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靈芝離開了長春寨,她沒有留下來吃喝一頓,然而她不是一個人,現在,柳小紅與她並馬一起。
兩個傷心人,兩種不同的心情,唯一共同點,便是恨透了于思明--攻龍。
就在河岸邊,崔靈芝對執意要送的花子豪道:“花當家的請回,至於貴會的那兩包‘紅貨’,相信雙方在前嫌盡釋以後,我爹一定會派人送來的。”
花子豪不敢相信崔靈芝此說,因為崔百齡也是個出了名的惡霸毒龍。
此刻--
崔靈芝與柳小紅雙騎直馳江家莊。
江家莊正處在風聲鶴唳的時候,大有風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因為派往鳳凰口的密探送回來的消息,黑龍會正自三十二分堂召回近千人,不久即將出動,放出的空氣,準備血洗江家莊,然後滅大刀會與長槍門,明顯著,崔百齡企圖一統武林了。
大勢所趨,形勢所逼,江家莊不能不有所準備。
轉過山腳,就在一片竹林邊,新搭起一座草屋子,這兒距離江家莊整整五里地,從附近山坡望向西南方向,隱隱可見江家莊屋宇櫛比,竹林茂盛,八名弟兄由一位新來的武師率領著,九人住在這屋子裡,他們的任務便是阻止不相干的人再往江家莊接近。
馬蹄聲把草屋裡九人全部引出來,其中那個新加入江家莊的武師,瘦皮猴似的站在路中央。他神態安閒的眨著一又火眼金晴大眼,自言自語的道:“乖,兩個女子好標緻。”
他身後面八名大漢中,有一人沉笑,道:“真漂亮……”
他話說一半,立刻驚呼一聲,又接道:“是大刀會的人,我認識她,那晚她冒雨到莊子上,還是我替他們開的莊門。”
不旋踵間,柳小紅與崔靈芝二人已拍馬到了草屋前面。
柳小紅見九個身穿短襖壯漢橫在路中央,前面一人宛似大猴子般,便不由得對這人上下多看幾眼……
馬上坐的崔靈芝已冷然的道:“各位擺出這種架勢,敢情不許我們過去了?”
尖削無肉的嘴巴一咧,雙手叉腰的瘦子,道:“兩位姑娘要上江家莊?”
崔靈芝立刻道:“不錯。”
柳小紅緩聲說道:“我是長春寨大刀會青月堂堂主柳小紅,也曾經到過你們莊上借住過。”
邊用手指崔靈芝又道:“她是黑龍會的崔姑娘,我們正要見江夫人,有要事……”
她話未說完,那瘦子精悍的直把一雙金睛眼珠子往崔靈芝身上瞟,道:“我們不歡迎黑龍會的人。崔大小姐,你請在此等侯,恕在下唐突,只能領這位柳堂主進莊去了。”
原來老松坡一戰,不久便傳遍江湖,江家莊在聞得這件事以後,便立刻視大刀會與長槍門為同路人。
那江夫人正在商議著如何先同這兩方面人馬連手合作,共擊黑龍會,如今聞得崔靈芝來自黑龍會,他們自然不表歡迎。
崔靈芝已冷笑一聲,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尖嘴一咧,右手暴伸,戟指著崔靈芝,那瘦子尖聲道:“孃的,開口就罵人,黑龍會的人果然囂張跋扈。
遇上我孫武孔,便不吃你這一套,惹火了,老子修理你。”
崔靈芝面色陰寒的坐在馬上,道:“猴崽子,姑娘我坐在這裡,倒要看你怎麼修理了。”
精瘦矮子雙目怒睜,忽的拔空而起,半空中上身後仰,雙腳並起,“呼”的便向馬背上崔靈芝勁踹而去,流光般的交互閃踢,幾乎難以分辨出左右腳來,剎時間他已經踢出十八腳。
馬背上面,崔靈芝拔劍,和著帶出劍鞘,左右撥打,上下交攔,口中沉聲道:“去。”
空中響起了一陣劈劈啪啪聲剛落,精悍的孫武孔猛然一個筋斗,倒落在地上,他吱吱叫的又要上。
柳小紅已橫馬攔在二人之間,道:“這位老兄,事關多人性命,我們有要事進莊,並非是來打架的,煩請通報,如何?”
