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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情竇初開

    自湖北入河南,乃由漢口往北,經花園,抄禮山,過武勝關,傍雞公山而過,方能到達河南境內。

    王森帶安琪及卓俊,一路疾行。因恐他們年小不善騎,以高價僱一馬車。沿途之上,時值新春過後,驛路兩旁綠樹成蔭,花香沁鼻,王森興之所至,詠詩作賦,吩哦朗朗。兩小則嘻嘻哈哈地指點遠山近景,十分開懷。

    一日晚上,追魂秀士王森和小神乞兩人打坐調息了一會,待睜開眼時,卻發現安琪不在車內,這一驚非同小可,王森急呼停車,車伕趙老實不知所以,勒住馬,探首進蓬,王森和卓俊搶問可見安琪下車否?趙老實茫然搖首,王森、卓俊忙下車眺望,只見大地寂寞,微風輕吹,蟲聲啁啾,雞公山更象一座大墳墓似的,聳立在身後,偶而一兩聲梟鳴來自樹林,其他並沒有異態。

    王森乃交待趕車的在此稍候,兩人展開輕功,順路延山而登雞公山,時而撲地飛馳,時而登枝跳躍,兔起鶻落,不一會已達山嶺,四周打量。忽見山坳處有火光閃熾,乃喝聲“走”,箭也似的直往該處撲去。

    就近一看,原來是間破壞不堪的土地廟,火是由拜墊之房的一堆柴枝起的,廟內土地神像已斷腳缺手,案桌頹腐傾敗,地上卻有大小數個瓷罐,有一個是被打破的,灘出滿地黑水,臭不可聞。兩人進廟打量了半天,不見人影,王森一哼,猛轉身,轉到案後,捉了個和尚來,這和尚看是點著“麻穴”、“啞穴”,王森拍活穴道,和尚醒轉,睜著兩眼,有氣無力的說:“饒命……饒……命……”

    卓俊自廟外取來一些泉水灌入其口中,稍停,喘息已定,王森詢間,和尚懦懦半晌方道:“我叫了空,與了塵、了凡同拜在生鐵佛悟色座下,只因師父偶於此山洞中得到一本不全的舊書,只聽師父連聲妙哉妙哉,乃命我們師兄弟仨人,每天到鄉間去劫取“紫河車’供其練功之用……”

    卓俊問道:“何謂紫河車?”

    了空戰懍的道:“英雄饒命,這全是師父逼我們乾的,他說練成功夫可以天下無敵,那瓷罐裡的就是紫河車。”

    卓俊掀開了一個較大的瓷蓋,驚得連連後退,原來罐中乃盛著一個五、六月左右的胎兒,血跡摸糊,腥臭無比,卓俊黃毛懼豎,大喊一聲:“好惡賊”,猛發掌,“砰”的一聲,了空悶哼了哼,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王森埋怨道:“怎不留他說完了話呢?”摸其心頭尚在跳動,乃再取水灌口,少停,了空再度張開散光的兩眼,斷斷續續的說道:“英雄……饒……命,我……我們不去……師……父要重責,師兄了塵私……逃,被他捉回殺……”

    王森急問道:“你師父何處去了?喂!喂……”

    了空微弱的聲音吐出:“紅孩兒追去了……那……那……西……”手指廟外,嚥了最後一口氣。

    王森立即知其所言的紅孩兒定是安琪,因安琪乃是穿著天蠶絲所織之短裝,臂套一對赤銅鐲子,連忙放下了了空的屍體,與卓俊向廟外直追出來。

    兩人追出數里,一無所見,東方已漸呈魚白,卓俊道:“也許琪弟弟已了結惡賊,回馬車去了!”

    王森一想有理,連忙又雙雙趕回馬車。馬車前輪下,趙老實蜷伏著打盹,搖之醒來,趙老實展開惺鬆的雙眼問道:“安小俠可找到了嗎?”

    王森是想問他的,誰知他倒問過來,一時啞口無言,這時卓俊鑽入車蓬內,忽然一聲驚叫:“窮酸快來!”王森應聲而入,卓俊指著蓬布上而言:“你看看!”王森就近而觀,只見上面有字數行:弟追賊而去,決取其首方回,開封森兄府上見。

    弟安琪匆筆

    王森知安琪必是追生鐵佛悟色去了,懸念之心已放大半,但仍慮其經驗太少,恐遭暗算,卓俊慰之道:“琪弟弟武功已臻登峰造極,且‘一轉乾坤浩然罡氣’護體,量必無妨,令祖母壽誕將屆,我們還是趕快上路吧!好在到時他會趕來的。”

    王森無奈,只得命趙老實啟程到信陽,購得兩匹健騎,打發了馬車,馳明港,經確山,過駐馬店,直沿捷徑而往開封進發。

    原來,在車出武勝關時,安琪雖與王森、卓俊同時打坐,但安琪得自二師叔無無大師所傳之“陰陽兩神通”卻忽而發動,這陰陽兩神通乃是西方佛家至高無上的絕頂心法,無論何時,精神均能始終保護清醒,晝則陰息陽動,夜則陽息陰動,靈臺間如同有兩個交值輪替的衛兵似的。安琪天生異質,雖受教僅在時辰之內,但均能日日默練其訣,精純益增,這時忽覺有夜行人在數百丈外奔走,乃探首篷外,運功而望,只見關外一條黑影向雞公山方面飛馳,轉眼之間,已將穿林進山。安琪見他和尚打扮,背插戒刀,手中卻提個包袱,心中知其為賊,來不及叫醒倆人,小身子一縱,展開“流星飛雲”絕藝,追上和尚。這和尚大概尚未知有人跟蹤,徑入密林,翻過山嶺,正在往土地廟而去,安琪不聲不響的到其背後,向他虛點兩點,和尚全身一麻,人已栽倒在地。也是安琪經驗太少,也該和尚了凡性命當絕,剛自城內取來個胎兒要回去交差,陰差陽錯的遇上小煞星,糊里糊塗的被點中“志堂”和”風府”,連敵人是誰都沒看到就命歸黃泉了。

    安琪一看了凡死了,悔之不及,乃將包袱打開觀看,嚇得他連連後退,原來包袱內另有一張油布包個甫成形態約三個月的胎嬰,一層血網裹住,滴滴的鮮血,猶自滲滲流滴。

    安琪急忙棄之於地,看看周圍,發覺山坳裡有間小廟,內中透出微弱的光線,一起身形,如同白鶴展翅,眨眼已至。躲在暗處打量廟內,見有個小和尚,年紀與死去的差不多,只聽他埋怨似的低語:“師父武功已驚人了,還練什麼‘血掌影’,逼得我們仨人做傷天害理的事,師哥勸他,反被殺死,今夜師弟又和師父分頭行事去了,唉!”

