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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佟烈崴猛然睜開眼睛,發現他正睡在自己的牀上,剛才他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可怕的惡夢。

    他又夢見八歲那年,險些被親生母親活活打死的往事。

    想起那件慘劇,他的背彷彿還隱隱作痛。

    幸好那時鄰居再也看不過去,打電話報警,否則此刻世上大概也沒有佟烈崴這個人了。

    事情發生後,母親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治療,不久就抑鬱而終,而他則因父親沒有穩定的工作,被社會局安排到寄養家庭,由一對中年夫婦收養。

    寄養家庭的夫婦待他很好,但他仍執意在高中畢業後離開那個家,獨自在外奮鬥。

    對他來説,他唯一的家已被母親親手毀了,在他心中,他早已沒有家了!

    他看了眼時鐘,下牀梳洗,沒忘了等會兒和三位好友有約。

    小時候的痛苦回憶,讓他從不相信人性,對人也相當冷淡,因此他幾乎沒有朋友,但奇怪的是,他與樊翼、齊洛與倪晏禾就是出奇的投契,從原本冷淡如水的淺交,成為現在的生死知己。

    沐浴過後,他打開衣櫥,從清一色黑色的服裝中,抓出一件黑襯衫和黑色的長褲套上,一頭俐落的三分頭,連發膠也不必抹就出門了。

    他慣做的打扮,正如他給人的感覺——簡潔、俐落、冷硬。

    來到相約的PUB,只有齊洛在座。

    “嗨!烈崴。”齊洛懶洋洋地揮手朝他打招呼。

    “樊翼和晏禾呢?”佟烈崴落座前,雙眸習慣性的往四周掃了一圈。

    沒有見到那個老是糾纏他的人,他稍微安心了點。

    “別提了。我看他們正和老婆道別,吻得難分難捨呢!”

    “那你呢?不必和老婆道別?”

    他們四位好友之中,只有佟烈崴未婚,其他三人都已有家室。

    “心-一早就到她乾爹乾媽家去了。”齊洛微嘆。

    也就是説,他是那個先被拋下的人。

    “是嗎?”佟烈崴點了酒,視線又轉向四周。

    “你在找什麼?”齊洛發現他的舉動,立即笑着問:“你該不會在找你的——鄔家小姐吧?”他慢吞吞地道。

    “我是怕她聞風追來。”佟烈崴不耐的皺眉回答。

    鄔晶遙倒追他的事,是好友們最愛調侃他的話柄,他早已不勝其煩。

    “其實憑良心説,鄔晶遙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家世好、學歷高、長得漂亮又有氣質,如果要討老婆的話,有這樣的對象實在沒得挑剔了。”

    “我對婚姻沒興趣!”佟烈崴冷冷回答。

    婚姻代表家庭,而他並不認為,每個人都適合組織家庭、繁衍後代。

    或許當年,他母親至少説對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確實和父親一樣,是個自私、無情的人,像他們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成家!

    “你忘了那個算命仙説過的話?我們四個將會在兩年內相繼結婚、生子,如今才過了一年,我、樊翼、晏禾都已結婚,也陸續有孩子,看了我們的例子,沒讓你有點感觸嗎?”

    想當初,他們都是誓死不婚的拒婚一族,還曾對一個斷言他們,會全在兩年內結婚生子的算命師嗤之以鼻,如今呢?四個人之中已有三個淪陷了,他還能繼續鐵齒嗎?

    “有!我認為我該繼續保持清醒,免得被你們同化了。”佟烈崴嗤笑。

    “你真的不想結婚?”

    “完全不想!我實在不懂,人為什麼要結婚?”他一直想不透,人為什麼要用一紙奇怪的證書將兩人綁住,然後再彼此折磨?

    “這可以用兩個方向的觀點來解釋,就生物的角度來看,人類結婚是為了有張合法的執照,好繁殖下一代。而就心理的角度來看,人類結婚是為了愛情,因為深愛着對方,想和對方朝夕相處,所以才組織家庭。”

    “不要告訴我,你是深信愛情的那一方。”

    “很不巧,我正好是。”齊洛乾笑。“自從遇見心-,我就臣服在愛之下,甘願成為愛的奴隸。”

    “愚蠢!”

