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翔劍眉一揚道:“可惡!”
活閻羅道:“今後他大概不會來了。”
華雲翔注目問道:“為什麼?”
活閻羅道:“因為你和老夫的情形不同,老夫缺了一隻腳,打不過他,而你是個身手健全的青年人,你會跟他拼命,或者乘他上島時偷偷將他的船開走,所以在你還沒有餓死之前,他一定不敢來。”
華雲翔感慨萬分道:“小可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他即使不要我這個侄兒,也不該視我為仇敵而非制我於死地不可!”
活閻羅問道:“你去普陀山找他,是否有所求於他?”
華雲翔點頭道:“是的,家父被不明身份的人所害,小可認為他可能知道家父的仇人為誰,因此求他相告,但他回稱不知……”
活閻羅詫異道:“此外沒有別的麼?譬如說你向他索取令尊的一份財產。”
華雲翔一怔道:“家父有一份財產在他手上?”
活閻羅道:“不錯,很久以前,老夫聽說他偷偷將令尊的一份產業賣掉,捲款而逃,此事你不知道?”
華雲翔搖頭道:“不知道,小可剛才說了,家父從未說起小可有他這個叔叔,其他的事情就更不知道了。”
活閻羅道:“我想他必是害怕你向他索討令尊的財產,因此才決定把你囚禁在這島上。”
華雲翔點點頭道:“這可能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大概是小可發現他的藏金之故。”
當下,便將自己到達普陀山後的一切經過和遭遇說了一遍。
活閻羅笑道:“這就是了,他的疑心病很重,你既然發現他的藏金,他自然不肯放過你了。”
華雲翔問道:“他那些藏金是從何得來的?”
活閻羅道:“那是老夫早年搶劫得來的一小部份黃金,當時就儲放在普陀山上,被他得去的。”
華雲翔又問道:“您真有大批財寶藏在海底麼?”
活閻羅點頭笑道:“不錯,藏在一處極隱密的海底,他根本找不到!”
華雲翔道:“這樣說來,他要小可幫他尋找藏寶竟是真的?”
活閻羅搖頭道:“不,他絕不肯讓你分取藏寶,他的目的是要將你困死在礁洞之中。”
華雲翔越想越憤慨,道:“哼,如果他不是我的叔叔,我非殺了他不可!”
活閻羅道:“他的武功十分厲害,你想殺他也不可能得手。”
華雲翔站立起來,間道:“距離這座小島最近的是什麼地方?”
活閻羅道:“普陀山最近,距此只有三里,你問這幹麼?”
華雲翔道:“小可自小在長江長大,對泅水頗有把握,曾連續遊了半個時辰之久,不知能否由此一直游到普陀山?”
活閻羅笑道:“恐怕辦不到,江水與海水不同,而且這一帶的海水特別洶湧,老夫幹了幾十年的海盜,對泅水也自信不弱,但即使沒有失去一腳,老夫也不敢嘗試。”
華雲翔也沒有把握能游到普陀山,皺皺眉道:“這怎麼辦?小可父仇未報,豈能在此坐以待斃?”
活閻羅苦笑道:“認命吧!老弟,今生今世,你想離開此島是萬不可能了,你若想活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島邊捕魚,或去島上檢鳥蛋,這島上別的沒有,鳥蛋倒有不少。”
華雲翔問道:“您老怎麼吃?”
活閻羅道:“自然是生吃,老夫也想鑽木取火,但這島上沒有一塊木頭。”
華雲翔道:“小可身上帶有火摺子,咱們可以收集乾草,作為柴薪……”
活閻羅單腳一挺,蹦跳起來,大喜道:“那好極了!這些年來老夫一直在祈求有個火摺子,你快拿出來,咱們快來生一堆火!”
華雲翔嘴裡雖說可用乾草當柴薪,卻還沒有心情顧到飲食,他掏出火摺子扔給活閻羅,說道:“小可想去島邊四周瞧瞧,您老生火吧。”
他拔步走出“山谷”,來到一處島邊,舉目遠眺,但見大海連天,看不見一個島嶼,當下沿著島邊行去,一路上盡是-巖與礁右,果然找不到一棵樹,就連一塊破木板都沒有!