    安琪這回不點其重穴,只以隔空打穴法,打中和尚的麻、啞兩穴,縱身進入,翻開地上的一個瓷罐一看,腥味上衝,內有個胎兒浸在血水內,心中大怒,一掌擊碎,回過頭來,本待亦將和尚擊斃,但因聽了適才他埋怨其師父的一段話,乃廢其武功,丟在神案後。忽地,他已覺有人來了,漸漸地近了,二十丈、十丈、五丈,近窗口了,安琪忍無可忍,“砰!”的一聲,夾帶著慘號,由近而遠,安琪縱出窗外,急迫而去。

    生鐵佛悟色原系少林寺逐僧,因在雞公山石洞偶得一本破裂不全的“太陰毒箴”,乃命徒弟為他取得七七四十九個胎嬰,按箴練起“血影掌”。他老奸叵測,恐為徒弟出賣,故命徒弟行事時,均隱於暗處監視,待其圓滿的行完事,自己再至另處行事,今夜了凡取得一具,自己也取了一具回來。但至廟外,未見徒弟出迎,心中有虛,剛一停足,一股雄渾猛烈的罡氣擊來,悟色舉臂運勁相迎,單掌立折,心中大驚,急棄胎而逃,專往樹林密處而躥。

    安琪見悟色慾逃,乃使出在逍遙谷與大白、小白一起登枝越樹的本領追去。看看賊人逃過自己乘坐的馬車,安琪暗念反正賊和尚逃不出我的掌中,馬車停在路旁,必有事故,先須看個究竟,主意既定,縱近馬車一看,趙老實睡得正甜,車內失去了王森與卓俊,安琪心念倆人必是發覺自己不在而追尋去了!匆匆的在蓬布上留下數句,返身再往下追。

    追了半晌,卻未再發現生鐵佛悟色的形蹤。他以為敵人中了一掌仍能逃逸,輕功定比自己強,毫不考慮的往南追去,漸漸趕到個交叉路口,這下他可迷糊了,該往哪條路走呢?

    最後,他決定向西北而去,這一來可和王森的行途“南轅北轍”了,如果往正西而上,以其速度,可趕在王森之前三天到達開封,但他向西北追去,再一耽擱,差一點把王家人的性命都丟了。

    安琪沿著小路飛奔,不知不覺東方已呈魚白,展眼望去,數里之遙,似有村莊。臨得切近,眼界之內,一曲清溪,圍繞著七、八十戶人家,村莊四周,綠篁密植,均依溪而植。莊內房屋有面南,有朝北,雜亂無草,但安琪見之,卻心中懷疑不已,因這些大小不等,高低分明的屋宇,正暗含著九宮八卦之象,中間一落大院,正是發號司令的陣核。

    安琪進得莊門,只覺一片寂靜,鳴啼犬吠之聲,半點僅無,更不復見人跡了,安琪知有蹊蹺,乃直到莊中大院。

    這院落的大門迥異於其他門緊閉之狀,兩扇硃紅色的大門敞開著,門外是兩棵高大的桑樹,門內庭路,直達廳堂。安琪見堂上杳無人影,但幾明桌淨,正面壁上懸掛著一幅慈航大士柳枝降霖圖,神案上香爐徐噴一縷嫋嫋清香,聞之爽適之至。

    安琪在門外打量清楚,開口叫道:“請問有人否?”叫了數聲,無人答應,他遲疑半晌,看看別家都仍緊閉著,不得已往內走去,行到廳堂中央,方才立定。忽然背面一股雄厚凌厲的掌風推來,方欲轉身,而左、右、前三面亦哄哄聲響,數道勁力交擊而來。安琪不願皂白不分而與人打鬥,乃使個“直衝霄漢”,蹬足伸臂,疾電似的身子,早勾在正中樑上。

    廳上四股掌風,勁力均勻,猛撞之下“轟隆”一聲,起了一陣旋風,四個身形亦震得各自後退三步,方定住足步,顯出了四個驚詫過分,面掛陰晴的老者,四老者均一襲長衫,一個紅面駝背,一個缺耳,一個瞎右眼,一個凹鼻,均在五十開外,此時猶如四尊石像似的。不言不動,外圍卻有八個緊身勁服,手執槍劍刀鞭之人,亦如木雕泥塑一般。

    安琪見其靜止,乃飄身下來,開口叫聲:“老前輩,在下……”四老者又是猛伸右掌,疾打而來,安琪只得又飄起身子,如此三番,把個安琪弄得哭笑不得,心想這四個老傢伙怎麼不通人情之至,如不露一手給他們看,量不識厲害。意念剛定,忽然一道寒光閃耀,自牆外躍進個年約十四、五歲,明眸皓齒,杏臉桃腮,柳眉含翠,淺笑盈盈的少女,手中一支尺許短劍,光芒四射。少女身著淺綠衣裳,裙袱飄飄,行雲流水的俏立在四老者之中央。

    四個老者似是對之有所憚忌,齊齊退後一步。少女醉渦乍現,銀鈴似的笑聲,由玉喉間咯咯發出,像玉露,像明珠,點點滴滴,滾滿玉盤,噢,不!四個老者看來沒福消受,突起的太陽穴旁,青筋暴露,汗流如豆,像是忍受酷暑驕陽的烤炙。外圍的八個大漢,更是痛苦如絞,直欲倒地翻滾。但聲入安琪耳內,卻是津津甘霖,祥和一片。

    直至她合起櫻桃似的小嘴,四個老者方如釋重負一般,八個大漢猶牛喘不已。少女笑罷,立即寒著臉,面對上首駝背老人道:“三天之限已屆,晏仁,你給不給!”

    駝背者晏仁這時如臨大敵,全身戒備,待其語落,方才答道:“晏仁今年五十有八,未聞有強要他人傳家寶之人,常山四傑豈是好欺之人,董絹絹,你別以為令師伏魔真君的牌子可以正倒一切,老夫不過……”

    晏仁尚未說完,董絹絹已氣得兩腮高鼓,嬌嗔滿面的截止他道:“不過怎樣,你們四隻老烏龜連八隻小烏龜一起上吧!姑娘就憑這口斷玉劍強要你們的慈航大士圖。”

    常山四傑本是積年慣賊,駝背龍晏仁,獨眼虎晏義,錢爪豹晏禮,插翼彪晏智,均擅外家鷹爪功,截途行劫均斬盡殺絕,不留痕跡。有一次搶劫個告狀御史,無意中發現一幅無款無題,寶相尊嚴的慈航大士圖,緊封在個硃紅色長盒內。晏仁見珍藏如此,其中必有緣故,但經數年,仍未悟出有何蛛絲馬跡。晏智偶自藏室中取出,懸掛廳堂,以為點綴。

    不料,三天前這少女來訪,自報伏魔真君之徒董娟娟,向他們藉此圖,氣虎虎的給三天之限,如果不給,要火燒村莊,說完一閃纖腰而沒。

    常山四傑豈是省油之燈。情知來者不善,但被人家上門索物乃破天荒第一遭,如在江湖上傳出,威名何在。乃發動全村手下,佈下天羅地網,待其來臨,將以新近練成的“幻形四象陣”將其斃於陣中。這時董絹絹幾句話,把晏家四兄弟氣得個個暴怒,晏仁喝聲“好”,四人一齊發動,八條胳臂平放胸前,身形向右疾轉,外圍八人,亦各持武器。向左反轉,漸化成一道狂飆,勢如排山倒海,地裂山崩,威勢嚇人!

