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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鄔晶遙第一次懷孕,沒經驗又碰上嚴重的孕吐,再加上孩子的父親不在身邊,幾度令她情緒崩潰,難過得幾乎撐不下去,即便有方湄烹煮營養的食物,細心照料她,她還是不胖反瘦。

    已將近三個月的身孕,卻連一點小腹都看不出來,讓人不禁替她和孩子擔憂。

    這日下午,她在卧房裏吹着冷氣,酣酣入睡,她雖胃口不好,吃什麼吐什麼,卻極為嗜睡,只要一沒事做就想睡。

    醒來之後,方湄告訴她,佟烈崴的三位好友,在樓下的起居室等她,已經好一會兒了。

    他們?他們來找她做什麼呢?她和佟烈崴分手都那麼久了,如果現在才來“關切”,不嫌稍晚了些嗎?

    雖然鄔晶遙滿心疑惑,但還是更衣下樓,想看看他們究竟來做什麼。

    “鄔小姐,你好!”

    正在起居室閒聊的三人見到她出現,立即起身問好。

    “你們好。”鄔晶遙在他們面前緩緩坐下,遲疑地問:“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鄔小姐,是這樣的,我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齊洛首先道。

    “什麼事呢?”

    “我們想跟你聊聊烈崴的事。”倪晏禾笑容可掬道。

    鄔晶遙微微變了臉色,勉強笑了笑,道:“我和他已經分開很久了,我想他的事,和我應該沒有關係了。”

    “不!鄔小姐,你不瞭解,其實烈崴他——他是喜歡你的。”樊翼急忙道。

    “喜歡我?”鄔晶遙諷刺一笑。“是啊!看得出他很喜歡我,即使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依然可以對我不聞不問,難道這就是喜歡我的表現嗎?”

    “當然不是!-我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解釋一下烈崴的過去,他冷漠、不信任愛情的性格,全和他童年時的遭遇有關。”

    “童年的遭遇?”

    “沒錯!鄔小姐,你知道烈崴來自什麼樣的家庭嗎?”

    “我曾經問過他,不過他好像不喜歡別人問,我只要一問起,他就會生氣的走開。”

    “他的確不喜歡別人問,我們也是冒着他生氣的危險,問了很多次,他才告訴我們的。”

    “他童年時,發生什麼事了嗎?”即使嘴裏説與佟烈崴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是聽到他的事,她還是難免緊張擔憂。

    “他小時候,曾經受到嚴重的虐待。”

    “虐待?!”鄔晶遙倒抽一口氣。“是誰這麼殘忍虐待他呢?”

    樊翼停頓了會兒,然後嘆口氣告訴她:“他的母親。”

    “不!怎麼可能?”鄔晶遙不敢置信地驚呼。

    “是真的。你看過烈崴的背嗎?他的背上,是不是有很多疤?”

    “嗯。”鄔晶遙輕輕頷首。

    “那些全是他母親的傑作。他父母婚姻不合,每當他母親心中怨恨不平時,就把烈崴當作報復的工具,竭盡所能的責罵他、毒打他。有一次他母親失去理智,差點把他活活打死,鄰居看不過去報警,他才終於逃過魔掌,再也不用忍受母親的折磨。”

    “不……”鄔晶遙聽得心口揪疼,淚水不住地流。

    他母親怎麼捨得這樣傷害他呢?

    她也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現在她滿心所想的,是如何平安生下孩子,盡心盡力教養他,讓他獲得世上最好的一切。她怎麼也無法想像,居然有人忍得下心傷害自己的孩子,還差點把他打死?

    她替他感到心酸、難過,難怪他不相信女人、不相信人性,原來,他的疏離冷漠、冷性絕情,都是其來有自,經歷過這種創傷的人,怎麼可能再對人性存有任何希望呢?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了!

