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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各個擊破 恩怨分明

    火光映照著四周,焦臭的氣息瀰漫空中,房屋的倒塌聲,斷續不絕殺伐的吼聲卻在嘶啞中變得更加淒厲了。

    楚雲嘴角噙著一絲微笑,急速的來到百角堡左側方,目光所掃,地上全是滿身血跡的屍體,以及零亂拋置的兵器,在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遠處仍有不少黑影在拼死格鬥,金屬交擊之聲,摻合著叱喝悲叫,時而傳來。

    看情形,金雕盟方面是佔取上風了,因為,隱約中,可以看見一輪與火光互相閃耀的金色太陽在往來撲掠穿走!

    楚雲長聲一笑,猛然飛身撲到,照面間,立將眼前最近的五名勁裝大漢震跌尋丈開外,接著雙掌又自肋下奇異的穿出,再將兩個心膽俱裂的敵人劈翻於地!

    “盟主到了!”

    兩名渾身浴血的金雕豪士振吭高呼,呼聲中含有無比的興奮與激昂!

    楚雲豁然大笑道:“戰況如何?”

    二人喘息著奔前數步,躬身道:“我方傷亡近半,但敵人也已不支潰散,只是尚有少數仍在拼死頑抗!”

    楚雲目光一泛,沉聲道:“你們小心,我去看看!”

    語聲未停,人已掠出四丈,直向對方一個身材魁梧,手揮長鞭的中年大漢衝去。這大漢手中長鞭,粗若兒臂,上面佈滿倒須利鉤,正在將兩名金雕弟子逼得步步後退,招架不迭。

    “李三義,久違了!”

    楚雲在見到這名中年大漢時,全身驀然一顫,硬生生停在對方五步之前,森冷的自齒縫中傳出了這六個字。

    中年大漢目光急轉,投射在楚雲那張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

    “浪子!”

    他狂吼一聲,若遭雷殛般“瞪,瞪,瞪”一連退出三步,渾身抽搐,雙目突出,手中的“蟒龍鞭”也頹然垂向地下!是的,他便是當日幾乎將楚雲逼至死地的六人之一;蟒龍鞭李三義!

    楚雲生冷的一笑,道:“不錯,浪子。”

    李三義顫抖的指著楚雲:

    “你……你難道沒死……你是人……還是鬼?”

    楚雲踏前一步,道:“人也罷,鬼也罷,李三義,當年的債,你已經到了該還的時候了,還記得那個風雨之夜?還記得那大海的怒嘯,雷聲的震鳴嗎?冥冥中有著報應,李三義,我沒有死,我一直等待著回來尋找你們,尋找你們這些卑鄙毒辣的無膽鼠輩!”

    蟒龍鞭李三義暗裡一哆嗦,他知道,昔日的仇恨,眼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開的,而且,他原本就沒有解開的理由啊!

    驀然,他咬緊牙關,閃電般向楚雲揮出七鞭!

    楚雲厲聲笑道:“好,還是這條曾經沾過我鮮血的蟒龍鞭!”

    當他說話的時候,整個身形已虛幻得似是一縷淡淡的輕煙,自敵人飛舞的鞭影隙縫中穿掠而過!

    蟒龍鞭李三義將一條長鞭舞得霍霍有聲,波波如浪,鞭身的倒須利鉤,隨著不停的揮動,閃泛出點點寒光!

    楚雲輕描淡寫的移轉著身形,生硬的道:“李三義,我將容你再出十鞭!”

    蟒龍鞭李三義額際青筋暴現,嘶啞的吼道:“姓楚的,算你命大,今夜看看,到底是誰生還!”

    楚雲忽然欺進一步,神速無倫的抓向對方執鞭手腕,雙腿倏起,猛踢敵人肋下八大要穴!

    李三義怪叫一聲,狼狽的退出三步——

    楚雲冷笑道:“十鞭到了!”

    “了”字出口,漫天掌影已如江河倒懸般洶湧壓下,罡風縱橫交織,勁氣如山,大有天雲變色之勢!

    蟒龍鞭李三義覺得自己彷彿處身一條漂流於茫茫怒海中的一葉小舟上,無邊的狂飆合著雄渾的勁力,無休無止,綿密而緊湊的逼來,像是四周每一分寸的空間俱皆充滿罡勁,每一絲可容回閃的隙縫皆被掌影佈滿!