    董絹絹見晏仁發動如此迅速,連忙一震手中斷玉劍,把“白虹斬蛟”,迅如閃電,刺向晏仁胸前,但聽晏仁一聲“好”!身形民回到董娟娟之背後,兩掌齊發,前面補上晏智,雙手如鉤,向短劍抓來,左右兩方亦發掌而攻。倏而晏智又換晏仁,陰掌拼指點“乳中”,陽掌攻下腹“浪擊龍門”。

    董絹絹見對方出手如此下流,羞紅滿面,大喊“作死”,劍化蛟龍,“近風斬草”、“力劃鴻溝”,一招兩式,向其臂斬去。但一股暗勁自旁擊向手腕,晏仁又換晏禮,以“鷹爪功”貫注臂捋抓來,另三個卻掌風交加,前後平攻,把董絹絹急得連連喝罵,手中劍展開“伏魔劍法”之精闢招式,但四人招招虛點,一現即蔽,掌風所織之氣牆,如同銅鐵鑄成一般,外圍八人,也把武器舞成劍簾。時間一久,她已累得嬌喘噓噓,香汗淋淋,劍遞出去,恍若欲被吸去。

    安琪自董絹絹躍入,始終屏息的靜聽著,聽董絹絹是三師叔伏魔其君之徒,不禁留意,聽得是為“慈航大士圖”拼命,乃輕輕伸手往壁上—招,說也奇怪,大士圖竟自壁間平飛至其手中。一看“幻形四象陣”發動正殷,掌山拳海,源源而來,且一點即走,絹絹雖劍法精熟,但四傑成名已久,功力亦自不凡,況她女孩力弱,恐難持久。

    安琪將圖捲成棒形,長嘯一聲,身形疾落,只聽“嘭”,常山四傑被震出三、四尺遠,絹絹短劍落在安琪手中。他這一動,常山四傑可要自罵糊塗了,怎麼疏忽了頭頂的另一個敵人呢?

    安琪口含稚笑,還劍於絹絹手中道:“董……師姊,我是不得已的,怕……怕你誤傷,所以如此,請你收好劍,我打這四個人給你出氣。”

    絹絹危急之間,忽被人將劍奪走,且敵人也被震開,心中大驚,舉目一看,一個和自己年紀查若的俊美少童,含笑對自已發話,目若寒星,面如著粉,劍眉隆準,臂套赤金鐲,背插蕭筆,身穿白色閃光短裝,口中喊自己為師姊,心中納悶。自己聽二師伯言大師伯有一徒弟,也許是他吧!見他還劍,乃收回而退在一旁。

    可笑常山四傑只顧應敵,慈航大士圖落入敵手猶不自覺。安琪一揚紙棒道:“你們欺負我沒關係,欺負我的師姊可不能原諒,當面把你們身上的東西留一樣下來。”

    常山四個聽畢,氣得呱呱怪叫,搶前一步,“幻形四象陣”即自發動,四雙鷹爪化八股狂風暴飆。

    安琪嶽峙淵停,厄然不亂,對其陣勢猶如未見,直待晏仁首先進擊,招使“平地雷霆”,直搗安琪心窩,安琪並未作勢,用手中紙棒使出一招“振臂揮毫”,只聽得一聲慘叫,晏仁雙臂齊折,四象陣不攻自破,接著“曖喲”連聲,晏義、晏禮、晏智俱被紙棒打折左臂。

    原來“幻形四象陣”雖威力強盛,然變幻之機,尚未臻善。安琪聰明絕頂,早已參悟其勢,晏仁發動攻勢,他知這招是虛,後招方實,果然虛發“平地雷霆”,身隨旋風疾轉,方欲以“醉翁叩道”揮點安琪腦後之玉枕骨下“腦戶穴”,誰知安琪已回身等待,手未變招,安琪紙棒勁貫,“克嚓”雙臂齊折,隨後一招“柳絮飄蹤”,其餘仨人皆步其後塵而受傷倒地。

    這些動作只在一剎那之間,非但晏家兄弟沒看清敵人是如何出手,就連絹絹也沒看清他的招式,安琪卻像沒事人似的,在場的人一個也不理,只望絹絹笑笑,拉起她的玉臂,喊聲“走吧!”

    絹絹陡覺身子懸空,如同騰雲駕霧一般,雖然平日自詡為輕功絕頂,這時可得服輸了。其實她的功力自亦不凡,試想一個黃毛丫頭能力敵四個江湖梟手,豈是等閒,只是安琪屢獲奇珍,練起功夫,自是與他人不可並論罷了!

    好不容易的停止身形,已到了一個幽靜的小山,絹絹差點被撲面疾風蹩得窒息,安琪一停足,她身子不自覺的衝進安琪懷裡,羞得臊紅滿面,偷眼望去,恰巧安琪也是星眸傾注自己,心裡不禁噗噗亂跳,半晌方才掠掠額前幾縷秀髮,向安琪:“你這人怎麼一味窮跳窮跑,害得我差點透不過氣來,對了!你怎麼叫我師姊呢?是……”

    安琪見她嬌喘未息,急忙接口道:“我是神儒聖者的唯一弟子,因三師叔遠在西崑崙清修,故而未能前往拜候,勿怪師姊不識,我,我才十三歲,你一定比我大的,所以叫你師姊呀!”

    董絹紹一聽大喜,雀躍的道:“真的嗎?你是大師伯的徒弟,那一定叫安琪是吧!”

    安琪點點頭,絹絹未容他插嘴,即自接下去道:“前月二師伯到虛無洞找師父,他倆老人家是幾十年沒見面,一見面談了三天三夜沒休息,我可苦了,侍候在旁邊,連打盹都不敢,暗罵這二師伯害人不淺,好不容易他倆老人家收起話盒子,哈哈一笑,師父叫我到面前說:‘絹兒,你練功勤奮而進步緩慢,乃因真氣無法暢通,任、督兩關更難貫注,如果為師硬以自己修為,為你打通關節穴道,恐使你更加早夭,因而內家功夫只傳你口訣而未命你修練,“瑞氣祥雲”也傳你皮毛而已,不過“伏魔劍法”你已得其精純。適才你二師伯自關內來此,言及大師伯亦得一徒,資稟敏慧,可稱上上之選,雖亦生就太陰絕脈,但誤吸血鰻靈血及人形靈果,功力已臻九重樓地步,如你能得其千分之一,則絕脈不但不能有折你壽,更能倍增功力。”

    “‘如今,我命你離山到各處經驗一番,以增智慧,如遇安琪,務必相助互諒,不得各使小性子。’”

    安琪插口上:“因此你便下山了?”