    上天沒有給他一個好的家庭,已經虧待了他,她怎麼忍心再苛責他?他畏懼家庭、不想要孩子,她也不會再怪他。等孩子出生之後,她還會告訴他,他有一個很棒的父親。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她抬起頭,對坐在眼前的三個男人温和一笑。“我已經瞭解烈崴的過去,我不會再怪他了,你們安心吧!”

    “其實我們今天來找你,並不只是為了請你別再怪他,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想請你幫幫他。”

    “幫他?我?”鄔晶遙哀悽地搖頭一笑。“我能怎麼幫他呢?我已經盡我所能的愛他、付出我的所有,然而,他卻依然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他——根本不需要我!”

    “不!並不是這樣的。鄔小姐,剛才我説過,烈崴是愛你的,或許他自己並沒有發覺,但我們知道,他真的很在乎你。這陣子你一直沒出現,他表面上看起來像鬆了一口氣,但他不論到哪裏,眼睛都會四下張望,你猜他在幹什麼?”倪晏禾故意問。

    “我……我不知道。”鄔晶遙隱約猜到答案,但她不敢縱容自己去想,她不敢自作多情,怕只是空歡喜一場。

    “他在找你!雖然他嘴上不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尋找一個總是跟隨在他左右的身影。”

    鄔晶遙哭了。“我以為……我以為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他只是笨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他打小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温暖,所以他鄙視婚姻、唾棄家庭,以為自己這輩子絕不需要這些害人的東西。他沒聽到他心裏的聲音,他真正渴望的,其實就是一個温暖的家。”

    齊洛接着説:“我們就是因為看出這一點,瞭解他真正需要什麼,所以才來找你談談,希望你不要放棄繼續愛烈崴。”

    “是啊!”樊翼也道:“烈崴一直就是那副死樣子,你不要以為他是因為討厭你才擺出那張臭臉,其實他對誰都是這樣的,你該知道,烈崴也挺有女人緣,他對不喜歡的女人,是連瞧部不瞧一眼的,根本當人家是隱形人,哪會在乎人家有沒有跟着他?唯獨你一出現,他顯得特別暴躁。”

    “當然了,因為他特別討厭我。”鄔晶遙苦澀一笑。

    “非也非也。正因為烈崴特別在意你,所以你一出現,他才會產生那麼激烈的反應。”

    “真的嗎?”鄔晶遙難掩喜悦之情,粉腮微紅,雙眸瑩燦水亮,嬌美的模樣叫在座的三個男人險些看痴了。

    “唉!要是烈崴錯過你,他肯定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他們有志一同的發出肺腑之言。

    “啊?你們説什麼?”鄔晶遙沒聽懂他們的話。

    “沒什麼!鄔小姐,那麼你的決定?”

    “我……”答案早已在鄔晶遙心中,她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着他們。“為了烈崴、為了孩子、為了我自己,我願意再試一次!”

    “太好了!”樊翼等人立即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輕鬆笑容。

    “不過——鄔小姐,你可要有心理準備,這是一場不好打的硬仗,烈崴的心結太深,不是一朝一夕化解得掉的,你可能得忍耐更多失敗與挫折,他才有可能真正敞開心胸,接納你和孩子。”

    “我明白,我沒那麼容易被打敗,我會盡我所能,讓他獲得幸福。”她堅定地微笑。

    既然決定愛他一生,那麼她只能義無反顧的往前走,不會回頭。

    “那麼,我們就把烈崴交給你了!”