    他狂吼一聲,傾力向後倒躍而出——

    就在他身形適才離地之際,一股大力已將他右手長鞭硬生生的奪過,一片片威猛的勁氣,更將他那魁梧的身軀撞擊得在空中連連翻滾,於是,血雨開始向四周噴灑,骨骷碎裂聲刺耳的響起,那魁梧的軀體終於孱弱的落向地下,一條蟒蛇似的鞭影又閃電般掠到,“叭”的一聲自他大腿掃過,一大塊皮肉連著衣衫被帶出七丈之外!

    這一切動作的經過是迅捷無匹的,楚雲這時正冷然卓立在李三義身前,手中緊握著對方的蟒龍鞭,鞭身遍佈的倒須利鉤上,尚沾著絲絲血肉。

    蟒龍鞭李三義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雙眸半閉,呼吸微弱,全身上下,濺滿了斑斑血漬,襯著他破碎的衣衫,散亂的髮髻,形態顯得悽怖無比。

    楚雲沉冷的道:“李三義,你恨極了我是麼?而且你大約更想不到我的武功會比以前超越如許之多吧?”

    蟒龍鞭李三義努力地睜大眼睛,顫抖而斷續的道:“不……不錯,楚……雲,你……真幸運……”

    楚雲淡漠得令人氣塞的一笑道:“這也算拜領了你們的恩賜,李朋友,你認為你已經快死了,是麼?”

    李三義低弱而吃力的咳嗽兩聲,四肢一陣抽搐,雙目無光的凝注天空,低微的道:“楚……楚雲!你這下……總該滿足了吧?”

    楚雲微微一凜,道:“沒有,稍等我便直赴進角堡後之三羽莊院,尋找那四條漏網之魚!”

    李三義忽然沙啞的笑了起來,伸出血跡滿布的手指著楚雲,嘴唇不停的嗡合。

    楚雲冷然道:“你笑什麼?”

    李三義喘息了片刻,孱弱的道:“楚雲……你所說的四……條……漏網……之魚,可是……三……三羽公子與……與那蕭韻婷!”

    楚雲面色倏沉,道:“不錯,但這並不值得好笑。”

    李三義蠕動了一下身軀,斷續的道:“是的……我……我只是笑……你勞師動眾之下……卻將與你結仇……最深的人……放……放走了。”

    楚雲雙目微聳,森冷的道:“流我血的人,我必流他的血,沒有人能在陷害我楚某之後仍能消遙自在;只要他尚在人間,李三義,你的蟒龍鞭曾在楚某身上染血,今天,楚某已得到償還了,假如楚某記憶不錯,那蟒龍鞭掃過你軀體的部位,亦正是三年多以前你攻擊過楚某的部位。”

    李三義強烈的痙攣了一下,呢喃道:“是的……是的……你已……已得到償還……天啊……這是誰的錯?

    他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亂,白色的眼仁不住的往上翻,呼吸也逐漸微弱:

    “我……我的眼眼發黑……我看不見你了……楚雲,我……我要……去了……楚雲……我要去了……”

    楚雲冷漠得似一尊大理石像,他毫無情感的道:“這就是死亡前的滋味,李三義,你享到了?你受到了?你怕麼?你想到自此後,就永遠不能再見天日,不能聽到一切聲息麼?世上的一切與你將永無關連,你所愛、所恨的對你俱不能再起作用,你的抱負無法施展,親人的啼笑亦永不能使你有絲毫感觸,無邊的黑暗即將到來,永恆的寂靜會包圍在你四周,泥土的氣息多濃啊,朽木中的蟲蟻多噁心啊,你恐懼了?李三義,當你的白骨與黃土同腐之日,你的幽魂更會為你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嗚咽……”

    李三義驀然睜大眼睛,淒厲的慘叫:

    “血,血,到處都是血,啊!我看見夜空中勾魂使者的黑紗了,那是事實,啊!上面坐著另外幾個幽靈,天啊,楚雲,我錯了,我不要死啊……”

    楚雲冷沉的閃身上前,用手一拍李三義暈穴,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一顆碧綠的藥丸,為其塞入口中。

    李三義“吭”了一聲,又癱瘓般軟在地上不動。

    楚雲緩緩站起,凝望著李三義那張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孔,輕輕低語:

    “李三義,我已饒你一命,但是,在你肉體上,你將永成殘廢,在你精神上,你亦將永遠無法擺脫恐懼的陰影,這對你已經十分寬大了,三年多以前,你除了直接參加截殺我的行動之外,更在我垂危時欲置我於死地。我忘不了你,是的,我對你可算是太仁慈了……”

    這時,側旁不遠處一聲慘號倏起,一團黑影被摔出尋丈之外;另一個渾身銀芒閃閃的高大個子,則向楚雲身前跑來。

    “主人,主人,啊!今夜殺得真過癮!”