    絹絹抿著嘴道:“我是飛來的,因為二師怕說女孩子家遠途跋涉,有甚多不便,他乘回中原之便,以‘駁氣飛行術’帶我到就近,我各地遊玩,看到壞蛋烏龜就打,無意中聽到四傑村異寶,是一幅慈航大士圖,所以我就來向四隻老烏龜要,他們不肯給我,我一氣之下,限他們三大為期,到今天……”

    安琪聽得彎腰大笑,絹絹咬咬小唇,狠狠的捶他一下,嬌嗔滿面的道:“你笑什麼?不準笑!壞死了!”

    安琪好不容易的中止了笑聲,揚揚手中的紙棒道:“你向人強要人家不給,但卻送給了我!”

    董絹絹一聽劈手奪來,兩人就地展開一看,圖長二尺半,寬二尺,由最名貴之湘綢刺繡而成,大士作柳枝降露態,寶相尊嚴,栩栩如生,只是無題無款,也許是年代過久,綢布色已成焦黃。

    兩人參詳了半天,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名堂。

    董絹絹吁了一口氣,收起圖道:“也許我們沒有福份得到它吧!過些時候,回山交給師父看看。”

    安琪也隨之立起身來,拍拍灰塵道:“師姊,你住在哪裡?”

    絹絹用手一指道:“從這裡往西十數里,有個大鎮,我就住在鎮東悅賓客棧,你呢?”

    安琪把下山後發生的遭遇略述,絹絹對於安琪的武功,佩服得緊,不禁將妙目流連在安琪英俊的小臉上,出神的聽畢,而後無限響往的道:“如果我能像你,那該多好呀!”

    一副羨慕之情,溢於眉間,安琪看得出神,只覺得這位師姐真美,美到什麼程度,他卻沒法去形容它了。

    絹絹見他忘神的注視自己,心裡一陣忐忑跳動,忙又推他一把,假作嬌嗔的道:“你,你怎麼啦!饞鬼似的,看夠了沒有,也不是要離別……以後,只要你……”

    她本想說以後,只要你不忘卻我,天天都可以給你看個飽,但女孩子麵皮嫩,可說不出這麼一句話!

    安琪涎著臉道:“師姊!絹絹姊姊,以後怎樣呢?只要什麼?”

    絹絹滿面羞容,低著頭,輕罵一聲“壞死了”,心裡可是甜甜的,停了一會,緋紅已退,方才抬頭,避開他的眼光道:“我們回去吧!”

    忽地遠方一聲厲嘯,宛如猿鳴鵑啼,震人心絃,間有一縷絲絲冷風,砭骨生寒,自遠而來。

    雖然已是日上三竿,但亦覺陡地布上愁雲慘霧,繼之,又是一聲淒厲慘絕的鬼哭,大地突變,風捲沙揚,怒浪狂濤,恐怖萬分。

    絹絹大驚失色,忙運功振起“瑞氣祥雲”,發出嬌笑,但她不發還可,一發出聲,寒氣衝頂,只覺喉口聲竭,全身冰冷,目暈心跳,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恍有五個面目猙獰的惡鬼,張牙露齒,伸出醜惡血腥的利爪,齊向其咽喉扼去。

    忽然,低沉中一絲幽幽的簫聲,沖天而起,修化龍吟,濃厚雄渾,如老僧宣佛棒喝,若晨鐘響澈黎明,使人覺得昨非而今是,幻夢滅而神志清。

    董絹絹倏然醒來,全身汗透羅紗,面色蒼白,餘悸猶存,回觀安琪,只見他跌坐在地上,神態如痴,雙手按蕭,雙鬢汗如珠滴,臉色鐵青,絹絹大驚,上前欲扶,悽聲叫道:“琪弟弟!琪弟弟!……”

    安琪雙目緊閉,卻騰出隻手,向絹絹頻搖示意,以指劃字,絹絹細辨之為:“以水洗簫洞,入我口中,莫動我軀,莫去我蕭。”

    絹絹泣然欲泣,迅以短劍砍粗竹二段,各留其節,以其一盛溪泉,按安琪所言,注入宮音簫洞,以另一竹段在下承之,泉水之色,已變紅醇,血絲凝而未散,乃以迅速手法,撞歪簫口,將一筒紅水,傾灌安琪口中,然後手持斷玉劍,戒護於旁。

    此時,安琪又移簫於口,然已不是在吹音。紅水入喉之後半晌,汗毛孔中,均泌出細小血珠,臉色由青變白,又轉粉鮮,再變紅潤如初,驀而振臂長嘯,如鶴唳穹空,身似疾箭離弦似的,電射入林。

    絹絹大驚,以為又來強敵,心懸安琪重創未愈,急忙迫趕,甫近竹林,安琪已安祥的口含稚笑,自林中轉出,長揖到地道:“謝謝絹絹姊救命之恩,小弟沒齒難忘,看絹姊面色蒼白,似是元神受損甚重,弟身懷恩師所賜‘碧靈丹”,功可固本培元,並祛寒邪萬毒,絹姊快些吞服。”

    說畢自懷出取出一粒碧綠如翠,清香撲鼻之藥丸,絹絹接之,納於口中,果然入口生津,如飲醇漿,芬芳沁腑,精神為之立振,不復憊情之態,絹絹酒窩微現,嬌容生春,拉過安琪,席地坐下道:“琪,琪弟弟,剛才我怕死了,恩師授我的‘瑞氣祥雲’笑聲,竟而不敵,那是何方大烏龜?”

    安琪撫摸著絹絹的纖纖玉手道:“絹姊!那不是大烏龜,那是一個妖道,看他的‘五鬼寒冰迷魂掌’,可能是師父所說的海外魔頭百邪神君的徒弟,陰陽道人覺偉,他的五鬼寒冰迷魂掌一發動,無論功候如何深厚,甫一疏神,幻景立生,眼前漆黑一片,五鬼張爪欲噬,且間夾冰寒之氣,中者即戰慄窒息而斃。

    “弟因警覺稍快,乃以‘一轉乾坤浩然罡氣’護住心神,以恩師所傳的不全之‘清音八奏’之第一閾‘迷津夢覺’,第四闕‘義博雲天’。第六闕‘風調雨順’抗之。

    “這陰陽道人覺偉果然厲害,若非弟以‘一轉乾坤浩然罡氣’貫於清音之中,恐怕我們早已登鬼錄了,但是,因師父所教的清音,乃系不全之曲,而加之敵人功力太強,迫以生命相拼,故他雖自知不敵而追去,但弟則真氣不繼,如果沒有絹姊姊在旁救助,必氣窒血崩,音斷命絕了,活命之恩……”

    絹絹聽得面上色變,無限憐惜的道:“琪弟弟,我看你的樣子嚇極了,如果有了三長兩短,我……也……好在你自己有法治好,後來你為何縱入林內呢?是否又有魔蹤了?”

    安琪俊面通紅,吶吶的道:“我,我入林去將體內汙血迫出體外,絹姊姊,你對我真好!我,我不知要怎樣感激你!”

