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躺在床上,千思百想了好久,想著裘豹這個人、想著他怪異的舉止,以及每每看她時奇怪的目光。他爹究竟是誰?與爹爹又是什麼樣的交情?
至於他所給予的建議,當真可以採行嗎?
賣了這座府邸,求得整個江家的生存,似乎也唯有這麼辦才成了。只是依目前江府的狀況,能幫忙處理這麼重要的事情大概只剩下管家阿義了。
這陣子她的體力、身子骨都不好,不知道可有精神辦好這些事?
輾轉反側一整夜,隔日一大早,她決定先解決這件事。
「小綠,去將阿義找來。」她來到大廳,找到了小綠。
「是。」
小綠離去後沒多久,阿義已匆匆忙忙趕來,「大小姐,妳找我?」
「對。」她低頭想了會兒才說:「你在江府也待了近二十年了吧?」
「沒錯,小姐還沒出生,我就已經入府了。」阿義疑惑地問:「大小姐,妳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
「是這樣的……」心妍雖不捨,但還是得痛下決心,「我想將這幢宅子給賣了,搬去小一點的地方。」
「什麼?」如同心妍所料想,阿義大吃一驚,「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府邸可是老爺監督建造的。」
「我知道,但以咱們目前的財力,實在沒辦法再住這樣的大宅子。」這就是她的苦衷呀!
「那……下人們呢?」
「府裡的下人們都為咱們江家盡心盡力許多年,等賣了宅子後,就發給大夥一些銀兩,讓他們另謀去處吧!」
「大小姐!」聽她這番話,阿義苦著張老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另外,木材場畢竟是江家的基業,我想將剩餘的錢拿來重建木材場,這件事就得麻煩你了。」她將計畫告訴他。
「重建木材場?」阿義這才笑了出來,「好,這個我贊成,這件事就讓小的去辦。」他能夠明白大小姐的苦衷,心想大小姐會下這樣的決定,絕對是經過深思熟慮呀!
「那就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小的現在就去辦事。」
「嗯。」眼看阿義離開後,她才打算回房躺會兒,就見裘豹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你聽見了?」她睜大眸看著他。
「對,我聽見了。」他撇撇嘴走近她,「妳將會發現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
「那我該謝謝你才是。」心妍對他笑了笑,「對了,昨晚睡得好嗎?如果需要什麼儘管對下人們吩咐。」
「我會的。」他一雙幽魅的眸心直盯著她,跟著一步步走近她,「當然,如果大小姐需要協助也可以告訴我。」
「我會的。」她朝他點點頭,正想旋身離開,卻被他擋住去路,「妳看來臉色不太好。」
裘豹注視著心妍略顯蒼白的容顏,「我去請大夫過來替妳瞧一瞧……」
心妍摸摸臉兒,「不必了,我沒事。」
「因為妳向來都用這副柔弱、不堪一擊的模樣來挑勾男人心嗎?」明明該恨她,可為何見她這副樣子,他的心又開始掙扎?