環繞全島走了一遍,他知道除非有外來的救援,否則要想回到大陸是萬無可能之事了。
而外來的救援,這也是萬難實現的事情,因為除了漁人之外、不會有其他人會來到此處,而所有的漁人卻已受到玄農的警告,他們絕不敢把船靠近島邊……
他神情沮喪的回到“山谷”,又在原地坐下來。
活閻羅已生了一堆火,正把幾十個鳥蛋丟人火堆中,看見華雲翔回來,笑嘻嘻道:“老夫一直在想,烤熟的鳥蛋不知是什麼滋味,今天總算可以嚐到了!”
華雲翔苦澀一笑,沒有開腔。
活閻羅繼續把乾草扔入火堆中,道:“你已走了一圈,是不是?”
華雲翔輕嗯一聲。
活閻羅道:“還想逃出去麼?”
華雲翔道:“想。”
活閻羅笑道:“最好不要想,那會使你痛苦。”
華雲翔檢起一根枯草,在手指上捲來捲去,道:“您從來不想麼?”
活閭羅道:“不,所以老夫才能活到今天!”
華雲翔道:“如果您妄想插翼而飛,那當然不好,但是咱們可以想一些可行的辦法。”
活閻羅搖頭道:“老夫已想了十多年,沒有甚麼辦法是可行的!”
華雲翔微笑道:“也許咱們可以造一隻船。”
活閻羅失笑道:“用石頭?”
華雲翔道:“不,用乾草,造一隻草船!”
活閻羅一怔,突然口吃起來,道:“你……你開玩笑……”
濟南府北城門外,瀕臨黃河的地方,有一座聞名武林的“五刀莊”。
這座“五刀莊”建造得異乎尋常,周圍有護莊河,前後有四道莊牆,牆墉高峻,莊內屋宇軒昂,共有百餘間房子,宅後還有一個花園,園中樓臺亭閣,假山荷池,樹木花草,樣樣俱全。
凡是常走江湖的武林人物,都知道這座“五刀莊”,因為“五刀莊”和劍閣的“七劍閣”
一樣有名,“七劍堡”的堡主是七個異姓兄弟,而“五刀莊”的莊主是五個同胞兄弟,他們以刀法稱霸武林,老來便在此處建蓋這座“五刀莊”,廣收門徒,因此聲勢之壯不在“七劍堡”之下。
這天,五刀莊顯得很不平靜,莊中戒備森嚴,克臨大敵,五位莊主個個神情嚴肅,一齊圍坐於大廳上。
這五位莊主,老大廣壽,年高七十,老二廣福,六十八歲,老三廣富,六十六歲,老四廣寧,六十四歲,老五廣德,六十二歲。
他們圍坐於大廳上,人人眉頭打結,似乎有著某種重大的困難無法解決。
大廳上一片沉靜。
過了好一會之後,老大廣壽才開聲道:“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老五廣德答道:“辰末。”
老大廣壽輕輕嘆了口氣,道:“快來了!”
老二廣福輕咳一聲道:“是的,咱們須得趕快定下一個應付之策才好!”
老大廣壽搖搖頭道:“無論如何不能打。”
老二廣福道:“是的,一旦動武,等於承認其指控……”
老三廣富接口道:“不然該怎麼解決?人家已欺上門來了,難道要讓對方血洗咱們五刀莊?”
老大廣壽擺擺手,道:“不要激動,事情不會這麼嚴重的……”
老四廣寧冷笑道:“她這次下戰書,一定邀請不少幫手,事情只怕已不是靠嘴頭所能解決的了!”
老大廣壽道:“她若邀請幫手來,說不定更容易解決,因為她邀請的幫手必然都是很有名望的人物,也許他們肯聽咱們的解釋。”
老三廣富道:“萬一他們不聽咱們解釋呢?”
老大廣壽又嘆了口氣,緩緩道:“那隻好……唉,總之你們記住,非到萬不得巳時,決不可動手。”
一個全身勁裝的青年就在這時走入廳中,向老大廣壽稟告道:“伯父,他們來了!”
老大廣壽目光一抬,凝容問道:“來了幾個?”
青年答道:“連她一共是五個。”
老大廣壽又問道:“那四人是誰?”
青年道:“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怪駝。”
老大廣壽麵色一變,虎地站起道:“嘿!她居然邀請到這四個黑道巨魔!”
老三廣富冷冷一笑道:“這倒好辦多了!”
老大廣壽轉望他,楞然道:“好辦多了?”
老三廣富點頭道:“不錯,咱們怕的是她邀請白道人物,既然是黑道人物,足證她是個心術不正的姑娘,這就用不著顧慮甚麼了!”