    絹絹傾身入懷,柔聲說道:“琪弟弟,只要你不喜新忘舊,見異思遷,忘記了這個絹姊姊就好。”

    絹絹是個含苞待放,情竇初開的少女,自從見了安琪之後,一顆心已經牢牢系在琪弟弟身上了,說出了心底的話,卻嬌羞滿面,埋頭於安琪胸懷。

    安琪陡覺鬢髮癢頰,幽香入鼻,他雖然發育迅速,有如十五、六歲,但實際只十三歲而已,他只覺絹姊姊對他好,關懷愛護備至,自已也是自從相見之後,即生親熱而不忍須臾離分,見絹絹如此,乃亦輕輕的道:“絹姊姊,我不會忘掉你的,我希望我倆永不分離的在一起,你當我的親姊姊,我永遠聽你的話!”

    絹絹聽他一段話,心裡頓覺甜蜜之極,於是倆人依偎在樹蔭下,各敘山中學藝的往事,不覺已近晌午,絹絹首先覺得腹中飢餓,輕笑道:“我們只顧閒談,看已近午了,回客棧去吧!”

    兩人施展輕功,宛如比翼之鳥,雙飛之燕,盞茶之間,已回到悅賓客棧,問明方向,原來此地已是南陽地段。翌日,倆人離鎮而北,經裕州、過漯河,繞襄城,數日後到了許州城。

    安琪與絹絹倆人,選擇一家酒樓雅座,叫來了幾樣精緻小菜。倆人正吃得高興之際,酒樓外一聲咳嗽,進來了一位紫色面孔、短鬚如蝟、鉤鼻啄嘴、身披玄色大氅、頭戴英雄巾的中年人。眾人見之,慌忙起立,恭聲道:“周大爺請!”這周大爺微一頜首,雙眼緊瞪一動不動的安琪等人,微哼一聲,徑自到臨窗一張桌旁坐下。

    忽然門板一響,又進來一位大漢,遙向周大爺一揖道:“神鞭將周應義周大爺久違了,趙某奉義兄之命,本待趨貴莊致候,此間相遇更佳,就煩周大爺將敝義兄為樊莊主修成之回書轉達是幸!”

    說畢之後,揚臂伸手,一封大紅封套之拜帖,疾如脫弦之矢,向周應義面前飛去。

    周應義冷笑一聲,伸出右手拇、食兩指夾去,只覺勁力強烈,入手生麻,不覺面色陡變,微微一頓。內力較量,已輸一著,但他掩飾得妙,連對方亦被瞞過,周應義將書入懷,面布詭笑,亦作一揖道:“久仰趙榕兄‘混元一氣功’功力非凡,今是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咱們三日之後,擂臺上再見吧!”

    趙榕更不怠慢,說聲“再會”,身轉往外而出。周應義隨即起身,似乎有什麼急事,不能繼續飲酒,瞄瞄安琪和絹絹,揚長出門。

    安琪待店小二、掌櫃的恭送他之後,叫住店小二,盤問道:“這周應義是何等樣人,這麼兇惡,那趙榕又是什麼人物,聽說三天後有擂臺比武的熱鬧事吧?”

    店小二見問,眼睛一掃店內飲客及掌櫃的,方才低聲說道:“兩位小客官有所不知,本處有兩大莊落,那位周大爺是樊家的總管,莊上是出山虎樊文亮,另外有個陶家堡,莊主是小孟嘗陶顯忠,只因樊莊主久聞陶爺有位天仙化人的千金,心想為自己兒子小霸王樊秀做親,乃命人至陶家堡求親。

    絹絹在旁接口道:“結果陶家莊主知樊家平時魚肉鄉村,一口拒絕,雙方變成動武,擺起擂臺是嗎?”

    小二點點頭道:“小姑娘說得一點兒不錯,樊家莊主家財萬貫,田園萬頃,平日結交官府綠林,手下打手家奴不下百名,欺壓百姓,強霸民田。陶莊往恰恰相反,仗義疏財,扶傾濟弱,一談及小孟嘗陶爺,全城莫不翹指稱讚,想不到這大好人竟為此事憂悶失歡。”

    安琪早聽得憤怒衝膺,玉牙咬切,絹絹見狀,急以目止之,並向店小二打探兩莊方向,及擂臺設於何處。

    店小二指點明白,倆人結帳而出,絹絹向安琪道:“店中人雜,不得露出聲色,今夜我們到樊家莊去作弄他們一番。”

    倆人走到城西一家招安客店住下,矇頭大睡。夜裡,倆人展開上乘輕功向樊家莊如飛而去。到了莊前,兩人縱到院外大樹上,借茂葉敝身,打量院內。

    樊宅院分三進,前院正中廳內,紅燭高燒,狂飲正殷。首座一位,五句上下,身材魁梧,面若蟹殼,短鬢如蝟,聲若洪鐘,太陽穴高高鼓起,旁坐一個枯瘦道上,雙眼炯炯有光,右手桌上有神鞭將周應義,其次的均是應邀助陣之人,奇怪的是,大家均有白X字繡在襟上,下首陪坐是一個二十上下,白淨面皮,目帶淫邪的少年,無疑是小霸王樊秀了。

    只聽樊文亮開聲叫道:“各位兄弟,本幫自本分舵成立以來,諸位為樊某及本幫所盡心力,樊某感激非常,此次擂臺比武,尚望大力臂助,樊某自有一番心意。再過三天,就是正日了,今夜聊備水酒,望諸兄弟盡歡一醉。”

    全廳內狐群狗黨,均起立舉杯向樊文亮及樊秀預賀旗開得勝,於杯之聲,此起彼落,熱鬧非凡。

    右桌上有一位三十左右,獐頭鼠耳的漢子起立道:“舵主爺,依我之見,我們可以雙管齊下,在比武之日,將人馬分成兩批,一批與會,一批抄近路偷進陶家堡,陶顯忠老匹夫定是顧此失彼,我們可以雙面夾攻,使之全軍覆沒,至於老匹夫之女月娥,我主張活捉回來,和少舵主成親,豈不妙極?”

    出山虎樊文亮聞之大喜,大讚妙計。神鞭將周應義此時起立而道:“舵主,若陶顯忠老匹夫量無所懼,但武當派卻不可忽視,其結交朋友之中,說不定亦有真才實學之人,今日某在酒樓,見一男一女的少年,年雖甚小,但男的背插筆蕭,女的腰懸短劍,看來或似大鬧四傑莊,兩招傷晏家兄弟四人的一對娃娃也不一定,如果投向陶老大之處,甚是可慮……”

    小霸王冷哼一聲,截住周應義之言而道:“周總管勿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量他一對小狗男女,有何道行……”

    他正說得得意,忽然一樣黑乎乎的暗器,自牆外的大樹上向其喉間飛來。

    樊秀急低頭一躲,“叭!”打在壁間,原來是一窩蟻巢,螻蟻溢出,黑黝黝地各處亂爬。

    樊文亮身形自座上疾投高牆,接著全廳賊人亦均抄傢伙,縱至屋上,分頭搜尋,但樹上暗發蟻巢之人已鴻飛杳杳,除樹影風聲之外,無蹤無跡。

    彈指之間,三日已過。卯時將過,辰時來至之際,穎河南岸,已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這條穎河寬約六、七十丈,擂臺就設在水中,距岸有二十餘丈。