不料孫武孔怪叫連聲的指著崔靈芝,道:“老子恨死你們黑龍會了,原來我大師哥是栽在你們黑龍會姓成的手上,你今還敢上門,操,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崔靈芝淡然的道:“你師兄是誰?”
指著遠處的山莊,孫武孔暴躁的叫道:“江家莊莊主,‘北腿’江濤就是。”
崔靈芝冷哼一聲,道:“難怪你出手便是“空中羅漢腿”敢情一雙腿上造詣高人一等了。”
她一頓又道:“這一定就是于思明撰烏龍設下的圈套了。”
“呸”的一口唾沫,孫武孔怒叱道:“別再狡辯,是我大嫂子親耳所聞,成剛自己承認‘哦’了一聲。”
崔靈芝面上含威的道:“如你所言,成護法是被江夫人所殺了?”
她望望一邊的柳小紅,似有不信的,道:“憑成護法的武功……”
崔靈芝自然不知道,那日在山神廟中,成剛先受重傷,江夫人才有機會狙殺成剛,簡單的說,成剛也就是傷在於思明之手。
柳小紅緩緩的道:“孫公,往日皆是誤會,今日我們是來解釋前嫌,這位崔姑娘更有極重要的事情向江夫人稟告,難道真的要看到雙方人馬廝殺,玉石俱焚不成?”
沉吟一陣,孫武孔冷哼一聲,道:“進莊可以,崔姑娘必須把眼睛蒙起來。”
崔靈芝大怒,道:“為什麼要矇住我的眼睛?”
枯乾的大手一揮,孫武孔桀桀的叫,道:“萬一你是來查探虛實,做我們的情報,怎麼辦?”
崔靈芝冷哼一聲,咬牙道:“怪不得我爹準備大舉出兵血洗江家莊,原來你們江家莊的人個個如此跋扈。”
她忿怒的又喝道:“我不去了,你快去把江夫人叫來,我把話說完便立刻走人。”
孫武孔齔牙咧嘴的怪叫道:“不用請我老嫂子來,你有什麼話,便說給我也一樣。”
崔靈芝忽對柳小紅道:“我們走,既然江家莊不歡迎,就讓他們去死吧。”
孫武孔卻仰天冷笑,正要大罵,忽從遠處過來一批穿青短襖頭戴天藍頭巾人物,為首的竟然是個女子。
這些人來至且近,柳小紅已認出那女子,正是江萍身邊兩個侍女之一,不由得叫道:“姑娘可認得我?”
不錯,這女子正是江萍身邊兩個侍女之一的春花。她見是那晚在飯店裡沒有被毒死的大刀會柳小紅,先就撇撇嘴巴,冷淡的道:“你的命真大,聞說大刀會在老松林與黑龍會拼命,死傷慘重,而你竟還活著,真不可思議。”
柳小紅淡然的道:“閻王不要命,小鬼不來請,我還不會死。再說,黑龍會比之我們更慘--全軍覆沒。”
春花尖聲哈哈,道:“江家莊十分樂見你們兩敗俱傷。”
崔靈芝望著春花,她搖著頭,道:“可憐,只怕你們高興不長久了,如果不讓我們進去說個明白,十天之後你們將全部死絕。”
一把拉住崔靈芝韁繩,柳小紅急急的道:“崔姑娘,委屈些吧,別忘記了我們是要對付于思明才來的。”
春花驚愣的急道:“你們也在找于思明?”
崔靈芝皺起雙眉,道:“難道你們也在找他?”