「什麼?」她沒想到他會對她說這種話,「你──你知不知道這麼說很無禮!」
「那麼我向江姑娘道歉,失陪了。」他嘲諷一笑,便要離開大廳。
「等等。」她咬著下唇來到他面前,「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妳認為我聽說了什麼?」裘豹俊美的眼閃過一道譏誚的冷光,「妳說來聽聽,我才知道跟我聽到的是否相同?」
「裘豹!」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或許是引狼入室,「你到底是誰?你爹真是我爹的舊識嗎?」
「當然是。」
「既然如此,我們做後輩的就該相互扶持,而不是挖苦對方。」望著他的眼,心妍感到寒徹骨血。
「我挖苦妳了嗎?我可什麼都沒說。」他直接坐在椅子上,對著她瞇眼一笑。
「你!」她全身緊繃,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對,你是沒說什麼,但你的眼神已經說明了對我的鄙視,如果你看不起我,儘管離開,我不會再留你。」
「大小姐現在是想趕我走了?」他眉一挑。
「倘若你有自知之明就該明白。」她直睇著他的眼,迅速走出屋外。
直到外面,她一手撫著胸口,難受地靠在牆邊喘息著。
再回頭看了看恣意喝著茶的他,她完全迷惑了。
該不會她真的收留錯了人,或許她該早點讓他離開,即便食言也無所謂,她不想留一個質疑她的人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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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心妍這一躺真的躺出病來,整整三天下不了床。
小綠擔心極了,但是心妍交代她不準將她生病的事說出去,小綠只好欺瞞所有人,大小姐是在為老爺祈福,必須待在房裡誦經三日。
「小綠,扶我起來。」沒有請大夫來看診,心妍只服了小綠到藥鋪子拿的藥丸子應急。
「大小姐,妳可以嗎?」小綠將她扶起。
「我好多了,明天應該就可以下床了。」她微微笑說。
「不請大夫過來看,光吃藥丸子有用嗎?」小綠皺著雙眉,「拜託大小姐,讓我去請大夫來,大夫說妳沒事,我才能放心。」
「將大夫請來不就擺明我生病了?妳還真是傻了呢!」心妍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好了,於是下床走了幾步。
「可是──」
小綠還想說什麼,這時突地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大小姐、大小姐……事情不好了!」
「是阿義,快讓他進來。」心妍趕緊道。
小綠立刻將房門打開,卻見阿義跪在門外,淌著老淚說:「對不起大小姐……真的對不起……」
「怎麼了?」心妍上前扶他站起,「有話好好說,快起來。」
「小的……小的已經找到買府邸的人了。」阿義垂著臉,頹喪地說。
「那很好呀!已經賣出去了嗎?」
「交出房地契也拿了銀票、簽了合同。」他抬起臉,內心十分愧疚。
「然後呢?」心妍已有不祥的預感。
「後來我才知道……那張銀票是假的。」他愈說愈傷心,索性又跪了下來,「真抱歉……大小姐,我對不起妳……」
「別這樣,快起來。」心妍拉住他,「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得想辦法解決,再懊惱也沒用,快告訴我對方是誰。」
「安陽鎮的王員外。」阿義搖搖頭,「當我去找他們理論時,王府早已人去樓空,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你是說安陽鎮那個很愛收集骨董的王員外?」小綠突然問道。
「沒錯。」
「我姨婆在附近賣豆腐,前陣子我去找她,聽說王府的大少爺沉迷賭博,輸了不少銀子,已將家產全敗光了。」小綠愈說心愈慌,「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出此下策?」
「原來是這樣,他們居然騙我,為什麼要欺騙我……」阿義抱著頭,又是哭又是呻吟,悔不當初呀!
心妍同樣驚愕,下一刻已奔出房間,打算親自前往安陽鎮。
才到前院,就發現有人在那兒起了爭執,「發生什麼事了?」
「大小姐,這人說咱們府邸已是他們的了,要我們即刻搬出去。」
「沒錯,這就是房地契。」來人睨著她,「是王員外轉賣給我們的,你們到底搬不搬?」
「這怎麼可能,這座府邸是我們的,跟王員外有啥關係?」下人們吵成一團。
「你們居然死不認帳?」
現場一陣嘈雜,最後是裘豹一聲暴喝才讓眾人安靜下來,「別再吵了!」
「你是誰?」來人轉向裘豹,「該不會是不想搬走,找來打手呀?你們眼底還有沒有王法?」
「我不是打手,我只是府邸的客人。」他看看雙眼無神的心妍,轉而對來人道:「你們突然過來趕人,他們根本沒地方可以去,就仁慈點,給他們三天時間搬離,如何?」
「這……三天是嗎?」對方陷入考慮中。
「沒錯,否則你再急也沒用,他們是不會走的。」裘豹雙臂抱胸,只一兩句話便讓局面穩定下來。
「好吧!就給你們三天時間,到時別怪我們無情!來人,我們走!」他看看裘豹,又看看江府的人,丟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後才離開。
「裘公子,才三天我們根本來不及搬離。」阿義上前道:「況且,我們也沒有錢找別的住處……」
「如果我拿出銀兩借給你們呢?」他道,目光看向一臉怔忡的心妍。
「你要借我們?」心妍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妳對我的身分產生質疑了不是嗎?」他深吸口氣,「所以,為了證明我的善意,我願意幫助妳。」