    楚雲冷然回首,沉聲道:“哈察,副盟主他們呢?”

    來人果然正是那蒙古武土哈察,他那身軟甲已被汗水浸得半透,頸旁有著幾條血痕,雙手上也有著數處創傷,這時,他抹了一把汗水,大聲道:“副盟主正在和兩個一胖一瘦的小子打得火熱,另外還有個中年漢子在旁邊抽冷子突襲,真是不要麵皮!”

    楚雲一笑道:“其他各人如何?”

    哈察道:“他們總共約有百八人,但大概是嚇暈了頭了,一點章法也不顧,我們一衝進來,當頭便嚐了他們三十枚火龍彈,又一鼓作氣幹掉對方四五十個,再就開始了混戰,我們大約傷亡了五六人,其他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到這裡,又向暈死於地的李三義一瞪,怪道:“主人,這小子一身本事不壞,我手上的傷痕便是被他那條烏鞭所傷,主人,你宰了他了!”

    楚雲沉聲道:“哈察,他永遠也無法再傷你了,我已將他四肢骨骼震碎,更重創他內腑五臟,不過,我又餵了這人一粒‘保氣丹’,留他一條殘命,讓他以這一生的時間來懺悔他以往的罪惡!”

    哈察愣愣的想了一下,恍然道:“對,這叫受活罪,喂,活受罪!”

    楚雲目光四掃,靜靜的道:“哈察,你去協助本盟各人清除敵方殘餘,我去看看副盟主!”

    哈察連忙頷首,用手一指右方道:“副盟主他們就在那邊,他吩咐過不准我等插手相助。”

    楚雲一笑而起,幾個起落,已可看見眼前正有四條黑影,在電光石火般交相撲擊。

    紫心雕仇浩內力深沉無匹,出手之間,更是威猛得令人咋舌,但是,與他對手的兩個胖瘦迥異的老者,一身本領亦非同小可,這二人不但面目寒如冬霜,毫無表情,甚至連一絲最起碼的叱喝聲也沒有,可是,儘管他們武功高強,以極度的合作做最嚴密的攻拒,卻已顯然漸處劣勢,而且,看情形不會支持得太久了。

    在紫心雕仇浩身旁遊走不停,專做牽制性攻擊的人,是一個神色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漢,只是,任他使盡渾身解數,如何向敵人誘引,卻依舊不能挽回已經形成的敗局。

    楚雲的目光牢牢注視在這中年大漢臉上,雙手緊握,但是,這卻不是仇恨的表示,從他目光內激動的情緒看來,我們可以覺出,其中包含了絕大多數感恩的成份在內,當一個人在驟然見到他的恩人之時,表情的顯露也與在見到仇人時是相同的,但是,其中的神韻卻是絕然迥異的!”

    那容貌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漢,不是外人,正是曾以豪義待敵的青印掌胡桑!

    這時紫心雕仇浩眉宇間的心形紫痣驀而閃出一點煞氣,他石破天驚的大吼一聲,雷霆萬鉤般劈出六掌,罡風旋迴中,身形有如一頭巨雕騰空而起,四肢各自劃了一度美妙的弧線,又奇異無倫的撲身而下!

    那一胖一瘦的兩名老者,在敵人雄渾的六掌中,已經拼出生平之力招架,正在一口氣尚未喘息過來之際,對方卻又自空中撲落!

    二人武力深博,見多識廣,一見之下,俱不由脫口大呼:

    “雕翼擊雲!”

    呼叫中,這兩個從來不緊不慌的老者,也不由趕命般俯身地上,奮力向外滾出!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泗水雙寒,這種把戲二位也使得出來麼?”

    笑聲中,身形微妙的做了一個急速的折轉,原式不變的續撲而至!

    楚雲目不轉瞬的注視著場中戰況,他十分清楚,紫心雕此刻所施展的“雕翼擊雲”一式,乃是當年無畏金雕武血難所親傳,也是無畏金雕僅留的四大煞手散招之一!此式一出,除非功力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的武林高手,否則休想躲開!