點著頭,春花咬牙,道:“都是他,害得我家小姐……”她未再說下去,因為江萍已經……
柳小紅驚異的望著春花,急切的問:“他也害你們家小組?”
春花立刻猛搖頭的怒聲道:“就是為了他,我才與秋月妹分兩路找他,可是這傢伙突然消失了似的,幾個地方都沒他的影子。”
柳小紅急的滿面豔紅,她沉聲道:“春花,快帶我們去見你家小姐,否則,怕真要出大事了。”
崔靈芝鼻孔冷哼,道:“如果矇住我的雙眼,便死也不去。”
春花對怒容滿面的孫武孔,道:“孫叔,我帶她二人進莊去,崔姑娘不會是來刺探軍情的,你放心好了。”
孫武孔稍作思忖,重重的道:“你們快馬疾馳,早去早出來。”
那春花立刻對率領的六名青衣大漢,道:“我們先回莊去,等我的通知再上路。”
九匹快馬,鐵蹄飛揚,旋風般的便卷向遠處巨竹林後面的江家莊。
如今的江家莊上可真熱鬧,莊子上住了不少三山五嶽的江湖人物,便莊內的那間怪石屋裡,也已住滿了人。
進入莊院大門,柳小紅感慨萬千,想起那個下雨夜,自己幾乎死在這兒。
繞過花園,走上廳廊,只見廳內的江夫人正與十多位大漢在商議著什麼。
坐在下手的總管陶金,立刻便認出柳小紅與崔靈芝二人,忽的站起身來把二人攔在廊上,道:“二位找上門來了。”
柳小紅淡然的道:“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即使貴莊與黑龍會雙方所發生的糾葛,也該化解開來了。”
陶金雙眉一揚,望向崔靈芝,道:“崔姑娘,你是來和談的?”
搖著頭,崔靈芝道:“我不代表黑龍會,只代表我自己,當你們聽了我的解說之後,如果你方執意要殺,我也沒辦法。”
想了一下,陶金道:“二位等等,我進去對夫人說去。”
崔靈芝心高氣傲,江家莊如此怠慢,若不為于思明事,怕早就不屑一顧的走了。
大廳上傳出話來,江夫人喝道:“叫她們進來。”
柳小紅與崔靈芝並肩走進這座豪華大廳上,便立刻覺著一股暖意。
冬天,雖未落雪,但西北風颳的厲害。
大廳上燒起兩個火盆,坐在四周的江湖人物又喝著熱茶。這時見厚布簾子掀開,走進兩位姑娘,大家便立刻望過來。
正面坐的江夫人,望著柳小紅與崔靈芝,道:“你們哪個是崔百齡女兒?”
崔靈芝面色一寒,道:“我。”
伸手戟指崔靈芝,區芳英怪叫道:“來人,拿下。咯……有了你在我們手上,老孃便不怕崔百齡那老小子找上門來了。
咯……”
她笑聲宛如母雞叫。
八個怪模樣的大漢已往崔靈芝撲來。
於是--
橫身攔阻,柳小紅已吭聲道:“等等,我們沒有瘋的把自己送上門來。”
崔靈芝沉聲道:“拿下我,江家莊便完了。”
這時陶金走近江夫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只見江夫人輕點著頭,道:“好,看她說些什麼。”
陶總管立刻拉過兩隻椅子,道:“二位請坐。”
崔靈芝忿怒的道:“我不坐,話說完了我們便走。”
她望望大廳上的人,面上無顏色,嘴角稍又牽動,緩緩的道:“追根究底,我們黑龍會才是最大受害者。”
於是,她把攻龍巧改成於思明,一心一意要替成虎報仇之事,十分詳細的說了一遍……
“毒羅剎”區芳英氣的猛拍桌子,怪叫連聲的道:“你們看看,當初我就說嘛,于思明就是攻龍,你們偏就不聽,吃虧上當的是我們各門派。說起來,攻龍這小子早就應該死了。”
這時,丁長仁、古道、和豪全在座。那和豪沉聲道:“是誰會把攻龍改容貌的?
