武功不是昨晚跟貓打架時都盡展了嗎?”蕭冰連忙一按瞼上抓痕,昨晚陸寄風這個衰星引來了他又愛又怕的老婆西海公主,兩人一見面少不得一番串打腳踢,清算夫妻間的帳。蕭冰還不至於不濟到打不過西海公主,但是既是恩愛夫妻,打起來又怎會真的動真氣爭腳?他又怎會真的不讓西海公主痛毆幾下,以示真心?因此兩人從黑鷹寨追打到白鵬寨、青梟寨……幾乎是巡場一遍,眾人都觀摩到武功高強的蕭冰被老婆修理,有的還以為蕭冰的身手不過如此。穆少艾冷笑幾聲,道:“要破你的功夫,誰還用去看這些法門?一個潑婦你都對付不了,所謂娶妻娶德,蕭寨主為了美色自棄夫綱,丟盡了百寨的臉!”他雖口中這樣說,其實卻是妒意甚深,他的老婆雖多,但全是或醜或肥,一輩子沒機會見到什麼美女。見到蕭冰的老婆這麼美麗,心裡大不是滋味。蕭冰對陸寄風道:“哼,蕭某絕學無數,又何止驚濤駭浪?你以為這樣就足以令我束手了嗎?也太小覷我羽扇絕塵智無雙了!”那膽短漢子微笑道:“說得極是!蕭寨主武功高強,這負心薄倖的小子就是知道了,昨日才會落荒而逃,免得被寨主捉姦在床。”昨天西海公主追殺陸寄風,也是眾人所見,雖然蕭冰已經派手下到處去解釋:他老婆是為了替侄女兒出氣,才追殺陸寄風。可是百寨匪眾本來全是好事之徒,故意越描越黑,認定是蕭冰的老婆被陸寄風甩了,才會當眾追殺。蕭冰怒氣填胸,道:“風老大!你少賣乖,三句話便招惹到拙荊身上!她的銷魂風你還想再嘗一遍嗎?”西海公主昨天所散的毒煙,眾人餘悸猶存,風老大不敢再取笑蕭冰,只是依然一臉和氣地笑道:“哪裡,哪裡,蕭寨主何必這麼認真呢!我風某與蕭寨主同事多年,這點兒玩笑就開過火了,蕭寨主大人有大量,不記小人過。”周郾把腳一跺,地面轟地一震,眾人都望向山一般高大的周郾,周郾將扁斧一揮,哇啦吼道:“你們去旁邊吵,不許和我爭殺陸寄風的頭功!”此話一出,那九人果然自動往後退了一大步,沒人跟他爭。風老大笑道:“周寨主武功第一強,第一掹,這個頭功自是周寨主囊中之物了!”周郾得意地哈哈大笑,笑聲震得落葉颼颼,令人耳膜生痛。周郾揮斧跨至,道:“陸寄風,納命來!”陸寄風但聞呼呼風響,扁斧已經卷地橫掃而來,陸寄風輕身一側,身子滑溜轉至周郾身邊,一指點向他腴下破綻,周郾急忙收了斧勢,卻口中發喊,以左手撲上來要抓陸寄風的腳。他這抓法有若地痞流氓,但卻十分靈巧,令人防不勝防,陸寄風身子一拔,只看似閃身,足尖卻在周郾心口、額頭,各點了一下,飄然而退。周郾要害被連點兩下,大驚失色,急躍後守住,暍道:“他奶奶的,這小子不弱!”陸寄風那兩下足尖點穴,只是臨時想出的脫敵之策,其實匆忙之中,哪有餘力眾氣點穴,所以只是虛招罷了,並無威力。可是任何人的心口、額頭這麼重要的地方被敵人一碰上,部難免驚慌失措,周郾自不例外。陸寄風看了看他們,九寨主皆束手不助周郾,想道:“他們想看我如何破周郾的功夫,好偷偷學去。哼,百寨這群烏臺之眾,難怪總不能成事!”陸寄風心念一動,已躍過周郾,晃至穆少艾面前,一掌往他身上拍去。穆少艾一聲冷笑,右手食指中指作勾,朝陸寄風雙眼勾去。陸寄風尚未到他近前,半空中再一個勁翻,竟已至穆少艾身後,雙掌朝他背上一推,道:“去!”穆少艾一驚,被陸寄風推得往前幾步,陸寄風又已飄然回到原地,道:“一個一個來太麻煩,不如兩個一起上,省得在下各各收拾!”他這等狂言一出口,眾人大驚,一名灰衣漢子道:“你要以一對十?”陸寄風哈哈笑道:“然也!”風老大似乎不敢相信,那灰衣漢子指指地面,道:“你破得了周郾、蕭冰、穆少艾的幾招破功夫,就以為百寨無人了?”陸寄風笑道:“匆忙之中,在下哪裡想得出破招?這些並不是我想的。”另一名披著頭髮,卻穿僧袍的瘦白漢子問道:“我想也不是,你是哪裡學的?”陸寄風道:“哪裡學的並不重要,天下百寨的功夫,本人早已習遍、破遍,不信你們可以來領教領教!”眾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僧袍漢子喝道:“胡說瞎道!這怎麼可能?你從哪裡學來?說!”陸寄風笑而不語,那副有把握的樣子,令其他九名寨主都半信中疑,腦筋轉得快的風老大想道:“陸寄風武功高強不世,與聖女作對許久,想必有些真本事。最奇的是劍仙崖這鳥地方,一向與咱們無冤無仇,聖女老人家卻要我們圍攻,滅了劍仙崖,卻是為什麼?難道……崖上有天下各家的武功秘笈?這小子的武功才會這麼高強,誰的功夫怎麼破都一清二楚?”他心頭大動,若真是這樣,地面上的功夫就很可能是陸寄風臨時查到的破解法,他正在默記以臨場運用。