    佟烈崴端起酒保送來的酒啜了口,不屑地冷哼。

    “抱歉!來遲了。”

    與妻子難分難捨的樊翼、倪晏禾總算趕到了。

    “晚來罰三杯,你們等着坐計程車回去吧!”齊洛舉手要酒保調酒。

    “饒了我們吧!”樊翼與倪晏禾紛紛討饒,他們可不想帶着一身酒臭,被老婆拒於門外。“對了,你們知道我們在門外看見誰了嗎?”他們轉移話題。

    “誰?總統?”

    “瞧,人這不就進來了。”倪晏禾朝門口的方向昂昂下巴,齊洛與佟烈崴回頭一看,佟烈崴立即沉下臉。

    因為走進來的女人,正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鄔晶遙。

    她穿着一件紅色緊身T恤、白色圓裙,完全展露她-纖合度的好身材,天使般的絕美容貌,配上魔鬼的性感身材,當然引來不少愛慕的眼光。

    她在門口稍停片刻,轉動杏眸四下搜尋,當她看見坐在吧枱前、四個出色的男人時,眸光一閃,含着盈盈的笑意走上前。

    一個與鄔晶遙同等年紀,但矮上一截,容貌也不若她那般美麗的清秀女孩,神色不安地跟在鄔晶遙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

    只要認識鄔晶遙的人都知道,這個小跟班,是鄔父為了就近照顧獨生女兒,才特地從育幼院收養來的孤女——方湄。

    “幾位——真巧呀!我們居然會在這裏碰面。”鄔晶遙微笑走向四名正在閒聊的俊逸男人身旁,心情愉悦地打招呼。

    她的視線短暫掠過在座的其他三個男人,然後那雙明媚大眼,便直接轉向佟烈崴,笑容可掏地望着他。

    佟烈崴瞪着眼前燦笑如花的面孔,頭疼不已。

    雖然她説“巧”,但他相信,今天的相遇,就和之前的任何一天一樣,沒有一次是巧合!

    如果以犯罪者來比喻,毫無疑問的,鄔晶遙屬於智慧型罪犯。

    他不懂,為何她總要纏着他?無論他人在哪裏、做什麼事,她都有辦法知道,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追來,再裝出偶遇的無辜模樣,對他甜甜一笑。

    幾乎全台灣的人都知道,鄔晶遙在倒追他,佟烈崴不是笨蛋,當然不可能感覺不出來。

    他只是不懂,自己到底是哪裏招惹了這位富家千金?難道只因為他在她大二那年,接了她父親的CASE,擔任她的隨身保鑣,保護她到關島度了一個月的假?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祈求時光能夠倒轉,如果他不曾接下她父親的請託,她就不會這般糾纏他了。

    其實他並不討厭她,至少如齊洛所説,她漂亮、有氣質,雖然經常故意與他不期而遇,但並不會像花痴一樣痴纏,叫人不敢恭維。

    每回她一對他綻開那甜美無辜的笑容,他鼓漲的怒氣就當場消除大半。

    佟烈崴很清楚,有多少男人日夜焚香祝禱,祈求上天賜給他們一次機會,讓她美麗的大眼多停留在他們身上幾秒,但——他不是普通的男人!

    從小被母親凌虐的悲慘往事,在他心頭結成一層厚厚的繭,讓他柔軟的心變得像顆冷硬的石頭,除了跳動,對愛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是的!他厭惡温情,更鄙視愛情,人世間怎麼可能有所謂的真愛?

    那些滿嘴情愛的愛情信徒,等到愛的感覺消失了之後,就開始挑剔對方、埋怨對方,然後水火不容的兩人,只好以傷害對方為樂,到最後仳離收場……

    這些年來,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當然最經典的範例,就是他的親生父母。特別是他的母親——

    雖然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毆打他,但至少她教會了他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世間沒有真愛,至於第二件事是——永遠別愛上女人!尤其是家境富裕的富家千金,更是招惹不得。

    她們打小嬌生慣養,脾氣驕縱,以為每個人都是她們的奴僕,合該將她們捧在掌心伺候,稍有不如意就大發雷霆,甚至動輒打罵。

    現在的他,有相當的財力能讓身為他妻子的女人,過着衣食無慮的好日子,但他就是無法忘記當年貧窮、不幸的母親,那張充滿怨恨的可怖臉龐。

    她雖然已去世多年,但她始終是他心頭的魔咒,是他永遠也擺脱不了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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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鄔小姐,一起坐吧?”