這個人該死。”
崔靈芝當然不會說出是落馬集的展奇才,因為展奇才也曾為她治過傷。
柳小紅對於思明一片真情,如今,她越想越氣,便立刻懷疑于思明對自己的感情不真。
冷冷的一聲乾笑,柳小紅站起身對身邊站著的崔靈芝道:“走吧,去找那個可惡的浪子,我非殺了她不可。”
崔靈芝抱拳施禮,緩緩對江夫人道:“我話已說完,是和是戰,全在江夫人一念之間了。”
“毒羅剎”區芳英嘿然一笑,道:“雖然各方都已知道禍根來自於思明那小子,但黑龍會你爹卻又一心想毀我江家莊,這又該怎麼說?”
崔靈芝本已回頭,聞言,沉聲道:“你們殺了黑龍會弟兄,甚至你下手殺了成剛,我怕……”
區芳英怒極的站起身來,喝道:“成剛陰謀害死我丈夫,我替夫報仇有錯?
那夜冷公度借住我莊子,雙方互耕,我的人也死了不少,這又該怎麼說?”
崔靈芝嘆口氣,道:“為攻龍的事,我心中很亂,等我回去以後,便盡力而為,勸我爹免去這次拼殺吧。”
區芳英輕點著頭,道:“崔姑娘,能勸就勸,不能勸阻,我們也不怕,江家莊沒有孬種。我已把話撂在前面,一旦照上面,便是生死會,單看誰能硬挺到底了。”
一聲苦笑,崔靈芝道:“江夫人,你便想做一番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之壯舉,一了百了,再無恩怨糾葛的武林大拼殺,也要等我找到攻龍以後再說。不殺攻龍,我們的拼殺便失去光彩,也失去意義,真正高興的,便只有攻龍一人了。”
坐在區芳英身邊的白鬚老者,“毒千歲”區懷點頭,道:“對,這女娃兒的話非常有道理,老夫同意她的話。”
柳小紅望著老者,發覺老者身邊放著柺杖,但就是不認識。
區芳英突然向崔靈芝道:“崔姑娘這就要尋找于思明那個混帳東西了?”
點點頭,崔靈芝望望柳小紅,道:“我同柳堂主二人連手,非殺了攻龍不可。”
便在崔靈芝話聲剛落;巨大的屏風後面,江萍厲叫著閃身衝出來,剎時大廳上的群雄把眼光投注過去。
江萍面色泛白的指著崔靈芝與柳小紅吼道:“我不准你們殺于思明。”
先是一愣,崔靈芝冷笑,道:“我們不殺于思明,只殺攻龍。”
江萍怒瞪著大眼,尖聲的道:“如果攻龍是于思明,我就不許你們殺他。”
區芳英叱道:“萍兒,你瘋了?于思明……攻龍他是個禍害,她們能把他殺掉,不正是我們希望的?”
她一手指著一旁老者,又沉聲接道:“你舅舅便是他傷的,而你爹若非被他打昏,成剛也不會暗下毒手斃了你爹,你難道還……”
不料,江萍已雙目流淚,大叫道:“我不准你們殺他,就是不許你們殺。”邊發足往大廳外面奔去……
後面,區芳英呼叫不及,由不得怒道:“隨她去吧。”
江萍為什麼不讓別人殺攻龍?連他娘都不明白。
江萍走了,她去了哪裡?