    河之岸間,有東西兩棚,東棚中正是樊家莊出山虎樊文亮及枯瘦道士,其餘黑壓壓坐了三、四十名,個個勁裝持械,兇狠無比,大半襟繡白X,格外刺目。

    西棚中有一位皓首雪須的老者為首坐著,年約六旬,長髯及胸,一襲青衣大袍,威武中顯出雅靜之慨,那正是陶家堡的小孟嘗陶顯忠。

    時辰方至,比武即行開始。

    東棚行出一人,乃是樊文亮的得力助手之一、金面判官潘武。見他上臺,西棚中即有一人躍出,乃是生死判倪亦云。

    生死判倪亦云乃是武當派掌門妙覺真人第二徒弟,此次因俗家師弟陶顯忠之事,掌門人妙玄真人命第二代六個弟子前來為其助陣。

    生死判倪亦云生得魁梧高大,最奇的是臉孔半紅半黑,故有生死判雅號。他一上場,並不說話,拱手為禮,即行發招。只見他輕展判官筆,點、打、刺、撥、架、挪、掃,雙筆矯若遊龍,上下飛舞,一點即收,倏分又合,迅捷絕倫,勁銳無匹。

    金面判官潘武的九環刀平日稱雄江湖,此回遇到生死判,可跟不上了,任他使盡九環刀精奧招數,砍、劈、迎、削、配上九環相擊的刺耳響音,但仍是攻少守多,漸漸的氣躁步浮,刀法亦不如原來之凌厲沉猛了。

    驀然一陣勁風猛從倪亦云背後擊來,金面判官潘武順勢躍回東棚,臉上紅一塊,青一塊,好不羞慚。

    這邊倪亦云覺得背間掌風甚強,不敢硬接,忙使個“脫袍讓位”,躲過一擊。回身蓄勁,雙判交剪,打量來人。這一掌雖未擊中,但風門隆隆之聲,卻使他嚇得心驚肉跳。暗擊之人,正是樊文亮之師弟枯瘦道人。他身材枯瘦,面部除雙眼炯炯有光,面容瞧不出有任何感情,手執一支喪門劍,長約三尺,寬只二指,刃上青滲滲的幽光,映日生輝,左拳擊無攻,喪門劍“金蛇吐信”分心刺來。

    倪亦云見他一聲不響的悶攻,心頭火起,雙筆又出奇招,不守反攻,“仙人指路”、“平分秋色”、“乳燕雙飛”、“旋天轉地”,筆化千萬,綿綿而至。

    枯瘦道人為樊文亮師父最得意之徒弟,風雷道人道玄一套喪門十三劍。不知多少江湖好漢喪身劍下,風雷掌使出,風雲變色,見倪亦云不知退卻,冷哼一聲,喪門劍倏吐寒光,幻變三叉,分向倪亦云“玄機”、“氣戶”、“將臺”三穴而來,左掌一翻,巨響如雷,獨掃如風,迎面罩來。

    倪亦云不愧為名派門人,臨危不亂,猛頓足,“凌虛鑽天”,身子提高三丈餘,掌風劍影,堪堪躲過,左筆“海外來鴻”,右筆“孤雁南歸”,自上下擊,猛點風雷道人道玄身上要穴而來。

    道玄的劍掌攻勢,乃是配合密縫之異招,交替運用,使人防不勝防,他見生死判凌空下擊,恍若未睹,劍招“舉火撩天”,掌勁猛吐,轟隆大震,倪亦云在空中無法變招換形,緊咬唇舌,硬挨一掌,“蓬!”身子沖天而去,直落江中。

    小孟嘗陶顯忠見狀大驚,急忙止住已欲衝上擂臺之人,脫下外衣,露出一身緊扎,微一作勢,身已飄落臺上,向風雷道人一拱道:“陶某不自量力,欲在道長手下討教風雷,印證武功,盼掌劍留情,點到為止是幸。”

    陶顯忠侃侃而言,暗責風雷道人道玄出手毒辣,道玄裝做個知,拱手還禮道:“陶莊主武當劍法威震江湖,道玄求教如何?”

    這風雷道人可是陰詭險詐之極,他的劍掌合用,功力能達十分,而分開則只在七、八之間而已,為恐陶顯忠先奔劍而用掌拳較量,故先發為上,提議用劍,陶顯忠微一沉吟,忽的“噗噗”兩聲,臺上又多了倆人。

    一個是白淨面皮,二眉斜飛入鬢,目光奕奕,精力充沛而面帶怨憤之情的少年,手上劍顫顫而動,雙眼緊盯道玄。

    另一位是十四、五歲的少女,明眸皓齒,杏臉桃腮,柳眉含翠,淺笑盈盈,手中一支尺許短劍,光芒四射,她見那位少年的情態,忙道:“喂!你這個人,慢點動手呀!我有話說!”轉身向陶巴忠道:“陶莊主,你為人厚道,可知別人並不像你那麼厚道,你回頭看看你的莊堡!”

    陶顯忠一聽大驚,急忙回頭,只見遙遠處紅光透天,濃煙烈焰正自陶家堡噴出來,心中大悟,大喊一聲道:“樊文亮,你這狠心狗肺的惡賊,陶某與你勢不相立!”忙中竟忘了道謝,身子縱回西棚,正要分作兩批人馬,樊文亮已率眾賊衝來。

    陶顯忠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匆匆命小銀龍蕭奕帶一些助拳的人,回莊撲救,自己奮身一躍,長劍寒光一露,疾電似的分心便刺來。

    樊文亮是惡計方售,存心困住陶家這邊之人,好使周應義另一路順利完成,舉起日月雙輪,架去攻擊。倆人一是急怒攻心,一是蓄意毀敵,各展所能,殺得天翻地動,風雲變色。

    雙方的人,此時也各抄起武器,捉對交殺,一時棚內棚外,劍砍刃擊之聲,震耳欲聾,路上河旁,怒罵喊叫交雜,片混亂,有的呼娘叫爺,有的嘴咒吵鬧,攤賣販卒,更是恨爺孃少生兩條腿,只顧逃生,再不管掉翻滿地的物品了。

    臺上的少女,正是董絹絹,她手提斷玉劍,嬌軀倚著臺柱,有趣的欣賞這副奇異景象,回過頭來,那道人已與少年作生死拼命了!

    原來在陶顯忠縱下擂臺之後,這少年一揚手上長劍,雙眼緊盯風雷道人說道:“道玄妖道!你可記得七年前,楓林渡洗劫商船,掌下廢去武功的老者否?甘川替父親報一掌之仇,納命來吧!”

    道玄猙獰的怪笑一聲道:“無名小卒,也替老鬼受死,道爺一念之仁,放了太玄漁隱一條狗命,他不思感恩,競叫你這小狗來現世,道爺叫你逃出這劍掌之下,不叫風雷道人!”