他看那幾招破解,既精妙又出人意料,早已十分羨慕,若能得到這劍仙崖的那些秘岌,實為莫大的好處。那僧衣漢子還在追問:“你倒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陸寄風道:“少廢話,出招吧!”他掌間蓄氣,故意便朝那僧衣漢子擊去,他這掌蓄滿真氣,鋒銳不下於利刃,來勢洶洶,憎衣人急舉刀相迎,陸寄風卻半路驟轉攻勢,掌中真氣送出,將那僧衣人的刀刀推向旁邊的灰衣人。灰衣漢子急忙大退,喝道:“龍寨主!你幹什麼?怎麼殺我?”姓龍的寨主怒道:“誰叫你不閃遠點!”姓風的寨主無聲無息退到較後面,不想與陸寄風先交上手,打算再觀望觀望,而那名俊美寨主已身子輕飄,欺上前來。陸寄風眼前一花,但覺左右兩道真氣電也似地射來,陸寄風左右開弓,將雨道真氣各自住旁揮去,啪啪兩聲,打中了兩旁的兩名寨主。那兩人都叫起來:“南宮碎王!你幹嘛?”“也倒戈嗎?”姓龍的寨主怒道:“我沒倒戈!那個‘也’是什麼意思?”那俊美寨主原來叫南宮碎玉,陸寄風覺得自己好像聽過他的名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他手上真氣一收,陸寄風才看清原來他揮出的是金、銀兩條帶子,以金銀帶做為武器,果然頗為符合這位寨主的容姿。本以為這樣俊美的男子,風範也會有所不同,誰知道他收了帶,怒道:“倒汝高堂之戈!本寨主忠字當頭,怎會倒戈?是看你們彼高堂的沒啥谷餘之用,只好彼高堂的出手!這小子,真彼高堂的邪門!”陸寄風一呆,雖然南宮碎玉話中的意思他聽得懂,可是一細究,又聽不大懂,他的話是引經據典,還是用辭高深,怎會很多處都聽不大瞭解?陸寄風一時之間絕不會想通,南宮碎玉以優雅出名,絕不口出穢言,所以他的話翻譯得普通一點,就是“倒你媽的戈!本寨主忠字當頭,怎會倒戈?是看你們他孃的沒啥屁用,只好他媽的出手!這小子,真他媽的邪門!”此時陸寄風無暇去理會南宮碎玉的微言大義,他急著邀戰,以一抗十,遂再出招襲向南宮碎玉,南宮碎玉手中一對金銀帶急舞,護住身前,被逼得連連退後。陸寄風指氣“嗤”地射去,南宮碎玉束髮的帶子被射斷,一頭長髮披散下來,更美如婦人,他邊閃邊叫道:“哀哉!哀哉!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聽他喊這句子,陸寄風還以為他是在喊招名,寸是見他一對玉帶如蛇如蛇,霹啪攻擊,沒半招是合這兩句的意思,不禁感到大怪。蕭冰打架雖也愛念幾句狗屁不通的詩文,還在可以理解的範圍內,這位南宮碎玉卻完全的不知所云。陸寄風掌氣挪移,將兩條玉帶左右引導,不時啪地打中那位寨主,或嗤地掃向這位寨主,弄得眾人怨罵之聲四起,道:“南宮碎玉!你彼高堂的打我幹什麼?”南宮碎玉一面急與陸寄風過招,一面怒道:“你們不出手,要我一人獨鬥嗎?真是知音苟不存,已矣何所悲!”陸寄風這下聽懂了,原來這南宮碎玉滿口詩詞,卻全用錯地方,陸寄風啞然失笑,道:“少廢話!你們這是沆瀣一氣,犬豸同槽,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再不一起出手,管教你們新亭對泣、秋扇見捐!”南宮碎玉冷笑道:“看不出你還有點墨水,很好,殺你也不辱我的跳梁之技了!”陸寄風差點笑出來,自比武功為跳樑小醜,實是罕見的斷章取義。南宮碎玉的兩道腰帶像鐵條似地筆直打來,陸寄風一提真氣,凌空再帶上一點,便踢向兩旁的兩名寨王,轉為攻取他們。他們急急揮拳掌相護,一人攻陸寄風上盤,一人橫掃陸寄風下盤,南宮碎玉玉帶又變幻莫測,攻勢奇絕,陸寄風一時之間左拒右制,無半點閒空。其他七人也紛紛躍入戰局,心裡想的都一樣,那就是絕不相信陸寄風可以以一敵十。誰知道陸寄風以一敵三或許吃力,以一敵十卻變得輕鬆,因為各寨主都想看陸寄風如何破其他九人的招式,而不想自己的招式破法被其他九人看見,所以出手各自保留不少,陸寄風遊走其間,輕鬆裕如,不時擊中誰一式,點破誰一招,而其他的人看了,越加認為陸寄風真的各寨的功夫都懂,心裡也更為恐懼。此時,一陣清清的香風,隨著玉佩叮咚聲,由天邊傳了過來。接著一道白色錦緞不知由何方筆直飛伸,啪地一聲,纏卷在屋樑上。陸寄風被十寨主纏鬥,無暇分身,只見那條沿展的錦帶上,飄飄然地走著一道綽約的姿影,足環叮咚,玉佩敲搖,正是舞玄姬——dogzhangOCR、校對,始發站、版本出處:武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