    眼看著紫心雕的四肢仿若無數條縱橫夜空的長虹,無盡無絕的交織而下,似是千絲萬縷,無從找出端倪,更無從尋懈而擊!

    泗水雙寒齊齊悶叱一聲,以背靠背,閃電般各出十四掌傾力迎拒而上!

    側旁一聲巨吼起處,青印掌胡桑亦似瘋虎般猛撲而至,運起他的成名絕技——青印掌,拼命劈向紫心雕肋下!

    楚雲見狀之下,大吃一驚,他知道那式“雕翼擊雲”狠辣非常,不但對敵時有如漫天巨錘突降,而在攻擊者本身也由於四肢的揮動而布成一道氣牆,使尋隙而至的其他敵人遭受到無可挽救的猛烈反震。

    就在楚雲意念方起之時,他那瘦削的身形已若閃電般掠向前去,雙掌猛遞,一片勁氣巧妙的將青印掌胡桑兜出兩丈之外!

    同一時間,一連串的緊密巨響過處,兩股血箭急噴五尺,兩條人影已蹌踉不堪的竄向夜色之中。

    紫心雕仇浩大喝道:“泗水雙寒,如此一逃,豈不顯得二位太沒有骨氣了麼?來來來,老夫再陪二位戲耍一陣!”

    但是,紫心雕仇浩身形起處,卻並非追向泗水雙寒,在空中一個大偏身,如狂風般反撲向適才站穩的青印掌胡桑而至!

    青印掌胡桑這時驚怒交集,他自是心中有數,知道自己剛才被能人所救,躲過一次喪身之危,但是,卻不容他再細想下去,一大片如山嶽似的勁力,已經摟頭壓到!

    他大叫一聲,明知不敵的拼命推出六掌相拒——

    正當此時,一個冷沉的喝聲傳來:

    “仇副盟主,掌下留人!”

    紫心雕仇浩已聚足功力,準備一舉斃敵,這冷沉的語聲適才入耳,他已知道是誰所發,當下倏叱一聲,猛斜身,將掌力硬生生轉向一旁,“嘩啦啦”連串暴響中,一棟燒剩一半的木屋,被這片深厚的勁力掃得四分五裂,粉碎無存!

    饒是如此,勁力的餘威迴旋,也將青印掌胡桑震得身形連晃,退出兩步!

    楚雲微一滑步,向前挪近一丈,紫心雕仇浩躬身道:“盟主,大仇可曾報卻?”

    楚雲憂戚的搖頭,道:“三羽公子及那賤人已經漏網,不過,他們必然逃不了多久!”

    仇浩頷首道:“正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金雕盟神威之下,當可一一誅斬彼等項上頭顱!”

    他說到這裡,又向正呆在一旁的青印掌胡桑一瞥,有幾分迷惘:

    “盟主,適才與老夫動手之人,乃為百角堡一流高手之中的泗水雙寒,另外這個亦是百角堡內之重要爪牙之一,未知盟主為何容其活命?”

    楚雲的身形已隱於陰暗之中,他雙手微搓,輕輕嘆息了一聲,沉重而深刻的道:“因為這人曾在我窮途末路,己瀕絕境之時,給我過奮鬥的勇氣,在世人都遺棄我之後給我溫暖,在江湖的道義敗落的今天,他能一絲不苟的固執,所以,仇副盟主,我留他一命!”

    紫心雕仇浩驚異的向青印掌胡桑重新打量了一番,低聲道:“盟主,這人可就是盟主以前所曾提及,在黃河口海濱暗中激勵過盟主的青印掌胡桑?”

    楚雲微微頷首不語,目光卻移向胡桑那迷惑的面孔。

    紫心雕仇浩踏前一步,道:“那麼盟主,此人果是一條道上好漢,江湖俊傑,吾等倒需好生報答於他才是!”

    楚雲沉聲道:“不錯,恩和怨必須分明。”

    他將語聲提高几分,靜靜的道:“時光荏苒不覺闊別已然三年有餘,胡兄英姿依舊,只不知尚記得在下與否?”

    青印掌胡桑聞聲之下,竟不由激靈靈的一顫,他十分詫異的退後一步,大聲道:“閣下何人?是友是敵?”

    楚雲冷清的一笑,道:“是友亦敵,胡兄,這要看你怎麼分了。”

    青印掌胡桑猶豫了片刻,沉聲道:“適才以掌力救胡某於危之人,可是閣下?”

