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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夜金風玉露酒家

    冷恕坐在酒店的包廂裏,沉默地喝着高級水晶杯裏的白酒。

    老頭子今天下葬了,繼承權的爭奪戰也正式開啓。

    他煩躁地蹙着眉頭,思考該如何才能比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更早搶得冷家的繼承權。

    他是嫡傳長子,而且他的母親是父親冷權的正室,他絕對比那私生子弟弟更有資格獲得冷家的一切!

    但父親臨終前不知是病糊塗了,還是存心不讓他好過,竟然想出這種方法來惡整地。

    要他生個孩子?

    天!只要一想到這件事,他嘴裏昂貴的進口名酒,就變成苦澀的膽汁,讓他幾乎難以下嚥。

    他不會忘記,女人最多麼貪婪、可怕的動物。

    已逝的母親從小給他的教育,以及這些年來和女人接觸的經驗告訴他,女人是一種只能用來發泄慾望的美麗動物,絕對不能過分親近,否則她們便會得寸進尺,搖身一變成為趕都趕不走的吸血蝙蝠。

    輕則整日糾纏、令人厭煩,重則挖光你的家產、吸乾剔淨你的骨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清楚那個私生子弟弟怎麼想,但他絕對不想娶這種可怕的吸血蝙蝠為妻!

    幸好老頭子的遺囑只要他們儘快生子,並沒有強迫他們必須結婚,所以他大可免除這種折磨,不必娶吸血蝙蝠為妻、直接用一個兒子來換取自己的繼承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冷少爺,您當真確定嗎?”

    一名徐娘半老、尚有風韻的中年女子與冷恕面對而坐,再次確認她沒有聽錯他的意思。

    “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莉莉,你若不是心不在焉,就是理解能力退化了。”冷恕淡淡地嘲諷。

    “哎喲!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您明知道我年紀大了,腦筋不好,還這樣笑我,不來了啦!”

    莉莉隱約感覺出冷恕的煩躁不悦,隨即圓滑地笑着安撫他的情緒。

    她是這間酒店的大班,與冷恕相識多年,兩人相當熟稔。不論他上酒店消費或是帶女人出場,都是經由她代為安排,通常他都相當滿意。

    “只是——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恐怕對您的名聲不太好呀!”

    “我不在乎!不過那些惱人的媒體的確很令人心煩,所以你最好確實保守秘密,只要有任何一絲風聲傳揚出去,我就會當做是你説的。”

    “啊呀!這種事莉莉我怎麼敢胡亂宣揚呢?”

    冷氏企業的第二代找代理孕母產子?這消息要是傳揚出去,明天冷氏企業的大門鐵定破媒體擠破。

    “不敢最好。”

    冷恕諒她也沒膽在他背後搞鬼,畢竟與他作對的人,下場通常都很慘。

    “那麼冷少爺,您心中已經有了合意的人選了嗎?”莉莉問。

    “我要是有了合意的人選,還用得着來找你?”他不耐地冷掃她一眼,怪她明知故問。

    “當然是!不過我的意思是冷少爺您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譬如説成熟美豔型啦、清純百合型啦、還是——”

    “都可以!那些我都不挑剔,不過記得一點,那女人原始的相貌不能太難看,我可不想天天看見一個醜得像猴子似的孩子。”

    他很清楚,這些酒家女美豔的皮相有幾分真實性。

    “呵呵,您説得是。”莉莉只能嘿嘿乾笑。

    在酒店上班的女人,的確有很多整過型,不過當然,她們原始的面貌都不算太醜,所以算是勉強過關啦。

    “那麼我馬上替您物色適當的人選,請您再耐心等候幾天。”

    “你最好快一點,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是!我一定儘快為您辦好。”

    “你多費點心,事情若是辦成了,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我知道!冷少爺,您既然來了,要不要留下來坐坐?我馬上去找珍珍過來伺候您。”珍珍是她們金風玉露酒家的當紅王牌,也是冷恕的新寵。

    “嗯。”冷恕點點頭,他最近累積了一肚子的怨氣,正需要個女人伺候,因此也就沒有拒絕。

    “請您稍坐。”莉莉笑得合不攏嘴,飛快轉身離開包廂。

    “冷少爺,這瓶酒您喝得差不多了,再開一瓶酒嘛!”

    酒女珍珍緊貼在冷恕身旁,撒嬌的用一對豐滿的胸部摩挲他強壯的手臂。

    這種高級的洋酒,市價大約一瓶兩千多元台幣,但在酒店消費的話,光是開瓶費就要上萬元,貴得令辛苦賺取血汗錢的小老百姓搖頭咋舌,直呼天價。

    其中,酒店小姐可以獨抽好幾千,有些大方的客人還會加上開瓶的小費,因此她們當然卯足了勁兒,拼命勸客人開酒。

    她們的規矩冷恕不是不知道,他的嘴角忍不住鄙夷地勾起,更堅定自己認定的是鐵的事實。

    女人,都是貪婪虛榮、一無可取的動物!

    “也好,你就再去開——”

    他正想叫她再開一瓶酒,反正他還沒喝夠,就讓她高興一下,等會兒在牀上才會更加賣力地伺候他,讓他獲得更高的滿足。

    沒想到話説到一半,就被一陣輕柔的敲門聲打斷。

    “珍珍姐?”一個身材稍嫌單薄、但面貌相當清秀可人的女孩推門進來,低下頭,以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畏怯地説:“鑽石包廂有位客人指名要找珍珍姐,莉莉姐請珍珍姐先過去一趟……”

    “你到底在説什麼?不會説大聲一點呀!還是你是啞巴,嘴巴里根本發不出聲音?”珍珍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

    她這一走,開瓶費就賺不到了。可惡!