崔靈芝與柳小紅也走了,她們走的有目的,因為她二人一心要找到攻龍。
此刻--
大涼河的柳岸邊,有匹棗騮馬,馬鼻子在柳樹皮上面舐蹭著,偶爾翻動嘴皮露出幾顆門牙啃樹皮。
遠處的河巖上,一艘渡船正靠在岸邊,船老大是個大個子,他不時的遙望著天上那大片快要壓到頭頂的鉛灰色雲層,道:“大哥,半天未有客人,怕第一場大雪真的要下了。”
船艙裡面傳來低沉的聲音,道:“下吧,就讓大雪永遠的下不完,讓大雪把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掩埋起來,當大雪融化之後,那些血性的屠殺,恩怨的糾纏,便隨著雪水盡付東流吧。”
緊一緊身上舊棉襖,船老大又道:“大哥啊。你帶著恁重的心情,為成虎兩肋插刀,既拋棄兒女私情,又得和那些王八羔子們周旋,苦的就是你一個人,是好是歹,你自己獨頂,這一陣子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
船頭的大漢正是風大雄,船艙中躺下的,不錯,正是于思明--“血笛浪子”攻龍。
半晌,他什麼話也沒有說。這時,他伸出頭來,把一雙灼灼生光的丹鳳眼註定到大涼河兩岸,他只是嘆了口氣,便又縮回頭。
便在這時候,柳岸附近馳來兩騎,馬上面正是崔靈芝與柳小紅二人。
船上的風大雄已站起身來,雙手握住插在河底的竹篙,低聲對艙裡面于思明,道:“是兩個女子,她們都帶著刀。”
艙中於思明扶著艙門往岸上瞧,一眼便被馬上的柳小紅看到,不由得尖聲叫道:“於兄弟,你也在這兒?”
形跡既露,于思明只得哈哈笑著彎腰低頭走出矮艙。他見崔靈芝也在,心中好一陣嘀咕,道:“嗨,你們好。”
崔靈芝未開口,但心中在罵:好你個頭。
順著石堆走上岸,柳小紅指著林中的馬,道:“於弟,那是你的坐騎吧,我們一看就知道你在這兒。”
于思明笑笑,點頭道:“柳堂主同崔大小姐走在一起,準備去哪裡?”
他一頓又接道:“如果有事,于思明願意代勞。”
崔靈芝這才開口,道:“我們準備去梁山寨,你願意同我們一齊?”
一驚,于思明強捺住心口狂跳,道:“梁山寨是個土匪窩,你二人前去怕不適宜吧?
有什麼事交待我一聲,我替你們跑一趟。”
邊往柳林中去拉馬,而柳小紅與崔靈芝二人卻又緊緊的騎馬跟在他身後面。
便在三人到了柳林子裡。
柳小紅突然問:“攻龍,那兩包‘紅貨’明明是你奪走,又送給崔當家做見面禮,為何說是冷公度掠走?”
站在馬邊未動,于思明甚至連回頭看也沒有,他冷然道:“柳姐,你都知道了?”
柳小紅怒喝如鷹嗥般,道:“誰是你柳姐,大騙子。”
崔靈芝扭腰下馬,緩緩拔出長劍,冷冷道:“攻龍,你是個道地道地的無義小人,我看走眼了。”
猛旋身,于思明道:“攻龍死了,我叫于思明。”
崔靈芝冷笑連聲,道:“攻龍是有個墳墓,可惜裡面埋著成虎屍體,他中了我爹的“五毒掌”印還在左胸上,而你……”
她嗚咽著未再說下去…….
她不用說,因為只要說出成虎的屍體,便一切全明白了。
柳小紅業已沉痛的道:“于思明,你真該殺,如今你可露了原形,現出本來面目啦,什麼看不慣黑龍會在道上飛揚跋扈,什麼情意深刻,全是一派胡言,表面文章,你實際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那個小流氓成虎報仇,欲待藉各門派力量來打擊黑龍會。
你居然人模人樣的矇騙於我們,你的行為,不但令各門派不恥,且辜負我對你的一片純情,于思明,我恨你。”
這一番話,極具威嚴與忿怒,不但于思明聽得啞口無言而臉色變,一邊的崔靈芝更是怒不遏的罵道:“龍生龍,風生鳳,是個老鼠會打洞。
攻龍,你是個江湖渣滓,可憐浪子,你永遠難成氣候。從前我想拉你一把,你卻不識相,反倒自命清高,玩世不恭,人說:天作孽猶可說,自作孽不可活,你……”
猛沉的一聲暴喝,于思明吼道:“夠了。夠了。我不仁,我不義,我無情,我虧欠你們,可是你們又為什麼不為我想?”