    楚雲淡淡的道:“不敢,正是區區。”

    紫心雕仇浩這時移出三步,目光凝注著青印掌胡桑,不過,神色之中已沒有絲毫敵對之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片讚賞與真摯。

    青印掌胡桑久歷江湖,飽經世故,自然看得出來,他這時可謂滿頭霧水,不明白眼前這位功力高強的敵人何以會對自己改變巒度,更不明白隱於暗影處的那人何以會兩度施救自己。

    他考慮了一下,道:“閣下與胡某可能處於敵對,胡某自問平素甚少施恩於人,如閣下錯識胡某,便請即時動手,無庸留情!”

    楚雲心中暗讚一聲:

    “好個磊落男兒!”

    口中卻沉聲道:“你是青印掌胡桑,對麼?”

    青印掌胡桑用力點頭道:“不錯,正是胡某。”

    楚雲大步行出,洪聲道:“我是浪子楚雲!”

    青印掌胡桑大叫一聲,退出兩步,手指楚雲,嘴唇嗡合,久久不能出言。

    楚雲一笑道:“胡兄,在下並未死去,站在胡兄面前的,仍是與三年前黃河口海濱上的浪子楚雲是一個人,活生生的同一個人!”

    青印掌胡桑雙目大瞪,額際汗流如雨,向楚雲注視良久,方才語聲顫抖的道:“你果真是浪子楚雲?”

    楚雲讓自己的面孔正對著胡桑雙目,微笑道:“胡兄,很令人驚異是麼?在下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夠活著,但是,事實上在下確實仍然生存,而且,較三年多以前更堅強的生存著,胡兄,冥冥中有著真理,有著因果,在下沒有亡在亂刀之下,沒有喪於怒濤之中,便是真理的存在與因果的相循,現在,我回來了,回來後的情形如何,胡兄你己親眼見到。”

    青印掌胡桑驚愕的看著楚雲,低沉的道:“楚兄,你血洗百角堡了?”

    楚雲冷冷一哼,道:“血洗?僅是如此倒太便宜他們了,除了用鮮血之外,在下要使名蜚江湖的百角堡自此化為一片焦土,永不得復!”

    青印掌胡桑只覺一股涼氣自背脊升起,他十分清楚,照目前的情勢來看,對方此言沒有絲毫誇大之處,他嚅嚅說道:“楚兄,如此手段,不是太也趕盡殺絕了麼?”

    楚雲驀而仰天狂笑道:“趕盡殺絕?白羽公子邵玉以無恥手段引誘在下妻子,更殘忍的置在下無辜老父於死地,意猶不止,再令尊駕等追騎而下,於黃河口海濱截殺在下,以眾凌寡,復將在下垂死之軀棄置怒海之中……哈哈哈,胡兄,胡兄,這難道不算是趕盡殺絕麼?抑是胡兄尚認為過於仁慈呢?”

    青印掌胡桑面色倏紅,羞愧的垂下頭去,半晌低沉的道:“當年之事,胡某乃受人之遣,身不由主,胡某並不願為此多做辯護,但這三年以來,胡某日夜難以安枕,衷心之內,倍受責難,唉,這些事胡某又如何自圓其說呢!”

    楚雲冷笑道:“所以,追根究底,百角堡之主黃極,非但仗著自己的威勢,不分善惡是非,一力偏袒其表侄三羽公子,更叱令胡兄等六人連夜追殺在下,以遂其侄邪願,罪魁禍首,以其尤勝,在下自應第一個尋他索債開刀!”

    青印掌胡桑陡然一震,驚道:“楚兄,黃堡主已經?”

    楚雲冷然道:“黃極受在下真力反震。體內凝氣潰散,行血反湧,雖未即時死去,亦不會活得太長!”

    青印掌胡桑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楚兄,胡某於落魄之時,深受堡主厚恩,堡主昔日之事,雖然大違天理,但對胡某恩義仍在……”

    楚雲目光一沉,寒聲道:“胡兄依你之意,是要不分曲直,為其復仇了?”

    一旁的紫心雕仇浩心中嘆息一聲,雙掌微提至腰,以備萬一。

    青印掌胡桑雙目隱泛淚光,踱了兩步,驀而抬頭凝注楚雲,毅然道:“楚兄,為道義,為恩賜,堡主待胡某甚厚,胡某雖然自知不敵,亦應為其效命復仇;為天理,為曲直,楚兄先則受冤於前,後者援救胡某於後,胡某自不得與楚兄翻臉成仇,胡某一不能愧對恩主,二不能愧對公義,只有一死以明存心!”