「裘公子你──」心妍已不知該說什麼,對他的來歷與目的更加好奇了。
「妳就別拒絕了,對了,有件事我想跟妳商量一下,能否找個地方談談?」
「好,這邊請。」心妍擰眉想了想,帶著他前往不遠處的偏廳。
如今,除了接受他的幫忙,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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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進入廳裡,心妍轉身對他說。
裘豹毫不客氣地坐下,一雙如豹般的利目直逼視著她,「聽說妳為了替妳爹祈福,關在房間唸經整整三天?」
在他犀銳的目光下,她突然無法再扯謊下去,「我……我……」
「是因為病了是不是?」他勾起嘴角,半瞇著眸看她,「看來現在好多了?」
她望著他嘴角掛著的謎樣笑容,「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觀察能力,我不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這些事,但我必須弄清楚你剛剛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嗎?」
「你是指我要借你們銀兩的事?」
「沒錯,如果你反悔的話就說吧!我才有時間另外想法子。」對於這個男人,她已出現防心。
「這麼不信任我?」他撇嘴問。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買座宅子可要不少錢,你哪來這麼多銀兩?」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她懷疑了。
「我看來就這麼不濟?」的確,他本就是江湖中人,穿著很隨性,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就一定是兩袖清風。
況且冽風莊這些年來拿錢替人辦事,每個人也賺進不少銀兩。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他突然欺近她,勾起她的下顎,緊盯著她受驚的眸,「妳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但是妳能不能先別問,把一切交給我,嗯?」
裘豹那對攝人心魂的眼神讓她緊張,連要說的話都卡在喉裡,直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說道:「我只是因為一時困頓求助於你,但你放心,我一定會還錢的;而你對我而言還是個陌生人,要我如何將一切交給你?」
「陌生人?!」他仰首低笑,「哈……」
「你笑什麼?」她用力揮開他的手。
「聽說妳似乎很容易跟男人『混熟』?」他半瞇起眸,眸光深邃難懂。
「裘豹──」她啞了嗓,語氣透著難堪與心酸,他不清楚那些過往的事,又憑什麼這麼說她?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窘迫,她一定會馬上趕他出去,再也不要見到他!
「怎麼?是我說錯了嗎?」他斜挑的眉充滿挑逗的意味,似乎將她視為縱情玩樂的女子。
心妍咬咬唇,別開視線,「你為什麼硬要這麼說我?我真不明白我是哪兒得罪你了?」
「真要我細數的話,還真是數不盡。」他的眸光倏然覆上一抹冷意。
「你……」心妍腦海突然一陣暈眩,她已無力再細想,只期望他真的能幫她度過難關,「如果我真的哪兒得罪你,你可以向我報復、索討,我會等著你。」
「妳倒是爽快,那我又怎麼可以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聽她說得這般輕鬆,裘豹立即拉下臉,下巴繃出一絲剛冷的線條。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的逼近令心妍的心跳狂躍不止,尤其是他那兩道斜挑的眉,滿載著憤懣。
「那麼妳說,妳希望我對妳做什麼?」他最討厭的就是她老愛裝出純善無辜的樣子。
「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她顫著嗓音。
「這是妳的真心話?」他魔魅的眼直勾視著她,而後緩緩俯身,與她的眼緊緊對視。
心妍的雙眸眨呀眨,本想忍住淚,但終究因為害怕,一顆顆似珍珠般的淚就在他眼前散落,直刺激著他的眼、他的心。
「哭什麼?」他的嗓音放沉,「這也算是一種誘惑嗎?」
「你到底是誰?」心妍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我說過了。」
「就這麼簡單嗎?如果你爹真是我爹的舊識,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她瞇起雙目。
「即便是舊識,也分為義與不義,妳爹對我家的虧欠是妳永遠也賠不起的,懂了嗎?」他冷冷逼近她,緊緊扣住她纖柔的肩膀。
「虧欠?!」她的心紊亂不堪,腦子也混雜得無法釐清真相,還是過陣子再問吧!「算了,我不想過問了,如今只求你救救我們江府,即便對我有恨,也請先暫時忘了。」
「暫時忘了?說得這麼好聽,可能嗎?」
「好吧!那就請你告訴我,我爹到底做了什麼事?如果真是我們錯了,該彌補的我一定會彌補你。」她真切地說道。
「彌補?!」他激狂地大笑出聲,「也好,等我要妳彌補的時候會立刻告訴妳。」
看著她那雙水眸,彷似是他誤解她、冤枉了她,這讓他更加氣憤!