    樊翼與好友相視一笑,這下總算安心了。

    這陣子,佟烈崴心情惡劣至極,只要問問與他共事的屬下,就可略知一二。

    他每天上班,總是繃着一張萬年不化的寒冰臉,無論跟誰説話,都是毫無情緒起伏的平板調,聽了真是叫人寒毛聳立。

    雖然他平常就是這副樣子,像尊雕像似的,只是最近似乎有漸趨“惡化”的傾向,與結冰的雕像共處,難怪他的下屬想丟下辭呈落跑。

    其實他並沒有生氣,也沒打算找誰開刀,但那張臉就是讓人不敢親近。

    這樣有個好處,就是工作效率突然變得很好,他交代下去的工作,往往都能在很短的期限內達成,佟烈崴的空閒時間也因此增加了。

    只是沒有工作分散注意力的他,經常會想起鄔晶遙,和她腹中的孩子,情緒就會更煩躁,員工因此變得更怕他……如此惡性循環,公司裏已被搞得雞飛狗跳,他們多希望能有個人,來解救他們脱離這個地獄。

    那個人很快出現了。

    這天中午,因為屬下提前完成工作,手邊暫時沒有其他工作的佟烈崴心想:既然心不在公司,那麼幹脆提前下班。

    他剛走出公司大門,就看到立在公司門前,假意欣賞路旁行道樹的纖姿麗影。

    他目光一沉,大步走向那名穿着嫩粉印花洋裝的女子。

    “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抬頭看看天空,現在是正中午,太陽毒辣得連習慣在陽光下工作的人都直呼受不了,更何況她這個嬌滴滴、粉嫩嫩的小女人?她是嫌皮膚太白,想來場免費的日光浴嗎?

    鄔晶遙轉過粉頸,晶亮的雙眼望着他。“如果我説,我是正好路過這裏,你信不信呢?”

    “當然不信。”鬼才會信!

    “唉!”鄔晶遙輕嘆了口氣,無奈的嘟起嘴。“我就知道。”

    “我再問一次,你在這裏做什麼?”佟烈崴濃眉豎立、大眼直瞪着她,若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黑眸,正飢渴地暗自打量她,汲取她嬌俏可人的甜美。

    她好像清瘦了點,卻依然明豔照人,附近路過的男人,哪個人不回頭多看她一眼?

    他打量她一回,視線忍不住落在她平坦的腹部上。

    按照她上回來找他的時間推算,她應該已經懷孕將近四個月,小腹卻完全沒有隆起,而且人又消瘦了……

    “你把孩子拿掉了?”他尖鋭而急促地問,這是他唯一所能想到的可能。

    “沒有,寶寶還好好的在我的肚子裏,你不必擔心。”鄔晶遙笑着輕拍腹部,臉上滿是慈愛的母性微笑。

    “我才不擔心!孩子在或不在,都與我無關,我根本不在乎。”佟烈崴嘴硬地冷哼。

    “是嗎?”鄔晶遙一點都不生氣,依然温柔地笑着。“對了!這是我前陣子去產檢,醫生幫我照的超音波。你看——這就是寶寶,他好可愛對不對?”

    鄔晶遙從皮包裏,取出一張超音波照片,獻寶地遞到佟烈崴面前。他草草瞄了一眼,只見黑白的掃描照片上,有個蠶豆模樣的小胚胎。

    這個小怪物,就是他的孩子?他忍不住露出驚恐的神色。

    他臉上的表情,惹得鄔晶遙發噱。

    “這只是孩子三個月的模樣,等孩子一個月一個月慢慢長大,就會愈來愈漂亮了。”

    “你不必特地來跟我説這些!我説過,你若執意生下孩子,那麼他的一切與我無關。”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想讓你知道。烈崴,我不會再怪你為何不肯付出,我終於明白,你為何總是這麼冷漠、為何不相信人性,我不會再逼你一定要接受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排斥讓我接近你,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想和你分享孩子成長的喜悦。”

    佟烈崴眯眼審視她,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把戲,然而除了一片真誠,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但——就算她的眼神再真誠,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我沒興趣!”他冷冷掃她一眼,然後神色漠然地走開。

    鄔晶遙只是微笑,並不生氣,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讓畏懼愛與家庭的他,重新相信人性、相信愛,並非一件容易辦到的事,她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打算。