崔靈芝面罩寒霜的道:“我們為你想的太多太多,可以說已至關懷備至,而你卻玩弄我們於指掌上,兀自洋洋得意。
你……”
大喝一聲,于思明道:“崔靈芝,你不用數說我,江湖上講究的是道義,親朋間注重的是互助。
成虎的行為我清楚,他還不至於該死,在情在理,我都沒有坐視不聞的可能。
黑龍會勢力龐大,我如果不用點心計,一個跳蚤又如何頂撐起一張被單來?”
柳小紅已氣得銀牙力錯的叱道:“你可以為成虎拼命,難道就不想想我們?”
她話聲剛落,這位大刀會青月堂主已倏身形暴起,銀芒並射間便兜頭四十一刀分成四十一個不同角度於同一時間罩落,刃鋒發出裂帛似聲音,掀起銳嘯如泣。
溜起一個急旋身,鋼笛已拔在手上,就在刃芒蕩中,笛身看似豎在胸前未動,但由於他的動態幅度極小又捷,看似是未動,實際上他已撩阻四十二次,把柳小紅的水月刀拒擋於身前三尺之地。
一邊,崔靈芝怒叱連聲,道:“我們併肩子殺。”
長劍與水月刀相映成輝,龍吟似的金鐵撞擊聲響成一片,沒有人分辨出有幾次撞擊,只見三團人影倏合又分,合時發出怒叱,分時無聲無息。
轉眼三十招已過,空中就是不聞那種鋼笛之聲,于思明緊閉嘴巴不開口。
便在一聲“格嘣”咬牙聲裡,于思明悶哼一聲,剎時鮮血飛濺,他的肩頭上與左胯上面,刀口肉卷,人已怒矢般閃退到三丈外。
崔靈芝的一劍沒有攔腰斬死於思明。
柳小紅的一刀切過於思明的肩頭。
於是,兩個對於思明即愛又恨的女子,相皆一撈,二人互望一眼,宛似在夢中一般。于思明已面無表情的跨上馬,他淒涼的一笑,道:“欠債還錢,你們應該滿意了。”
他不等崔靈芝與柳小紅再說什麼,拍馬便疾馳而去……
直到于思明走遠,直到他消失在山坡後,崔靈芝才“哇”的一聲哭出來……
柳小紅更是雙肩聳動,抽搐不能自己……
青灰僵窒的面孔上浮現著難以掩隱的激動與愛憤,他知道一切全完了,當黑龍會、大刀會揭發自己的陰謀以後,長槍門與梁山寨必然也會知道,江湖之大,怕再也沒有自己容身之地I。
對於柳小紅或崔靈芝二人,于思明雖未曾玷汙人家身子,損了人家顏面,但總也算傷透了二女之心,所以他不還手,憑她二人在自己身上放血…….
於是,他又想到了江萍,如果江萍找來,雖自己已奪了她的貞操,佔有她的身子,但心中卻未有半點歉疚,因為江萍的付出付出是有目的要命。
縱馬奔馳,于思明繞道過了江家莊,急匆匆的便到了落馬集,正遇到展奇才負手站在門口那個破棺材邊,見於思明馳而來,也不打聲招呼,便回身轉入店內。
情況不明,事態嚴重,于思明拴好坐騎,立刻也跟著走入藥店裡。
現在,藥店的二門後面,廂房的門也緊緊關上。
展奇才一邊為于思明治傷,邊沉聲的道:“成虎的大仇未報,我老人家的恨未消,你卻惹上一身孽債。
小子,這可是個無人幫得上忙的爛攤子,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咬咬牙,于思明呆呆的望著地,半晌,他恨聲道:“我沒機會找崔百齡,老松坡前的決鬥他應該去的,可是他沒有,總不能找上黑龍會總堂口,他們人多勢眾,即使我殺了他,也還是逃不出他們圍殺…….”