    “心”字出口,青印掌胡桑右掌倏起,閃電般向自己天靈猛拍而下!

    楚雲驚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千鈞一髮之際險極的扣住胡桑右腕,用力一抖,將這位江湖義士摔倒於地!

    這時,紫心雕仇浩方才緊隨而到!

    楚雲面孔倏沉,厲色道:“胡桑,你要在下作一背義棄德之人麼?你並沒有錯誤,三年以前你奉黃極之命,前往截殺在下,你的責任盡到了,三年之後,在下捲土重來,以血還血,只是在下與黃極及三羽公子之間的事,與你並無干連,在你身為百角堡一份子的身份來說,你已為他們盡了全力,沒有絲毫遺憾之處,義之所至,並非定要以死明心,以自己的雙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愚蠢不過的事,你如此做,非但毫無價值,反會令在下永生難安!”

    青印掌胡桑滿面揉合著痛苦,羞慚,而又彷惶無主的神色,豆大的淚珠紛紛灑落。

    楚雲長嘆一聲,默默無語,紫心雕仇浩踏上一步,沉聲道:“胡老師重義崇德,忠義感人,但仁義二字,卻須詳加明判,不能一意固執愚恩愚義,生命乃受之父母,更不可輕易譭棄,我輩武林中人,當知生之不易,死之輕重,有鴻毛泰山之分,即在於此,胡老師就此一去,幹事非但無補,更令江湖之上日後對本盟盟主諸多傳言,背義於人,老夫年已七旬,不敢倚老,只是馬齒較長,經驗或許稍多,對胡老師講明由衷之言。”

    青印掌胡桑緩緩站起,低位的道:“前輩教訓極是,胡某但求心安已足……”

    楚雲展顏一笑,忽道:“對了,胡兄,三年以前,與胡某同時截殺在下的六人中,還有一個宮裡雙鉤的老二戴道如今何在?”

    青印掌胡桑看得出來,楚雲雖然是在微笑著問他,但雙目中的殺機卻已隱隱顯露於外!

    他長嘆一聲沉痛的道:“那個風雨之夜,截襲楚兄的六人,除了胡某之外,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宮裡雙鈞老大戴倫,俱已喪在楚兄手下,戴道因兄長之死,刺激過深,回來後不久便得癲狂之症,被堡主安頓於堡後之三羽莊院休療,至今仍然毫無起色,整日喃喃自語,精神迷亂,已等於廢人一個,百角堡之‘河洛六友’,如今可說僅存胡某與蟒龍鞭李賢弟二人了……”

    他說到這裡,猝然全身一震,惶然凝注楚雲。

    楚雲淡淡一笑道:“是的,現在可說只剩你一個人了,李三義在下已將他傷成殘廢!”

    青印掌胡桑如遭雷碩,蹌踉退後一步,雙目痴迷,怔怔的望著夜空半晌,他悲哀逾恆的呢喃道:“天啊!這是誰作的孽?這是誰的錯?報應,報應,這全是報應,冥冥中的因果啊……”

    楚雲鎮定的道:“胡兄,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過,在下也希望你能設身處地,為在下的境遇想一想!”

    青印掌胡桑唏噓良久,方才語聲沙啞的道:“楚兄,你做得對,大丈夫生於斯世,理當恩怨分明!”

    他又悲傷的道:“楚兄,李賢弟沒有死麼?”

    楚雲堅定的道:“沒有!”

    胡桑低下頭顱,啞聲道:“唉,這也是當初做錯了,但是,當時如不那樣,又叫我們兄弟怎麼做呢?又叫我們如何交待呢?”

    楚雲感慨的道:“胡兄,不提也罷,今後胡兄有何打算?”

    青印掌胡桑搖搖頭,落寞的道:“胡某天涯浪跡已慣,以後的日子,仍然與十年前無異,走到哪裡算哪裡了,何況,李、戴兩位賢弟,還需要胡某照料殘生……”

    楚雲正待回答,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夾雜著房屋的倒塌聲,驟然自遠傳來,四周的火光,突然更加猛烈起來!

    紫心雕仇浩冷靜的道:“百角堡自今以後,將只是江湖上的一個殘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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