    她只希望他能儘快想通,別等到孩子長大成人之後才幡然醒悟。

    四個月後——

    佟烈崴走出辦公室,毫不意外的看見腹部渾圓的鄔晶遙,坐在秘書室的沙發椅上,正在翻閲手中的嬰兒雜誌。

    每回看見這個景象,他就忍不住暗罵自己沒原則。

    一開始,她只是站在門口等他,但是慢慢的,她開始以各種藉口和理由,入侵他的地盤。

    首先,她説太陽太大,於是從外頭走進辦公大樓內避暑;接着她又説累,要找椅子坐,直接登堂入室,來到他的秘書室。

    他的牆頭草秘書,知道她懷的是他的孩子,不但幫她準備了柔軟舒適的椅子,讓她可以長時間坐着等他,還擅自以公司的名義,幫她訂了嬰兒雜誌,讓她閲讀解悶,甚至還有一套她專用的茶杯,以免她使用其他客人的茶具而傳染疾病。

    除了直接走進他的辦公室之外,她幾乎已經把這兒當成她自己的家了。而最令他生氣的是,這一切他都知道,卻從來不曾阻止過!

    “烈崴!”

    鄔晶遙一看見他出來,雙眼立即發亮,她笑眯眯的起身,一如先前幾個月,將產檢的超音波照片遞給他。

    “烈崴,你看——這是剛剛我去產檢,醫生幫我照出寶寶的模樣喔。”

    佟烈崴狀似不經意的瞄了眼,照片中的小小人兒,已經不再是個看不出形體的小胚胎,他像只蜕變的小蝌蚪,長出小手小腳,各項器官也已發育完全,是個相當健康的男寶寶。

    佟烈崴皺眉轉開視線,不太想多看這個詭異的小東西一眼,他根本不願細想,這個小生命是他製造出來的!

    他轉而注視鄔晶遙,她雖已懷孕八個月,依然美麗如昔,紅豔的唇、粉嫩的皮膚,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完全不像個身懷六甲的臃腫孕婦。

    他不清楚別的孕婦情況怎樣,但鄔晶遙毫無疑問,是他見過最美的孕婦。

    據他所知,目前就有幾位男士,不介意她未婚懷孕,積極展開攻勢,希望獲得美人心。

    他冷哼了聲,拒絕承認自己的心口酸得緊。

    有幾個人追求她,又或者她要和誰交往,那都是她的問題,與他無關!

    “你要我看的照片,我已經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他依然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臉孔,隨便瞄了眼超音波照片就打發她走。

    鄔晶遙苦笑了下,將寶寶的超音波照片收進皮包裏。

    “烈崴,我現在懷孕已經三十二週,再過一個多月就要生產了,我想問你——到時候你能來醫院陪我嗎?”她渴望地問。

    今天醫生告訴她,她生產時依然會有很大的危險,要她特別當心留意。

    早在她懷孕後沒多久,醫生就檢查出她是前置胎盤,在生產時可能會因為大量出血而發生危險,並建議她最好用剖腹的方式生產。

    這些事她並沒有告訴佟烈崴,因為她不想用這些事情博取同情,或是強迫他對她付出關懷,那都不是她所願意的。

    “我説過——”

    “這與你無關。我知道。”鄔晶遙嘆了口氣替他回答。

    “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允許你走進我的地盤,已經夠寬容了,不要得寸進尺!”

    佟烈崴厭惡她利用孩子來勒索他的關懷,她簡直貪得無饜!

    他厭煩的表情,讓鄔晶遙陡然瑟縮了下。

    看來,他依然不肯接納她和孩子!

    她真的很想繼續等他,直到他願意誠心接納他們母子,然而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個機會。

    如果在生產的過程中發生意外,那麼——她和孩子都極有可能喪命!

    她真的好害怕,然而心中的恐懼,佟烈崴根本不明白。

    他可知道,只要一有閃失,她和孩子就會永遠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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