他一頓,又道:“何況鳳凰口機關重重,埋伏又多。”
展老爹突然冷沉的道:“有什麼好說的?老夫除了失望,便是失望。”
于思明雙目晶亮,直視著替自己包紮傷口的展奇才,道:“展老以為扛家莊不再與黑龍會火併了?”
展奇才面色冰一般的寒,他山羊鬍子縱動一下,道:“你的計謀已為他人揭穿,他們自然也就不打了。”
冷冷一笑,于思明緩緩站起來,道:“展老,我這傷要多少天才好得了?”
收拾著藥箱,展奇才道:“下刀部位全是不要命地方,她二人好像不捨得對你下狠招,出重手,三兩天也就沒事了。”
于思明當然不知道在他離開大涼河時候,崔靈芝與柳小紅都流下了眼淚,宛似刀割在她們自己身上一般。
鵝毛似的大雪花輕悄悄從空中飄落,西北風反倒小了,但落雪似有聲,聲音在人們心裡吼著,淒涼哀傷,宛如在幽幽的細訴著什麼。
陰霾的天空呈現著鬱悒的鉛灰色,今年第一場大雪,帶來的是寒瑟與蒼茫,不止以形象,更以實質的憂愁傳送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們。
大地上在積雪,積雪也堆積在鳳凰口南端的那家“迎賓客棧”。
不錯,就於思明來說,這真是一場惡夢,因為自己沒有創造出絕佳的搏殺機會,如今便不得不面對現實親自向敵人挑戰了。
決戰的日子,便是今天,不過天公不作美,約定是日正當中,上天卻下起這場鵝毛大雪來了……
坐在窗邊飲酒的于思明,推開窗子望出去,雪花宛似團團棉絮在飄落,馬背上也積了寸厚雪花……
重重放下酒杯,于思明掏出身上所有銀子便往桌上放,邊沉聲道:“夥計,全拿去吧。”
那幾個夥計一怔,還以為于思明有毛病,雙手托起不下二十兩銀子,笑迎上去,道:“客官,太多了,便吃喝十天也用不完呀。”
回眸一笑,于思明露出個淒涼的笑意,道:“人如果死了,這些銀子又有何用?”
伸手撩起擋風的厚布簾子,于思明走出店外便立刻一挺胸脯,拉馬往鎮外面的瓦窯附近空場上走去。
馬兒不停的噴鼻,一團團的霧氣剛凝形便隨著落雪化為烏有,“得得”的四蹄聲中夾雜著“沙沙”雪碎聲,大大的圓眼不停的眨巴,眨去落在眼睛中的雪花,聽起來馬蹄相當亂,宛似已嗅到什麼險惡的氣息,嗅及那隱隱的血腥味。
于思明一件短皮夾襖,青色夾褲,翻毛薄皮快靴,一根精光閃的鋼笛反插在後腰帶上。
這個瓦窯荒廢已久,幾垛子泛灰的土磚,堆放在場邊。于思明把馬拴在附近一棵光禿禿樹幹上,習慣的又把雙手互插在兩協窩,來回不斷的繞圈子走。
是的,他在等一個人一個他一心要搏殺的人。
不錯,他在等著“五毒掌”崔百齡,而崔百齡便是以他的“五毒掌”擊斃成虎的人。
于思明也清楚,他等的人一定會來,因為原因只有一個:崔百齡也已迫不及待的要取他的性命。
一個是恨對方入骨,欲殺之而後快。
另一個則是為了義氣,也就是同在江湖的一口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