裘豹猛地甩開她,直接往外走。
「只有三天期限,真的沒問題嗎?」她喊住他。
「我自有辦法。」他利目一瞇。
「那就好。」她這才鬆了口氣。
裘豹張嘴欲言,但見她那抹淚影又及時煞住,只能雙拳緊握快步離開。
心妍微瞇雙眸,看著他孤傲離去的背影,不禁疑惑爹過去究竟做了什麼,居然讓他含有這麼深的恨意?
老天,希望她有能力可以化解這件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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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豹果真說到做到,才三天時間已經為他們找到新居,這地方雖不及江府來得大,但也不小,有前庭後院,還有一排主屋,數間下人房,儼然是個「小型江府」。
至於下人,則由百人減為十來人,而木材場也正積極重建中,原來的工人全留用,等建好便可即刻開工。
「大小姐,這裡挺不錯的,雖然沒有原來的府邸氣派,但是看來小巧精緻,我喜歡。」小綠前後看了看,立刻回房對心妍報告,「裘公子還真有本事,他絕對是個大好人。」
管家阿義也直點頭,「是呀!真沒想到裘公子可以找到這麼好的地方,我們真要好好謝謝他了。」
心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也很滿意這裡,但是裘豹這個人卻讓她感到害怕。
他做到了他的承諾,那她是不是也該彌補他所說的虧欠?只是她不明白爹爹究竟是虧欠他們什麼?
「大小姐,妳怎麼了?不滿意嗎?」小綠側著腦袋望著心妍不言不語的模樣,彷佛心事重重的。
「不,我很滿意,怎麼會不滿意呢?」心妍露出微笑,「以後這裡就是我們振作起來的地方,無論是這兒還是木材場,我們都要好好維護,知道嗎?」
「我們知道。」阿義又說:「我會多請些人日夜看守木材場,絕不會再讓歹人有機可乘。」
「好,那就麻煩你們了。」
「我先去木材場看看,如果進度快的話,再三天就可以開工了。」阿義興致勃勃的說道。
「大小姐,廚房人手不夠,我也去幫忙。」小綠也道。
「好,你們都去忙吧!」
兩人離開後,心妍想起他們臉上久違的笑容,也寬慰的笑了。
雖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至少目前她該以最愉悅的心情來面對這樣的轉變,也期望未來一切能順遂。
而現在,她也該去面對裘豹了。
走出房間,來到裘豹的房間。
站在外頭,她輕敲了下門,不一會兒就見裘豹將門敞開,半瞇眸望著她,「有事嗎?」
「我是要來答謝你的。」心妍朝他點點頭。
「答謝?!」他蜷起嘴角,「不需要,我既然說要幫妳就一定做到,再說我也不可能白幫的。」
心妍輕蹙雙眉,「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幫了。」
「怎麼?妳以為來對我說些好話,我就會放棄向你們討回公道嗎?」他勾起嘴角直瞅著她。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心底對我爹的恨究竟是什麼?」她好想解開這謎團。
「目前我還不想說。」他撇撇嘴,「不過……如果妳對我有興趣的話,我倒是可以陪妳玩玩。」
「你怎麼又說這種話!」心妍板起了臉。
「這麼說我還不夠格成為妳的目標囉?真傷心。」裘豹張狂大笑,看她的目光一轉凌厲。
「請你別再胡說!」她真的生氣了。
「我胡說?」裘豹挑眉。
「你一定是聽到有關我的傳聞吧?」一抹無力的笑掛在她嘴角,「如果你相信,就表示你也和其他人一樣膚淺。」
丟下這句話後,心妍便在他錯愕的目光下走出房間。直到她走遠後,裘豹終於忍不住發出放肆的笑聲。
「膚淺?!」他挑眉,兩眼焚上火紅,「膚淺正好適合淫浪,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