老大廣壽眉峰緊縐道:“可是,你該知道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怪駝四人是黑道上頂尖兒的人物,這一仗只怕……”
老三廣富微微一笑道:“大哥莫擔心,咱們兄弟縱橫湖海幾十年,可曾敗在誰的手裡?
這金頭陀四人雖然名氣很大,但小弟相信咱們兄弟照樣可以擺平他們!”
老大廣壽神情仍極嚴肅,回望青年問道:“他們此刻在何處?”
青年答道:“已到橋頭。”
老大廣壽環望四兄弟間道:“咱們是請他們入莊?抑是在莊外跟他們解決?”
老二廣輻道:“最好在莊外解決,那金頭陀四人都是兇殘無比的魔頭,若讓他們入莊,傷了婦孺可不好。”
老大廣壽想了想,頷首道:“好,咱們出去!”
於是,五兄弟一齊出廳,大步朝莊門而來。
轉眼來到莊門口,只見莊橋對面,一排站立著一女一媼一童一僧一駝五個人。
那姑娘年紀似不到二十歲,柳眉杏目,小巧櫻唇,長得十分嬌美,背上斜掛一柄紅穗寶劍,一身俠女打扮,站在其餘四人當中,好像生長在淤泥中的一朵花兒。
那老媼,年約六旬,滿頭灰髮,深目高顴,下巴尖尖的,穿一身黑布衣裙,懷抱琵琶,看上去很像賣唱的婆子,但神態陰沉,十分可怕。
這老媼非別,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鬼婆阿花!
站在鬼婆阿花身右的是一個“長不大”的人,他的年紀已在三十開外,卻穿著一身童裝,面色無髭,身高不及四尺,陰陽怪氣,看了令人打心底生起一般嫌惡之感。
他手上提著一把飛爪,那飛爪有五個鋒利的鉤子,五鉤查開如一隻蒲扇大的手掌,爪上繫著一條細鐮,長有三丈,卷在手腕上。
這是武林個獨一無二的武器,任何人一看這把飛爪,就知來人是“九命妖童”單于奇——
一個長不大的怪物!
而站在鬼婆阿花身左的,是個頭陀,生得豹頭環眼,相貌猙獰,身穿一襲衲裰,足登多耳麻鞋,手握一柄月牙鏟,乃是惡名遠播的佛門敗類金頭陀!
站在最左邊的是個駝背老人,年在六十七八之間,三角眼,蒜頭鼻,嘴巴奇大,面上始終掛著一種曖昧的笑容,由於駝背,故身子比“九命妖童”更矮小,看了也叫人渾身不舒服。
這人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叫“怪駝尉遲不直”!
他們五人一排立在莊橋之前,面上表情各異,有的冷峻,有的強悍,有的陰陽怪氣,就像一群準備興風作浪的牛頭馬面!
這時,五刀莊的五位兄弟已走過了莊橋,為首的老大廣壽在橋端上立定腳步,抱拳一禮,不亢不卑地道:“廣某不知五位駕臨,有失迎迓,恕罪!”
那姑娘櫻唇一掀,冷笑一聲道:“廣莊主,你接到我下的戰書了吧?”
廣壽點頭道:“接到了。”
那姑娘道:“既如此,貴莊想已作了準備,咱們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廣壽道:“塗姑娘還請三思,廣某實未謀害令尊……”
那塗姑娘柳眉一豎,面露悲憤清叱道:“你不用再強辯,姑娘今天不是跟你辯論來的!”
廣壽神色微微一沉,道:“塗姑娘出身名門,應知明辨正那是非,你指控廣某謀害令尊,請先提出證據才可興師問罪!”
那塗姑娘道:“家父離開家門之前,曾明白說出要來你們五刀莊解決一椿爭端,這就是!”
廣壽道:“廣某已再三說明,令尊未到過敝莊,你一定要說令尊來過,那也可以,但請問有誰看見了?”
那塗姑娘道:“有一個人看見!”
廣壽冷笑道:“誰?”
那塗姑娘道:“我忘了請教他的姓名,但我相信他所說絕非虛假,因為他沒有對我說謊的必要!”
廣壽道:“塗姑娘不信那是一種借刀殺人的手段?”
那塗姑娘“哼!”的一笑道:“是不是借刀殺人,本姑娘看得出來?”