    纖瘦的女孩不知道她是故意找碴,當真稍微加大了音量又説:“鑽石包廂有位客人……”

    “知道了!’嗦!”珍珍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

    她轉向冷恕媚然一笑。“冷少爺,您在這裏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喔!”然而一扭頭,卻朝女孩喝叱道:“你擋在這裏做什麼?你這副死人臉,我一見到就討厭!哼!”

    她趾高氣昂的走了,女孩還低着頭站在原地,彷彿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冷恕啜飲杯中的酒,冷眼凝視女孩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發現她相當年輕,應該不超過二十三歲,身材雖然纖瘦了點,但還算玲瓏有致,清秀的臉上化着極淡的妝,給人一種柔柔弱弱的氣質,與她所身在的場所——酒店相當不搭調。

    他的心中霎時浮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稱之為心疼,陌生、又令他厭惡的柔軟感覺。

    於是他刻意用倨傲的眼光來打量她,存心令她難為情,膽怯的她果然被他瞧得直低着頭,滿臉通紅,連抬頭覷他一眼都不敢。

    良久,他終於決定放過她。

    “你去替我開瓶酒。”

    “咦?我……我嗎?”程若希抬起頭,略顯驚訝地問。

    “不是你還有誰?”冷恕眸中閃過一絲不耐。她以為這裏還有第三者存在嗎?

    “可是珍珍姐……”

    如果讓珍珍知道,她搶了她賺取開瓶費的大好良機,天曉得會怎麼樣。

    “如果想賺錢就去替我開酒,如果不想替我開酒,就給我滾出去!”她輕咬紅唇、可憐無辜的模樣令他火氣更旺。

    女孩微喘一聲,眼眶裏似乎含着淚珠,大大的眼睛變得水霧又迷,更加叫人憐愛。

    冷恕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欺負女人的混蛋,荒謬的內疚感令他爆出連聲詛咒。

    “對……對不起,我馬上去!”

    女孩以為他憤怒的詛咒是針對自己,嚇得雙唇顫抖,連連道歉之後轉身逃出包廂。

    那一刻,冷恕有種更荒謬的念頭,他想叫她留下來。

    “該死!”他生氣地彈跳而起,暗罵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念頭?

    難道他被烈酒燒壞了腦子?

    不一會兒,第二瓶酒送來了,但送酒來的不是剛才那個女孩,而是另一位酒家女。

    冷恕面無表情地將小費付給開酒瓶的酒女,難以剋制心底那種失望的感覺,第二瓶酒只喝了一杯,便獨自離開酒店。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他對濃妝豔抹的酒家女失去了興趣。

    他想着一張薄施脂粉的清秀面孔,那雙水盈盈、彷彿訴説着千言萬語的晶瑩瞳眸,始終盤旋在他心底。

    久久不去……

    “對不起,莉莉姐,我……我想領今天的薪水。”

    程若希低着頭站在大班莉莉面前,小聲地開口要求。

    她才剛進酒店不到一個星期,目前還算是見習階段,照理説是不能像那些紅牌小姐一樣每天支領薪水的,但莉莉體諒她家境有困難,所以還是每天付薪水給她。

    “好,你等等,我去拿。”

    莉莉二話不説,轉身去酒店的辦公室拿薪水,幾位眼紅她受到特別待遇的小姐立刻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奚落她。

    “喲!你挺了不起的嘛,才剛來沒多久,就能像我們一樣領日薪,你還真是有本事。”珍珍冷一直譏諷道。

    她把今天少賺一瓶開酒費的賬,全算在她頭上。

    程若希囁嚅道:“對不起,我真的有困難……”

    “誰沒有困難?你以為我們喜歡待在這種地方,陪着笑臉任人罵呀!要是有人願意拖着大把鈔票,娶我們回去享福,我們早就離開這種鬼地方了!”

    “説得對!説得對!”其他幾位小姐紛紛點頭附和。

    像她這種薄施脂粉,就美得引人注目的年輕女孩,是她們所有人的公敵。

    “可是我……”

    “還有可是?你最好給我安分一點,如果以後再隨便闖進我服務的包廂,我就叫你好看!”

    珍珍用力將她推倒在地,然後高傲地扭頭而去,其他幾位小姐見狀,也隨腳踢了倒在地上的程若希幾下,然後訕笑着離去。

    她們一走,一名同樣年輕稚嫩的女孩,立刻奔到她身邊喊道:“若希,你不要緊吧?”

    程若希在她的攙扶下,緩緩爬起來,搖搖頭説:“我不要緊的,盼愛。”

    她們是在酒店認識的,兩人有着相同的際遇——都是為了家裏的困境,不得不到酒店工作,因此兩人惺惺相惜,很快就成為知心的好友。

    原以為只要做些打雜的工作,就能賺到錢解決家裏的困境,但後來她們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僅僅這樣並不能夠解決問題,只靠她們微薄的薪水,仍不足以支付家人動手術的龐大費用。

    想起病情一刻也無法拖延的祖母,程若希就有種想哭的無力感。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籌到這麼一大筆錢呢?

    “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程若希哭倒在唐盼愛懷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盼愛年輕的瞳眸中沒有光采,有的盡是茫然與空洞。

    殘酷的現實將她們逼人絕境,她們已經失去與現實抗爭的鬥志了。

    “我想……我們只能……只能出賣自己了。”

    這是籌到錢最快的方法,她們別無選擇。

    她們相擁而泣,為自己即將失去的清白身軀而痛哭。

    過了今天,或許她們將永遠失去它,以及——愛人與被愛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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