    倪晏禾等人見佟烈崴不搭理人家,甚至連瞧都不瞧她一眼,逕自冷着臉喝酒,立刻笑着打圓場,並試着挪出一個位置給她。

    “謝謝,不用了!你們聊吧,我不打擾你們了。”

    雖然鄔晶遙真的很渴望多和佟烈崴相處一會兒,但她明白自己的分寸在哪裏,她不想把他惹毛了,讓他以為一見到她就厭煩。

    她對提出好心建議的三個男人笑了笑,再依戀的深望佟烈崴一眼,才轉身和方湄到一旁找位置坐。

    她走開後,幾個男人喝着調酒,開始天南地北閒聊起來,談生活、談工作、談事業……當他們談起自己的老婆,是如何誘人可愛時,佟烈崴的心思也飛走了。

    他無法不去注意,坐在他斜對面的圓桌前,正用那雙帶電的美麗雙眸,直盯着他的鄔晶遙。

    可惡!她非得這麼明目張膽的盯着他嗎?那雙彷佛盈滿深情的明亮水眸,竟然令他的心頭竄過一陣難以剋制的輕顫。

    “烈崴,怎麼都不説話?”

    三位好友中,總算有人發現他的沉默。

    “沒什麼,你們繼續聊!”佟烈崴不自在的換了個坐姿,不想被他們發現他在偷瞄什麼,如果讓他們知道,那麼他大概永無寧日了。

    “請你們走開!”

    一道熟悉的叫嚷聲傳來,他們轉頭一看,只見兩個模樣輕浮的年輕男人,圍站在鄔晶遙桌前,顯然正在騷擾她。

    她的小跟班方湄,雖然壯起膽子出面制止,但卻連她也成了被調戲的對象。

    佟烈崴皺起濃眉,深幽的黑眸似乎更冷。

    水嫩嬌豔的鄔晶遙,在這間龍蛇雜處的PUB裏,就像一塊鮮美的肉排,被扔進獵犬窩裏,沒人覬覦才怪。

    “這些渾帳!”

    樊翼下意識起身,想去教訓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但被齊洛阻止。

    “讓烈崴去吧!”

    佟烈崴聞言立即沉下臉,不悦地問:“為什麼要我去?”

    就算剛才乍見她被調戲的一剎那,他的確有上前打斷那兩個渾蛋下巴的意思,但是被齊洛這麼一説,他本能的抗拒。

    “人家好歹是為了你來這,才會被那兩個不入流的渾帳騷擾,基於道義責任,你總得過去幫她解解圍吧!”

    “她不是我的責任。”佟烈崴冷冷地回嘴。

    “就算不是,但路見不平,總該拔刀相助吧?去吧!別害人家傷透了心。”倪晏禾一邊往鄔晶遙所在的方向瞧,一邊勸道。

    佟烈崴跟着轉過頭去,正好對上鄔晶遙求救的眼。

    她一手被兩名混混的其中一人抓住,正努力掙扎着,而一雙美麗的眸,則滿含哀怨與祈求的望着他。

    救我!求你……

    她雖沒有開口,但他聽得見她心底的懇求與呼喚。

    他的黑眸冷然眯起,立即推開椅子起身。

    看見他的舉動,鄔晶遙美麗的臉龐瞬間發亮,三位好友也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佟烈崴這傢伙雖然又冷又頑固,好歹還有些人性,不至於對落難的美女棄之不顧……他們感動至極,幾乎流出欣慰的眼淚。

    然而他們眼角欣慰的薄淚還沒拭去,就見佟烈崴拉開椅子大步走向鄔晶遙——但他並沒有停留,而是視若無睹的越過她身旁,筆直走出酒吧大門。

    不只樊翼等三人錯愕不解,鄔晶遙更是像被人打了一個巴掌似的,又難堪、又氣憤、又悲傷。

    她的心彷佛被他插入一把利刀,硬生生的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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