    說罷,朝天一劍,喪門十三劍凌厲的發出第一招“五福臨門”,五式齊集臉上,異嘯起自劍尖,夾雷霆萬鈞之勢而來。

    甘川乃是太玄漁隱之子,七年前因道玄率幫眾洗劫商船於楓林渡,太玄漁隱甘修路見不平,上前勸解,道玄風雷掌震傷甘修,廢其武功,甘川見父親遭此慘變,痛不欲生,乃護之至師父南陵樵子彭悟非處療傷,自己奔走江湖,覓遍天下,為求道玄首級而甘心。此際眼布血絲,怒發高堅,見道玄劍指中梁,不守反攻,演出南陵樵子彭悟非獨創“無形劍”神奇招式,“南轅北轍”,一絲寒光透射道玄下腹,對於上攻不聞不問。

    道玄大驚,這明明是拼命嘛!一撤攻勢,“秋風掃葉”直迎下路,單掌一揚,勁吐風雷之聲,狂風暴飆猛擊甘川而來。

    甘川識得道玄掌劍合攻之厲害,尤其是“風雷掌”,父親正是因此而被創,不敢怠慢,大喝一聲,勁貫左臂,陡地掌變血紅,幻大兩倍,一股滾燙之掌風,迎擊而來,此乃是南陵樵子彭悟非以半甲子之光陰,苦研絕練之“紅砂血形掌“,練至絕頂時,一掌之力,可使周圍數丈內之人,有如投身熔爐,炙熱至死,確是凌厲之極!

    甘川雖然年齡不大,但心切父仇,第二次重返師父座下,即決心苦練此種跡近霸道之絕門罡力,此時含怒出手,竟以十分之力進擊。

    兩股掌風在半途中互撞,只聽得天崩地裂的響聲,捲起飛上如霧,倆人各被潛力震退數步,尤其甘川,整條胳膊,麻痛欲折,暗念敵人果然不可忽視。

    道玄被甘川之“紅砂血形掌”震退數步,兇性大發,暗忖連後生小輩都打不過,江湖上數十年名望豈不付水流,歹念一起,身子急退三步,喪門劍入鞘於背,圓睜雙目,眼光暴盛,雙掌十指箕張,青筋突漲,身形緩緩逼近,雙臂一伸一縮,慢張緩收,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

    甘川此時抱劍凝神,“無形劍”不攻不收,劍尖光芒閃爍,有如蠢動金蛇,吞吐不定,頭上散發,根根堅立,雙手亦由白轉桃色,倏而變紅如炭,眼中怒光,猶若烈焰,倆人之間,由遠而近,漸趨切身,然而四目相吸,均死睜如鈴,四足所駐,深深印入地下一寸有餘。

    一旁凝視的董絹絹,此時突覺臺上氣流突結,呼吸困難,且渾身酷熱如烤,有若置身鼎鑊,不禁暗暗著急。而反觀甘川與道玄,正是生死一髮之間了,此時如果其中一人眨眼,那另一人定乘機擊斃對方,絹絹自念並無從中插手之功力,然俠義心腸使她駐腳難移。這驚心動魄的生死決鬥,使她為之氣窒!

    驀地,遙遠處一聲輕嘯,接著,龍吟似的一聲簫音,幽幽的破空飄來。

    董絹絹聞得,全身緊張為之一鬆,笑呼一聲“琪弟弟!”

    就在董絹絹一聲呼叫之時,甘川與道玄倆人已齊發攻勢。一個是浸淫數十年邪門絕技的“風雷掌”,威力如雷霆風暴,一個是忍辱含垢苦練七年的“紅砂血形掌”,聲勢如石崩砂揚,倆人均是含怒而發,勁力均達十成,兩股掌風一觸,立即捲起絕大的旋風,匯合而成的絕大罡風,橫撞而來。

    絹絹正在松神之際,怎能承受如此鉅變,驚覺稍遲,五臟六腑盡被震離部位,一聲慘叫,嬌軀如斷線紙鳶,直往河中落去。

    忽地,四、五十丈遠的水面上,白光一閃,一團人影。疾如矢發,射向絹絹而來,絹絹恰好落在那人懷裡,那人輕點水面,落在浮標之上。原來正是自陶家堡挽回數百生靈一劫,星馳而來的安琪。

    他星目含淚,無限悲哀與痛苦的注視著懷中的絹絹。

    此時絹絹蛾眉緊皺,鳳眼闔然,粉面如紙,吐氣如絲,全身有如冷熱交攻,四肢漸趨冷冰而汗珠泌流。

    安琪暗恨自己一步來遲,以致娟姊受了重創,回觀河中擂臺,已被震得破碎四裂,甘川與道玄不知往何處而去,擂臺之板木,隨波而流。

    岸上的打鬥,已是死傷累累,雙方各有損失,剛才的震天大響和幽然的簫聲,使他們驚駭而停,只有寥寥數對,猶自廝殺慘烈。

    安琪此時五內皆焚,突而身形一衝飛天,長嘯一聲,“嘭嘭嘭!”惡戰中的賊人,無論老少,盡被小煞星震飛高空,跌落河中,個個盡成落湯雞,全身俱溼。

    出山虎樊文亮只見白影一閃,心頭即被震昏,陡地冷泉灌頂,身子已在水中,狐群狗黨亦遭強制洗澡之招待,不禁大驚,急急呼嘯上岸,狼狽而逃。

    小孟嘗也只見白影一閃,仇人形影即被震飛。

    錯愕之間,安琪已抱絹絹立於其前,聲帶微顫道:“陶莊主,貴堡並無大礙,只是有人稍受微創而已,請速回堡,小子因絹姊傷重,需先至貴府,借室療傷,否則生命垂危!”

    說畢,一幌身形,起落之間,已在數丈外。倏而影沒。

    到了陶家堡時,莊園中火已撲滅。莊中之人見白衣小俠去而復回,且抱著一個少女,盡皆吃驚。安琪連忙向管家道:“擂臺比武已結束,陶莊主片刻便回。小子師姊被人所傷,請借靜室一間,以便救治!”

    管家領他到一間清雅靜室,輕聲道:“小俠如有所遣,叩門即可。”

    安琪對管家道:“陶莊主回堡時,請代為轉告,安琪因治師姊之傷,恐一、二天內,未能相見,寬恕疏禮失儀之罪!”

    管家聞畢,感到異常欽佩與不安,連忙稱謝而退,安琪又叫住道:“小子治療師姊之傷時,勿須飲食,請不必費神!”