廣壽道:“姑娘年齡尚輕,涉世未深,豈知人心奸詐,你若認為那不是借刀殺人的未免太武斷了。”
那金頭陀一頓手中的月牙鏟,突然開口獰笑道:“廣大莊主,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五位兄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以殺了人竟不認帳?”
廣壽冷冷道:“大師曾親眼看見廣某謀害塗大俠麼?”
金頭陀道:“灑家未親眼看見,但是……”
廣壽揮揮手,截口道:“大師既未親眼看見,那就不要置喙!”
金頭陀面色一紅,頓時老羞成怒,轉對那塗姑娘說道:“塗姑娘,人家抵死不認,你也不用再多費唇舌了,灑家等今天協助你報取父仇,你跟他們劃下道兒吧!”
塗姑娘點點玉首,翻腕撒出寶劍,舉劍一指廣壽罵道:“老賊,本姑娘今天要你的狗頭,你要怎麼打,快些說明白!”
廣壽走了幾十年的江湖,今天是頭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老賊,不禁大為光火,喝道:
“無知丫頭,你要死老夫便成全你!”
語至此,掉頭喝道:“海峰何在?”
在他們五兄弟之後,早已趕到一批門下,這時便有一個身穿藍綢勁衣的青年應聲而出,過橋走來。
廣壽道:“上去會會人家塗姑娘!”
藍衣青年恭聲應是,向那塗姑娘走上三步,抱刀行了一禮,道:“請發招!”
語畢,抽刀出鞘,一手拿刀一手拿鞘,擺出迎戰的姿式。
那塗姑娘冷笑道:“好,本姑娘先宰了你這小賊,再同老的算帳!”
話聲甫落,劍已出手,一式金蟾吐虹,倏忽攻到了藍衣青年的面門之前?
藍衣青年不慌不忙,移步換位,左手刀鞘一抬,截住來劍,右手的單刀以順水推舟之勢,橫砍對方腰部。
攻守皆妙,確不愧是名家子弟!
原來,這個藍衣青年叫廣海峰,是歷壽的第三子,其刀法已得父親真傳,是五刀莊中年輕一輩的翹楚,曾有三年的江湖經驗,對敵經驗極為豐富,因此廣壽才命他出戰塗姑娘。
但塗姑娘更不是弱者,她家傳絕學絕不在廣海峰之下,一見廣海峰肩頭聳動,已知他要以甚麼招式攻擊自己,故立即變招,嬌軀一側,拖劍一旋,巧妙的避開了廣海峰欄腕的一劍,寶劍順勢挑向廣海峰的右臂膀。
廣海峰喝-一聲,身形疾往左傾,再收右足,一招風捲殘雪,反擊她雙足……
兩人越打越快,到後來只見人影飛轉,刀光劍影料纏一團,竟分不清誰是塗姑娘誰是廣海峰了!
那金頭陀觀戰片刻,已知塗姑娘不致敗給廣海峰,於是又把月牙鏟一頓,舉步而出,向廣壽笑道:“廣大莊主,灑家等是打抱不平而來的,可不能閒著,咱們倆也來切磋切磋吧!”
老二廣福舉步勉出,道:“在下奉陪。”
他舉起一柄九環金刀平橫胸前,準備接受挑戰。
金頭陀嘿嘿一笑道:“灑家久聞二莊主刀快加電,正想領教!”
月牙鏟一抬,進步平刺而出!
他這把月牙鏟重達五十斤,但在他手上使來卻輕若無物,招穩力猛,顯見其有一身驚人的膂力。
老二廣福是老江湖,一看就知不宜力鬥,當下右腳橫跨出去,左腳抬起橫踢對方月牙鏟的柄身,同時九環紫金刀一吐,疾若奔電砍向對方左肩。
避實擊虛,刀勢加電,確是名副其實的刀法名家!
金頭陀卻毫無懼色,大笑一聲,猛得倒抬月牙鏟,“當!”的一聲磕開來刀,再招海匠撈月,由下而上直攻廣福陰部,出手猛烈而潑辣!
廣福面色一變,九環紫金刀疾沉,截擊他的月牙鏟,只聽又是“當!”然一響,他的刀截住了金頭陀的月牙,但卻擋不住金頭陀驚人的力道,整個人竟被震得向上飛去。
金頭陀得勢不饒人,大喝一聲,退步一掄月牙鏟,再度以柄端倒撞廣福的腹部。
這一撞若叫他得手,廣福非得腹破腸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