    管家唯唯而退。

    安琪愴然欲泣的觀看床上的絹絹,知覺全無,遍身除心頭猶有微溫之外,已冰冷如僵,面上慘白,吐氣如絲,汗珠如凍。

    安琪痛楚萬分,乃將小玉瓶中的“碧靈丹”取出七、八粒,以舌渡入其口,化涎隨津而下,雙手緊握絹絹柔夷,以本身真氣導入其體。

    然而數刻之後,絹絹仍然昏迷不醒,除喘氣稍強之外,並未好轉,安琪急得淚下如珠,猛然星目射出奇光,玉牙緊咬,將自己全身衣服悉數褪下,並將絹絹一身綠衣裳也褪下來,粉頭以下,悉數暴現無餘。

    絹絹一身粉軀如雪,泌出少女特有之幽香,玉峰微聳,隨心波微顫而動,粉臂如藕,玉腿欺霜。安琪雖然年只十三,但發育甚快,有如十五、六,只因涉世未深,故未能一時之間領悟許多,但面對嬌娃畢陳之玉體,不禁怦然心動,全身起了異樣的感覺,不禁滿面透紅。

    忽然雙手之間,自絹絹腕中貫入森森冷氣,安琪機伶伶的打個寒顫,靈臺將泯而明。安琪是個稟性特異之人,靈臺一明,立即感到自己丑念可誅。絹姊重傷垂危,不急為治療,竟興邪淫,怎對得起恩師?怎對得起絹姊?剛才絹姊身上冷氣傳入,正是因興綺念而使“一轉乾坤浩然罡氣”受挫,如下懸崖勒馬,豈不生魔導障,害己害人!思念至此,立即以目觀鼻,以鼻正心,心不生波,慾念全無,“一轉乾坤浩然罡氣”應念而生,全身滾燙,以手握手,掌心對掌心,口中呵氣,緊貼絹絹櫻唇,並將滾燙的身子,緊貼在絹絹的嬌軀。

    漸漸的,一層薄霧起自安琪周身,逐漸變濃如嫋嫋白煙,把兩個赤裸裸的金童玉女包沒。

    安琪鼻中也輕噴兩股白氣,穿入絹絹鼻中,雙臂及方口渡入源源的熱流,導遊於絹絹之三十六玄關,七十二重穴,大小周天,三百六十五骨節,慢慢的,絹絹玉體,已由冷寒而輕溫,由溫轉熱。

    反之安琪則漸漸氣喘汗流,但他知道此刻正是師父所謂生死關頭,絲毫不敢鬆懈。

    絹絹呼吸漸趨正常,白氣亦能隨其一吞一吐而進出,但喉間奇熱奇渴,猛吸玉津,乾枯之極。

    安琪此時明知不能停止運功而取來“碧靈丹”喂之吞服,乃忍住疼痛,自將舌頭咬破,讓絹絹吸吮自己的血液止渴!

    絹絹陡覺如飲甘露瓊漿,全身清涼爽快,渴念立止,熱氣全消,且血液中有一股熱流,暢全身百骸,穴脈關節,流通無阻,容光煥發,精神百倍,乃睜眼一看!羞煞!

    自己與琪弟弟口對口,軀迭軀的睡在一起,且倆人均是全身雪白,不著一縷,嗔咬安琪一口,“嚶!”的一聲,埋胸而泣。

    安琪知絹絹不知就裡,誤以自己為輕薄,見她醒來,急忙起身,期期艾艾的道:“絹姊姊!我,我這是師父所教的‘渡氣療傷真法’,弟弟不是輕薄小人,現在,你我均須打坐養神,否則元氣大損,快!”

    董絹絹恍然記起自己中傷墜河,為琪弟弟所救,此刻聞言,方知琪弟弟為了救自己性命,不惜損耗真元,不禁痛惜萬分,感激而泣下如雨。

    安琪以為她在生氣又將前話說了一遍。

    絹絹知其誤會,連忙禁住珠淚,梨花帶雨的嬌嗔道:“誰生你氣來著,還不快吞服你的‘碧靈丹’,靜坐養神!”

    安琪一聞大喜,連忙掏出兩粒,一粒自己吞服,一粒又喂入絹絹口中,擦乾了玉頰上的凝珠,倆人盤膝對坐,按著本門心法,定心靜慮,導氣歸元,人物兩忘。

    待得心靈澄澈如鏡,絹絹忽覺丹田間有如一隻小老鼠在竄動,意念所至,小老鼠即竄至其處,周身脈關穴道亦暢達無餘,師父伏魔真君所慮的任督兩關,也豁然開啟,振臂而起,只聽“譁喇喇”的聲響,原來玉臂指處,壁間兩軸古畫切半斷落,自己身子卻因一振之力而衝起撞著屋頂。緩緩飄下,芳心大喜,見安琪對自己稚笑,撲入其懷中,緊緊相偎。

    安琪早已調息完畢,因見絹絹未醒,不敢起身,怕吵了她的靜修。此時幽香入懷,鬢髮相磨,肌膚相親,較之原先之有綺念,又有不同,只覺情愛綿綿,蜜意甜甜,願相廝守,而不忍須臾離開,乃是最純潔,最清白之愛。絹絹娓娓的訴說道:“琪弟弟,我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的全身都讓你飽覽無餘,而且,我倆也曾肌膚相親,此後,我之一身,非琪弟弟莫屬,盼琪弟弟不要拋棄苦命的絹姊方好。”

    安琪親了絹絹粉腮道:“絹姊姊!我,我永遠愛你!”

    絹絹兩片又熱又甜的櫻唇,緊緊的貼在安琪唇上,摟著依偎了好久好久,然後嬌羞滿面,桃腮泛紅的道:“琪弟弟,我肚子好餓,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穿衣眼找東西吃吃吧!”

    安琪被其一言提醒,亦是俊面通紅的立起身來,不捨的親了一親,方才取來衣裳,一起穿好,並將她受傷昏倒之後的事情說出。

    絹絹聞得自己吸吮了琪弟弟的血液,差點掉下眼淚。她自己不知道因禍得福,安琪服食血鰻靈血及人形果,脫胎換骨,其血液即是靈芝一般之甘漿,不但絹絹任、督兩關不導而通,而且五陰絕脈得其調和,內功隨之結成晶華,可抵得他人一、二甲子之苦修,一身所學,平添數倍功力。

    二人在陶家住了數日。小孟嘗照顧得極為周到,自是不在話下。匆匆數日過去,安琪恍然想起王森哥哥,忙與絹絹商議,向小孟嘗告辭。

    小孟嘗知道挽留不住,乃於次日設宴餞別,並將兩匹寶駒玉獅子和桃花紅為贈。眾人依依不捨,直送出十數里外,陶顯忠叮嚀回途必來相晤,方才殷殷道別。

    開封府在黃河南岸二十餘里,中隔河堤,是河南都會,第一大城和文化、交通、商業之中心,古稱對京或大梁,以汴水流經之故也。追魂秀士王森之家,乃在城外汴灣之旁,風景幽美,庭園寬雅。

    卻說王森歸家數日間,一面盡孝道,一面練武功,不在話下。一日,王森妹妹秀雲姑娘正在門外撲蝶為戲,以檀木盒置蝴蝶,忽地聞身後有冷笑之聲,聽得汗毛直豎,急忙回頭看看,誰知回頭,並未見人跡,片刻笑聲又再發出,且恍若來自四方,恐怖可怕,秀雲姑娘連忙入內,告知大哥王森。

    王森聞著,立即出得門外查看,卓俊亦隨之出外,然而門外一無所有,一曲清溪,清澈見底,游魚可數。王森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縱身向清溪上的小橋落去,誰知他尚在空中時,突然雙眼圓睜,面變發白,手冷腳僵,真氣一洩,翻身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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